“昨日听闻是走了咱们出去的这条小街;今日恐怕要走远些;你去让着将马车收拾出来,”秋收挑好了玉佩香囊给贾环系上;一边吩咐外头看门的原岩先去马房看看马匹。
“不用了,今日不出门。”这被夏耘喂着蜂蜜水的贾环忽然就开口了;外头的原岩应了一声,又乖乖地站在院门不动。
“少爷怎么今日不出去了?”秋收整理好了贾环的折领,小声问道。
“本想今日去梅花山的,可是昨日既然下雨,道路湿滑还不如在家呆一天,对了,我师傅呢?”昨天出门的时候便跟沐坤打过招呼,对方也同意了,今天既然不出去,索性就去师傅那边念书。
“沐先生应当在屋子里休憩,听闻昨日在园中画了一天的画。”如今人手也够,消息自然比在贾府灵通一些。
贾环点点头,抬脚便去了沐坤的院子。原本就没有听说过做妾的能单独出门,可贾政硬是做了,只是为了封住众人的嘴,他有派了三四个嬷嬷前后脚地来了金陵,院子里上下伺候的皆是贾府家生子,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过是求个旁人闭嘴罢了。
沐坤的院子在外头,是原本府里招呼清客的地方,如今沐坤住着倒也舒坦,反正前后伺候的皆有人,他原本在贾府伺候的并没有跟来,路上捡了个劫道的小子,不过七八岁却拿着柴刀目露凶光,沐坤便起了性子收到底下调教。
贾环到了地方,便见着沐坤正拿着棍子,指着那小子蹲马步。
“怎么才跟了十几日便白胖了许多,莫非是我看错了?”贾环凑了过去,上下瞅了瞅,回头看着沐坤:“师傅,你这是一日几顿的米饭呢。”
沐坤一笑:“哪是我喂的,这小子若是端着饭碗就甭管旁边是不是有人了,第一日来还吃到吐了都不停,一边蹲在门口吐,一边抹着眼泪说浪费,呵呵。”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能不能不说俺的那些子屁事。”蹲着的人便不干了,唬着脸就对着沐坤抗议。
贾环见着自己师傅忽然就笑得倾城倾国,闪瞎了众人的眼,还没等明白过来呢那凶残的棍子就一棒搭在了那孩子身上,只见那孩子嗷得一声,蹦得三尺高,正想跑呢,那棍子就如影随形的来了,一下砸在脚腕里,小孩一头扎进了草里,啃得满嘴的泥。
沐坤上前一脚踩在小孩背上:“你若再动,下次便不是这个力道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棍子指着,“起来!”
小孩也乖觉,大约是打惯了,也不哭,只一抹自己脸上的汗蹲回了原位,撅着屁股,鼓着脸。
“这仔细一看,幸亏这小孩黑,这脸上都挨着了,师傅你对我是真好,这下手也太黑了点吧。”贾环走到小孩身边,低头看了看,也不过是六七岁的样子,尤其是那一头的短毛让他看着稀罕。
“怎么头发都没了,不过如今天气热,短的舒服。”他伸手想要揉,结果那小孩对着他呲牙。一旁跟着来的秋收笑眯眯地亮出了手里的针,亮闪闪的,看得小孩的脸都白了。
“昨日我吩咐他将身上的虱子理理干净,他嫌弃那药粉的味道留在头发上难受,做个晚上自己全剪掉了,不过那头杂毛也确实留着没啥用,剪了便剪了吧,只是这留头发的几个月便不能出门了。”沐坤将自己手里的棍子递给秋收,自己则带着贾环到了一旁的凉亭。
“不是放了你半个月的假么,怎么今日不出门,好好的看看秦淮河畔,顺便去夫子庙拜拜,让你这脑袋开开窍,只要对着诗词歌赋长上一分天赋,我便谢天谢地了。”虽说如今贾环对着文章多有进益,可是那是对着古经文章,一旦涉及诗词便装死。如今文人多骚客,哪个不是随口便一两首的诗词,那些行酒令的,幸好如今他还小,等着再大些出门应酬,恐怕能被旁人笑死。
“雨天路滑懒得走,不如明日一道出门?”贾环托着腮,看着亭子外头的流水,发着呆。
“既然无聊,为师也不好耽误了你,我的案头有个论题,你先去做了吧。”沐坤对着新收的小子出手狠辣,对着贾环也向来不留情面,他赶了贾环去了书房,自己又对着小孩训话。
赵国基前日兴匆匆地跑回家,跟着老父母说了妹妹的情况,第二日便见着了面,抹着眼泪送了老父母出门,第三日赵国基带着侄子便上门了,只是如今老嬷嬷已在,当初他说的给少爷多个伺候的下人这些话便被老嬷嬷回了去:“原本便是娘家舅舅的孩子,旁的不说,若是等着少爷日后进益,若是有些小人指着少爷骂他耽误了自家亲戚的前程,怕是不好。”
老嬷嬷又对赵姨娘解释道:“如今姨奶奶虽到了金陵,可跟都中还是仿佛的,昨日是因着养育之恩见得一面,以后不敢再做如此轻浮之事了,旁的不说,此事没有都中太太的允许,若是真有心追求,恐怕对姨奶奶的名声不大好。”
赵姨娘自己也羞红了脸,于是便听着老嬷嬷的话紧锁了大门,每日只同在贾府中一般提着贾环坐着鞋袜,跟着几个媳妇婆子磕牙,若是觉得闷了便去院子中赏花,若是手痒便关门刷些大钱。每日不用站在门口打帘子,不用站着伺候太太吃饭等事,过得也是相当顺心。
不提赵国基回去后被怀孕的媳妇抱怨到如何,两口子又被家中老父以耽误了孙子进学一齐骂了一顿,总算消停了。赵国基不再起旁的心思,老嬷嬷又指点了赵姨娘,给自家哥哥安排了个采买的差事,一时之间亲情更甚。
贾环好不容易从一堆的书本里抬出头,十月,十一月眨眼便过了,当初收养的小子如今也多了几分的不同,贾环看着他便觉得难怪上辈子怎么都不好,连做个混混都不如这个古代混混能干,于是越发得埋头苦读,总算多了一辈子,怎么也要比旁人见着多那么一点的资质。
沐坤只道是贾环年纪大了懂事了,心中赞许,临了快过年便吩咐他收拾起了书本,出门去玩玩,自己则带着小孩一道去都中。临了过年世子府里出来的,到底要到池爷那边报道。
十二月十二日夜晚,不知道哪路神仙想起了今冬的雪,稀稀落落地下了一阵,隔了两天又是劈头盖脸的下了一场大的,原本便豪气的碧瓦朱檐,飞檐反宇盖上一层的蜜雪,贾环披了件紫貂披风站在屋檐下看着满目的雪景。
一旁伺候的春耕将一只汤婆子塞进了贾环手里,看了看屋顶便道:“今日恐怕不会再下,若是少爷有出游的兴致,不如去那梅林,如今腊梅应当盛开了。”
“可是这么冷的天,出门该多冷啊。”冬藏也在一旁,他比春耕怕冷些,站着都跺了跺脚。
贾环也没说什么,只是抬脚去了赵姨娘那处请安,赵姨娘嫌冷,如今只呆在屋子里并不出门,连着吃饭都是送到了屋子里的。贾环在赵姨娘跟前坐下,一旁伺候的丫鬟便端着红枣梨花酿小心地放到了桌子上,当初赵姨娘随口取的小黄,小绿到底让老嬷嬷给板了过来,如今叫绿衣,黄历,玉指,兰心,还有一个洗衣处理事的常青。
“自从咱俩出了那个门,便就此断了府里的消息了,这不你周姨娘好不容易来了一口信,大抵是府里养着的戏子班解散了,年纪大的都送了出去,只留下几个年纪小的,每个主子那处都得了一个,只是这些什么官的也都厉害,闹得府里热闹了许多,又说那薛家的大姑娘过了年便要进宫了。”赵姨娘嗤笑。
周姨娘不光带了口信还给贾环写了一封书信,不过都是口头上说的那些,要说多,便只多了些杂事,便是那大老爷居然看中了贾母前头伺候的鸳鸯,便要讨了去。只是那鸳鸯道这辈子只伺候老太太,一辈子不再嫁人了。
贾环隐约想起了那鸳鸯的样子,一时只抿着嘴不说话,眼神有些飘,又想起了如今依然在府里的探春,抬头便看着赵姨娘,赵姨娘自然也是想起了自家女儿,她只当自己女儿养在太太底下便是正经的小姐了,又怎么想到太太会如此糟践自家女儿。当初府里没个对比还好说,如今有了,便显出了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红楼梦科普第二发。
曹雪芹的始祖:根据记载相关,曹家本身是汉族人,而且应该是读书人家,在万历四十七年前后被金俘虏,成为奴隶,就是包衣,属于多尔衮的正白旗,所谓包衣就是满语包衣尔哈的音译,意思是家庭奴隶,这种身份是世代不变的,及时后来曹家飞黄腾达了,也不能改变包衣的性质
所以……包衣其实是贬义词,不要觉得身为包衣就很光荣。
曹雪芹家族之所以能够达到极盛是曾祖父曹玺这一辈,因为军功被提拔到内廷,他的妻子孙氏做过康熙皇帝保姆【跟原着中贾母的身份设定是相似的……所以说贾府更多的是跟曹雪芹的身世有关系的,只是因为虚拟设定跟事实交错,连着作者大人自己都会偶尔搞不清楚,比如元春的年纪……… …】
再普及一个江宁织造,其实级别不是很高,清初在江宁,苏州,杭州三处设置织造官,负责供应宫廷所需的各种衣料织物,但是这个位置同时是皇帝耳目,能对皇帝产生重大影响,因为清朝的密折制度,曹玺本身也担任这种。【打小报告什么的……真是一种凶残的技能】
那啥,有妹子说正文不如有话说精彩……
我能说什么呢,……T…T原谅作者一生不忿爱瞎扯……正文不能瞎扯啊!!!你造么,你造么,这么活泼的作者写这么正的正剧,其实很不容易,你造么……
☆、第四十八章
有些东西得离得远了,方显出珍贵来;赵姨娘是如此;贾环也是如此。当初沐坤还在身边不显得重要,只是如今对方回了京都,倒是把他一腔的记挂都引了出来。
春耕收拾出了马车停在门口;夏耘带上了食盒塞进厚厚的被褥里保温;秋收数了数身上带着的银两;贴身的藏好了;冬藏则最潇洒,两手空空只剩下一小包的金针。贾环到底被春耕说服了;出门去踏踏青。
他如今是宅惯了的人,几个月未出门;原本便陌生的地方如今更陌生了,山中的积雪大多已经化了,远远的只剩下山顶那么一尖的白,马车顺着山道慢慢地往上走着,梅花山位于金陵东郊的紫金山的一座小山丘,因大片的梅花而着名,世人多喜此景便在沿途建了几座凉亭供游人歇脚。山顶有观梅轩,到底还早,游人并不多见。
贾环到了地方,春耕利索地收拾干净了石桌,喊了夏耘帮着居然开始架石台。
“你这是做什么?”贾环好奇,凑过了过去。
春耕笑眯眯地指着一旁的枯树枝:“上次不知从哪里看到,说是不同出处的水泡茶多有不同,今日既然来了,便来个寻梅煮雪,为着这片梅林,我可把家中最好的茶叶都带出来了。”
贾环觉得自己不太能理解,只是笨拙地点点头,指了一条小道:“我往那处走走,你先忙着。”春耕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让贾环自便。
“这哪是多了伺候的小厮,便是府里的管家也不管主子做什么。”贾环叹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太小,这种被人看着的日子什么时候到个头。
能称得上景的自然有它的特色,贾环往里头走了几步,便见着枝头颤颤巍巍挂着落雪的梅花,鼻尖隐隐约约闻到的清凉,他贪看了风景,慢慢地就往里头走了。就在一个转角的时候迎头跟着一个女子撞了满怀。对方一声的轻呼,贾环下意识伸手揽,便闻到了扑鼻的香气,黑色的发丝划过自己的指尖。怀里的人也不重,只是抱着的跟被抱着的都傻了眼,跟着女子身后的丫鬟飞快的上前,喊了一声小姐。
贾环下意识地想要摸摸鼻子,发现自己居然还抱着对方,等着对方站稳了,他才收回手拱手行了一礼:“小生唐突了。”
那少女长得不错,穿着一身鹅黄的锦衣外头披着白色的裘皮,发梢间红色的步摇一晃一晃的,又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她也不说话只是拿着帕子遮住了半脸,偏着头偷偷拿着眼角扫着贾环。反倒是那伺候的丫鬟厉害,一下子就窜到了少女面前,指着贾环道:“登徒子,还不快滚,”
“烟儿不可无理,是我贪看风景,一时没注意转角有人撞了过去的。”她羞涩地低下头,那撞字说得轻,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抬脚就往回走了,那叫烟儿的丫鬟对着贾环哼了一声,转头便跟上去了。
“果然是到了少年怀春的年纪了啊,少爷,您今个运气可真好。”冬藏听着春耕的话,便循着贾环的方向寻了过来,没想到便见着了这么一场风月。
“你若喜欢,你便跟着去吧,冬藏,我绝对不会告诉师傅的。”少年嘴角噙着笑,那双黑亮的眼难得带上了笑,冬藏一时不知道到底是少年得幸还是少女得幸,恐怕那姑娘还没自家少爷长得好看吧。
“好在少爷你不喜日日照铜镜,若是您看清了自己的容貌,这辈子还怎么找媳妇啊。”冬藏感叹地说着,总不能找个媳妇长得比自己还不如吧。
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句话的,刚刚不是还在兴致勃勃地调戏天真纯良的少爷我么。贾环默默在自己心里吐槽完,抖了抖身上,刚刚为着接人,他整个撞进了梅花枝头里,如今身上多是积雪跟花瓣,他捏着花瓣觉得圆润可爱,又抬头看着枝头的梅花,干脆就折了一支把在手里玩耍。
两人一前一后说着话,回了观梅轩。春耕果然有些能干过头,等着贾环回去,只见他撸着袖子捏着茶壶慢慢地转着,一旁的石桌上整齐地摆着一组的茶具,远远地便闻到了一股茶香。
“这速度快的,泡得是什么?”贾环走上前,将手里的梅花递给一边夏耘,夏耘面无表情地接过。
“这样可真好看啊。”冬藏捂着脸看着夏耘,虽说自家兄弟脸上的表情跟这天气是相同了一点,可如今拿上这花,便有些不同了,果然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等等,拿的不是桃花,是梅花,不是红色是黄色。
“这一片的金梅果然漂亮,一会回去之前拿着剪子去剪一些搁少爷屋子里,熏陶着点,也省的先生总是说咱们少爷不知情调。”秋收刚刚替着收雪,这会又被拉着做一个尝茶的人。他小心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闭目回味了一番,便点了头。
春耕忙喊了贾环过来,又倒了一杯给他,贾环撩了袍子坐下,伸手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往嘴边凑去,春耕正等着他夸个好,结果愣是被梗了一阵,之间贾环拿起茶杯居然开始吹了两口,之后便一饮而尽了!
“少爷!你总有一天会因着不识情趣被自家娘子嫌弃的!”春耕发出了恶毒的诅咒。
“放心吧,少爷就算娶,也要娶个膀大腰圆的,那种娘们唧唧的看都看饿了!”贾环对着春耕一笑,还露出了他那口白牙,被雪映得锃亮!
谁也不知道,以后贾环会一个媳妇都没娶,跟着某人白头到老还顺便抱怨,都是春耕当初的诅咒太过恶毒,不光害得贾环断子绝孙了,还连累的某人也跟着断子绝孙。或许对他们来说,一起断子绝孙,白头到老,共赴黄泉是两人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情。人生太过辛苦,不如死后长眠。此生与你相依,便是白头到老永生不悔。
五个人扯着蛋,喝着春耕煮的茶,秋收忽然心血来潮想起马车上还有一袋子的玉米,忙道:“不如拿出来烤烤,本来就冷,也算驱驱寒气。
“我再去捡些柴火,幸好大哥为着煮茶自己带了什么银丝炭,烤烤东西正好。”冬藏是第一个响应的,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贾环眨眼。贾环想了半刻,觉得自己还是跟着走比较好。他起身跟着冬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