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逸群从来都没有如此思念过闻秋。两个人相处之时所有的细节在这思念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个细节都让自己动容,每一个细节都让自己后悔。
夏逸群就在这甜蜜又痛苦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夏逸群坐在公寓里看着电脑,他靠在沙发里,对着论文里的一个公式思索。他有点口渴了,下意识地伸手去茶几上摸索,眼睛却不肯离开屏幕,摸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茶几上空无一物。
夏逸群笑着摇摇头。这已经是第几回了?
茶几上并没有泡好的茶,也并没有泡茶的蓝色瓷杯,更没有那个将茶泡好之后默默放在茶几上的闻秋。
夏逸群跑到厨房去,发现自己从国内带来的那盒茶叶已经见底。
正好看论文有点累了,夏逸群穿好衣服,打算出门去买点东西,补充一下存货。中国城那边的超市是有不少茶的,当然,尝试一下美国这边的茶也不错。夏逸群转念一想,不然还是买咖啡吧,要是碰到好喝的,到时候就给闻秋带回去。
闻秋会不会开心呢?会不会因此就稍微原谅自己一点呢?
夏逸群在这个春天,开始喝咖啡。
他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咖啡,每一种都让他觉得这东西怎么能这么苦,闻秋怎么会喜欢这么苦的东西呢。
渐渐地,夏逸群品出每一种苦的后面,其实存在着更多的滋味。他不知道闻秋喜欢什么样的滋味,便开始拼命地攒咖啡。只要他觉得闻秋可能会喜欢,就买下来,时间久了,那些咖啡盒堆积如山,数量变得相当可观。
夏逸群期待着回国时将这些咖啡全部带上,然后一股脑地送到闻秋的面前去。一下子收到这么多,闻秋肯定会假装生气,怪自己乱花钱。但是他马上就会美滋滋地把所有的盒子全摆到地毯上,整整齐齐地排好,然后像小猫一样蹲在那里,开始为首先拆哪一盒而犯愁。
夏逸群囤积的东西不仅仅是咖啡,还有闻秋最喜欢的书籍。他逛遍了本地大大小小的二手书市场,到其他城市参与学术会议时也抽出时间去当地的书局逛逛,只为找到各种版本的原文名著。
买的最多的,自然是《八十天环游地球》。上次偶然遇见的绝版都被他淘到手了。夏逸群把每一本来之不易的书都找人仔细地修补好,又包上书套。去了几次,帮他修补旧书的师傅和他混了个脸熟,便好奇地问他:“你买这么多同样的书干什么?”
夏逸群回答:“我要拿去送人,那个人非常喜欢这本书。”
“能让你如此费心,想必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是的,他是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这年春天开始,夏逸群还养成了另一个习惯,就是给闻秋写邮件。他将去年自驾游时的照片整理出来,在信中将自己最近的行踪汇报完毕之后,就会附一张小照,照片下方加上一行说明,告诉闻秋是什么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并且承诺以后一定会带他来这里,让他亲眼看地球上这些壮丽的风景。
坚持了两个月,夏逸群却从未收到来自闻秋的半点消息。他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
这天晚上,夏逸群刚给闻秋写完邮件,想着春节降至,便打算和家人联系联系。夏逸群在手机里翻夏逾辉的电话号码,蓦地回忆起自己初到美国时和哥哥的第一通电话。
夏逾辉在电话那头说,逸群,我跟你说个事儿,你不许生气,也别反悔。
我喜欢闻秋,我要追他。
夏逸群太了解这个孪生哥哥了:夏逾辉的这番话似乎是在顾虑夏逸群的立场,但是他的语气淡定无波,带着十足的把握,实是根本就没将他这个弟弟放在眼里。
当时夏逸群根本就没把夏逾辉的话当真,他甚至觉得这只不过是他哥哥无数个恶作剧中的一个。
如今夏逸群的心情却摇摆不定起来。是啊,闻秋那么好,他凭什么就能肯定旁人丝毫都不会打闻秋的主意呢?
尤其,这个“旁人”是夏逾辉。
他早该注意到他哥哥的:夏逾辉从小就骄傲得像一只孔雀,老子天下第一,谁都入不了他的眼;但是他却主动找上闻秋,带他去和圈子里的朋友见面,和他一起讨论纪录片文案。后来发展到每次到上海头一件事就是去找闻秋的地步。
他不知道夏逾辉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闻秋的,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闻秋的。夏逸群想起那天,闻秋坐在沙发上,双眸明亮地看着夏逾辉,说“我跟你走”,夏逾辉坐在那里冲闻秋笑,那姿势简直就像是下一秒钟要将闻秋揽到怀里。
夏逸群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讨论什么事,他当时对闻秋要干什么一点都不关心。现在回忆起来他觉得大概与纪录片有关,但是他一点也不敢确定。夏逾辉和闻秋坐在那里,似乎总有聊不完的共同话题,默契融洽到自己根本就无法插足的地步。
夏逸群开始惶恐了,自己对闻秋的所作所为,将闻秋伤得体无完肤。他连一句抱歉都没有,便直接来了美国,将闻秋丢在那里,不管不顾,从那以后他们便断了联系,至今差不多已有半年时间。
其实也不尽然。圣诞过后,夏逸群一直都试图联系闻秋,可是闻秋却杳无音信。夏逸群心里开始打鼓:闻秋为什么不回自己的邮件呢?他没看邮箱吗?还是说闻秋根本就不想看那些信呢?
他几乎认定闻秋一定是有了什么变化,这变化一定是夏逾辉带给他的。夏逸群清楚得很,他的哥哥表面看上去玩世不恭,其实是个做事极有耐心的人,一旦认定目标必然会千方百计地去实现它。——当年他一门心思考上导演系便是个完美的例子。半年时间,以夏逾辉的忙碌程度,虽然无法日日相见,但是他既然说过要追闻秋,势必会用各种方式去接近他、追求他。
面对夏逾辉的穷追猛打,闻秋会怎么做呢?闻秋会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在心灰意冷之际接受夏逾辉的心意吗?
夏逸群开始想象闻秋和夏逾辉在一起时的样子。他们会接吻吗?
闻秋在接吻的时候会不会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夏逾辉会不会顺势将手伸进闻秋衣服的下摆,然后轻轻抚摸他柔韧的腰窝?
夏逸群每次用手指轻按闻秋的后腰时,三下两下便让闻秋浑身瘫软。夏逸群揽住他,让他不至于倒下去,顺着尾骨将手指一路探下去,就会发现那紧致的后穴已经开始微微翕动了。有时夏逸群甚至还不及开拓,闻秋就会用双腿缠上去,用自己的下体难耐地蹭夏逸群硬如生铁的分身。厮磨着,眼角带两分媚意,双唇轻启,只求夏逸群快些进去。
闻秋会不会与夏逾辉做这些事呢?闻秋在床上的情态,任谁看了都会把持不住,更何况是得知他们分手立刻就敢开诚布公地说喜欢闻秋的夏逾辉呢?
就算没有夏逾辉,还会有其他人。夏逸群的脑海中全是闻秋赤身裸体与他人纠缠不休的画面,他甚至非常清楚那人以怎样的角度进入便能让闻秋浅吟出声。
夏逸群想到闻秋半咬下唇极尽忍耐的表情有可能已经让旁人看了去,几乎要发狂。他必须马上给夏逾辉打电话了。他知道,就算打电话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是他一分钟都不能等下去了。
电话拨出去,发出接通后长长的拖音。
夏逸群站在屋子中间,一只手持着电话,另一只手叉着腰,手心里全是细密的汗珠。
“喂?逸群?”夏逾辉的声音传过来。
“哥,闻秋在哪里?”夏逸群劈头盖脸地问。
夏逾辉笑道:“这就奇了。你到美国半年,总共就给我打过两回电话。好久没联系,怎么不跟你哥问声好,反倒张口就问其他人呢?”
“闻秋不是其他人!”夏逸群面露愠色。
夏逾辉明知故问:“那你倒是跟我说说,闻秋不是其他人,又是什么人?我记得你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既然断了关系,你现在问他做什么?”
“你……”夏逸群一时气结。
“逸群,你想知道闻秋的事,为什么不自己联系他呢?我可不会帮你这个忙。”夏逾辉说道,“我说过我要追闻秋,你没忘吧?当时你说随便我,你应该也没忘吧?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后悔了啊。”
“是的,我现在的确后悔了。我还欠闻秋一个道歉,我和他之间有很多误会,我需要找他好好谈一谈,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夏逸群显然对哥哥抱着很大的敌意。
“你将闻秋当成替身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了,没想到你至今都还没有道歉!道歉多半也没用吧,你以为一个道歉就能将你对他的侮辱一笔勾销了吗?逸群啊逸群,从来都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夏逾辉显然对弟弟也没有什么耐心,“你说跟我没关系?你稍微清醒一点吧,现在闻秋身边的人是我,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他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夏逾辉,你别来劲!”夏逸群话中带刺,“你以为闻秋真的会跟你在一起吗?他一开始遇见的人是我,喜欢的人也是我!你是我的孪生哥哥啊,你怎么就那么自信,自己不会被当作替代品?”
“闻秋在你身边做了整整两年的替身,最后遍体鳞伤地离开你,他早就受够你了。逸群,闻秋他绝不是你!他同我说得很清楚,从来都不会将我和你搞混,更不会将他曾经受过的侮辱加之于我!”
“他并不是替身!”夏逸群被激怒了,“你别碰他!”
夏逾辉打断了他:“没错,闻秋一开始喜欢的是你,但是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你让我别碰他,可是这件事情的选择权在他不在我。你以为他会无条件地一直喜欢你吗?他不会喜欢上别人吗?这些事情都不是你能左右的。逸群,恐怕你才是太过自信!”
夏逸群正要还击,却听到电话那边有车门打开的动静。
“逾辉,让你久等了。”
这声音是温润的,尾音微微上扬。声音不大,却一字不漏地从电话中传到夏逸群的耳朵里。
这声音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这几个月来朝思暮想的闻秋。
“我要开车,先不跟你说了。”夏逾辉在电话那头又恢复了稀松平常的语气,不等夏逸群回答便挂断了。
夏逸群听着那头传来的忙音,却久久不愿放下电话。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是啊,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闻秋就非他不可呢?
选择权在闻秋。
闻秋那一声“逾辉”,以及那些石沉大海的电子邮件,令夏逸群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那个曾经笑着说“我喜欢你”的闻秋,恐怕已经决意彻头彻尾地离开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闻秋跟着夏逾辉去北京开会时,与夏逾辉的友人偶然提及想在欧美文学方面继续深造。机缘巧合,此人和正在C大任教的欧美文学专家郑教授关系不错,索性做个顺水人情,把闻秋引荐了去。
早就听闻郑教授的性子并不好相处,闻秋是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的,谁知老头子见闻秋是一副上门虚心求教的样子,非但没有给闻秋脸色看,反倒耐着性子和他交谈了一会儿。
闻秋与郑教授交谈的过程中,颇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他觉得郑老的性格并非如传闻中那般恶劣,就算考不上他的研究生,能够认识这样一位学界泰斗,也是十分难得的。后来再去北京时,每次都会登门拜访。
郑教授的夫人早已过世,儿子一家又在南方定居,每年春节才能回来几天。相较之下,闻秋倒成了郑教授家的常客。他每次上门都不忘带些别致的小礼物,或是一盒上海老字号的点心,或是两册专门帮郑教授淘来的书。进了门也不拘束,帮郑教授做饭,又在老爷子的指挥之下爬高上低帮忙整理书房里的近万册藏书。
郑教授的家中很久都不曾如此热闹了,突然来了个小伙子,不仅相貌端正进退有度,还能陪自己聊聊文学,遇到观点不一的时候又不露怯,敢于为自己的观点辩护。一来二去,闻秋竟被郑教授引为忘年交。
闻秋与郑教授聊过几回之后,深感若有幸拜其门下,肯定能令自己在文学研究方面大有长进。在郑教授的鼓励之下,闻秋放弃了保送本校研究生的机会,一门心思去考C大。
刚与夏逸群分开那阵子,闻秋还是会不断想起这个人。起初是愤怒,但是时间长了,反倒开始觉得自己可笑可叹。夏逸群告诉闻秋,要去美国一年,但是闻秋前思后想,觉得他多半是追着心上人顾之航而去,搞不好就留在美国不再回来了。至于要怎么留在那里,闻秋无从深究,夏逸群总是一副本事通天的样子,只要他想留,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闻秋想,就算一年后夏逸群如期归来,这个人跟自己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闻秋深知C大的研究生门槛很高,要考郑教授的研究生更是难上加难。然而心意已决,只有背水一战。
他比以往更忙碌了,在这种忙碌中,闻秋渐渐也很少想起夏逸群的事了。
自己要忙着考研,隔三差五还有一堆编辑追在屁股后面催稿,还想那个人做什么呢?
莫静怡毕业之后被一家知名报社录用,成为了一名编辑。干了两三个月之后,带她的师傅认定她可以开始学着独当一面,便给她分配了一位专栏作家,由她专门负责联系。
作家笔名是望秋先零,每周固定有一份约稿会刊登在文艺版上,平时写的都是些和文学作品有关的评论。
莫静怡从师父那里得到了这位作家的联系方式,觉得应该和这位老师打个招呼,双方沟通一下,以便未来可以合作愉快。她这样想着,抬手便拿起座机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了,对方说道:“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莫静怡总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赶紧按照工作指引上的内容一板一眼地说道:“老师您好,我是《每日新闻》的编辑莫静怡,因为部门工作范围的调整,以后由我负责与您联系……”
“啊,莫学姐?”对方有些意外。
莫静怡一愣:“请问你是……”
“我是闻秋。”闻秋在电话里说道,“上次就听宋编辑说过,要给我派个美女编辑,让我写稿更有动力,诚不我欺也。”
闻秋的俏皮话把莫静怡逗得哈哈大笑,搞得周围得同事都不禁侧目。她赶紧小声说了抱歉,吐吐舌头,又坐回座位上,小声说道:“看到那个“秋”字我就该想到是你!还望秋先零呢,一股子酸气,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林妹妹呢!”
“哈哈,还要请学姐以后催稿的时候手下留情。”闻秋转念一想,又补充说,“但是这一声‘老师’我很受用,这个称呼我收下了。”
“好好好,闻老师,你现在就可劲儿占我的便宜吧!截稿日你要是敢拖我的稿子,我可饶不了你。”莫静怡说罢,话锋一转,“闻秋,你最近还好吗?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再出来聚聚?”
莫静怡和闻秋约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咖啡厅见面。莫静怡进入职场之后,打扮得更加成熟利落,她走进咖啡厅时,闻秋第一眼看过去,差点没认出她来。
闻秋倒是没太大变化,穿一件米色的毛衣,衬得他的脸更白。莫静怡一眼就看到了他,冲他走过来,还是过去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大呼小叫地说:“秀才,你又瘦啦!”
“学姐,你更漂亮了。顾学长出去两个月,再回来的时候还认得出你吗?”闻秋打趣道。
“油嘴滑舌!”莫静怡把外套脱了放在一边,给自己点了杯摩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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