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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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中故事-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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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了只有我自己才能拯救我自己,我想向世界所有病人宣布,不要忘了自我治疗,因为自己就是自己的上帝。

  有一件事让我麻烦了一次,那一天我无意中说道:

  叽叽嘎嗄,要吃黄瓜儿

  黄瓜有籽儿,要吃鸡腿儿

  鸡腿有毛儿,要吃樱桃儿

  樱桃有核儿,要吃牛犊儿

  牛犊撒欢儿,撒到天边儿

  天边打雷,打个毛贼

  毛贼告状,告给和尚,

  和尚……

  我一下子卡住了,连说了几个和尚,和尚,和尚,这时奶奶从我跟前过,接着说:“和尚念经,念给先生,先生诉水,诉给老鬼……”

  这是我童年做游戏时的歌谣。

  有一天的下午实在没事,我自己在屋里刚要躺下,忽然遇见一个初中的同学,到现在我也没想起来这个同学叫什么名字。我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跟着他来到一个挺漆黑的房间里,有一个人在上面讲话,好像讲些什么口号,许多人都在下面专心地听,我的同学站在我的前面,我听不懂是什么,就看着我身边的一位,他的头发很乱,有两个獠牙,我一楞,仔细看看屋里所有人原来都是鬼,我又详细地看看那位同学,他很瘦地站在我前面,衣服很旧,脸色像土一样,目光呆滞,他长了两颗暴牙,露在唇外。其他人都是暴牙,只有我旁边的一位是獠牙,我这时才发现暴牙比獠牙好看多了。我想挤出门去,可是屋里鬼挨着鬼都站着不动,我只有等,屋里有许多女鬼,长相很普通,并不像《聊斋》中那么娇艳。

  好不容易等到讲话结束了,鬼群开始散去,我想对那位同学说:“你是鬼。”但我没敢那样说,我道:“终于讲完了,咱走吧,我想回去。”

  “我还没领你看病呢?”他说,“刚才我没时间,走,咱现在去。”他的脸离我很近,我想往后倾一下身子,这时他向前走了。

  我跟着他来到一间大房子里,他把我介绍给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鬼,他向她说:“他头疼,你给他看看。”然后他走了,留下那女鬼站在屋角,我站在她面前,她的脚没挨着地,看上去比我高点。屋里面还有很多鬼,他们都井井有条地各干各的事情,她开始问我病情,我看着她回答,她的脸腊黄腊黄的,也有两颗暴牙,她穿着很普通的土黄色上衣,我没敢往下面看,我始终看着她的脸。这时从门外飘来两位年轻女子,穿着古代衣服,她们彼此打招呼,我也扭过脸向那两位年轻女子看看。这位中年妇女向她们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给他治治病。”那两位女子听后给我也打一下招呼,进里间里去了,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间,一间一间地挨连着。

  这个中年女鬼问我完后开始给我治病,她让我张开口,她往我口中吹气。我仰着脸张开口对着她,她离我有半寸的距离,我感到一股阴冷的风进入我体内,如此三下,我还张着嘴等下一次,她说行了,然后她又问我:“你家还有谁得病吗?”

  “俺妈也有病。”我立刻就有点恨自己为什么总想着妈也有病,就接着说,“不过,俺妈的病已经好了,没病了。”

  “哦,”她说,“如果有病要找我的话,就这两天在李平安家,记住,只在这两天之内。”

  “好的,不过我想也不必了,现在都已经好了,”我说。

  然后我与她告辞出来,我想记住这个地方,出大门时我看见的是三间普通的农家院子,大门两边还有贴的褪色对联,我仔细看去,上面写道:茫茫尘寰随风散,悠悠因果皆随缘。这两句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看周围的建筑和路面好像是一个小城的郊区。我顺着这条路向西走去,我也知道我家在很远的南方,但这条路是东西路,就先向西走,我仔细记着两边的路面建筑结构,可是这一切都很普通,到前头一个岔路时,还跑出来一条小花狗。

  我慢慢地醒来,这时天快黑了,我觉得一切都是怪怪的,我坐着不动,还想回到那个世界,我试了很久也没有成功。我下楼时对我妈说做了一个怪梦,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治病,连做梦也想着治病,然后我给桂成打个电话,要他明天来一趟。

  第二天桂成来到时我还没有起床,我妈在底下喊:“你同学来了。”我就说:“上来吧,”然后我听到桂成噔噔噔的上楼声。

  他问我:“好了吗?还失眠吗?睡这么久再失眠也不害怕它啊!”

  我说现在不失眠了,只是偶尔害怕失眠,于是我便把昨天下午的梦给他说了一遍。他听后问:“你是在做梦吗?我做梦醒来后都没记得这么详细过,你说的好像是真的发生的一样。”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我这些天来病得大脑都浑了,把发生的、听到的、做梦的都装在一个区里了,我只是一楞神就来了。”

  桂成笑了,说:“可别说你出现了幻听、幻觉症。”

  “这不是病得更厉害了吗?”我边穿衣裳边说。

  “这说不定是好事,发生点变化总比一成不变好,你这样下去也很不是个办法。”他很是同情。

  我穿好衣服问他:“咱初中的同学,有没有现在已经死了的?”

  “不会吧?”他说,“我能知道吗?大部分都分别几年不见了,谁知道谁在哪?你就没记准是谁吗?”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只知道是初中同学,要是知道谁就好了,他长得很像你,有可能是你,但你又不是鬼,我这个梦做得太细腻了。”

  他又笑了,他在翻看我桌子上的几张相片,我正要接着说话,他又说道:“把舍乡的电话薄拿来,咱找找有没有叫李平安的人。”

  “啊,你跟我想的一样,我正等着给你说呢,我让你来就是为了这事,咱们乡不见得家家都有电话,但每个村子都已有了,咱可以在电话本上找到李国安、李保安、李心安、李民安、李平均、李平等类似的名字,看看他是否有个兄弟叫李平安,再问问他们村子里有没有叫做李平安的,若没有就说打错了。”

  “中啊,”他说,“找到后咱随便与他聊聊其它事,看能不能聊出些端倪。”

  我笑了,“我当然是这样想的,我总不能开口问人家这事,天天没事闲得慌,没事就问问呗,让别人看来这事多么无聊,只有你这种考上大学的人才愿意陪我做这些无聊的事解决我的头疼,我就决定找你陪我,免得我将来自己嘲笑自己。”

  “不就是打几个电话吗?”他说,“但愿你能找到,找到后你还去他家看病吗?只有这两天时间,你不去看看为什么?”

  “关键是能找到吗?找到后我也不去呀,这不是神经病吗?我做个梦要上你家就跑来了,人家谁知道你有什么图谋,还是真的这么天真?除非命运再一次安排,非让去不可。”

  我们对着电话试了一天,都是文不对题,只有一个最为相似些,我们打通到一个叫李明安的电话时,一个小女孩接了电话,她说:“谁呀?”

  我一听是个小女孩就有点兴趣,我问:“这是李平安家吗?”

  “你找我爸是吗?”

  “我找李平安,李平安。”我说。

  “俺爸叫李明安。”她说。

  “哦,我可能打错了,你爸有兄弟叫李平安吗?你有没有伯父或叔叔?”

  “我有一个大伯。”她说。

  我与桂成相互看一下,接着问:“你大伯叫什么名字呀?”

  她笑了,停了一下,她才说:“人家都喊俺大伯狗娃。”

  我也笑了,又问道:“你大伯和你大娘对你好吧。”

  她又停了一会儿才说:“俺大伯对我可好,俺大娘对我也好,我原来那个大娘对我才好,她死两年了。”

  把她问得悲伤起来,我有点责备起自己来,就慌忙说没事与她再见了。我与桂成用最简单的联想来分析:她的大伯狗娃是个小名,他的大名可能叫李平安。但我们还可以扩大范围地去找,比如李平安可能是李如意、李吉祥、李富贵的兄弟,这样会得到更多的答案。

  桂成问:“还有一天的时间,你还找不找?”

  我笑了:“我只是喊你过来玩玩,不必非得去找,反正我与俺妈的病都已经好了,即使找着了也没有什么必要,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幻境中也该表现出来呀。”

  桂成说:“也是,不过你还可以这样理解,李平安不是一个人名,而是谐音‘你平安’意思,说不定就是这个意思,你的潜意识在作怪,预示着你的病快要好了。”

  “对了,这几天我也有预感我的病快要好了。”

  桂成在我家玩两天后走了,临走时他让我去他家里玩,我说等你再过几天你开学时我再去,连去送你。

  姥爷的病还没有好,我很后悔当时没向那个女鬼说姥爷有病,而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尽管那只是个荒唐的梦,我还是万分地后悔。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非常地难熬,我感到姥爷快要死了,但我一时还没了解死的涵义。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燥和不易让人接近,我万分地孤独,直到有一天我又去姥爷家看望姥爷,他正躺在树荫下的床上,他的柴禾棒一样的腿让我不寒而栗,我怀疑里面是否还有身体机能在运动,我开始渴望多见到姥爷几面来。

  我给姥爷取出药片,妈端来开水,姥爷说一共六瓶,每瓶药吃两个,我取出十二片药让姥爷吃,姥爷说错了,该是八片。妈又说不是每瓶吃两片吗?这六个瓶就是十二个呀。姥爷说不对,就是八个,姥爷总以为我们给他弄错了而不想错误地服药。

  妈妈悲伤地说:“你姥爷糊涂了,年轻时还是在生产队里算过账的。”

  我不想在姥爷认为错误的情况下给他服药,我就耐心地向他轻声解释,姥爷听着我这是能自圆其说的错误结论,但他又驳不倒我的说法。他就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喃喃地说话,他的目光又让我想起了鹿的眼睛。他喃喃地说道:“我这几天都是吃八个,一共六瓶,每瓶吃两个,你给我拿的是十二个,不是八个。”我和妈妈静静地听着,这是姨也过来了,每天都是姨从家里来给姥爷送饭。

  最后妈也无奈地说:“大,你吃吧,给你对了,就该这么多。”

  我听到这里又把药片一一放回瓶中,然后让姥爷看着从每瓶中取出两片药递到姥爷手里,姥爷接过妈递来的开水把药吃了,然后姥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再说话。他还认为我这样做的结果还和开始的一样是十二片,在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弄错了。

  姨说这里由她来照顾,让妈先回去照顾家里的一摊子,姨总不想让妈脆弱的神经再受打击,我听后就自己回家了。由他们在这里我也没事可做,我默默地走着回家了,然而回家之后我也是无事可做,原来我并不是想回家,我只是想在家与这的距离上往返来去,如今我的身体走这几里路已经不费事了。这几天来天气一直很热,空气就像微生物一样附着动物的皮肤,我还伴随着阵阵的头痛。

  我再一次到姥爷家时,姥爷说让我拿着铁锨到东边地里挖个小沟把豆地里的水排走,不然秋天就收不成大豆了。我说下雨是好几天以前的事了,这些天来一直很热,积水早就没有了,大豆若是淹死也早淹死了,若是没淹死说不定又旱着呢。姥爷还在低声地说着,声音很小,但执意让我去,他的时间还停在下雨的时候,妈就说你拿着铁锨到东边转一圈再回来。

  我在太阳低下开始拿着铁锨在地边挖条小沟,干燥的土让我很难挖,起初我只是想挖两下子就回来不会带有欺骗,接着我就认真地挖起来,找一件事干也是那么地不容易。

  姥爷家里没有装电灯,每到夜晚便是蚊子,还很黑,妈妈都是很害怕,到夜里姨就是自己守在姥爷的身边,让妈妈回家。

  又过了两天听说姥爷的身体非常好了,说话也很清晰也能下床走路了,连原先认为他将要死的邻居看到此情景也不认为是回光返照,我去到时姥爷正躺在床上向别人筹划着未来的打算,他正对别人说东边的地里秋后准备去种什么菜什么菜的,一旁的人就劝他别操这么多心。他说得累后起身去厕所解手,看着他现在的步子也就没有谁去搀扶他,但他往厕所走到一半的距离的时候,我强烈地预感到他会摔倒,我很想现在跑过去扶着他。但我坐在板凳上没有站起来,不知是为了验证我的预感,还是开始就没有扶现在跑过去有点不好意思,也许是想去扶的愿望太强烈了让我动不了身,也或许是我根本不知道的什么原因吸引着我不能动弹。别人都没有注意到,我就在用眼睛看着姥爷一步一步地走进厕所,好像摄影师不敢漏掉瞬间镜头似的,然而我看到姥爷没有摔倒,我低头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姥爷又慢慢地走回来,回来后他说刚才在厕所里不小心摔在墙上了,他捋开袖子让我们看沾满血迹的胳膊,他对这次轻摔并没多么在乎。我不敢看,我扭头走了,我走到他们村外的荒地里。

  我知道姥爷的死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我甚至不合情理地希望这个事实尽快地发生。这几天的日子太难熬了,我在荒野里又一次深深地感到了孤独,当时的天是弯的,这在我小时候就知道。

  两天后的一个夜里,姥爷的病忽然严重然后去世了,头天晚上还下了点小雨,第二天我去时首先看见的是火葬场里的车轧出的两道车辙。我怀着平常的心情参加了姥爷的葬礼,在葬礼上遇见了好几年没有见过的亲戚。他们给姥爷培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坟,在偌大的一片花生地里很孤单,我和其他亲属一样头顶着白布用衣角包着土往坟上撒,就这样往复三遍。

  姥爷的死我并没有流泪,当我转着圈往坟上撒土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姥爷的死对我的打击是沉重的,是缓慢的,这在我后来的日子中才体会到。就在我从坟地往回走的时候,我一下子明白了生与死的界限,并且我知道我的病已经好了,我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抑制住自己。刚才那一片哭声的高潮已经过去,而我在那个时候还很平静,人们已经在相互的劝说中不再流泪,而我却很想跑回去看那个孤零零的新坟和一堆刚燃烧过的灰烬。为了抑制住自己不让别人觉得莫名其妙,我一直盯着一棵树在看,我不敢看周围的一切来引走我此时的感情。

  我固执地认为是姥爷用他的死来拯救了我们的困厄的境地,来改变了我的像梦靥一样的日子。我不敢对别人说我越来越自责那天我没有向那个女鬼说及姥爷的病,我怎么竟然没有想到姥爷呢?现在我与妈的病都已经好了,一个人的逝去理性地来说应该渐渐地淡忘,而我却越来越想念起姥爷来。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生病了,姥爷掂一筐鸡蛋来看我,当时鸡蛋还是非常珍贵。我躺在床上刚一闭眼就看到姥爷端着鸡蛋已来到床前,又把我激动得眼角湿起来,才知道这是一个幻境,我把灯打开,开始写起日记来。为什么我的眼角只是湿而没有流下泪来,我想看看我的病好后会流出什么样的泪,我的泪会是什么样的颜色。当家里有了钱盖这座楼的时候,姥爷也来帮忙,那天他在外面睡,由于白天他非常累,夜里下了一阵雨他竟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姥爷一辈子身体很好,这次也没什么大病,只是身体虚弱,只是思念几个在外地打工的子孙,只是思念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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