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房东妇人搬个板凳坐到院里。
秀丽说:“我进来时,那个妇人一直看我。”
我说:“你别理她吧,只不过她的嘴太那了心眼也差不多的。”
我们边吃边聊着,我告诉她找到志健后让志健借给我一本书《失乐园》。
当吃完饼干我们开始往学校里走时,我发现今天陪少康一圈子把通行证弄丢了,我立即把床上、桌子、床下找一遍也没找出来。
秀丽说:“找不到就走吧,我的正好今天也丢了,是我骑车子时掉在路边垃圾沟里了,我不想再去拾。没事的,都是咱一个学校的,门卫都面熟的。”
我边锁门边说:“我这几天有点小病,头发热,可能是有点发烧。”
此时,秀丽在院子里,妇人还在看她,秀丽就亲切地说:“大娘,吃过饭了?”
“是啊。”妇人甜甜地笑道,“看这小妮儿长多好!”
我们都笑了,出了那家院之后,我对秀丽说:“到学校门口你先进去,看门卫会怎样。”
到大门口时,秀丽与我保持十来步距离,只见门卫向秀丽要证,秀丽说:“今天上午出来时忘在学校里了。”然后不再理门卫,径直进去。
我本想学着她的,又思道她的话不能重复,就说:“证掉了。”
门卫说:“你站这吧”
正无可奈何时,恰好班主任在校园里看见我,就喊了我,我对门卫说:“你看,班主任在叫我哩。”
门卫悻悻地说:“好,下次你还得让班主任领进来。”
一下午在班里头晕发热很难用心学习,我很难想象我所有的誓言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小时候在村北边的大塘上有成群的白兔,有会诱骗小孩子的大灰狼,如今小白兔与会说话的大灰狼没了,可以当作雨伞的蒲公英没了。只有现实性的病和单调的教室,高考与非典被别人嚷来嚷去。雪莹时时带着体温表以防不测,我用雪莹的体温表量了又量,每次都很正常,而头痛依旧。如果不能给我健康,让高考见鬼去吧!
晚上下自习时,妇人这次竟还没睡,寒喧之后,她于无意中问我:“今天来的那个长的很好的女孩是谁呀?”语气中明显地对秀丽带有好感。
“哦”我说,“我以前的一个同学。”我装得很吃惊。
“我是问她是不是来租房子,这院里还有两间空房子。”
当时我来租房子的时候,其他同学也来租那两间空房子,后来其他同学走了,又搬来了其她同学,其她同学又走了,,,,,,几经易主之后,现在没人来租。
“这个,我想她不会,她一直在学校住。”我没有告诉她秀丽是本城人。
“她有没有男朋友?”老妇人装得好像闲扯。
“我不知道,”我微笑道,“我不会问别人这些的,我想可能没有吧。”我怕老人会以为上学谈恋爱不好。
“你去追她。”她催促道。这语气蛮富有试探性、虚情假意性。一般用这种语气会取得适得其反的效果,就像一个正在吃好东西的对旁人说:“给。你吃吗?”
我笑出声来,“我才不会呢,都是老同学了。”
这时妇人的儿子从外面归来,仍是西装毕挺的,倒像结过婚又离过婚的男人,他大步从我们中间走过如视无物,径直地走上院内的楼梯,他的影子顿时被院灯射到天上去了。妇人骂道:“半夜三更了,到哪日腾去了?”
“我就不会找朋友坐坐,吗?”他声音很大。
“还不快睡。”妇人也有些权威了。
“知道了,你整天烦不烦人!”声音比刚才稍微低那么一点点。我关上门进屋睡了,同时向茫茫冥界中祈祷我的病能快好。
我的病在上午时没感觉,头痛是从下午开始的,一直到夜里。第二天阴天,早自习时我们班进行高考前抽血检查,女生的队排在前面。远远地我看见蒙捋开雪一样的左臂,护士小姐的注射器里慢慢透出鲜红。然后蒙右手拿着棉球压住左臂,又掀开看看,轻轻地揉揉。忽然我觉得她像一只小毛猴在揉搓自己的爪子,顿时我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不已。
上午我感到自己完全没病,翻看所有的课本都那么得心应手,似乎有用不尽的活力与激情,当我再次望向窗外,远处那个加煤的伙夫映射出一种浪费。世界的进程是不可逆的,我们儿时的梦想不是在日渐沉淀,而应该逐渐升华。
从中午开始我的头痛就加剧,而且越想越痛,我到了一家私人诊所。诊断是患了病毒*冒,给我开了盒双黄莲,还特此声明此药在非典期间涨价20%,同时又给我输两瓶水。我下午没去上课,回到屋里昏昏沉沉地睡了,睡到半夜听见月季花下面吱吱地响,我想起来,觉得头晕脚轻,复又睡下。
清晨醒来,早自习已过,妇人过来敲我的门对我说以后不准把洗头水浇在月季花下,那株花的叶子快枯萎了。我说没有吧,我每次都遵你的吩咐把洗头水泼在院外的垃圾沟里,把刷牙的泡沫吐在院外的厕所旁。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没有相信我。
这一天下起了大雨,我想月季花不会枯萎了,学校又举行模拟考试。上午考语文、数学,自我监督自我评分,把人弄得筋疲力尽,中午还在下着大雨,在雨中我看到少康领着一个女孩到一家餐馆吃饭,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见我。我吃了很多饭,我感到很伤心,吃过饭后我没有回住处,就直接到班里看书以等待下午的考试。下午考试时我头晕得很重很重,开始时我一手支头一手答题,后来就直接趴在桌子上,过一会儿睁开眼睛写几道题。冬辉不停地问我怎么了,我没有说话,只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我轻轻碰碰冬辉的腿。
我五点钟考完试就回到住处,不能吃东西,反而吐得满地都是,我躺在床上昏了过去,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当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我扫扫屋里的地,就搭公交车回家了。
回到家里后症状就减轻很多,爸爸立刻带着我找刘医师看病,刘医师在溱头河岸开一家诊所。我们到达诊所时,门在锁着,外面有一堆病人,我爸想刘医师可能在家,又准备去他家里,这时一位病人说:“他不在家,他去看一个危险病人去了,也快回来了,刚才打他的手机,他正在往这儿赶呢。”
不久就见刘医师骑着摩托驶来,他老远就向别人打招呼。有一位认识的病人埋怨道:“我都等你半天了,你才来。”
刘医师道:“你急啥?我等你等半年了,你今个儿才来。”
众人都嘻笑,自从见到刘医师后,病症就如个身外之物,但我现在还必须带着它,就如走路时还挎个篮子。
进屋之后,刘医师挨个与病人检查、打针、输水、拿药,而我与爸爸只是坐在刘医师桌边与他闲聊。
到最后刘医师问我怎么了,我说:“最初还是由上次感冒引起的,现在只是天天头疼。”我又具体地说,“也不是头疼,只是头晕,上午不晕,跟正常人一模一样,下午就开始晕,有时候很轻,这几天突然狠了,晕的时候非常难受,随时就可以昏过去似的。”
“快高考了吧,准备怎样?”他问。
“我也不知道,一般吧。”我答。
“你们庄上今年几个考试的?”他又问。
“有几个,其他人的成绩我不太了解。”我说,“到底是啥病?”
“你以前有没有过鼻炎?”他反问。
“没有吧,我以前没得过病,只是在考高中时得了一次重病,你给我治好的,才认识了你。”
“听你说症状好像是鼻炎,来,我给你看看。”他拿个手电筒对着我的鼻子照进去,“嗯,是鼻炎,很轻微,我给你输两三天水就好了。”
他开始配药水,一边配一边说:“有的人得了鼻炎一辈子也治不好,得这病容易感冒。”
我忙问:“得这病容易好吗?”
“你这没事,如果一辈子这么难受还得了,别人的轻微一直带着才不治,你的是来的快治的也快,你咋没在城里治?”
“我看不惯那些医生,他们仗着大医院的名声,自以为了不起,弄啥事都非常慢,就好像有了医术,没了医德,有的干脆医术医德都没有。”
他原谅似的笑了起来:“慢,都是这样的,有句俗话说‘急病人,慢先生’,慢先生慢先生的就是慢。”
我想也是,如果医生遇见病人就急得慌里慌张的,不就麻烦了吗?但我今天要表达的意思是说他们的‘慢’含‘漫不经心’的‘漫’的意思,我却没把意思表达正确。
他把我领到病房给我扎上针就走了,爸爸也过去和刘医师说话,病房里还有其他几位病人。
输完水后回家已到傍晚,妈给我做了煎饼,我跟班主任打电话请几天假,王老师让我一定要好好养病,不要有太多的压力,吃过饭后我就去奶奶家侃天说地。我跟奶奶说准备有空领奶奶到南海禅寺转一圈并进香。奶说天中城太远。我说趁现在身体好应该多转几处,将来我带你去黄河。奶说若是到南海禅寺就许愿让我考上大学,爷说当年他挖宿鸭湖时去南海寺玩过。这是真的,当年爷爷去的是南海寺的旧址,比较小,不是现在明乘法师建的南海寺。我跟奶讲巴伊冲突,伊拉克局势,奶奶听得天上地下的,爷爷问现在中国的领导人是不是李德生,奶说别理他,你爷平常不说话,一说话就说河南有个领导人叫老冯。我奶也不知道是谁,我想了半天才想起可能是冯玉祥。
在家里的三天有一种沉痛后的快乐,除每天两个小时找刘医师输水外,我就无事可做,而我随时都能找到消磨时间的方式。我从奶家到嫂子家到二婶家到三婶家,再从三婶家到奶家到嫂子家到二婶家,就这样按地点顺序绕个圈绕下去,每家只待三五分钟,就像传手帕一样,轮到吃饭时间就在谁家停下来,堂兄、二叔与三叔一般都不会在家呆着,只剩下几个妇女不是在家洗衣裳就是在唠嗑。奶说上学就是要为祖先争光,三婶说上学就是要做大官,二婶说上学以后要孝顺,嫂子说上学就要在学校里谈个女朋友。
我或者呆在家里不吃妈做的饭,从清早开始就自己做饭,做完以后就吃,吃后再做,直到天黑睡觉,也不知做了多少样,吃了多少顿。
村里设了非典检验站,由爸爸在村东面管理,我就去替爸爸值了半天班。这个检验站很简单,一张桌子,一根橡皮筋,一只温度计,一尺红布上面写着“防非典”三个字。我把红布挂在胳膊上,把橡皮筋一头拴在路这旁树上,一头系在路对面树上,没有板凳,我就坐在桌子上,只见清早有三十多只羊出村,还有几只野鸡从身边飞过。快到中午时过来一辆小轿车,我一定要发挥一下权力拦截住它,这是外来者,村里没轿车。
我跳下桌子,掂着橡皮筋绷了绷,拍拍袖子上的红巾,小轿车停了下来,走出几位眉开眼笑者向我说好话,其中一个说:“这是咱乡*书记,这是咱县*书记,来视察你们防非典情况。”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高的领导,我就为刚才屁股坐在桌子上而羞赧,我说:“俺支书说了,就是胡书记来了也不准过。”
几位都笑了,开始说话的那位像跟乡巴佬讲道理似的说:“俺就是找你们支书来谈非典工作的,你不让过,工作咋进行呀?”
于是我解开了橡皮筋。
回到家里我爸说上面领导夸咱们这儿防非典管理得好,昨天检查另一个村,开车进去时没一个人查问,进村就把支书给撤了。
后来我一直想,我国非典时期撤了许多官员,有很多是有失公平的,这就是政治。
我家母猪长了十四个乳房,这次一下子生了十五个猪宝宝,十个白的,两个红的,还有三个两边派,红白相间为花色的。猪吃奶都是固定的,就像人常去哪家餐馆吃饭一样,十五个中必有一个弱者摸不到*,也许开始它不是小的,只是有点内向,一内向就找不到乳房,没了饭碗就沦落成弱小的了。一听到老母猪哼哼,就知道老母猪在排奶,家人就得赶快跑去拉开一头猪娃,把这个小猪换上。开始这个小猪还嫌人家脏不肯去吃,后来实在发现没有自己的乳房时就饥不择食来,你给它哪个乳房,它就吃哪个,有些猪娃献出自己的乳房后不吭声,有些猪娃被拉开后则拼命叫唤,我就赶快把食指弯成*状放到它嘴里,它就高兴地吮起来,还“啧啧”有声,有可爱的还用后腿往前一顶一顶的,有的嚼后发现没水,就动起真格的来咬,我一巴掌把它拍老远,这样的猪也肯定讨不来老母猪的欢心。有些聪明的家伙根本不认帐,非要找真的奶吃,拉开后一直嘶着嗓子抗议,我不理它,它就上来闹,一下子把所有秩序乱了套,乱吃一气。有一个猪还想讲究秩序,但它就是笨,托生成人也肯定是个傻瓜,找不着女朋友。上次母猪头朝南躺下,这回母猪头朝北躺下,这个猪就是认不出它妈的前后腿,硬是数不准自己的蜜蜜在哪里,在学校里军训时,就有些人只记邻居而不记位置,这下邻居都乱了,它就没法,嗷一阵后也上来抢,偏有些小猪趁乱捞便宜,独占两个或三个乳房。谁也不准上来抢。你吃这个,我就丢掉那个与你抢这个,你吃那个时,我又丢掉这个与你争那个。有的猪就在环境中学会了自欺欺人,夹在猪群中装出吃到奶的样子,实际上它啥也没得到。
在刘医师那里输过三次水后,我身上已没有一点症状。我仍旧担心到学校后我的病会复发,但高考在近,我却不能继续在家这样下去,我到乡里后,正好遇见全乡各小学的教师代表去县里开会包了一辆公交车,我也就顺便坐上去,公交车便开始了绕行。
这两天适逢某条省道修路,所有的货车都绕到通往天中城的劣质道上,道上就天天堵车,两旁的老百姓从未见过这么多车猴子捞月亮般地排成几十里。所堵的车既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可能会搁置好几天,各村里就会跑出来一群小孩子拿着方便面火腿肠逐个找司机销售。有的小孩子还带有煮鸡蛋、泡上茶叶的开水,价格都是市场上价格的两倍。有些司机急于赶路,就下了大路挨个村子穿行,村子的小路经不起车辆的折腾,就逢道收钱,这些司机彻底深入了河南生活。
第一个向我们收钱的是个“五保户”拿出村委的证明,说收费两元,后面跟着来的货车都是收费五元,将到村尾时,闯出来一群小孩站在车前,司机无奈掏出一元钱,一个瘦小者猛地一窜,抢着钱就跑。后面几个跟着追但没追上,几个没追上的又回来重围着车说那小子不是俺村的,无奈司机又掏出一元钱,慎重地交给一个领导者。孩子们开始让路,后面几辆货车跟着我们一冲而过,其中几个孩子想跃跃欲试终究没敢上。
车上坐的都是我们乡各小学教师,我都不认识,只知道有一个我村小学的许老师,他很年轻,当年我上小学时,他也许还是个学生。平常只知道教师的定义是传道授业解惑,没想到各校教师碰到一块儿话题也是分外宽广。我无言坐在车角,却很高兴,似乎已爱上了这份颠簸。
车子到下一个村庄,首先看见几个小孩子拿着树枝子堵着路,远处有一群大人们在观看,司机下车去掏出烟对一个孩子说:“同志,抽根烟吧!”
那个孩子木讷地说:“不要。”其他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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