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使他感到不快的是心胸狭窄的顾品珍,掌权之后,容不得别人对他有丝毫不恭,非常专横,连学生们利用暑假演出宣传新思潮的活动,都被严加禁止。
这就使他下决心要离开云南。
1922年3月,云南的政局出现了再次动荡。
孙中山先生命令滇军出兵###北洋军阀,滇军总司令顾品珍将滇军调往宜良集中准备出发,云南边境一带出现空虚。
而一直图谋称霸西南的“云南小皇帝”唐继尧觉得时机已到,秘密潜回云南,纠集旧部并收买土匪武装,从蒙自发兵向昆明进攻。
顾品珍率部仓促应战,由于判断失误,战略上处于被动,在小河口竹园战役中,顾品珍被土匪武装吴学显所属之黄诚伯部击毙。
顾部的杨希闵、范石生、蒋光亮等率其主力一部败退广西。
唐继尧一回到昆明,就下令四处搜捕忠于孙中山拥护北伐的滇军将领。
3月27日,对朱德发出通缉令,一定要捉拿朱德,以报他被驱逐出云南的一箭之仇。
滇军的代理总司令金汉鼎从未见过这种惨败的局面,一筹莫展。
他找到朱德商量,朱德再三为他打气。
他们共同商定,先离开云南退到缅甸,再从长计议。
星夜,朱德和金汉鼎、刘云峰、唐淮源等带着一队人马,打算经楚雄、大理出境去缅甸。
他们刚到安宁休息,没料想到罗佩金带着40多人的卫队和20多匹驮马也赶到了。
患难之中故旧相见,格外高兴。
突然,传来了驻楚雄的滇军司令华封歌倒向唐继尧的消息。
这无疑对他们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朱德说:“去缅甸是不可能了。
看来只能北上了,这也是逼上梁山。”
罗佩金还是满怀信心地劝说大家:“华封歌是我的学生又是我的老部下,我最了解他,还是很重友情的。
看在我的面子上,会放大家一马,让出条路来,叫大家过去的。”
朱德看人看事总是清澈透亮,入木三分。
他说华封歌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他会把最后一个老朋友出卖给唐继尧,来换取高官厚禄的。
建议立即调头北上,渡过金沙江,沿着旧的马道穿过西康,到四川后就可顺江而下,去上海转广州,投奔孙中山先生。
罗佩金却认为往北去,一路险山恶水,盗匪出没,凶多吉少,就是能到了四川,那也是去送死。
现在四川掌权的新军阀,是同滇军不共戴天的刘湘和杨森,此路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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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死一生,亡命天涯(2)
各说各的理,意见很难统一。
朱德最后非常感慨地说:“人各有志。
事到如今,只好分道扬镳了。
但愿我们后会有期,能在云南这块土地上再次相见!”
于是,两人分手了,朱德一行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疲于奔命。
当罗佩金到达楚雄时,华封歌知道了朱德和金汉鼎等北上的路线后,为了向唐继尧求功邀赏,立即派出一营骑兵穷追不舍,并张贴榜文重金悬赏捉拿朱德、金汉鼎等人。
一场逃亡和追捕在滇北的崇山峻岭中进行着。
这里山势险要,森林密布,只有一条蜿蜒崎岖的古道,是帮贩运的山间小道,隐没在丛林和杂草中。
逃亡者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只盼早日甩掉敌人,进入安全地带;追捕者马不停蹄,星夜赶路,一心只想捉到朱德等人好去领赏。
然而,他们高兴得太早了,却忘了正在追捕着的是滇军赫赫有名的高级将领,特别是朱德有着在云南边界跋山涉水、穿越丛林的丰富经验。
几天了,他们连个人影也没有见到,气已泄了一半,但还得追下去。
朱德、金汉鼎一行从大姚进入彝民区后,更是人生地不熟,困难重重。
一天,他们冒雨赶到盐丰的桃花山。
深夜,突然遭到土匪武装的袭击。
土匪凭着人多势众、地形熟悉,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连队在朱德的指挥下,经过顽强战斗,虽然打退了敌人。
但人马损失过半,等到天明清点时,只剩下朱德、金汉鼎、刘云峰等十余名军官和卫队的几十名士兵。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在每次出发之前,都先派出一个小分队,由刘云峰带领,提前先行,边探路边侦察,以防不测。
在抵达金沙江边的前一天,刘云峰在前面中了埋伏,被桃花山上的土匪绑架而去,生死不明。
当朱德在后面隐隐约约听到有枪声,飞兵赶到时,土匪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朱德一行穿林海,攀悬崖,沿着山间马道,终于来到金沙江边的渡口。
这里两岸的大山如同刀砍斧劈一般,陡峭壁立,莽莽苍苍的林木遮天蔽日,金沙江活像一群被激怒的狮子咆哮着,在山涧里狂奔不停,白浪滔滔,涛声轰鸣。
朱德牵着他那匹大黑马,站在江边,不见一只渡船,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仰望南天,翻滚的白云不停地变换着形状,飘向远方。
眼前的现实是需要一只船。
一只救命的船,哪怕是一只小船,就可以把一位将对中国命运、民族前途产生深远影响的伟大人物渡到彼岸。
朱德的双手放在嘴边作成喇叭状,面对着滔滔不停的金沙江呼喊着:“有船吗?过江了!”
“船老板,过江了!”
回声在山间回荡着。
朱德、金汉鼎、唐淮源这些滇军中的青年将领,当年在蔡锷将军的麾下,都曾指挥过千军万马,是身经百战的名将,有多少堡垒被他们攻破,有多少敌人被他们征服,谁也说不清。
然而,今天他们像是到了天尽头,陷入了走投无路的绝境。
此时,朱德瞪着双眼巡视着金沙江两岸,当他的眼神扫视到江对岸时,两眼发亮,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大喊道:“船,那边有一只船!”
小船乘风破浪,顺江而下。
不久,就靠岸了。
朱德迎上前去,同船老板寒暄一番,希望能尽快把他们渡过江去。
船老板名叫曾海若,靠摆渡维生,一听说他们是当年护国讨袁的滇军,站在面前同他讲话的正是血战纳溪棉花坡的朱德,更是倍加亲切。
他把胸脯一拍,对朱德说:“请放心,有我曾海若在,就有你们在。
前面别说是金沙河,就是火海,我也要把各位老总摆过去!”
此时,乌云翻滚,眼看就要变天,在江边更不能久留。
六、九死一生,亡命天涯(3)
朱德决定先摆一趟过江,留下的人等待去找船的人回来一块过江。
朱德、金汉鼎、唐淮源等带着几个贴身警卫,拉着战马,登上小船,直驶对岸。
真是吉人天相,江上风向突然变换,吹起一阵东南风。
只见船老板借着风势,挥舞船桨,划向江心。
小船被托上浪峰,转瞬间又滑向波谷,一高一低在波谷浪尖上颠簸,翻滚的巨浪劈头盖脑地泼向船中,朱德一行个个都被浇得透湿,像刚从江里捞出来一样。
涛声哗哗,风声呜呜,面对此情此景,每个人的思绪如同奔腾翻滚、呼啸而下的金沙江。
过江后,朱德留下100光洋,对曾老板的救命之恩略表感谢。
船老板坚持不收。
最后,他请朱德题几个字留作纪念。
朱德满口答应,找来一张红纸,不假思索地挥毫写就四个苍劲的大字“侠义可嘉”,然后,在落款的地方写上:“朱德题赠”。
朱德一行拱手告别了船老板,踏上新的征程。
就在这时,他们得到了罗佩金被杀害的消息。
原来罗佩金不听朱德的劝阻,轻信华封歌不会亏待他这位原来的顶头上司,但他一到楚雄就被华封歌解除武装。
罗佩金被捕后,设法逃往华坪,唐继尧指示当地土匪跟踪追捕,在双金坡把他处死了。
上路不久,突然飞来一队人马,全是彝人装扮,拖枪挎刀,扬鞭跃马而来,还未等他们弄清是哪路人马时,已将他们团团围住,枪口直对着朱德等人,只要一扣动扳机,准有人得去见阎王。
小头目瞪着一双大眼睛,操着带有浓重的四川话喊道:“给老子都放下家伙,举起双手!!哪个反抗,就先敲掉他的脑壳。”
其余的喽罗们也跟着嚷嚷起来:“放下家伙!”
危急关头,朱德镇定异常,说道:“来将不通姓名,就要收枪,未免有点不尽情理了。
弟兄们都是闯荡江湖的人,我先把话说在明处,如何处置?那就听从尊便了。”
他用拇指往后一指,接着说:“这位是滇军代总司令金汉鼎将军,那位是唐淮源将军,敝人是朱德……”小头目本来就觉得同自己说话的人威严庄重,不卑不亢,毫无惧怕的表情,绝不是等闲之辈,而讲的又是地地道道的川音,正在纳闷,一听说是让北洋军闻风丧胆的朱德,一下就慌了神,立即翻身下马,上前施礼,说:“我们是边防警备队的巡逻队,各位老总有何吩咐?”朱德一听是四川边防警备队,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他预感到一场厮杀将会避免,可以平安抵达会理了,便说:“有紧急军情,途经此地,望能借贵方一条便道前往。
我等绝不会在此停留打扰。”
小头目犹豫片刻,回答说:“此事实难作主,望能派一代表前去同我大哥雷云飞商量,各位可在这里暂作休息,等候回话。”
朱德同金汉鼎等商量之后,派出一位副官去同雷云飞谈判。
雷云飞,号星如,四川盐边(今四川渡口市盐边)人,原来是个贫苦的农家子弟,自幼上过几年私塾,崇尚忠义。
辛亥革命前就参加“哥老会”,从事反对清王朝的活动。
辛亥革命爆发,他在川滇一带拉起一支汉、彝农民武装,最多时有几千人马,在川、康、滇三省交界的金沙江畔,占山为王,其势力范围五六百里,俨然一个小小的独立王国。
他劫富济贫,专同官府作对,不论云南四川的旧军阀还是新军阀,都拿他没有法子。
后来,四川的新军阀只好把他收编为四川边防军。
朱德一行正在焦急等待消息的时候,突然有一支马队从北面挥鞭呼啸而来,朱德一眼就认出里面有派去的副官等人。
看来交涉还算顺利。
待马队来到面前时,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翻身下马,向朱德等人行了一个军礼,说:“雷云飞特来迎接各位将军”,接着拉开架势用“袍哥”跑江湖闯码头时见面对试的办法,施礼后打着手势,用“袍哥”的黑话向朱德盘问起“海底”。
六、九死一生,亡命天涯(4)
朱德早听说雷云飞是条独具义胆豪情的好汉。
在辛亥革命前,朱德也曾秘密参加了“哥老会”,所以对雷云飞的黑话盘底对答如流,应付自如,一问一答,高潮叠起。
在一旁的金汉鼎、唐淮源还有雷云飞手下的大小头目,个个目瞪口呆。
惊奇赞叹。
最后,雷云飞双膝跪地,对朱德说:“久闻大名未曾相识,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
今日相见,算我雷云飞三生有幸!”
朱德说:“既是一家人,也就不说两家话,免礼了!”
上前拉起雷云飞。
雷云飞把朱德一行接到乌拉山双龙村的山寨,按“袍哥”的规矩和当地的风俗举行了庆典。
杀猪宰羊,大摆宴席,300人出来作陪,好大的场面和气派。
朱德与雷云飞同饮了结盟的鸡血酒,发誓“患难相顾,富贵同享,永世不忘。”
朱德将刻有自己名字的1支德国造的勃朗宁手枪取下,连同8支长枪赠于雷云飞,作为见面礼;雷云飞拿出300光洋和一些礼物回赠答谢。
雷云飞穿行席间,频频举杯向客人祝酒。
最后雷云飞恳请朱德留下,为他出谋划策,以图共同发展。
朱德再三说明他们的志向,婉言谢绝了雷云飞的好意。
朱德一行在山寨上休整了两天,朱德将60名卫队士兵和60多支长枪、短枪和心爱的坐骑大黑马留给了雷云飞,嘱咐他要把一兵一卒,一枪一弹都用到正道上。
他们一色商人打扮,朱德骑着雷云飞的“八百红”小矮马,唐淮源骑着大骡子,金汉鼎坐着凉轿,带着几个护卫上路了。
一路艰险,于5月中旬抵达南溪家中。
这次极为悲惨的逃亡,在朱德的生命旅途中是一次根本性的转折。
眼前的现实和滇军的经历教育了他,逐渐懂得了在军阀混战、穷兵黩武的旋涡里,根本无法实现他当年投笔从戎、强兵救国的美好愿望,只能是为军阀们卖命当炮灰。
他下定决心同新旧军阀决裂。
他在自传中说:“我是借着唐继尧的毒手,把同封建势力的关系彻底斩断了。”
他从黑暗中冲杀出来,是为着去追寻一条光明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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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找党找到天尽头(1)
一路艰辛,朱德回到南溪家中,向亲友们倾述了劫后余生的经历,并决定出国,寻找救国救民之路。
亲人们听到他这个惊人的决定,如同当空响起了一声炸雷,一下都懵了,纷纷劝阻朱德。
这时,惟独他的妻子陈玉珍支持他的决定。
她思想进步,参加过辛亥革命和讨袁护国运动。
1917年6月,朱德同她相识后结婚。
这时,护国军改编,朱德所部改编为云南陆军第七师第十三旅步兵第二十五团,他任团长。
在那个穷兵黩武的战乱年代里,他们家可以说是一个安全的港湾,是个温馨的小天地。
婚后生活,朱德十分满意。
他和陈玉珍都很喜欢音乐,闲暇时,陈玉珍弹琴,朱德吹箫或拉胡琴,他们荡漾在音乐的海洋里,非常惬意。
他们喜欢养花,还修整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花圃。
为了读书,陈玉珍还特意布置了一间精致的书房,他们在那里读书或讨论读过的书籍。
他们阅读孙炳文带来的《新青年》、《新潮》、《每周评论》等进步刊物,还读了陈独秀的《吾人之最后觉悟》,李大钊的《政治主义与世界组织》,达尔文的《进化论》,卢梭的《社会契约论》等书。
特别是1919年“五四运动”的风暴席卷了中国大地,把俄国的十月革命和马克思主义的信息传到了中国,唤醒了中国人民的良知。
朱德的家里逐渐形成了一个学习小组,除了朱德、陈玉珍外,还有孙炳文、戴与龄等。
他们常在一起,就世界流行的新思潮进行探讨和学习。
孙炳文,四川南溪人,1908年进入京师大学堂学习,因著文抨击时政,被学堂开除。
1911年,京师大学堂改为北京大学,经新任校长严复的力荐,他又重返北京大学学习。
辛亥革命前,他就参加了同盟会,从事革命活动,因参与刺杀载沣活动,遭袁世凯通缉,被迫返回四川,以教书为生。
后结识了朱德,一见如故,成为莫逆之交,受聘于朱德旅部任咨议为其出谋划策。
朱德身边有孙炳文这样一些思想进步的人物,对他不断追求真理,直至走上新的革命道路有着深刻影响。
所以,陈玉珍支持朱德抛弃高官厚禄,去追寻救国的新路,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这时许多亲朋好友并不理解他,总觉得像他这样既有地位又有权势的人,洋房、娇妻、股票、存款,样样都有(解放后,仅昆明市政府代为保管的财产就有:房屋两院23间,房契3张,股票24张,存折7本,息折4本,租约9份),生活在上等社会里。
怎么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