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上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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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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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香无限同情地看着他,喃喃自语: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是大侠不要穿着白衣服到处晃,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一封血书。”

“少爷,梁园之约绝不可去。”毕九一见刚才说的话圣香好像都没听见,忍不住再说一次。

“我不去。”圣香乖的样子比谁都乖,“我怕死。”

毕九一稍微放了点心,“此事须静候老爷回来……”

“总管,前门……前门又有一个人被砍伤……”

泰伯慌慌张张地从访灯院大门;中了进来,差点跌了一 跤,“前门又有一个白衣人被砍伤,背后还是这几个字,怎么办?”

毕九一一怔,泰伯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扛着另一个白衣人。这个白衣人圣香可就不认识了,纯属路人甲,和江公子一模一样,背后被写了十二个字。

“这……这是谁在相府外做这种事?”毕九一大怒,“给我派二十个家丁把前后门看紧了,再有谁在门口伤人,立刻抓住了报官!”

圣香缩了缩脖子,心下有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然那天到快日落的时候,丞相府一共收到了四封“血书”,除了前后门的两“封”,还有两个是直接从墙外扔进来的,都是身着白衣、路过丞相府的路人,背后都写了那十二个字。以字体来看,写这四封“血书”的是同一个人。

这人究竟是谁?

毕九一把这件事作为四件伤人案上报了最近的军巡铺,但军巡铺出动百人在附近严密搜查,却毫无发现。接着发生的事让毕九一更加头痛紧张——日落时分,他发现圣香不在府里,不知道哪里去了。



开封梁园。

梁园又名梁苑,也名兔园。相传是西汉初年,梁文帝之子梁孝王刘武所建,位于开封禹王台一带。

“梁园雪霁”为汴京八景之一,据《西京杂记》记载:“梁孝王好营宫室园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园中有百灵山,山有肤寸石、落猿岩、栖龙岫,又有雁池,池间有鹤洲、凫渚,其诸宫观相连,延亘数十里。奇果异树,瑰禽怪兽毕备。”因此是十分著名的地方。

日落时分,梁园已经军巡铺搜查数次,一无所获,此时仅留下几十人看守梁园各处入口,大队人马已经退去。

两个人影悄然越墙而入梁园,几个起落已经到了百灵山上。百灵山山势怪异秀拔,两个人影入山之后全无踪影。

片刻之后两人攀上百灵山最高处,在山顶可以纵览整个梁园景致,其中一人森然道:“来了。”

另一个人猛然抬头,他本在看地上蚂蚁搬家,闻言东张西望,“在哪里?”

第一个说话的当然是容隐,看蚂蚁搬家的当然是圣香。容隐不答,只见一支短箭自栖龙岫射出,“咄”的一声插在圣香背后的大树上。秋天树叶干枯,这么一震,满树落叶纷纷飘落,像下了一阵落叶雨。圣香把箭拔了出来,那箭上果然扎有书信,打开一看,里面的字体秀拔整齐,写道:“刘家院落满庭芳,姜花水圃映画梁。联雁秋风南行早,姻缘终是深洞房。屈指低眉端琴坐,去年尤羞贺新郎。杀人春风桃花面,玉靥携香共枕凉。”

这分明是首艳诗,但容隐和圣香一眼看到的都是“刘、姜、联、姻、屈、去、杀、玉”。抬起头来两人互视一眼,这是谁在通风报信?如非与刘、姜一路,绝难知情,既然这人能通风报信,为什么不直说刘妓和姜臣明联姻,屈指良奉命杀玉崔嵬,却要写艳诗?此人的意思当是要圣香救玉崔嵬,但他却连伤无辜路人四名以传信,这难道是有求于人的表现?相视一眼之后,容隐沉声道:“李陵宴!”

圣香点头,这种事除了李陵宴谁也做不出来,“他果然和刘妓在一起。”

容隐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刘妓和姜臣明联姻,这一股势力越发壮大,如不能早早遏止,必是一场腥风血雨。只是李陵宴却为何能忍姜臣明——姜臣明手下屈指良是他杀父仇人,李陵宴二十多年来想做的不就是为父报仇吗?为何他竟然能和屈指良共处——他屈居刘、姜之下有何企图?

两人正在诧异之际,栖龙岫有人掠出,对着山顶两人遥遥行礼,转身离去。她竟不隐藏身影,容隐一眼认出这是李陵宴“四裂月”之怀月,不想伤人留字的竟是一位容颜华丽的女子,难怪门外军巡铺抓不到犯人。

圣香感兴趣地看着李陵宴写给他的艳诗,半晌一本正经地道:“小宴写诗的本事极差,这诗平仄不齐,没有对仗,根本就是一首打油诗。”

容隐脸色慎重,“屈指良要杀玉崔嵬,嘿!又是侠士杀淫魔的一桩义举,以屈指良名望地位和那一身武功,谁敢阻拦?谁又能阻拦?”他难得冷笑,那讥讽之意一掠而过,“何况以玉崔嵬昔日作为死有余辜,为何要救?”

“容容。”圣香叹了口气,“你忘了大玉有菩阳刀,可以号令十一门派为他做事,如果屈指良真要杀他,你说是谁会先死?”

容隐默然,虽说被玉崔嵬所救的名宿们尚不知道玉大侠竟是一代魔头,但君子一言既出绝难悔改,何况是十一门派共同立誓铸刀,怎能抵赖?若是守信为玉崔嵬驱使,难免和屈指良正面冲突;若是断然反悔,这十一门派不免威名扫地,这件事当真两难。何况屈指良早巳不是当年正义凛然的侠士,连毕秋寒他都能下手,无论是十一门派的无辜弟子还是圣香,在屈指良剑下又算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容隐问。

“我打算找一个打铁师傅,”圣香笑嘻嘻地看着容隐,“然后介绍给你。”

容隐深沉的眼眸里泛起一层淡淡的笑意, “好。”

两人从百灵山上下来,半路容隐回姑射那里,圣香回丞相府。

容隐明日启程前往君山,他要夺走这把碍事的菩阳刀,然后圣香会找一个便宜的打铁师傅把那把刀熔掉,这就是圣香的打算。

一脚踩进丞相府,圣香猛地看见赵祥站在门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那个……我出去……散步……”

圣香干笑,盘算怎么绕过赵祥身边溜进府里逃之天天。

赵祥冷冷地看着他, “你去哪里了?”

“我去——散步——”圣香无比认真诚挚地说,“天气凉了蚂蚁在搬家,过几天可能会下雨,所以我趁天气好出去散步。”他绝对不是在说谎,他的确出去散步了,还看到了蚂蚁在搬家。

赵祥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一遍,确认他的确毫发无伤,才又冷冷地道:“爹在等你,有话对你说。”

圣香哀号:“他怎么每天都有话对我说?前天说终于看到我回来了,昨天说健康的重要性,今天还有什么可以说?”

赵祥不理他,转身往他自己房里走,这次如果不是圣香失踪,赵普心急如焚把他招回来,他是绝不会回家的。就算回家了,他也不进赵普和圣香住的园子。

“喂,二哥!”圣香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赵祥猛然甩开他的手,厉声喝道:“什么事?”

圣香笑颜灿烂地对着他,“陪我去见爹!”

赵祥“嘿”了一声,“打从十八年前离开家门,我就没打算见他。”

“陪我去见爹啦——”圣香立刻垮下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赵祥,“你不知道爹最近年纪大了,一句话都要说三遍以上,一次教诲都要说半个时辰以上,二哥陪我去!”

赵祥还没想清楚这是什么逻辑,圣香已经再次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把他拖进了赵普院子的大门,进门还笑眯眯地给老胡打招呼:“老胡啊?最近身体不错?哈哈哈哈……”

“咿呀”一声,圣香一手拖着赵祥,一手推开赵普的房门,赵普一见他兄弟二人一同进来,愣了愣,顿时老眼有些发红,“祥儿,这几年来爹真是对不起你……”

“是啊,是啊。”圣香笑吟吟地点头,得意地看着已经三十六岁的赵祥面对着老父老怀伤感的模样,突然僵住的表情。

“爹知道你恨爹偏爱幼子,但你三弟自幼身体虚弱……”赵普看着多年不见的儿子,“你大哥有消息吗?这几年听说立了不少功劳,过得好吗……”

赵祥惯了戍守生涯,面对着赵普的这般感伤,竟然不知如何回答,眉头深蹙,“还好。”

“是啊,是啊,爹很想你们,每当教训我的时候都会说‘看你大哥、二哥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如何如何’……”圣香拿着折扇一边扇风一边添油加醋。

“祥儿……”

“是啊,是啊,你和大哥的消息爹都是知道的,我都会背啦。从乾德元年到开宝二年,一共八年,二哥你在武威……”

“祥儿……”

“是啊,是啊……”

如此半个时辰之后,赵祥和圣香一同走出赵普的房间,赵祥仍旧表情僵硬,没有和圣香道别,径直走向他的旧居。

圣香望着他的背影,停下脚步,半晌幽幽呵了口气,抬头看星空熠熠,浩淼如海。人世苍茫如此星海,各人都怀着各人的心事,各人都有着各人的悲哀,对对错错恩恩怨怨、清清楚楚糊糊涂涂,也都还各自闪烁各自的光色,并不需要太多人哀怜。

繁华如死,寂寞如雪,喧闹如冰,江山如梦。

人人都以自己的理由,走着自己的路,不管是悲是喜、是对是错、是伤人还是伤己,都说不后悔……

他不会也不能爱护所有人的情感,但当怀着心伤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都会产生怜悯……无论是李陵宴,还是玉崔嵬。

心伤的气息,对于圣香而言,是熟悉的味道。

那是花死之香,刻骨铭心,沁底冰凉。

很久以前,容容说他“达观知命,随所遇而能乐,不求己不爱世”。其实容容并不了解,他只是“假装”达观知命……经历过很多悲伤的往事,虽然他早巳能用完美无瑕的笑容笑出来,但那并不表示伤口就不存在……而看破……看破之后未免觉得这人世越来越寂寞、越来越索然无味。他其实不想看破世情,其实想要变得能哭泣,只不过发生了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的事——这些事和那些事搅在一起,国家的事、江湖的事、家里的事……纠缠在他身上,那些事里有那么多无可奈何……如果不能看破,纠缠在其中会很痛苦的。

遥望今夜浩淼的星海,圣香难得静静地站着看星星,这一夜他笑看赵祥依然含恨的背影,突然惊觉如果他再笑下去……也许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流泪……

曾经说过“我不会让自己难过”。

那句话究竟是一种豁达,还是一种诅咒?

“少爷,夜凉了,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小云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搓着手奇怪地看圣香,“好不容易好端端回来了,可不要把自己冻病了,老爷要打我的。”

“我在这里数星星。”圣香说,星光下笑意盎然,没有半分勉强。


夜里。

圣香在睡觉。

房外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户,圣香睁眼,悄声说:“窗户没关。”

有人推开窗板,一晃身已在房内,一开口吓了圣香一跳:“贫道金丹。”

圣香被自己口水呛到,一般来说,半夜摸进美少年房间的多半是风华正茂的小美人,怎么钻进他房里的竟然是快要年过半百的老道长? “金丹道长?”

潜入他房间的人一身夜行服,黑巾蒙面,但从身形口音辨认,的确是金丹。圣香坐起来愕然地说:“本少爷府里清正廉洁没啥银子可以劫富济贫,老道长你要盘缠请去金水河边慕容府……”

金丹道长低声道:“圣香公子,贫道先前不知你是相国公子,多有得罪。”

“啊?‘’圣香诧异,”你什么时候得罪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金丹道长轻咳一声, “贫道有事相求。”

“什么事?”圣香说, “本少爷只解决两种事,一种是打牌三缺一,另一种是打牌一缺三。”

金丹道长又咳嗽了一声,只当没有听见他胡扯,“贫道想请问,圣香公子的那位玉姓朋友,可是姓玉名崔嵬?”

圣香眼珠子转了两转,“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金丹道长肃然道:“救人涉险是实,无论是或不是,贫道一样感激。”

圣香斜瞅着他,“道长你真是个老实人。”

“是不是?”金丹道长问。

圣香叹了口气, “道长啊,当人家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的时候,就等于说是了,这是常识……”他从被窝里爬出来找衣服穿上,想了想笑眯眯地提了两个暖炉过来,一个抱自己怀里,一个塞到金丹道长怀里。

“果然如此……”金丹道长喃喃地道,“圣香公子,你可知君山菩阳刀一事真相?”

圣香睁大眼睛,“不是听说大家感激得很,铸了一把刀要给大玉?”

金丹道长脸色郑重,“当然不是!”

“啊?”圣香大出意料之外, “那是什么?”

“诸葛智一回蜀地,稍一打听就知道玉姓朋友正是‘鬼面人妖’玉崔嵬,传言开去,那日获救的众人都觉得十分愤怒……”金丹道长沉声道,“于是君山铸刀之会,本是杀人之会。”

“愤怒?”圣香皱眉,“被人救还要愤怒什么?”

“大家都是各门派名宿元老,被淫魔人妖所救,还将他当英雄少年,如此耻辱胜于让他们死在莫去山庄古井之中。所以铸刀会上多是对玉崔嵬恨之入骨的人……”金丹道长道,“大家装作不知玉姓朋友就是玉崔嵬,打算在君山杀人灭口,这件丑事就此终结,大家都会当做真给一位玉姓少年所救,而那人自然和‘鬼面人妖’没有半分关系。只是玉崔嵬没有如期到会。”

圣香摇头叹气, “不知道你们这些老头在想什么……听说你们是名门正派?很善良的那种?”

“贫道认为,虽说玉崔嵬的确死有余辜,但贫道等人身受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在他曾救过的这一群江湖元老手中。何况此人善举,比之侠客善举更应传扬于江湖之上,如此江湖奸邪也才有改邪归正之心,所以贫道想保玉崔嵬不死。”金丹道长沉声继续道,“更要让某些人杀人灭口、沽名钓誉之举在江湖现形。”

圣香缩了缩脖子,嘀咕:“伟大的理想……然后?”

“贫道一人主力无法对抗十一门派,所以想请圣香公子告知玉崔嵬实情,如有可能,也请圣香公子助贫道一臂主力。”

圣香又叹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道长,我告诉你,屈指良屈大侠也正在找玉崔嵬麻烦,你真要保他?”

金丹道长一怔,“屈大侠?”

圣香点头,“你还敢保吗?”

金丹道长凛然道:“为何不敢?如果玉崔嵬确是改邪归正,贫道还要告知屈大侠,玉崔嵬罪不致死,恶念之中一点善,比之什么都可贵!”

圣香苦笑,“道长你真伟大。”他眼珠子转了两转叹了口气,“大玉那人古怪得很,他不会要你救他的。”

金丹道长叹息了一声,“这也是贫道等人担忧的地方。”

“过来一下。”圣香神秘兮兮地说,“如果有一天你保不住自己或者大玉的命,本少爷告诉你一个逃命的好地方。”



第二天一早,圣香换了身新衣服直奔百桃堂,喝甜汤这种事他来者不拒,就算是鸿门宴他也笑嘻嘻照去不误。

百桃堂三楼,施试眉的房间里。

施试眉柳眉淡扫,一身鹅黄衣裳,长发绾着乌髻,并无装饰。聿修与她对坐,桌上一壶两杯,是女儿红,他们都只是浅呷了一口。圣香一身碧色杂锦的衣袍,腰上挂了串新的穗子,眉开眼笑地推开门走进房里,“眉娘好。”

施试眉嫣然一笑,对身后的姑娘说:“送燕窝莲子芙蓉羹上来吧。”

圣香斜眼瞄聿修,悄悄问施试眉:“这木头和你洞房花烛没有?”

施试眉姿势优雅地举杯,眉目不动地含笑, “没有。”

“你确定他知道怎么样洞房花烛?”圣香越发眉开眼笑,“说不定聿木头清心寡欲,律法经书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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