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
虎鲨……
死了？
舞若蝶呆呆地站在那里，原本聪明的她此刻竟然像一个白痴一样，过了许久才消化了梦纷飞的这句话。他们……为了救她，死了……
“不，你骗人。”喃喃着，舞若蝶两眼毫无焦距，只是无神地盯着自己的脚轻轻自我安慰着，“你骗人……你怎么可能慢一步？你那样的速度，不可能慢一步的。当初洛阳对联大会救我时你就没有慢一步，所以现在你也不会慢的——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说着说着，舞若蝶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说到最后，竟然猛地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嘤嘤地哭了起来，仿佛一个受了伤害的小孩子。
“蝶儿……对不起。”梦纷飞轻轻蹲下身，抚摸着那头乌黑的秀发，满眼的痛苦之情，“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猛地，舞若蝶挥手打开那只抚摸在自己头上的那只手，怨恨地看着梦纷飞，面带梨花的小脸让后者的心猛地一阵抽搐，“我只要墨和虎鲨回来！我只要墨和虎鲨回来……我只要他们回来……”
带着哭腔，舞若蝶抽泣着，倔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转变成了无声的哭泣。
那个墨衣女子，那个陪着自己逛街逗趣的高挑女子，那个带着自己闯来渊阁、游洛阳、逛对联大会的好朋友，就在这个无月的夜晚，为了救她而去了……
舞若蝶哭着，哭得是那么的伤心，以至很多年后，她依旧不愿意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那道将天空都染成紫红色的火焰似乎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
“蝶儿……”轻轻地，梦纷飞呼唤着她的名字，“现在这里还不安全，我们必须尽快逃出这皇宫去……”
然而，话还没说完，金黄色的光芒一闪，舞若蝶袖中的那把黄金匕首已经狠狠地刺入他的左肩！
闷哼一声，梦纷飞踉跄着向后退去，懒散的眸中充满了痛苦，一抹惨笑出现在他那张娃娃脸上：“你，当真这么恨我？”
第一卷 第二十章 红颜劫（4）
“你骗了我！”舞若蝶流着泪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想要伸手去摸，然而却最终忍住了。“如果没有你帮助雪妃演这出苦肉计，没有你把那块玉佩放在现场来陷害我，墨和虎鲨也不会死……我是那么的信任你，然而……你却用我的信任，让我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对不起。”忍受着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梦纷飞轻轻地吐出了这三个字。他现在心里充满了愧疚，然而却实在不知道究竟说什么才好，只有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仿佛没有听见梦纷飞的话语，舞若蝶低着头喃喃自语着，空洞的眼神黯然地看向前方，然而却什么也没看见。
“雪妃，其实并不叫梅梦雪……”梦纷飞低下了头，将隐藏了数年的秘密突然倒了出来，“她的名字应该是梦雪……她，是我的亲生妹妹。”
一声惊雷轰开了整个天空，也在霎时间轰开了舞若蝶的心。
难怪……记得初识他时，白铁嘴似乎谈论到了雪妃娘娘与皇后宝座的事情，当他说到自己的出阁会抢到雪妃后座时，一直沉睡的梦纷飞突然起身搅局，当时她真的以为他是嫌白铁嘴太过聒噪……然而，一切竟是因为她——雪妃。
刹那间，舞若蝶什么都明白了。
出入白梦院的那个黑影就是她最信任的“小林哥哥”——梦纷飞，而他出入白梦院与雪妃秘谋陷害自己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自己影响到了他妹妹的皇后宝座！
原来，进了这大明宫，一切竟然全都变了呀。
曾经的“小林哥哥”，摇身一变，瞬间就变成了为了妹妹的前途而陷害自己的凶手。
那把凤椅，就那样具有吸引力么？
舞若蝶抬起头，轻轻地抿嘴笑了，权利与地位——一个那样束缚着人自由的东西，为什么还总有人为了它而争得头破血流呢？
远处，火光传来，一道白影高速向这里飞来，似乎是有人正向他们这里赶来。
“蝶儿，快走！”
梦纷飞急忙伸过没有受伤的右手，准备拉过依旧站在那里的舞若蝶，然而后者却轻轻地躲开了他伸出的手。
梦纷飞还想再解释什么，然而来者的那道白影已经瞬间到达了他们眼前。
“臭长虫？”梦纷飞愕然地看着李云龙那身班驳血迹，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李云龙皱着眉看着梦纷飞左肩的那只匕首，眼里闪过了一丝了然的神色，“婉月轩里剩下的几个侍卫已经全部被我解决了，这下就没人知道帝公主并没有被杀死的事情了，你们赶快出城！否则到时候被人发现就糟了！”
“臭长虫！”梦纷飞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帝都飞龙”李将军——长安城内所有禁卫军的总指挥，竟然会为了他们两个杀死自己的手下。如果日后被查出来，那将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现在太后以为帝长公主已死，吩咐大家开始忙着救火了，你们趁乱赶快离开！”然而不等好友说出那个“谢”字，李云龙神色焦急地点了点，又蛟龙一样腾身而起，迅速地向自己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蝶儿，我们走吧……如果现在再不走，那么乌贼和虎鲨就白死了。他们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不是么？”猛地拔下那只黄金匕首，交还到舞若蝶手里，声音已接近哀求；“等出了城，我一命抵一命，好么？”
舞若蝶盯着那只滴满了血的匕首，以及梦纷飞身上已经被血浸透了的衣服。
许久，突然叹了口气，接过了匕首：“我们走。”
第一卷 第二十章 江湖醉
长安城外，舞若蝶和梦纷飞看着皇宫处传来的隐隐红色火光，相顾无言。
“小林哥哥，你怎么知道太后今晚要杀我？”终于，还是舞若蝶打破了这沉静的气氛，她第一次当着梦纷飞的面叫他“小林哥哥”。
“是梦雪说的，我今晚去看她的伤势，她说她听到太后对侍卫下旨今晚要杀你灭口，她当时实在是太得意了，以为这次终于没有人和她抢那个皇后的宝座了。”
谈到这里，梦纷飞捂着左肩轻叹了一口气，眼中充满了歉疚：“只是，我不明白，以那些江湖传言再加上皇上对你的重视，为什么这件事会激起太后的杀意……我们当时只是想通过陷害让皇上疏远你而已……没有想到会衍变成今天这种状况。”
“很想知道原因么？”舞若蝶嘲讽地笑了起来：太后，多么精明的一个女人呢！
“因为……我并不姓舞。而是姓这个……”
脚尖轻划，瞬间地上就出现了一个犀利的“武”字。
“武则天！”梦纷飞失声叫了出来，眼睛里满是惊诧，“你是武则天的遗孤……难怪……难怪……”难怪太后会借口这件事情杀她，原来只是因为她姓武！是那个曾经抢了李唐天下、自立为帝的传奇女子的子孙！
李家人恨不得武氏子孙死光吧？梦纷飞看着舞若蝶已经平静下来的脸，突然充满了同情：那样庞大的流香阁，竟然要靠她一个小小女孩来支撑，难怪她小小年纪就成熟如此，一切只不过是被逼的吧？十三四岁，一个还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龄，而她，竟然不得不为了自己家族的生存而苦苦挣扎着。
纵使才倾天下，貌可倾国，然而，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小林哥哥，我不杀你。”舞若蝶看着那块紫红色的天空，淡淡地说。
“为什么？”
“因为……”绝色的容颜轻轻一笑，只是愁云惨淡，“你还欠我一顿黄河大鲤鱼。”
“恩？”梦纷飞微微一愣，呆呆地看着舞若蝶转身离去。
黄河大鲤鱼么？一滴泪水划过，舞若蝶再次笑了，一切只是借口吧？真正的原因是自己下不了手啊！毕竟……那还是救过她，爱护过她的小林哥哥，不是么？
——即使他曾经也伤害过她……
“从今往后你怎么办？”猛地，梦纷飞抬起头高声询问。
怎么办？
流香阁年年都有皇帝亲派的人来监视，那里是回不去了。想到这，舞若蝶突然心里一阵轻松起来，终于可以脱离那个束缚自己的巨大责任了么？
那么，若师父，等我！
“从今天开始，帝长公主舞若蝶已经在长安城的那场大火中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欧阳蝶若。”冰蓝色的衣裙随风飞起：欧阳蝶若……墨，这个名字从今往后就伴随着我吧。听到它，就好象你就在我身边一样，我们三人依旧没心没肺地闲逛着洛阳，痛扁云彤郡主……
佳人远去，梦纷飞痴痴地望着她消逝的地方，懒散的眸中充满了痛苦：原来到了最后，他还是失去了她，而这原因，说到底竟然是那样的可笑。
“蝶儿……”倾盆大雨直泻而下，然而梦纷飞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晚，婉月轩的火烧透了半个长安城，即使是那场大雨，依旧不能把它浇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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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尾声 繁华落尽（1）
夜深了，长安城依旧繁华如夕。
尽管已经过去了一年，然而每当人们提起那个风华绝代的帝长公主时，还是忍不住露出惊艳之色，然后扼腕叹息：天妒红颜！
婉月轩走火，帝公主不幸被烧死。这是皇家对此的解释。
玄英皇帝手中握着一只夜光杯，看着潋滟的酒色在月光中微微荡漾，英俊而冷漠的脸上忍不住映出了葡萄酒的点点绯红：那是怎样一个颜倾天下、才华过人的女子啊！
第一眼见她时，即使知道那是武妖后的子孙，他还是忍不住对她产生了好感。
那场雪妃为她特意设下的宴会，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是场鸿门宴，所以一处理完公务就急急赶了过去，然而到了白梦院后，听到的竟然是她的那席精辟之语。那样的见识，那样的才华，一下子竟深深地吸引住了他。
后来母后两次找上她，两次都伤到了她，他知道后竟然心里隐隐作痛，恨不得和自己的母亲反目。
而母后的寿宴上，那曲《春雨》则再次让他深深地陷了进去，再也拔不出来了。
然而……想到这，玄英猛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晚的大火烧透了半个长安城的天空，毁灭了她，也毁尽了他一切的温情。
当天晚上，失去控制的玄英提着剑来到雪妃的床前，如果不是太后的阻拦，也许那时的雪妃早已身首异处了：他不是傻子，作为一个皇帝，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想得明白，雪妃的那点小伎俩，不过是后宫女子常玩的苦肉计罢了，他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证明而已。
而母后——玄英突然大笑起来，一滴咸咸的液体划落到了那绯红的葡萄酒中——她只是想为杀蝶儿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毕竟太平公主的余孽，流香阁的顶梁柱，在她心里始终是个威胁。其实，母后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明镜一样？毕竟当年她为了坐稳这后宫，也干了不少如今雪妃干的事情，不是么？
他要为蝶儿报仇，不知为什么，玄英的脑袋里总是冒出这样的想法。于是，梦纷飞找他自首的那天，他一怒之下差点将自己的这个好友活活打死。而就在几个月前雪妃产下小公主的那天，他亲手赐给了她一条白绫——母后不得不同意了，她答应过他，想杀雪妃，必须等她生下皇族的血脉之后。
母后是想拖延时间，让自己改变想法吧？然而她却没想到他报仇的想法居然那样强烈，强烈到在雪妃刚生下小公主之后，他就毫不留情地赐死了她。
雪妃娘娘难产而死——这是皇族对外的宣称。看着梅谦然悲痛的表情，玄英心里竟然是漠然的，完全没有面对宠妃之死应有的感觉。
梦纷飞看着自己妹妹脖子间的那道伤痕，眼睛居然是淡淡的，出奇平静地说了一句“因果报应”后就转身离开了，后来他主动把小公主接到了自己的府上，为她起名叫做忆阳——是回忆洛阳，还是回忆欧阳蝶若？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皇上，该休息了。”睫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玄英身后，依旧像一年前那样每说一句话就害羞得低下了头，只是不同的是，她身上四品才人的衣服已经变成了只有皇后才能穿的华袍。
睫眉皇后——雪妃死后，太后硬是让这位二品芳仪坐上了皇后的宝座，这放在一年前，恐怕是谁也想不到的。
原来，笑到最后的，不一定是一直笑得最甜的——睫眉每次低眉顺眼讨好太后时，都会想到这句话。
——雪妃么？当年你对我指手划脚时，可曾想到今日？
第一卷 尾声 繁华落尽（2）
“皇上，夜深了。”李云龙和君愁我忍不住也出言提醒着，今天晚上他们被玄英叫进宫来，说是陪他散散心，然而玄英却一直闷闷地喝酒，一句话也没说。
猛地，一阵风划过，一道紫色的人影不知从哪里杀了出来：“昏君！还我姐妹的命来！”
一楞之下，玄英竟然没有动。
“紫儿？”君愁我飞身而起，用那支蝶恋箫架住了来人的长剑，猛抬头，撞上了那双冷静的眸子惊叫出来。
“君愁我，你敢拦我！”紫贝清秀的脸此刻一脸杀气，清澈的眸子瞪着君愁我，一口银牙恨不得全部咬碎了。
她并不是个冷漠的女子，一年前，她并不是真的无视自己兄弟姐妹的生死，只是那样庞大的一个流香阁，总是需要有人回去进行安排的。而她，宁可背上那些“坐视不理”“冷漠”“为达目的可以丢弃一切”的罪名——她是五侍婢之一，必须要保护好整个流香阁，那是她的责任。也正是这个责任，当年束缚住了她的脚步，让她没有像乌贼和虎鲨一样闯入大明宫救出阿家。
如今，乌贼和虎鲨为救阿家而死了，她得到阿家的信笺，知道阿家化名欧阳蝶若漂流江湖。而她也已经安排好了流香阁的一切事务，那么今天，自己就要为他们两个报仇！即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先杀这狗皇帝，再杀太后！
“你来这干什么！”
“我要报仇！”清脆的声音中充满了仇恨。
打斗着，两个人交错在一起。趁这个机会，李云龙迅速护送着玄英和睫眉皇后离开了，只是临走前，他抬眼看了自己这个好友一眼：希望他的结果不会像梦纷飞那样。
“保护皇上！”君愁我清啸了一声，瞬间大内侍卫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快速的包围住一个圈，将紫贝团团围住。
“该死！”眼看着皇帝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紫贝猛地出剑磕向君愁我的那把蝶恋箫，“你让开！”
“紫儿，不要再胡闹了，好么？”温柔的话语间，君愁我的口气近乎哀求了。“快走吧！一会大内侍卫的包围圈形成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还在关心我？”一股莫名的感动，紫贝看着君愁我，手下的动作突然放慢了。于是毫无防备之下，君愁我却是一箫削来，正正地打在了她的胸口。
“君愁我！我恨你！”一口鲜血喷出，紫贝咬着牙，神情再次变为冷漠，她冷冷地看向君愁我那张俊逸的面庞，突然一剑削向自己的袍袖，“从今往后，我紫贝和君愁我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
说着，猛地一个旋身，全身的暗器天女散花一样全部飞射出来，将侍卫们好不容易收好的包围阵形再次打回原形。
紫色的身影游鱼一样趁机滑出了包围圈，瞬间远去了。只是那一声声的“我恨你”却从此在君愁我的心里扎下了根。
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