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兄,就直呼小弟吧。”
慕雨潇再把酒倒满,说:“好,咱兄弟干了这碗酒。”
两人酒碗一碰,饮尽碗中酒。
慕雨潇看着山君说:“兄弟,你能不能把你那假面摘去,我看着别扭。”
山君说:“不是小弟不听慕兄的话,实在是小弟的脸上有难于见人之羞,还望我兄见谅。”
慕雨潇听了,也不勉强,再次举起酒碗:“兄弟曾两次有恩于花小尤,一直找不到面谢的机会,今天听说我来见大恩人,花小尤非要让我代她敬恩人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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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 第十四章(8)
山君淡淡一笑:“我也是赶上了,慕兄要是碰上这样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些事,切莫再提,慕兄想不想知道为弟请您来此何事?”
慕雨潇说:“弟请讲。”
山君说:“慕兄见这僧王陵有何感想?”
慕雨潇摇摇头:“弹指一挥,物是人非,想当年何等风光之人,死后却落到这般田地。”
山君说:“慕兄想不想在这断壁残垣上再推一把,让他再无一块砖土立于人世?”
慕雨潇说:“不明白我弟是什么意思?”
山君:“请慕兄务必回答。”
慕雨潇看了看山君:“我慕雨潇从来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山君说:“可慕兄确实在做,而且做得很感自得。”
慕雨潇知道切入正题了,没有言语,等待着山君继续讲。
山君说:“如今的满人就如这僧王陵,破败如衰草,没落如残墙,慕兄乃天地英雄,天地间需慕兄尽展才能之事数不胜数,慕兄却把精力用在推墙杀草之事上,岂不让世人嗟叹?”
慕雨潇只觉得心中被刺了一下,却仍不动声色,只是问:“山君弟也是满人?”
山君说:“家严汉人,家慈满人。”
慕雨潇说:“倒是个调解满汉之争的最佳人选。”
山君又说:“请恕小弟说话直爽,当年,大清坐天下时,满人风光无限,蛮横不可一世。汉人来闯关东,受尽了满人的欺辱和刁难,有的人还丧了命。现在呢?慕兄是明眼人,怕是再也见不到当年那些情景了吧。不管满人愿意不愿意,汉人已经在东北扎下了根,这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实。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现在生活在东北的这一方人,已不仅仅是满族人、蒙古人、锡伯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关里汉人加入进来,大家砍一个山里的柴烧,喝一条河里的水,汉人也好,满人也罢,好像彼此间已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有那么多的满族姑娘嫁给了汉家,又有那么多的汉人女子嫁给了满人,就是慕兄身边不也是有了至亲的满人?不也是准备娶满人家的格格为妻吗?”
慕雨潇生性心高气傲,从没有人敢当面如此犀利地指派他的不是,就算山君是一方豪侠,对他有过大恩,他也绝不会因此就甘心受责,可也说不好到底为什么,他想发火却发不起来,想反驳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只说了一句自己听着都没有什么力度的话:“也还是有人不满于现状,欲图东山再起。”
山君说:“可以说,满族人中大部分都不满于现状,可思谋东山再起的,怕只有极少数的一些人,那些白日做梦的人用不着去理他,咱单说这不满足现状的人,慕兄不觉得不满足现状是一个人的希望,是一个民族的希望吗?这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构不成对旁人的什么威胁。满人吹城也好,祭祀也好,不过是想振振精气神,别活得灰头土脸的,倒不见得就想通过这些,再夺汉人的江山,再把汉人轰出东北,不涉及这个问题,他吹城就吹去嘛,他祭天就祭去嘛,咱该咋活还咋活,也没见他吹城就吹下谁一块肉,祭天就祭走谁家一块地!”
慕雨潇说:“任由他们胡来,说不定某一天真就被他吹去一块肉,祭走一块地。”
山君提高了声调:“胡来的不是他们!想吹去你一块肉,祭走你一块地的也不是满人!慕兄可能还不知道,南时顺已经逃离了高丽会馆,正领着人在黑龙江、吉林杀人放火,抢山霸地,人家已经把刀举起来了,已经把枪上了膛对准了你,你却还在这里像个孩子似的抢满族人的粥喝,慕兄,收手吧,别忘了国子秦、孙二娘和都里为咱们流的血,别忘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古训啊!”
一提南时顺,一提孙二娘,慕雨潇顿觉无话可讲,他端起酒碗,把酒一口喝干,对山君说:“兄弟,别的都不讲了,今后,为兄再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就如此碗!”说着,把碗在地上摔个粉碎。
。。
关东过客 第十四章(9)
山君上前拉住慕雨潇的手:“慕兄乃真正豪杰,今后,慕兄如对南时顺动手,小弟愿助一臂之力!”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回到黄花寨,慕雨潇仍对山君赞不绝口:“识时务,明事理,见识高远,对我心思,不愧为豪侠。”
花小尤说:“你不是说,吃粥的事不是你干的吗?”
慕雨潇说:“我的姑奶奶,你见好就收吧,全东北不管谁问我,我都敢直言就是我干的,唯有你,知足吧!”
花小尤乐了:“你这样的,用你额娘的话说,还真得有个人管着你,要不然,还不得反上天啊!”
抚近门外烧了将近二十天的大铁锅撤了,关老爷看着那火渐渐化成一缕青烟,随风而去,自语着:“天神佑护,也算是功德圆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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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 第十五章(1)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灶王爷要上天了。人们把香点燃,头磕了,灶王爷却依依不舍,人们只好自己动手,把灶台旁的灶王爷爷奶奶像统统揭下来,一把火烧了,再磕一个头,礼送灶王爷归天。
每年到这个时候,灶王爷总要肩扛手拎的,把人们的祈祷、求告和愿望大包小裹地带到天上去。老灶不怕麻烦,也不怕累,怕的是有负所托。按理说,受领了一年香火,人家不求金,不求银,只求把心里话带到天上去,这本不过分,你照本宣科就是了。可善良的人们啊,你哪里知道,天上礼法森严,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却不能说啊!
像思琳说,求上天保佑,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生下来,尽快找到亲哥哥,救自己脱离苦海;花小尤说,让小侄国清明健康成长,长大成才,光大国家门楣;胡嫂说,愿与胡爷白头到老;胡爷说,求天神赐给他一男半女。这都是正当要求,老灶愿意传达这样的信息。可有些话却不能原样照传,像关老爷说,求天神保佑关家无灾无难,把祸乱家门的妖妇收回天上去。这话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别说那女人不是妖妇,就算是,也非天庭所遣,哪有收回之理?还有些话就更不着边际了,像那十六条西伯利亚狗说,求老天永远不下雪,没有雪就不用拉爬犁了,就可以天天疯玩了。老灶听这话,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些低级动物就是没有人档次高,说的想的求的都太没有水平了。另有一些人,一年到头净干些让天老爷寒心发怒的事,也好意思提这要求那要求。像南时顺说,求天佑护,保帝国大业顺利实现;“花团锦簇”说,一年更比一年火,大把搂金,大把进银;老阿古说,求玉帝下旨给阎王,快把孙二娘打入十八层地狱,免得她夜夜搅人好觉。像这种人的这些话,老灶听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记是记下了,到天上就准备撕下来,交给阎王和海龙王,送给牛鬼蛇神和鱼鳖虾蟹擦屁股。
送走了灶王爷,黄花寨的人们开始忙年了。
剪窗花,写春联,淘黄米,磨黄面,包黏豆包,炸鱼炸肉炸土豆,清仓扫房,杀猪宰羊,人们忙得欢天喜地、热热闹闹。
黑姑家也杀了一头猪,这是她到东北十多年来头一次自己家杀猪。猪打倒了,捆上了,扔到案板上了,大柱子却下不去刀,激动得哭了。黑姑拿起刀,看着那仍在嚎叫的猪,却也想哭,二三百斤猪肉啊,全家人天天吃肉,都能吃出正月,这好日子过去哪敢想啊!想着想着,手也有些发抖。小满见状,夺过刀,像孙二娘一样,一刀就向猪头斩去,怎奈刀小力更小,只在猪头上砍了一道白印。黑姑忙叫:“杀错地方了,捅心窝,捅心窝!”小满像没听见一样,还是拿刀向猪头乱砍,把个猪斩杀得连声惨叫。大柱子再也顾不上激动了,抢过刀,一刀捅进去,才免了那猪被乱剁乱砍之苦。
慕雨潇杀了十口猪、十只羊,今年过年人多,光孩子就添加了四五十个,还有花小尤和她的嫂子、小侄,还有胡爷、胡嫂,一百多口人,十口猪怕也是不够吃呢!
正热闹间,门外进来十几个人,都穿着厚皮衣,戴着厚皮帽,当头一个,正是黑龙江大兴安岭林场的东家钮赫。
花小尤一见,喜出望外,拉着钮赫的手亲热得不行。
自南时顺领日本兵强占了林场之后,钮赫带着人一直在附近林子里与日本人周旋。不一定什么时候从林子里钻出来,打死几个人就跑。打得日本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日本人只好整天龟缩在屋子里,南时顺走时有话,只要占住林场,钮赫就无法种大烟,犯不上与他非见个高低不可。
钮赫也抱定主意,你一天不走,我就打你一天,一年不走,我就打你一年。眼看要过年了,日本人还没有走的意思,钮赫决定歇歇手,把年过了再说。就领着人马出了山,能投亲的投亲,能靠友的靠友,自己领着十几个无处可去的关里人投奔花小尤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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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 第十五章(2)
花小尤介绍钮赫与慕雨潇、胡爷等人认识。钮赫问:“大肚蝈蝈呢?”花小尤说:“老关东已经去给他送信,马上就到。”
钮赫拿出一个木匣,双手递给慕雨潇:“久闻慕爷大名,无缘相见,今日惊扰府上,些微小礼,不成敬意。”
慕雨潇打开木匣一看,是一棵老山参。
钮赫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棒槌重八两二钱,将打将算上个好东西。”
慕雨潇一听,坚辞不受,说:“这等贵重之物,慕某哪有福分享用。”
钮赫说:“山里人不想给的东西,谁动跟谁拼命,山里人想送的东西,出手就绝没有收回的。”
慕雨潇只好收下。
钮赫转对花小尤说:“实在对不住,我让日本人赶得连窝都没了,身边再没有啥像样东西给格格做礼物了。”
花小尤说:“啥礼物不礼物的,钮赫爷能来我就再高兴不过了。”
钮赫一笑,说:“好东西是没有了,可半路上却捡了个小玩意儿,八成格格也能喜欢。”钮赫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物。
花小尤一见,眼睛都瞪大了,天啊,是一只小老虎,长不盈尺,好像刚刚睡醒,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了看周围,伸了个懒腰,虎头虎脑的,可爱极了。
花小尤叫一声,就把那小虎羔子抢到手里,连亲了十来口,才问:“公的母的?”
钮赫说:“母的。”
花小尤问:“她叫啥?”
钮赫说:“还没有名。格格给起一个。”
花小尤似乎想都没想,就说:“虎八丫。”她在家里排行老八,因从小出奇地淘,邻家就有人叫她虎八丫。
花小尤说:“钮赫爷,你们先唠着,我去给虎八丫弄点吃的。”说完,抱着虎八丫就跑回自己房中。
慕雨潇曾听山君说过南时顺在黑龙江抢林场的事,就问钮赫,钮赫简单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慕雨潇说:“钮赫爷打算怎么办?”
钮赫说:“就陪他们玩吧,我只要活着,就不能眼看着这些强盗在祖宗留下的林子里胡作非为。”
慕雨潇说:“我相信钮赫爷的实力,陪他们玩个三年五载的不成问题,可你们携老带小的,总住在山洞里也不是个事儿,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的都行,要是日本人真的就不走了,莫非咱就在山洞里永远住下去?”
钮赫说:“我愁的正是这件事,只是没什么好办法,哎,先走一步是一步吧。”
两人正说着,大肚蝈蝈和老关东跑进来,叫了一声“东家!”三个人就抱在一起。
钮赫看着老关东说:“小子,长个了,快赶上我高了。”老关东确实比春天见他时高出不少,只是在黄花寨里,大家天天见面,没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钮赫又对大肚蝈蝈说:“这些日子,我最想的就是你,我们住在山洞里,吃的穿的都不差,就是看不着二人转,大家伙想啊,都说,要是那大肚蝈蝈能给咱们再演一场就好了。”
大肚蝈蝈没听明白钮赫的话:“山洞?你们咋住山洞里?”
慕雨潇把钮赫的遭遇告诉大肚蝈蝈,大肚蝈蝈气得大骂了一通日本鬼子,说:“东家,过完年,我就领人上你那儿去,动家伙咱不行,唱是没问题的,咱就去你那山洞,再唱它一宿!”
钮赫说:“我那里太远,去一趟不容易,现下我来了,咱就在这儿热闹吧,一会儿,郭兄和老关东去我那爬犁上,挑两块好皮子,就算是我的见面礼。”
大肚蝈蝈说:“不行不行,上次受了你那么重的礼,现在心里还不得劲呢。”
钮赫说:“自家人就别客气了。哎,我记得上次你说,你不光上边会唱,下边也能唱,这回,我钮赫可要见识见识。”
大肚蝈蝈笑起来:“我倒是没问题,只是……”说着,就满屋寻找,这才发现,屋子里没有花小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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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 第十五章(3)
花小尤此时正在自己屋里与虎八丫疯着,那虎羔子虽小,一跑一纵却全然是老虎风范,有时低吼一声,声音不大,看模样却是威风凛凛。喜得花小尤抱着虎八丫不知亲了多少次。
正疯着,忽听门外有异样动静。花小尤开门一看,她的十六只西伯利亚狗与国尔木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凶巴巴地瞪着虎八丫。
花小尤知道这些狗们吃醋了,嫉妒虎八丫了,就把它们都喊进屋,抱着虎八丫挨个与狗们握手,介绍着:“这是你大哥,这是你二哥,这是你大姐,这是……”
哥啦姐的这么一叫,气氛马上缓和了,虎八丫欢实起来,在这些狗哥哥狗姐姐身子下钻来跳去,哥哥姐姐们则小心翼翼地抬腿迈步,生怕踩了这个招人喜爱的小妹妹。
花小尤动物家族从此有了第十八个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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