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香火,没有信徒,直接跳到吉祥期!
季莳沉默片刻,只能安慰自己杜如风是转为神道重修的,沧澜修士大多从五六岁的时候便开始打基础,藏精养气,这么一算,杜如风修行了多少年,他才修行多少年。
杜如风转神道重修,修为能进步这么快,自然是他基础打得好的缘故。
当然,还有一点重要的,就是杜如风相比于仙道来说,可能更适合做神道修士。
季莳挥袖,遮掩下周围因为封神和杜如风成就游神出现的种种吉祥异象,眯起眼睛,不让眼中精光浮现。
一炷香后,待封神过程快要结束,季莳才以袖掩嘴,低低叹道:“气运……吗?”
他倒是忘记了,当初纯山公给他下的评语——
——身负神道气运。
等杜如风恍恍惚惚睁开眼的时候,季莳已经面色如常,脸上笑意浅浅,看不出他心中转着多少念头。
“很顺利嘛,如风道友。”季莳道,“如今你我便真的成了同道之友了。”
杜如风将自己的手举到眼前细细打量,没有发现任何和之前的差别,又尝试着动用神力,术法却半个都用不出。
季莳见此,给他一枚玉简,道:“神道的注意事项,还有术法……神道术法和仙道术法虽说殊途同归,但还是有些许不同,这枚玉简上有我的一些心得,道友可以看一看。”
“哦哦,多谢时道友。”杜如风连忙接过。
“不知道那剑修什么时候会追上来,如风道友还是尽早离去得好。”季莳又劝道。
“自然该是如此。”杜如风道。
“道友想往何处去?”季莳又问。
“中原仙城不得去,东陵太近,南蛮妖兽众多,北冰我不太喜欢……应该是去西荒吧。”
季莳闻言点点头,沧澜西荒之地乃是大片大片的戈壁荒漠,又有几处修士进去也出不来的古怪地域,人烟稀少,想在那里藏起来倒是不容易被人找到。
季莳:“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杜如风:“好,那我就走了。”
赞同完,杜如风掏出一根香肠,张嘴咬下。
季莳看着杜如风叼着香肠朝着自己挥挥手,便也挥挥手,等他把手放下,眼前已经完全不见杜如风的身影。
只留下被那傻小子离去带起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林。
“这个时候的表现倒是比较符合他的名字。”季莳嘴角抽搐评价。
然后他跺了一下脚,旋即潜入地下,片刻后仰望着一道剑光从林间树叶间的空隙中闪过,向着杜如风离开的方向追去。
啊……剑遁,剑修。
季莳从一块岩石上显露出来,弹了弹衣袍上的灰尘,目光依然朝着剑光消失的方向。
杜如风知道他神道修士的身份,虽然已经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却不代表在某些情况下杜如风不会出卖他。
所以,杜如风不要被某人抓到才好。
神力挥出,散开成光点散落在地上,引动大地的种种法则,不提远处突然感觉速度变慢,如坠泥潭的荆戎,季莳回过头,看到施施然从峡谷小道走出来的,但身上有少许狼狈的晏北归,问:“你想给我个什么说法?”
晏北归笑容讪讪,“这个……我只是出来散散心,路过而已。”
“……”季莳无语片刻,道,“你知道这里和你住的地方有多远吗?”
“你我之间,距离从不是问题啊。”晏北归道。
季莳:“……”
不,晏白毛的这个回答是怎么回事?
听上去怪怪的,是答非所问的原因吗?
想不到缘由的季莳以他本来就没办法理解晏北归的思维这个答案将自己的问题搪塞过去,反正看起来晏北归是不打算和他说实话。
他不知道,晏北归之所以不肯告诉他出现在此地的缘由,是因为创造巧遇却未成功实在是太羞耻了。
晏北归为这次巧遇准备了很多。
比如新发型啦,新衣服啦,外加专门选取的长满幽兰的小道这个诗情画意的地点,还有他专门摆出的潇洒帅气姿势。
但现在,新发型因为因为斗法散落,新衣服也有不少裂口,幽兰小道虽然在他竭力的保护下,没有一株兰草被殃及,但也满是破碎岩石扬起的灰尘,好景致也看不到了。
至于姿势……如果此刻这狼狈的一身也算的话……
这样一想晏北归心情更加郁闷了几分。
更别提他心仪之人还语带调侃地问他:“没想到荆戎比你厉害些?”
“刚才和他做过一场,荆戎道友的势力不负他盛名,”晏北归从没有像这样小心翼翼斟酌一句话过,“不过刚才不过斗了斗剑意,我和他都有杀手锏未拿出,真的打起来,胜负应该是五五之分。”
“哦?”季莳挑眉。
这白毛的杀手锏应该是初遇时他对黑潭夫人施展的那个……这样比较,看来那剑修比他想象得还厉害一些。
他眯着眼睛细细思量,而晏北归则看着又开始打个什么主意的季莳,心里叹息一声,换了个话题。
“没想到正好遇见,我恰巧有事和你说。”
“唔?”季莳抬起头看他。
“我听说你很快要离开东林山了?”晏北归道。
第五十六章
季莳右边眉梢挑起。
他确实决定这几日就离开东林山。
当初来东林山也是被晏北归挟持着带来,若不是为了七星白合玉还有口头上答应道歉——当然季莳认为道歉这件事在他留下来的原因中占据的比例微乎极微,连百分之一都没有——他早就继续他自己的游历。如今七星白合玉到手,他更应该走了。
不走只是为了杜如风的事情。
但知道他要走,并且知道他这几日就要走的人很少吧。
仔细想想,也就是今日离开玉鹤峰来找杜如风时,和草老人提了一句。
那么……他该觉得,晏北归是清楚他留下的原因,知道他事情解决,才猜测他很快会走,还是这只看上去毛色纯白实际上一肚子黑墨的混蛋在玉鹤峰有眼线?
这两个可能性,无论哪个是真的,都显出晏北归越发的深不可测。
而这深不可测之人,是仙道的气运之子。
……压力山大。
身为神道气运之子的季莳想。
他心里转着这么多念头,一个也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而是接着晏北归的话道:“此间事了,我当然要走了。”
这是句废话。
感受到季莳对自己的防备之心,晏北归暗中叹息。
但他其实和季莳一样,是心中波涛汹涌面上更加不动声色的人,种种想要倾诉的情话在嘴里一转,马上又被他咽了下去。
片刻他挑了一句情意最浅淡的说出来:“你我再遇,不过半月,却好似已经相处一年。”
季莳还以为他在挖苦自己,调侃道:“哈,让你度日如年了?真是对不住啊,我马上就走。”
“我并非这个意思,”晏北归连忙道,“和你分开,才叫度日如年。”
这句话对于晏北归这种人来说,已经是很露骨的那种了,季莳不由一愣,觉得是不是有些……有些……嗯,那个啥?
然而身为一个直男的他并不会想到自己会被同性喜欢上,所以季莳一边暗暗腹诽晏白毛说的话越来越奇怪,当初没有认真看《无上天尊》,难不成这家伙整本书都是这么说话的,另一边却随口敷衍道:“哦,是吗?那真不好意思啊。”
然后季莳抬眼就看到,晏北归表情仿佛遭受重大打击,生无可恋随时都会随风逝去。
他心里突然不忍起来。
这一点不忍十分微小,季莳本人都没有发觉,却足够他改变少许态度。
“又不是再不见面,男子汉大丈夫磨磨唧唧什么,搞不清楚的还以为你是送丈夫出征的小媳妇呢。”
晏北归闻言一笑,没说话。
但他的眼神好像已经把一切说出了。
沧澜漫长冬日还未过去,天空再一次飘扬起细雪,两人都没用真元或神力护住身体,细雪飘落,落到晏北归的发顶,肩头,还有他同样是霜雪色泽的睫毛上。
睫毛颤了颤,显露出下方暖暖若一汪春谭温泉的的眼眸。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的季莳感觉自己全身都不对劲起来,前一日若幻觉一般的心悸再一次出现,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迹象。
身上似乎有电流蹿过,袖中垂下的指尖微微颤抖,季莳猛地撇开视线,不再去看晏北归,后退一步,身体融入背后青岩中,消失不见了。
晏北归站在原地许久。
天色渐晚,细雪变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一只长着鲜红尖喙的小鸟儿落在晏北归肩头,跳来跳去,似乎把他当做一个雪人。
晏北归终于有了动作,浩然紫气一放,猛地将他身上落雪弹开,然后真元温柔一裹,将惊得摔下的小鸟儿抱住,送上青天。
目送小鸟唧唧喳飞走,晏北归才红着脸继续他刚才的走神。
春道友真是……出乎意料的纯情呢。
嗯,挺可爱的。
***
返回玉鹤峰的季莳打了一个喷嚏。
一边狐疑着觉得他现在的身躯不过是个泥塑,应该不会因为淋了雪而感冒,他一边喊侍女给他泡杯热茶。
草木妖灵出身的娇俏侍女应是,退下,很快返回。
她带回的不只有冒着白白雾气的热茶,还有数个芥子袋。
季莳先把茶杯捧在手里,借着热气温暖一下到现在也还有一点麻木——季莳觉得之前那种被电到感觉是天气太冷产生的错觉——的手指,然后去看那几个芥子袋。
“这是哪里来的?”他问侍女。
穿着翠色裙衫的侍女走到窗边,放下挡风的竹帘,才回过头回答道:“这是大老爷说要给公子您的。”
玉鹤峰上会被仆从称为大老爷的只有草老人一个,季莳看着侍女脸上乖巧无比的神色,心里感叹草老前辈看上去那么大岁数,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却是一个个国色天香,无论哪个侍女去地球,也能靠着脸混个明星当当。
但季莳感叹是这么感叹,对身边有一个妙龄女子伺候这件事还是敬谢不敏。
他挥挥手让这侍女退下,等房间只剩下他一人之后,才将温度已近降下的茶水一口吞下,接着打开那几个芥子袋察看。
一个芥子袋装的灵石,一个芥子袋装的玉简,一个芥子袋装的法器和神器。
大概是因为听到季莳有辞行的想法,草老人把最需要的几样东西全部给季莳准备好了。
季莳看着三个芥子袋沉默。
他觉得……自从来到沧澜后,他的运气在大部分时候一直很好,这莫非也是气运的作用。
遇到的好利用的人……对他有善意的人,比从前多多了。
“善良……吗?”季莳挑起芥子袋的拉绳,打量上面繁复精妙的花样图案。
那种东西,和他一点关联都没有。
收拾好三个芥子袋,季莳去向草老人辞行。
依然是玉鹤峰的山顶,风雪穿不过华华树盖,草老人坐在盘曲的粗大树根上,双目紧闭,头顶豆苗似的小草随着微风摇摆来摇摆去。
等季莳来到身前,草老人一指他对面,树根从地下拱出,盘桓在一起组成一张小凳子,让季莳坐下。
季莳坐下,抬头看着草老人。
草老人没有睁眼,沉默着仿佛睡着了一样,不过在耐心方面季莳从不比其他人差,见草老人有心考验,便也安静地端坐着,一言不发。
半晌,草老人调息完,睁开眼睛,打量季莳,没有看到年轻人常有得浮躁之气,满意的点点头。
于是他微笑着问出一个问题:“小友,你从何处来?”
这是前几日问过的问题。
季莳心思急转,冒出几个猜测,知道草老人要的并非之前相同的答案。
他敛目垂眉,轻声道:“我从东海春山来。”
“春山的山君啊,”草老人抚摸长须,“那你又要往何处去呢?”
季莳俯下身,向草老人行礼,“正要请前辈指点迷津。”
“就去北方吧,”草老人枯瘦如柴的手指指向北方,“你在北边,有因果未了,若不尽早了结,怕是会化为一场大劫数。”
“好。”季莳点点头,站起来:“晚辈告辞了。”
草老人也点点头,数根粗大树根拱动,露出下方的赤红土壤,季莳脱了鞋,站在赤土上,也不多说,土遁离开。
草老人神识通过盘绕的树根感应着地气,直到季莳的气息从玉鹤峰上消失,他才把神识收回。
老人叹息着,往后一靠,整个人融入到大树之中。
风吹过叶间,带走他低声的喃喃。
“愿我神道,气运连绵——”
“叮——”
晏北归面前的铃铛摇晃了一下。
白发道人此刻正盘腿坐在他自家的草庐中,身侧虎纹香炉升起丝丝缕缕的烟气,缭绕在屋内,让一切都似乎在云雾中,看不真切。
在这云雾中,晏北归手上拿着的铃铛散发着淡淡光晕,尤为显眼。
那是用大红细绸带系着的一枚小银铃,银铃下方垂着一颗龙眼大小,明黄色的晶莹圆珠,圆珠下方是一串红缨,此刻圆珠不停颤动,带动下面的红缨和上面银铃也跟着抖个不停。
“他走了啊。”晏北归在除他之外无人的房间中说道。
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让屋中烟雾涌动,香炉中点燃的清心香香气淡淡,萦绕在他身周。
清心香不算多珍贵,但用途很大,能让人静心宁神,很多修士无论干什么都会点上一炉。
晏北归很少用这个,但此刻他要做的事情由不得他不小心。
三转玉液丹已成,如今深紫色的浑圆丹药就摆在他面前。
晏北归伸出手,拿起这枚耗费他许多时日收集灵材的丹药,打量几眼,吞入腹中。
无论是当年要为师复仇,还是如今想要改变沧澜修真界,都是他的道心。
道心既定,不过是重塑金丹,再经一次三灾……算什么劫难!
三日后,东林山其他峰头的人感觉到异象,纷纷出来看。
天剑道的行馆中,长老李文若双手负在背后,抬头看着远处天空风云成龙成虎,灵光散开,紫气渲染,不由点点头。
“一品丹象,哪怕是重新结丹,此子不是我天剑道的弟子,真的可惜了。”
说完这一句,他眼角瞥到天边剑光一闪,几日不见的荆戎落到院中。
作为天剑道的带队长老,哪怕李文若并不太想管,也得问一句:“你去哪里了?”
“去追那位神道奸细。”荆戎面无表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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