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吗?”
“你才怪异,平时都不见你有这么细心的。”
牛大壮后语不搭前言地道:“你轻点塞木塞,要是把水囊口塞坏了,我怎么向宁非妹妹交待。”
苏希洵正要将水囊递还给牛大壮,闻言问:“又关宁非什么事?”
牛大壮往那匹枣红马一指:“这是她骑下山的马,水囊自然是她的了。”
苏希洵像被雷劈了一样,伸出去的手不自然地一松,牛大壮还没接到手,水囊就掉在了地上。
*** ***
回到山上正是深夜,丁孝屋子周围飘着浓重的药味,屋里不时传出阿刚的低泣。苏希洵将乌翎拴在一棵树上,走了进去。只见床上躺着阿刚爹,仍然人事不省,但胸口气促地起伏着,至少还没死。丁孝忙得焦头烂额,不断支使旁人帮他去地窖或风室中找药。
苏希洵走到床边,拍拍阿刚的脑袋,说道:“坚强一些。”
阿刚从床边抬起头来,泪汪汪地看着苏希洵,哽咽地问:“我爹是不是救不会来了?”
苏希洵说道:“你如果想继续留在室内,就别说话,要是说话扰了我们的事情,我就把你赶出去。”
阿刚闻言,再不敢说话,只紧紧抓着他爹的衣角,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丁孝感激地看向苏希洵,他是忙疯了,连劝慰阿刚的时间都腾不出来,苏希洵一来,三两句解决了他的心腹大患。
苏希洵道:“你太心软了,再遇到这种事,能威胁的就威胁,威胁不了的就武力排除。”
阿刚听到他这么说,抬起头来,眨眨眼间,大粒大粒的眼泪掉了下来。
丁孝汗了一把,这么禽兽的事情他做不出来,再怎么说,阿刚是担心他爹才这么伤心哭泣的,不是有意干扰,他怎么忍心赶人。
苏希洵接过他手中金针,说道:“你煎药比我行,施针由我来,药物就拜托你了。”
丁孝大喜道:“如此甚好。”
阿刚止住了哭,茫然地看着苏希洵掀开被子,将他爹扶坐起来。他爹的上衣与长裤都被丁孝除下,身上涂了延缓毒性发作的药物。丁孝回来得晚,金线大王的毒蔓延至全身,治疗十分不易。苏希洵将粗细不等的金针分拣开来,一针一针的落下。按捻揉转,浑厚的内力顺着针尖迫入阿刚爹的穴道。
天渐渐亮了,丁孝将苏希洵推出屋子。
里面传出阿刚的哭泣声,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能够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了。
雁过山破云矗立,山上的阳光格外清澈明朗。值此清晨,朝阳的红光灼得人眼睛疲累,苏希洵站在丁孝屋前,不言不语地揉着眉间。
丁孝站在他身后道:“你也累了,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苏希洵站在那里,有些事情想问他,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总之觉得这是让人尴尬的。
丁孝忽然走了,苏希洵回身看见他是往厨房那边去,不多时拿了个葫芦瓢来,里面是清澈的泉水:“你累了一夜,连一口水都没喝。”
苏希洵接过瓢子,咕嘟嘟地牛饮了进去,速度太快,不少水沿着下巴流下来,沾湿了衣服。
丁孝轻松地笑道:“真是亏待你了,昨天走了一整天的路,回来还如此消耗内力,居然连一瓢水都忘了给你备。”
苏希洵喝完,将瓢子塞回丁孝手中,鼓足勇气问:“你和……宁非是什么关系?”
丁孝眨眨眼睛,“啊”的低叫一声,之后十分懊恼地道:“你该不会也听信了山上的传言吧。天,谣言止于智者,我一直相信你的品性。”
苏希洵道:“这么说没有关系?”
“你以为能有什么关系,人家是徐灿的二夫人……前二夫人,我在他府里盯那么久,她如何爱慕徐灿我都是知道的。现在虽然随我上山,但时时郁郁寡欢,还是想着那个男人吧。”
苏希洵蹙眉,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这么想的?”
丁孝连连摇手道:“哎哎,二当家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以前不都向你们表明心迹了吗,我心中的那一位,一定要身体健壮,能耐得了翻山越岭的生活,能与我一同攀山找药,能与我一同孝敬父母。宁非人是挺好的,不过我觉得她是那种兄弟一般的好,更何况她是那样的身体,我想照顾好她都有心无力。”
苏希洵说道:“她的身体是得好好调调,你医术太糙,这段时间先在我那里照顾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液浮童鞋所画的关于苏二与阿刚之间的JQ图,丁孝的锅铲图,不知为何越看越喜感。这幅图是数日前收到的了,今天终于能放上来,泪,更新不够快,是我辜负了你……
【杀鸡拔毛不作声】
且说叶云清昨夜将宁非带回山上,感慨良多。他没想到才离了几个月就重逢了,当初想是后会无期因此念念不舍,现在居然同在一山,并且她似乎和丁孝相处甚好,让他放心不少。
当日在徐灿府上,叶云清多次听闻下人在背后诋毁,还曾见过银林公主对她施虐,而徐灿被蒙在鼓里,不但不帮她,反而责怪她不懂事。那时候叶云清气坏了的,离开时最担心的莫过于她会被一直欺负下去,那样的人生未免太过悲催。在山下时,多次听到丁孝喊她宁非,起初以为是情人间的昵称,牛大壮居然也叫她宁非,叶云清方知原来是她抛弃了江姓,自此后只以宁非为姓名。是想要改名换姓重新做人吧,叶云清想想觉得一定是这样的,嗯,一定是重新做人。
她离开了那个狼窝虎穴来到了雁过山,有他这个当大哥的在,不至于让她受欺负。谁敢欺负她,叶云清冷笑,联合他与苏希洵之力,定能灭得那人哭爹叫娘。再怎么说,江凝菲对他有大恩,先前不辞而别实在心中怀愧。
回到山上,暮色沉沉,他与苏希洵共居的竹楼漆黑一片。看到那片地方,叶云清肩膀都放松下来,这才真正是回到家的感觉。他走上去,让人将桌上壁角的灯烛都亮了,才将宁非放到床上。
灯光下,看清了宁非的脸色,比之在徐灿府上还要糟糕几分,并且额上满是虚汗。丁孝在给阿刚爹拔毒,苏希洵上来后也要到那里去帮忙的,黑旗寨虽有八大医怪,可惜山头太多,每个山头分一个都嫌不够,此际想从别的山头调人过来,奈何天色太暗,行走不便。
所幸上山时苏希洵说过于性命无碍,等一个晚上应该没关系的。叶云清想到此处稍微安心,正要从床边离开,忽看见宁非醒了过来,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直直地瞪着自己。
叶云清倒吸一口气,他第一个感觉就是心虚。要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身份?他可记得还在徐府时,她曾用黑旗寨的牛头马面来吓唬秋凝,由之看来,她必定是对黑旗寨心存反感的。
两个人木头般僵持在那里,盏茶时分过去,叶云清终于觉出情形不对,宁非虽然是看着他,却没什么表情,似乎不认得人。
他试探地叫了几声,没反应,正想她莫非睁着眼睛睡觉,宁非忽然低低地呻吟起来。叶云清着急地问:“很难受吗?”
宁非模糊地回答:“衣服……湿了……难受……”
叶云清想也不想地探手伸进她颈后,触手处是湿淋淋的一片,不知道出了多少汗,急得站起来:“这可不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干衣。”
宁非人虽然昏沉,理智还在,说道:“我不要你的衣服。”
“为什么?”
“你洗了澡都还能搓出泥丸。”言下之意就是,洗过的衣服不见得会干净到哪里去。
叶云清叹气道:“我以为你迷糊了,没想到还能认得出人。”
“不要你的衣服。”宁非不屈不挠地重复道。
“好好,听你的,不要就不要。”
叶云清出去转了一圈,拿了一件浆洗得雪白的中衣回来放在床边:“需要我帮手吗?”
宁非瞪眼看他半晌,还是说道:“你要把衣服洗干净些。”
“啊?”叶云清终于知道,宁非脑子现在是糊涂的,不敢跟她多说了,正沉默着,看见宁非很努力地撑坐起来,伸手去解身上的衣服。
“喂!等一下!”叶云清叫道。
宁非动作缓慢,还是把衣带解开了,青蓝色的外衣下是白色的中衣……叶云清心中大念我的娘啊,逃也似的一蹦老高,窜出房去。
*** ***
苏希洵拜别了丁孝,沿着山道走上去,心情是踌躇的,脚步有些加急,过了一会儿就慢下来,如是再三。忽然听到山道旁边的沙地里有母鸡咯咯的叫声,回头看去,见是四五只黑脸母鸡聚在沙堆里洗羽毛。
它们全身黑毛,偶有羽毛带了金边,脸颊本是通红的颜色,但因为有两撮细小的绒毛长在上面,就变成了黑脸。山上的黑脸鸡要养上七八个月,平时放它们在山上找虫子吃,味道不是普通的好。
苏希洵盯着它们,脸色阴郁。那几只鸡一点都不怕人,自顾自地在沙中耍乐。山上纪律严明,不会有人去招惹这群鸡,它们生活得自由自在惯了,根本不知道人的可怕犹如洪水猛兽。
苏希洵左右张望,现在还早,而且越临近山顶居住的人越少,山道上下能见处都再无他人。他拿了主意,抽开衣带的活结。外衣的带子要缠绕数圈才能够系紧腰封,因此能有丈许长度。他挥手轻甩,墨青色的衣带飞展出去,卷起一只皮肥肉厚的老母鸡,不等它叫唤,扯进了抽拉回来。他眼疾手快地将老母鸡抓住,老母鸡这时候知道怕了,在他手里挣扎乱跳,高声鸣叫。苏希洵对此觉得很困扰,不过还是倒提过来,努力地用单手将衣带系好。
他记得厨房的方向,往一条岔道上快步走去。
厨房此时还在忙碌,山顶的厨房要负责从半山腰到山顶寨众的伙食,现在包子馒头刚刚出笼,厨房小工们熟练地往各关递交的木桶里按数目添装。
正忙间,靠近门口的人听到外面由远至近,一声声凄厉的鸡叫在接近,不由骂道:“哪个缺德鬼居然敢偷鸡!”
立刻有人奇道:“不会吧,我上山这么久,都没见有人胆敢偷厨房的鸡。”
说话间,苏希洵拎着老母鸡走了进来。众人看到居然是他,惊讶得合不拢嘴。
毛大厨将手中铁铲交给副工,在身上围裙擦干净手,迎了上去:“二当家要买鸡?”
苏希洵看向毛大厨刚才站立的地方问:“今早熬的是什么粥?”
山上人多,熬粥用了两个足有一人高的大缸。毛大厨适才要站在长石上才能用铁铲搅动。也因为如此,站在苏希洵的位置是看不到缸中内容的。
毛大厨答道:“高粱混小米的粥。”
“白米粥有没有?高粱太硬了。”
“那要另外熬才行。”
“帮我弄一小锅。”苏希洵道,然后往后进走去,“我要了一只鸡,记在我的账上,从月饷里扣除。”
毛大厨跟上去,要去接鸡:“杀鸡拔毛的事情还是我们这里的小工做吧。”
“你们忙你们的,我要找些事情冷静冷静。”
“啊?”毛大厨停步在厨房内,第一次听说杀鸡能够让人冷静。
等苏希洵用粽叶包了那只被去了毛的老母鸡走出厨房往山上去,里面的小工顿时炸锅了,纷纷议论二当家买鸡去做什么,莫非是暗示厨房最近做菜太素了,嘴里淡出鸟来了?
当苏希洵回到竹阁时,正是叶云清感到郁闷无比的时候。他头一晚上被折腾得够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一个神志不清楚的女人,干脆在竹栏前吹了一晚上的风。看到苏希洵回来,顿生解脱之感,从竹阁上跃下,几步飞奔过去,到了满脸惊异的苏希洵面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你终于回来了!”
不等苏希洵回答,再劈头道:“我拿了你的一件中衣,现在和你说清楚了,以后别说是我偷的。”
苏希洵上下打量他道:“我记得曾经和你说过几次,你我衣物绝不共用。既然你看中了那件衣服,就不必还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往叶云清的房间走,叶云清刚想反驳,听到他问,“她睡你房里了?”
“是的,你昨日说她没有大碍,可是我越看越觉得她病得不轻。”
苏希洵已经推门进去,空旷的屋子里摆满了各式桌椅书架,在靠里的地方,一扇屏风隔出了一张床的位置。
苏希洵回头狠狠瞪了叶云清一眼,闹得他心中不安,忐忑道:“这不怪我,我刚回来,还来不及收拾物件。”
苏希洵指着码放在书桌上的书籍和杂物低声道:“你自己还知道乱啊,离开之前怎么不收?”
叶云清当日离开山寨是留书出走,心中有愧,不敢反驳。
苏希洵不再去理会他,绕过屏风到了后面,看见叶云清的床上被褥凌乱,宁非整个人陷在其中,半截身子露了出来。她折腾了叶云清半个晚上,现在睡得很沉,睫毛沉寂地盖下来,脸半侧地陷在厚厚的棉被里,一只手垂在旁边,似乎鼻息都能拂到的位置。被褥都是棕褐色的,显得她的皮肤白得连血色都不见了。
叶云清跟在后面,苏希洵回头瞪他道:“你会照顾人吗,被子绞在身下,半截都没盖上来。”才说半截没声了,他再度看回床上去,注意到宁非身上所着衣服与她的身形不相符的大。苏希洵目光扫视,在窗边看到了挂在架子上的宁非前一日所穿的衣服。
他犹疑地问道:“她穿那衣服是你的?”问完就怒了,“你那衣服也敢给人穿!”
叶云清忙说道:“冤枉死我了,那是你的衣服。我本来是想贡献一下的,奈何她格外挑剔,打死不愿接受,于是我只好去翻了你的衣物来。”
苏希洵顿时哑声。
叶云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表情变来变去,惊道:“有什么不妥吗?”
苏希洵低垂了眼看着地面,斜斜飘到床上,又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事物绕了开去,嘴里道:“你真是好意思说,去年我在你床脚发现的那堆衣服都长出蘑菇来了,你还好意思给别人穿。”
“怎么会长出蘑菇,你冤枉我,明明是木耳。”
“……”
叶云清看见苏希洵藐视与鄙视兼具的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终于感到羞耻了,转开话题:“现在放心了吧,你的衣服不是我穿,不嫌脏了吧,可以拿回来了吧。”
苏希洵不答话,走过去给宁非整理好被角,拉出一张竹椅,在床边坐下。
气氛有些微妙。
叶云清忍不住说道:“不是吧,不就一件衣服吗,把你心疼成这样。”
苏希洵没说话,他坐在那里,手搭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慢慢揉搓,衣摆出了褶子都没发觉。叶云清加大了声音:“苏二,神游太虚了?”
床上的人被他的话惊扰,不安地动了一下,叶云清吓得住了嘴。苏希洵被宁非的动作惊起,从椅子上站起来,扯住叶云清走出去。
直到出了屋子,叶云清才长出一口气:“幸好幸好,差点把人吵醒了。”
苏希洵在竹栏旁站定,回转身来,与叶云清直面相对。
“你和她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苏希洵停下问话,斟酌着该如何询问,视线如有实质地在叶云清脸上扫来扫去,扫得对方老大不自在。半晌后终于明白地问出来:“在徐府里,你不是与她同居一室吗?”
“是啊。”
“还和她睡一张床上……”
“嗯。”
苏希洵气结,问到这个份上还没有自觉吗?
“你……你看到她上山感觉如何?”
“很高兴。”
“以后打算怎么办?”
“……为什么我听不懂你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