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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四十五回(5)
明允这才不尴不尬地笑了:“那是,倒是我多心了!”
薪俸的事,明允找的是韩琦,他已经升了丞相。有了上次的教训,他没敢再登门,只写了一封信,请他关心,授个实职,好有个实实在在的饭碗。这种小事,韩琦是愿意帮忙的。解决起来也很简单:委他做了霸州文安县的主簿,有个拿实薪的名目。朝廷正好修礼,又顺便安排他和另外一个闲官修纂礼书去了。
子瞻、子由的事,也进展顺利。他们本来已经得了官,都在河南府,只是地点不同:子瞻授的是福昌县主簿,子由是渑池县主簿。明允说:“且不管它。你们献给欧阳大人的文章,很快会有消息的,到那时再说吧!”
从来献文章求荐的不是没有,可像子瞻、子由这样,一献就是五十篇,而且自成体系,各有见解,实在是头一份儿。考进士前,子瞻献的文章就得了个碰头彩:欧阳修与人争论什么是正统,子瞻连作了三篇《正统论》,篇篇向着欧阳修,为他辩护。再正派的人,叫人搔着痒处,也忍不住要笑的。由此再看子瞻、子由的文章,也就难免色彩、处处见花了。他们两个考进士的策论文章,欧阳修确实讲一口夸一声。子瞻以第六名、子由以第十五名得中进士,哪里是偶然的呢?这次的文章,瞧着比先前又长进了许多。
每人都有五篇经论,分论《易经》、《尚书》、《诗经》、《礼经》、《春秋》,文字完全一样;子瞻另多出三篇《中庸论》。或者是两人合作的,不然为什么完全一样呢?欧阳修突然想起明允的文章,也同样有几篇经论,不由得笑了:乃父帮忙,也是可以的嘛!
接下来的史论,可就各有千秋了。子由虽是老弟,写的却都是总论,夏、商、汉、唐等等,论的是各朝的兴亡成败,提纲挈领,思虑详密,很见功力。子瞻却只论人,秦皇、汉武、贾谊、诸葛亮等等,侃侃而谈,率意而为,更见性情。策论大体都一样针对时事,一事一议;子瞻还多出一篇总引,有意将自己的策议联为一体,像是在着意表现做老哥的成熟的一面。虽然大体不过坐而论道,为说而说,难免人云亦云,甚至幼稚,年纪轻轻的,到底也不容易了。欧阳修想起明允的那些史论、策议文章,不由得又笑了:明允不容易!
能想会写,最好的去处当然是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那儿要的就是嘴皮子利索。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又叫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两科名异实同,足见大宋是如何高看言谏官员:嘴皮子利索的人,也一定才识兼备,体用都行。要不,嘴皮子怎么会利索呢?欧阳修也就这么荐了。他们献书的另外一个学士,也一样推荐了。制举考试,有两个侍从近臣推荐就可以参加。既有两个人推荐,他们就有了资格,剩下的只有考试了。早就等着这一天呢,他们还怵这个吗?
制举考试,共有两轮:先要在秘阁考论文,通过了,才能到崇政殿接受皇上的御试。每次大致有三分之二的人过不了第一关,能参加殿试的是少数。子瞻、子由早已准备在先,自然不难通过。他们照规定各写了六篇短论。崇政殿御试,一向都不打稿子。可他们弟兄俩有的是工夫,全都打了稿子,再誊得干干净净。不仅文章好,卷面又一清如水,考官能不高看他们吗?
殿试要针对题目写一篇策论,子瞻、子由心里没底,跑去请教父亲。明允说:“再没有比这简单的了,怕什么?不是能言直谏吗?抓住题目,朝死里驳。越骂得它狗血喷头,越会讨好。”
策问的题目很一般。不过是说朝廷做了不少事情,可件件都没到位,以致至今未能达到大治,问他们有什么看法。弟兄俩想起父亲的教导,全都朝死里去骂了。
子瞻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说:从来,天下有事,皇上才会重视公卿大臣的意见;没事,公卿大臣的意见就连鸿毛也不如。如今天下太平,皇上哪里会求言施行?自己因为要来试官,只好虚应故事,说些不中听的废话。接下来,就针对策问中所说的问题,一条一条反驳了:朝廷说已经做了很多事,只是做得不够,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要么压根儿就没做;要么,做了,却是南辕北辙,整个儿一个横拧。驳完了,也就搁笔了。虽然驳得激烈,却真是虚应故事,花枪而已。比起来,子由就不如他老哥明智了。一样是反驳,他却只图痛快解渴,乱说一气——连皇上好色贪淫的事也捕风捉影,大骂了一通。结果,子瞻顺利通过,子由却被试官晾在了一边。人家说他出言不逊,胡言乱语。但最后,还是通过了。多数人奉行的是明允早就料到的逻辑:能言直谏,就是要让人讲话,越切直越好。考能言直谏,却因为人家话说得激烈而不取他,朝廷还有体统吗?只将子由降了一等,取在四等次;子瞻则是三等。制举考试,这已经是最高的了。
明允入朝做官,子瞻、子由中了制科眼看也要有职务,在雍丘住着已很不方便。明允索性在朱雀门外、太学前面,买了一处房子,称为南园,领着一家人在京里正式安家落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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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四十六回(1)
挥之使去难说高抬
折之以辱恐非关爱
不仅苏家父子,朝廷也在考虑,该给子瞻、子由授个什么官好?
几个中枢大臣,富弼、曾公亮、韩琦等,全都接过小兄弟俩的信与所献的文章——就是献给欧阳修的那五十篇文章。只是有的给全了,有的只给了一部分:不是不想全给,一是没工夫抄写;二是真怕付那纸墨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哪!信呢,大抵都是一样的:将对方大大恭维一番之后,就开始毛遂自荐;自荐时自然免不了说些大话,时不时露出些纵横家翻云覆雨的气势。大家都是过来人,对于小兄弟俩的为官心切,急于求进,倒都能理解,不过报之一笑。但到具体任官,分歧还是出来了。
欧阳修已经升了枢密院副使,他是看好小弟兄俩的:“苏轼、苏辙,才思敏捷博洽,看问题也还求实独到,最好能留在朝廷,随时备用。”
韩琦另有想法:“都太年轻,又急于进取,不到外面锻炼锻炼,恐怕很难长进。弄不好,还会躁急狂傲,受不得一点挫折,那就等于毁了。我看还是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好。”
曾公亮想起当年的王安石,那时也是刚二十出头,行事的风格却完全不同,也就赞同韩琦的意见了:“韩大人的话,叫我想起当年的王介甫。同是才高八斗,那风格却迥然不同。这人的禀性,真是一点也勉强不来的。小年青的,出去锻炼锻炼有好处。”
一句话提醒了欧阳修,他也想起介甫当年的淡泊疏远了。可不是吗?这么两个人,比自己年轻时还要气盛呢!不出去经历一番,始终像个刚出壳的小油鸡,将来怎么能够应付官场的险恶?自己不是贬到夷陵之后,才多少悟出一点官场的道道吗?安石远比一般人高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清醒淡泊,那么年轻,就看得那么通透。越是看不透的年轻人,越应该下去历练哪!自己想不到,别人就得推他一把,击他一掌。这么想着,也就笑了:“韩大人说得在理,是该让他们下去。”
富弼原来就不大喜欢别人张扬,到处挥戈舞剑,早觉着这样的文人侍候文字可以,要处理政事,就不能不打个问号了。他一向是做好人的,自然乐得顺水推舟:“韩大人的意见是爱护他们,最好不过。我看就这么定了吧?叫吏部找个地方,且让他们下去做做,京朝官有的是时间呢!”
吏部一找,找到了陕西的凤翔府与商州,准备叫子瞻去凤翔府任签书,子由去商州任军事推官。报请中书,中书也同意,就等着报皇上下任官劄子了。
原想着金马玉堂,平步青云,怎么着也能弄个京朝官留在京城!这倒好,跑到陕西那鬼不生蛋的地方去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待在眉州老家山清水秀呢!何必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再拐个弯儿去陕西受罪!
弟兄俩当时就去找了欧阳修:“欧阳大人,听说要分发我们出去,有这事吗?”子瞻问道。
欧阳修看见他们那么急急忙忙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你们消息还挺灵通?急着当官了?”
子瞻更急了:“不是。我们根本不想去。”
“知道是哪儿吗,不想去?”欧阳修问。
“不就凤翔府、商州吗?”还是子瞻在说。
“这就奇怪了?凤翔府虽是次府,好歹是个府,节度使驻地,管着十一个县呢!说到过去,更不得了:周的王畿之地,春秋时秦国首都,唐的西京府。商州小些,也是个望州,管着五个县。第一次做官,就能这样,不是很好吗?”欧阳修有些弄不懂了。
“我们千里迢迢打四川跑来,可全是冲着京城来的。要是跑那儿去,还不如待在老家读书写文章自在呢!”子瞻说出了心里话。
“哈哈哈!”欧阳修禁不住大笑了,笑得眼泪都下来了。笑够了,才说道:“傻话!哪有一辈子做京朝官的!锻炼锻炼,不就回来了吗?”
兄弟俩虽没再说话,心里还是不痛快。回来给明允一说,叫明允臭骂了一顿:“混账!这种事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就混跑一气?也不怕人笑话?欧阳大人说得对,不历练怎么做官?一做就是州官,多好的事,你们还想怎么着?难道现在就让你们两个做丞相?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好歹?你们不当回事,有人一辈子都想不到呢!再不许说这种话。真有朝命,给我老老实实当官去。”
兄弟俩没话了。朝廷命令下来,果然子瞻做了签书,子由还是推官。子由却有招,说父亲修礼,身边没人照顾,自己愿意留下来侍候。这理由堂皇得很,谁也没办法驳回,连明允也只好默认了——要是不准,不就将子由给卖了吗?子瞻没辙,只好准备赴任了。
子瞻的官称,全衔为“将仕郎、守大理寺评事、签书凤翔府节度判官厅公事”。“将仕郎”与“守大理寺评事”,是子瞻已有与现有的京朝官资格。宋不是承的唐制吗?实行的也是九品任官制度,官阶从大到小分为九等,同等之中又有正与从的上下区别。将仕郎为从九品,是子瞻分配做福昌县主簿时的官衔。判官的官衔为从八品,而大理寺评事的实际官资应当是正八品。子瞻官阶不到,所以在“大理寺评事”前面加了一个“守”字。这也是习惯。在大宋,低一级的官员就任高职,除了有时在前面加一个“权”字,也常常有加“守”字的。“签书”云云,也同样是习惯使然。大宋,凡京朝官出任判官,都是这么称呼的。子瞻的那份敕命是王安石写的。打开一看,上面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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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四十六回(2)
敕某。尔方尚少,已能博考群书,而深言当世之务,才能之异,志力之强,亦足以观矣!其使序于大理,吾将试尔从政之才。夫士之强学赡辞,必知要,然后不违于道。择尔所闻,而守之以要,则将无施而不称矣!可不勉哉?可。
子瞻看了敕命,心里不是很舒服:虽然也夸奖了自己几句,总觉着不到位。比自己一向听到的,不仅低,也似乎有点儿冷。人家传言,欧阳大人是怎么夸自己的?“三十年后,别人再道不着我了,只有子瞻、子由!”连欧阳大人都要退避三舍,仅仅“已能”、“亦足以观”几个字就打发了?而且整个口气高高在上,咄咄逼人。我这样的人,还用得着教训吗?什么“知要”、“不违于道”?难道我不“知要”?我的政见文章,哪一条不是堂堂正道?没做到,才要告诫。敕命写这些,不是骂我吗?从来敕命用的虽是皇上的名义,行文还不是执笔者的意思!这个王安石,朝野呼声那么高,到底有多大本事,那么高高在上?满朝文武都对我们弟兄极口称誉,从来没听到他说我们什么好来?有什么了不起?我也看过他的上书,那才是不“知要”,有违于道呢!不过,到冷静了一想,以皇帝的口吻说话,难道也能将自己抬到天上?不这么着,一面褒奖,一面告诫希望,还能怎么样呢?这么想着,禁不住一笑,也就算了。
子瞻是由旱路,经郑州过河南渑池,先到长安。说安石不该在常州挖河的那个扬州知州刘敞刘原父,这时已经做了永兴军路安抚使兼知军府事,驻节长安,而凤翔府正是属下,子瞻理该拜见。刘原父是个好古的人,也爱子瞻年轻有才,一连留他住了好几天。见他眉宇间不怎么开朗,不像刚入仕途的年轻人那样志得意满,不可一世,还以为是他深沉。随便一聊,子瞻却认真叹了一口气!
原父不禁一惊,问道:“怎么,新官上任,您好像不高兴?”
子瞻皱着眉道:“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能高兴起来吗?”
原父一笑:“是想留在京城花花世界?”
子瞻也不隐瞒:“乡下出来的,自然最留恋大地方。”
原父点点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不过呢,凤翔虽远,却并不寂寞,全在你怎么看。”
“寂寞就是寂寞,再看不还是寂寞吗?”因为先就听说过原父,也读过他的著作,这两天相待又厚,虽不过初交,子瞻却早认他是个朋友,所以只管直说。
“凤翔是周代的发祥地,秦朝故都,唐代西京府,不说地下,光地上就该有多少东西!要是认真淘起古来,还会寂寞吗?而人一入古,千载兴亡,就不会再心浮气躁,忧乐于旦夕之间了。”原父说得那么专注、动情,并没有多少感慨的子瞻,也不能不受到感染了。
“你要是有兴趣,不妨随我来看看。我的这些东西,有不少还就来自你们凤翔府呢!”原父又说。
说着,人已经站起来,子瞻只好跟着他走了。原来,书房的隔壁是一间陈列室,里面全放着古代的钟鼎彝器,在阳光下折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彩。原父好古,有不少收藏,这是早就听说的,可没想到有这么多!
正要张口赞叹几句,原父已抢在头里,商周汉唐地介绍起来。子瞻虽然话多,不懂的东西却不敢胡乱插嘴,只听原父娓娓说去。他原是个什么都想涉猎的人,自然听得津津有味。虽并不全懂,也不能朝深里再想,可原父那一种陶醉专注的神情,却让他刻骨铭心。一股思古的幽情,也跟着油然而生了。
有钟鼎彝器这么一熏陶,子瞻的心情开朗多了。可一到凤翔府,看着那光秃秃的山峦与浑浊的雍水,想起家乡滴翠见底的山川,子瞻的心又沉下去了。可不愉快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他本来是个眼空无物的人,除了欧阳修及中枢几位大员,天下几乎就没有让他折服的人;又是带着一腔委屈,到这边远州郡来的。一向大抵又好率性而为,地方上呢,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两试出身的少年才俊?连朝中大佬,都对他推崇备至!大家自然处处抬举恭维他了。台上台下,许多人根本不称他的官职,只是一口一声“苏贤良”。子瞻中的不是特荐的贤良方正科吗,而且是第三名,像他这样中第三名的,开国以来拢共也不过两三个人,全都是数一数二的大才子。称“贤良”比称“签判”,自然要尊贵许多倍!已经高高在上,好率性而为的人,还经得起人再处处抬着吗?自打上任,子瞻很快就如鱼得水,飘飘然了,每天都像生活在云里雾里。不该说的话,他要说;轮不到他出头的,他强出头。而且,那口气,那做派,全都咄咄逼人,不容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