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终于得报。咒你永远烂在这里,蛇人。”
接着,伊拉龙进了地牢,找到依然沉睡不醒的史洛恩,将他扛在肩上,顺着原路往回走。沿途,他不时将屠夫放下来,去打探自己没去过的房间或小路。在这些地方,他发现了许多邪恶的器具,包括四罐赛瑟油。他立即将其销毁,以防这种人肉腐蚀剂再落恶人之手。
伊拉龙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迷宫般的地道,外面的阳光照射在脸上,他感到有些灼热。他屏住呼吸,越过雷斯布拉卡的尸首,来到大洞边上,俯视黑格林峭壁之下远处的群山。朝西,他发现,在连接黑格林和雷欧那城的路上,一柱橙色的尘土飞扬,显然,一队骑兵正在赶来。
右肩上的史洛恩压得他有些发痛,只好将他移到左肩。他一边眨眼,挤掉睫毛上的汗珠,一边思考两个人如何才能翻越五千多英尺的峭壁到达地面。
“差不多一英里,”他喃喃自语道,“如果有路,即使扛着史洛恩,要走下去也是小事一桩。看来,我得拥有足够的能量,使用魔法来把我们弄下去……对,不过,一段时间可完成的事,放到一瞬间来做,那太费劲,甚至还会要了你的命。正如俄拉米斯所说,人体内的能量转换速度永远赶不上消耗的速度,一次转换只能让咒语持续几秒钟。每一个时刻,我自己体内只有一定的能量,一旦消耗掉,就要等待恢复……这么自言自语解决不了问题。”
伊拉龙扶稳肩上的史洛恩,目光锁定下方大约一百英尺的一条窄岩脊。这回有的受了,他想。作好了准备,他厉声喊道:“Audr(原注:起)!”
伊拉龙感到自己离开地面上升了几英尺。接着,他说:“Fram(原注:向前)。”咒语推动他离开城堡,如一片浮云,悬于空中。尽管惯于与蓝儿在空中翱翔,看到脚下除了稀薄的空气,别无一物,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伊拉龙平稳地控制好魔法,飞快地从蛇人的老巢降落到岩脊上,回首一看,老巢再次隐入虚石墙之后。落地时,靴子踩在一块松动的岩石上,他差点滑倒。他挣扎着,试图站稳,却无法往下看,因为此刻一旦向下探头,整个人就可能翻落而下。就在他要驱动魔法自救之际,他的身子移动戛然而止。原来左腿卡入了石缝,石缝的边穿透护板,夹住了腿肚。这点他并不放在心上,毕竟这一夹让他停稳下来。
伊拉龙将背靠在黑格林石壁上,以便支撑住史洛恩软绵绵的身子。“还不算太差。”他想。这一招,消耗了一些能量,不过并不影响他继续施威。“我能做到,”他说,他大口吸入新鲜空气,等待剧烈的心跳平和下来,此时的感觉,就像扛着史洛恩一口气跑了数十米,“我能做到……”
越来越近的骑兵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越发清晰可见了,行进的速度也让伊拉龙有些担心。看来这是我和他们的一场竞赛,他意识到,我要在他们赶到黑格林之前离开这里。他们中肯定会有魔法师,现在这个样子,无法跟他们一战。想到这里,他瞥了史洛恩一眼,说:“或许你也可出点力,是不是?考虑到我现在拼命救你,这点微薄之力你还是该出的。”沉睡中的屠夫脑袋一翻,再次回到他的梦中。
骑士与蛇人(3)
随着一声“Audr!”,伊拉龙再次飞离黑格林,悬于半空。这一次,他调动了两个人的能量:自己的,还有史洛恩的。相比之下,史洛恩的能量极其有限。顺着黑格林突兀的外侧,他俩像两只怪异的鸟向下飘,落脚点是另一块岩脊,其宽度足可让他们平稳落地。
就这样,伊拉龙精心计划着向下降落,一般都是走曲线,向右移,这样就可利用身后的凸岩挡住骑兵的视线。
愈接近地面,他们的速度愈慢。伊拉龙感到似乎就要被疲劳压垮,每次降落的距离越来越短,每次施法后能量的恢复也越来越困难。甚至要抬起一根手指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令他感到极其恼火。困倦不断袭来,使他的思想和感觉越发迟钝,对于他酸痛的肌肉而言,坚硬的岩石现在似乎成了松软的枕头。
当他最终摔落在被太阳烤干的地面上时—— 他太虚弱了,根本无法控制,只能任由自己和史洛恩一起撞到了地上—— 伊拉龙趴在地上,手臂压在胸口下,眼睛半开半合,迷茫地看着离鼻尖一两英寸距离的一小石块,盯住嵌入石块缝隙里的小片黄水晶。背上的史洛恩重得像一堆铁块,伊拉龙感到自己只有气出,却无气进,视线越来越模糊,仿佛一片黑云已遮天蔽日。每一次心跳不过是一次微弱的脉动,而每次心跳之后就是死一般的平静。
他已无法连贯思维,但是心底里清楚自己就要死了。他并不害怕,相反,觉得有一丝安慰:他疲惫至极,或许死亡可以帮助他从已被重创的肉体中解脱出来,赐予他永恒的安宁。
这时,头顶或脑后飞来一只拇指粗的大黄蜂,先是在他耳际徘徊,然后盘旋于石块之上,似乎在仔细研究缝隙里的晶体。晶体的颜色如同满山绽放的原野星一般鲜黄,在早晨的阳光映照下,蜂体上的短毛闪闪发亮—— 伊拉龙来时,其尖尖细毛清晰可见—— 一对模糊的翅膀发出嗡嗡响,宛如阵阵鼓声传来,腿上的细毛沾满了花粉。
这是一只美丽、鲜活而又生机勃勃的大黄蜂。它的出现,重新激发了伊拉龙生的欲望。一个有如此鲜活生命存在的世界,当然也是他所期待的世界。
凭着意志力,他把压着的左手抽出来,像一条水蛭,一只壁虱,或其他寄生虫一般,抓住附近一株灌木的木本干系。随着他抽取其生命源,植物顿时蔫黄。从手臂传递过来的能量顿时让他清醒,现在,他终于害怕了。重新燃起生的欲望之后,他心里仅存对死亡黑暗的恐惧。
他费力地向前爬,抓住另一株灌木,将其能量传导到体内,接着是第三株,第四株……直到他感觉自己体力充沛如初。他站了起来,回望身后留下的一长串蔫黄的植物,看到自己造成的结果,嘴里的苦味油然而生。
伊拉龙知道,自己刚才施行魔法有些无所顾忌,而且,他也意识到自己此举是多么草率。假如他死了,沃顿族也注定要落个惨败的结局。现在回想起来,他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有些后怕。把事情搞的一团糟,要是布鲁姆,早该扇我耳光了。他想。
伊拉龙回到史洛恩身边,抱起地上骨瘦如柴的屠夫,离开黑格林,借着一段洼地的遮蔽,向东大步而行。十分钟后,他停下来,看看身后是否有人追击,只见黑格林基座上方烟尘滚滚,应该是那队骑兵到了。
他笑了。他们之间距离已相当远,加巴多里克斯的手下里,即使有魔法师,也不可能发现他或史洛恩了。等到他们发现蛇人的尸首,他想,我早就跑到一英里之外了。我想他们就不可能再发现我。而且,他们即使要找,也会去找龙和龙骑士,才不会来理会一个步行之人。
因为不用担心再遭袭击,伊拉龙现在大为放心,从而恢复先前的行进速度:平稳、轻松地大踏步走,这样一天下来也不会累。
金色的太阳当头照,眼前是一片无路荒野,延绵数英里,才出现某个村落的外围建筑。伊拉龙内心燃起了新的喜悦和希望。
蛇人终于死了!
终于完成了复仇之旅,终于完成了对加罗和布鲁姆的未尽义务,终于摆脱了自蛇人出现在卡沃荷以来积压在内心的恐惧和愤怒的阴影。他没料到复仇之旅如此漫长,现在得以完成,实乃壮举。他让自己陶醉于完成这一壮举所带来的满足里,尽管其间少不了若伦和蓝儿的协助。
没错,令他吃惊的是,这竟然是一场苦乐参半的胜利,伴随着意想不到的失落感。他的复仇之旅是他与帕伦卡那段生活之间的最后关联之一,而无论这一联系是多么可怕,他也不愿放弃。另外,复仇任务让他第一次觉得生活有了一个目标,那也是他离家的原因。没有了它,他顿时感到内心出现了一个空白,那里一度是他存放对蛇人仇恨的地方。
对于如此可怕的任务的完结,自己竟然会感到惋惜,这令伊拉龙有些惊骇。他发誓,今后绝对不再犯这样的错。我竭力与对抗帝国、穆塔和加巴多里克斯的斗争保持一定距离,目的就是避免为形势所迫而节外生枝,或者,更糟糕的是,我会试图延长这样的对抗,而不是顺势而为。他决定将这些无谓的惋惜抛诸脑后,满足于眼前的解脱:复仇之旅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一种苛求,现在得以解脱了。剩下的责任,就是作为龙骑士应尽的义务了。
伊拉龙有些兴高采烈,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轻松起来。随着蛇人的消失,他觉得终于可以不必再依赖于过去,而是依赖于自己的现在,即作为龙骑士,为自己打开一片新的天地。
他微笑地看着前面起伏的地平线,一边跑一边笑,完全不在意可能有谁会听见。他的笑声在洼地里、在他四周回荡。这个世界似乎旧貌换了新颜,显得如此美丽,显得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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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独行(1)
伊拉龙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长途负重跋涉之后,他正仰卧在地上,伸着腿。这时,肚子里发出了响亮的咕噜声。
听到这意外的声响,伊拉龙飞快蹿起来,四处寻找棒子。
旷野之上,风呼啸而过。太阳已落山,万物染上了青紫色。除了摇曳的小草,一切都停滞下来。当然,史洛恩也是一个例外。只见他的手指在缓慢地张合着,似乎在伊拉龙魔法施加的沉睡中看到了什么。彻骨的寒意预示着夜晚的降临。
伊拉龙放松下来,自嘲似的笑了笑。
一想到肚子咕噜叫的原因,轻松的心情立时化为乌有。与蛇人作战,施放了无数的咒语,还有一整天扛着史洛恩,让伊拉龙早已饥肠辘辘。他在想,如果自己能穿越时空,肯定能把去塔纳哥时矮人招待自己的那顿饭通通吃掉。一想起他们的烤野猪——以蜂蜜和香料调味、烤得流油的香辣野猪—— 伊拉龙不禁流出了口水。
问题是,他现在没有任何补给。水很容易弄来,如果需要,他可以从泥土里取水。在这样的荒凉之地寻找食物,不仅很难,而且还使他陷入一个棘手的道德困境。
训练时,俄拉米斯给他讲了很多有关阿拉加西亚各地气候和地理的知识。所以,伊拉龙离开营地去四周侦察时,他能识别所见到的大多数植物。其中,只有少数几种可食用,但是,它们都很小也很少,在一定时间里,不可能找到够两个成年人吃的量。当地的野生动物早已将四周的果实搜罗殆尽,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况且,他认为,在这种地方,就是沙鼠,也顶多囤积了几口食物而已。
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当然两者他都不喜欢。他可以——就像从前一样——从营地周围的动植物身上汲取能量,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在地上留下一条死亡带,死亡带内,所有的生物,哪怕是土壤里的微生物,将无一幸免。这样做可让他和史洛恩支撑下去,但是,仅靠能量的注入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毕竟他们现在腹中空无一物。
另外一个选择就是猎取。
伊拉龙绷着脸,转手将棒插在地上。他与无数的动物分享过彼此的思想和渴望,一想到要把它们中哪一个吃掉,他极其反感。不过,他不能就因为要放过一只兔子而忍饥挨饿,让自己虚弱下去,甚至让帝国将自己抓获。正如蓝儿和若伦所说,每一种生物都以吃别的生物为生。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他想,这是我所不能改变的……精灵吃素没错,但此刻,我迫切需要食物。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也不必感到内疚。吃些熏肉,吃条鳟鱼或者什么别的,并不是什么罪过。
他脑海里继续为此纠缠不休,想说服自己,但是,一想到要吃动物,还是感到有些反胃。过了近半个小时,他依然原地踏步,无法迈出理所应当的那一步。突然,他意识到天已很晚,不禁为虚耗时光而大骂自己。从现在开始,他必须争分夺秒。
伊拉龙狠下心来,将意识的触角向外伸展,搜寻着旷野,找到了两只大蜥蜴。沿着一个弯曲的地洞,在沙地下又发现了一窝介于鼠、兔和松鼠之间的某种啮齿目或类似啮齿目的动物。“Deyja(原注:死)。”伊拉龙咒语一出,杀死了两只蜥蜴和一只啮齿目动物。它们都是瞬间死亡,没有任何痛楚。但是,在熄灭它们大脑中的光芒那一刻,伊拉龙咬牙切齿才得以痛下决心。
旷野独行(2)
伊拉龙翻开它们藏身处上面的石头,取出了蜥蜴。那只鼠则是用魔法从洞里唤出,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尽量不惊动其伙伴。试想,如果让它们知道,即使在秘密的避风港,捕食者竟然能杀它们于无形,那会产生多大的恐惧,那又是多么残忍!
他随即动手清理内脏,剥皮,清洗,接着将垃圾深埋,以防食腐动物觅食。接着找来些薄平石片,临时搭了个烤炉,在下面生好火,开始烹饪。其实,身边没有盐,他无法调什么味。不过,他用手碾碎了些植物,发现它们气味芳香,便在食物外表涂抹一番,还塞了些进其肚里。
鼠先熟,毕竟其体积比蜥蜴小。伊拉龙将鼠从炉里取出,举到嘴边,愁眉苦脸地看着,内心止不住在抵触。如果不是被兼顾烧火和烤食物,分散了注意力,伊拉龙可能就这么举棋不定下去。于是,不假思索的伊拉龙,终于听从了饥饿发出的咕噜咕噜的指令,张口咬了起来。
万事开头难。第一口肉,噎在了喉咙里,热热的油腻味让他有些恶心。他颤抖着,干咽了两下,终于抑制住了。接下来,就简单些了。这样烤出来的肉,淡而无味,为此,伊拉龙其实感到特别高兴,因为这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究竟在吃什么。
他吃掉了那只鼠和一小块蜥蜴肉。随着小腿骨上最后一片肉下肚,伊拉龙满足地吐了一口气。但是,随即,他呆住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尽管此前有诸多挣扎,结果,自己竟然大快朵颐,十分享受。为此,他感到有些懊恼。实际上,他太饿了。在克服原来的禁忌之后,他有些饥不择食,这顿粗陋的晚餐成了美味佳肴。或许,他思索着,或许等我回去之后……假如娜绥妲或奥林国王请吃饭,如果餐桌上有肉……或许,如果自己想吃,而且也不好拒绝的情况下,我会吃上几口……当然不会像以前那样狼吞虎咽,不过也不会像精灵那样恪守清规。与其过于执著,不如审时度势。他想。
史洛恩躺在一两米外的地上。借着炭火的光亮,伊拉龙打量着屠夫那双手:细长瘦削的手指上纵横交错着十来道细白伤疤,指关节粗大,指甲很长,不同于在卡沃荷时修剪得那么仔细,现在有些破裂,有些参差不齐,指甲缝里满是污垢。数十年来,屠夫在刀口上讨生活,从那些疤痕来看,他应该是一个使刀的好手。皮肤布满了皱纹,青筋暴突,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不过,皮下的肌肉却依然结实。
伊拉龙抱膝而坐。“不能就这么把他放了。”他喃喃自语道。如果放了史洛恩,他会跟踪我找到若伦和凯特琳娜,这是伊拉龙不能接受的。况且,即使不杀他,伊拉龙认为,屠夫也应为犯下的罪恶遭到惩罚。
伊拉龙跟伯德谈不上是什么好朋友,不过,他知道伯德是个好人,既诚实又可信。他还想起了伯德的妻子费尔达及他们的孩子,他对他们颇有好感,因为他和加罗及若伦在他们家住过几次。在伊拉龙看来,屠夫将伯德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