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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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长东-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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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椿年曾任民国财政部长期间,曾一度垄断美国对华军援物资业务,其财富在当时早已首屈一指,应占一席。光是地产物业就不下十处,就连厨师都是前清聘留的御厨。所以民间百姓戏称其为 ‘财神爷’。他在法租界、英租界都有花园洋房,可他住惯了中国的亭楼阁台,竟舍不得搬。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打他买了这座王府花园后,就一直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余椿年更是将这里看作是他的风水宝地,自然不肯搬走。

  只见园内各处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廊上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

  到了楼外走廊四周,已经用彩绸拦起花网来,那楼外的槐树,十字相交地牵了彩绸,彩绸上垂着绸绦绸花。通过迂回曲折的水廊就是前厅,只见廊上挂起一排绢底彩绘的八角立体宫灯,八角垂着丝穗,在宫灯里安下电灯。隔几步就是一盏。风吹过,灯笼微微晃动,那迷离的光线衬着涟漪的水轻轻荡漾了起来。

  观澜顺着石子铺就的小径绕过假山石子,穿过圆拱门,只见草坪上种着几株红枫树,那叶子红枫似火,格外的鲜艳。

  后府花园里本就建设有戏台,是专供王亲大臣看戏赏花品酒的,用来奢华*的。此刻就隔着院落听见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说话声,谈笑声响彻一片,夹在那戏台上的丝竹声里,好不热闹。

  观澜素来就有些洁癖,坐了一下午的车,只觉得浑身脏兮兮,想着时间尚早,就先回房换身衣服。她顺着抄手游廊绕过花园,转过两重门,进了院落外面的小走廊,围着大小盆景,环肥燕瘦,深红浅紫,簇拥作万花丛。她忽闻到一阵幽香,只觉得沁人心脾。抬头便看见院里两株桂树,桂花开得正盛。

  观澜心中还是颇为得意的,这桂树还是当年出外留学时,无意拿了两株树苗插扦而活的,没想到倒是枝叶繁茂、香气馥郁。这还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无心插柳柳成荫!

  院里的秋生早相迎了出来,喜滋滋的说:“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想死我们了。”观澜笑意盎然:“小蹄子,在我面前巧言令色。转过身,说不定早一心二用了。”秋生是个活泼性子,嗓门也大;“小姐,天地良心啊!我可是忠心不侍二主,否则天打雷劈。”观澜嗯了一声,继续说:“那我可要仔细瞧好了,看会不会真的有这骇人现象。”

  秋生咂巴着嘴,不满道:“小姐,秋生很忠心的。”

  云珠这时过来打开箱笼,低眉顺目道:“小姐,穿哪身衣服?”

  观澜瞥了一眼,随手指了指,“就那件吧!”

  李妈进来时见观澜坐在檀花木妆奁镜台正喝着茶,云珠拿着木梳替她挽发,秋生在一旁唧唧咋咋唠嗑个不停,外有几个丫鬟在整理着箱笼。观澜合上杯盖,挑着眉唬道:“你要再叽咕下去,我就早早打发你出去嫁人。”秋生赶紧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观澜,晃着脖子连连摇头,一张脸却红得娇艳欲滴。

  她这副滑稽模样,倒是把一屋子的人都逗得哈哈笑。李妈边笑边走过来说:“平常见她吵架都不会争得脸红脖子粗,如今一句话倒臊得红了脸。”她走过去从云珠手中接过木梳,慢慢梳了起来。

  观澜听了笑弯了腰,秋生更是羞红了脸,满目含嗔:“不理你们了,合起伙来欺负我。”说完跺了跺脚便转身跑开了。

  李妈递了个颜色给云珠,云珠会意转身领着屋里的丫鬟借故去拿东西。她一下一下梳着,动作又轻又缓,鼓起劲说道:“小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观澜抬起头从镜中看了李妈一眼,说:“既是不当讲的话,那就别讲了。”

  李妈准备的一大篇说辞一下子噎在了那里,脸上憋得通红,她咬了咬牙说:“你不让我讲我也得讲,这话一直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今儿就算是开罪了你,我也不得不讲。”!

  观澜转过身瞧她,李妈像是豁出去了一般,义愤填膺:“你这样做对姑爷不公平!”

  这时只听闻有人未进屋子就笑着嚷:“观澜,怎么一回来就躲在屋里?姑妈还等着你去给她拜寿呢!” 。 想看书来

chaepter 5
来人正是观澜的表嫂韩忆裳,看着样貌虽然并不十分出众,可是生得形容袅娜,一看就是位极聪慧的小姐。观澜客气的叫了一声‘表嫂’,笑着说:“怎么倒把你给请了过来,随便差个丫鬟吩咐一声便是了。”韩忆裳摆了摆手,喝了口茶顺气道:“忙得人仰马翻,哪还有功夫倒出空叫丫鬟。姑妈顺手一指,便唤了我过来。”

  她又上下打量了观澜一眼,只见李妈已经利落地替她挽好了发,发丝整齐,人也看着格外的清爽。于是,上前拉过她的手腕:“得了,你都梳洗得差不多了,跟我到前厅去吧!姑妈还等着你呢!”

  观澜却嗤地一声笑了起来,“表嫂你何时变得急性子起来,难怪生了个女孩子!”韩忆裳素来心思细腻,别人说得话总会放在肚里嚼上一嚼。但她与观澜素来交好,自然知道观澜的性子,不过是句玩笑话。若放在长辈之间,恐怕多有埋怨的成分。在旧社会,老辈的观念根深蒂固,认为儿子是根茎,用来延续支脉,女儿是树叶,早晚都要落叶飘离的。生儿子的名声自然是比女儿的要大。

  她也嗤地一声笑了起来,“你性子不急,倒是生个大胖小子给我瞧瞧,好让我服气服气。”

  观澜站起身,李妈已替她披上玫瑰紫金描花披肩,配着她身上那件藕色织锦旗袍,倒显得修容雅淡、清芬逼人。

  “看看,我倒是咎由自取了!别人是五十步笑百步,我可是一步也没有就笑了。怨不得古人说要口上积德,我偏是乘口舌之快埋汰了自己。”

  其实韩忆裳话一出口面色就有些心虚,整个衡阳谁人不知他们夫妻不和睦,四少更是花心*,流连风月场所,据说在外头还有个姨太太。瞧着观澜结婚两年却毫无动静,不是更加证实了种种传言。她话里的这番比较,不是揭人疮疤令人难堪麽!

  她心里正惴惴不安,见观澜淡语巧笑之间,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转了过去,把尴尬一扫而空。心里不由得更是敬佩了几分,于是也就顺着台阶下,笑着说:“瞧瞧你这比喻打得,恐怕夫子都要气得吹鼻子瞪眼,从墓里爬出来找你评理。”

  “不怕,有表嫂在呢!

  ……

  静水云天间,黄昏淡淡夕阳斜照,万物天地像是铺了一层金纱般朦朦胧胧,让人瞧不真切。金桂树上,枝叶繁茂间绽满星星点点的小花,香气浓烈馥郁。夹杂着桂花若有若无的幽淡香气,只觉得秋意微凉,风声渐起。李妈扶着窗沿雕花红木,望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背影,却是无声无息叹了一气。

  说起来,韩忆裳和表哥伍鼎新的婚事还是由观澜的母亲伍曼华一手促成的。

  韩忆裳的父亲韩正升是赵占奎的‘拜把兄弟’,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打江山,从最初的骑兵一营管带、团长、旅长、代理师长巡阅使署总参谋长、参议,一直到二十七师师长。其官位也跟他的名字一样正在步步高升。

  伍氏一族本就是书香门第,更是苏州白马三司徒中丞第之后代,上祖伍悦声做过清代江苏巡抚。观澜的外公伍让之也当过盐务督办,舅舅伍叔华虽资质平庸,在文学造诣上远不及她母亲伍曼华。但他儿子伍鼎新靠着姨夫的关系,在官场上倒是混得风生水起。留美归来后,他是交际场上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政客绅士,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外交部次长,更是名媛淑女寻觅的佳婿。

  如此门当户对的好姻缘,不论是放在政治立场上还是儿女私情上,都应该是被成全的。

  观澜回国后就马不停歇被她母亲派去做了韩忆裳的女傧相,观澜当时就诧异作为男方的亲友,怎么反到女方做女傧相。这个疑问直到她看见男方的男傧相赵则晅后才恍然大悟过来,这在当时也算是一种隐晦变相的相亲。男女傧相在礼堂上相会,随后一见钟情、眉目传情,最后共结连理的案例并不在少数。大家都不用觉得难为情,又堂而皇之地借口说身兼重任。一方面可以正大光明地观察对方,另一方面又不会因拒绝而太过尴尬。

  观澜当时站在上礼堂只觉得暗暗好笑,不过礼堂上的男男女女,围得花团锦簇,简直密不透风。等到新人入了席,大家一看这一对郎才女貌,都是粉搏玉琢,早暗暗地喝了一声彩。偏是后面两位男女傧相,又都俊秀美丽,真正是锦上添花。

  司仪人赞过夫妇行礼之后,证婚人念婚书完毕,接上便是新郎新妇用印。这一项手续,通常是由男女傧相代为盖印。当司仪赞一声新郎新妇用印之后,韩忆裳便在衣服里掏出图章盒子来,顺手递给观澜。

  观澜便拿着图章走到礼案面前去。这边是傧相代庖,那边新郎也是请傧相代,顺手是赵则晅,就把图章盒子交给他了。赵则晅当傧相,估计和观澜一样还是生平第一次,也就依样学样绕到礼案上面去。他倒是绅士做派,讲究女士优先,让观澜先盖印。观澜来之前,受过母亲的培训,大约明白了繁复的礼节周数。知道按着礼节,是不适用女子占先的。于是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对赵则晅说道:“请你先盖。”赵则晅是个聪明人,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他将伍鼎新的图在结婚人名下盖了印之后,再放进图章盒子里去。

  这是观澜第一次见到赵则晅,气质耿直刚毅。倒不像浪荡不羁的纨绔子弟,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几分书生儒雅之气。待观澜略略转过头,就看见母亲投以她欣慰满意的笑容,她旁边就坐着二太太,也对着她温和的笑。

  从那次之后观澜心底就隐约有了一种意识,明白她将来要嫁的恐怕就是赵府的三少赵则晅。她心里虽是排斥万分,但也无能为力。当时是想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她最后却嫁给了赵则昀。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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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澜在后府花园陪母亲听了一段戏,是程小芙的《蟠桃会》,她向来不喜欢听京戏,又不懂感悟精华。只觉得他一颦一笑一回眸间,水袖轻舞,脚步凌转,腔简韵厚竟与言玉兰实力相当。

  观澜正暗自出神,只听见身后一声极清脆的笑声:“寿星在哪,拜寿的人可来了。”四周端坐着看戏的人都回过头来瞧,只见那人一身华丽锦衣,轻倘娇媚,一双细长飞挑的眼睛更是顾盼神飞。观澜只觉得她的样子很熟悉,只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她。杜太太接过后面丫鬟递过来的一只桃木匣子,笑着说:“临时准备的薄礼,不成敬意。还祝余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伍氏轻轻蹙了下眉,脸上笑容却不减半分,对着她客气地点了点头,“杜太太客气了。”便叫佣人接了礼物去,又丢了个眼色给韩忆裳。韩忆裳素来八面玲珑,又极会察言观色,瞧着姑妈的暗示,自是明白。她亲热的拉过那人的手,笑逐颜开的说:“杜太太别站着说话,请往那边坐。”

  那人却不理她,兀自盯着观澜瞧,媚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余小姐吧,还真是长得俊俏。”按照礼数来,她应该称观澜一声赵太太,毕竟她是赵则昀明媒正娶的妻子,众所周知,何况他们结婚也有两年。这一声余小姐多少带有轻蔑无礼之意。

  观澜倒是无所谓,只是瞧着母亲的神色有些愠怒。四周坐着听戏的太太们,表面上正襟危坐,却微微侧身偷偷拿眼打量她们这边,再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杜太太这时又笑吟吟的问:“今儿,四少不来拜寿麽?可是他岳母的寿辰,怎么好怠慢呢?”

  韩忆裳本被她弄得进退不是,现在她说话又*无礼。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驳斥。只能极力圆场,于是拉过杜太太的手腕,笑着说:“杜太太讲了许久的话,怕是有些口渴了吧!还是过去往那边坐,不然还以为我们主人家的慢怠了客人。”

  观澜刚想开口说话,就见前方急冲冲跑来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说:“小姐,舅太太请您过去打牌,说那帮太太非点名要您过去打。”伍氏看着观澜,拍了拍她的手:“快去吧,别让你舅妈等急了!”

  观澜点了点头,经过杜太太身边时,却瞧见她狭长的凤眼里流转着说不尽的风情,那风情万种里又夹着一丝不明的敌意。

  观澜终于记过来,那杜太太是杜松龄的七姨太,曾经在杜公馆见过一面。当时只觉得她容貌极其艳丽堪比二尤,一双凤眸笑得如皓月流光,如能*夺魄。听说杜太太是百乐门的交际花,舞姿曼妙,不知多少富家子弟为她倾倒。后来杜统制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她,当场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便为她赎了身,接进了杜公馆当了七姨太。这风月场所风花雪月的事,最会被人津津乐道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观澜的母亲是名门闺秀,她多才多艺,既善工笔画,又有深厚的古文基础,也是名媛才女。上一代的思想当然无法与受过西风熏陶的观澜这一代名媛相比,她们比较传统,又遵守礼教。对那些出入风月场所的舞女,向来是不齿的。如今一个舞女登堂入室上门拜寿,余太太能愠而不怒已是天赐恩惠。可那杜太太句句挑衅、语带轻浮,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观澜低着头慢慢地想着心事,跟着丫鬟七拐八转地走,远远地就听见上房里楼里哗啦哗啦的洗牌声。抬头一看,只见正面屋里,灯火辉煌,一屋子的女宾坐在那里打麻将。观澜细细一瞧,都是些官太太。一个是警备司令刘容德的太太,一个是傅统制的儿媳,一个是韩师长的太太,也是舅妈的亲家母,还有一个就是舅妈。她们见了观澜进来,都笑着点了头。

  伍太太一见观澜进屋子便笑着嚷:“观澜,来来来……帮舅妈出口气,这群人合起伙来坐庄,我这钱是打水漂般被她们卷了去,付诸东流了。”

  这伍太太性子爽朗,说起话又深情并茂。一句话逗得大家直乐呵,坐在上家的傅少奶奶,拿着香手绢儿掩着嘴笑:“伍太太是输多了钱红了眼儿,急于找个枪手使呢。”刘太太也在旁取笑:“胡说,伍太太坐上首,韩太太坐下首,咱们都没说她们亲家母之间串通一气,反倒是咱们的不是了。”傅少奶奶素来与刘太太有些心病,呵唷了一声,笑道:“要当真说她们两个打牌让张子,确实冤了她们。伍太太可是真金白银输了不少的!要说交情好,也不在这上头呀,是不是?”一句话倒抢白得刘太太说不出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韩太太按着观澜的手,笑道:“别理她们,她们是拿了便宜还卖乖。你输也不是,不输也不是,她们准能把话堵得死死的。”观澜本有些倦意,见她们如此客气,也不好扫了兴,只得笑道:“我可有言在先,只能打四圈,多了我可不管啊。”

  傅少奶奶是个极俏皮的人,于是打趣道:“可不带这样的啊,连打麻将都限圈数的。我说是什麽事啊,让四少奶奶这样放在心坎上,要火烧眉毛得赶过去?”

  伍太太手扶着椅子背,正看着牌。听她如此说,不由得笑道:“人家是小别胜新婚,你都是过来人了,还装糊涂。”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那赵府的四少和余家小姐是貌合形离,公开场合就装装样子而已。伍太太有心掩饰,大家也跟着配合笑起来,心底却暗暗好笑。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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