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鼠狼给鸡拜年。”
事情既然定下来了,全家人就开始张罗搬家的事儿,所谓破家值万贯,要归弄的东西还真不少。
我给齐齐打电话,告诉她家里人要搬去南方了,把她高兴的不得了,原来跟家里说过几次,让他们跟我们一起住,老人们都舍不得离开,现在终于成行了。
搬家的事情我们只跟附近的几个邻居和亲戚说了说,主要是有很多东西要暂时放到别人家里,我们的计划就是把屋里所有能搬的东西先分散安置,争取把家里清的只剩下空壳子,向那帮混混表一下决心。
等在南方住个把月后,没什么事了,父母会回来一趟把暂放别人家里的东西慢慢的卖或者送。
至于突然变得殷勤的王所长,按爷爷的意思如果他真来了,直接把他请到邻村的小饭店去,大不了再请他搓一顿。
就这样,全家人不停的忙碌,一直到了下午两三点钟,爷爷估计那个王所长是不会来了。
我们正说这事,哪知道要等的人没来,不等的人来了。
谁啊?
李飞!
李飞又是那位呢?
说起来这家伙是我们邻村的一个二百五,年纪40出头,之所以被看作二百五就是因为这家伙一根筋,犯的事太有代表性,最后进了局子,做过牢。
一提起他犯的那件事就特别可乐,80年代的时候,这家伙大约20出头,跟着别人去偷牛,到了地方,这家伙就去拔夯在地上的那根拴牛的桩,这活他干过不止一回,准备拔出来牵着牛就走。
合该有事,那天不知道牛的主人用了一个怎样的木桩,李飞撅着屁股费了半天劲都没拔出来,同伙一看急了,拿出把宰牛刀就要割绳子,李飞邪劲儿上来了,阻着不让,非要自己把桩拔出来,没料到那牛颇通人性,特别是看到那把宰牛刀后哞哞乱叫、狂性大法,后腿一蹬刚好踹在李飞屁股上,这小子一脑袋磕到石头上竟然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铐上了,原来牛一叫,主人家就出来了,同伙顾不上他,自己跑路了。
这家伙挺仗义,没把同伙供出来,结果一个人顶了缸,被判了几年。早先我们那里有句俗话叫“没逮住偷牛的,逮住拔桩的了”,意思是没抓到正主或没抓住重点甚至还有些同情的意思,但自从李飞出了这档子事儿后,乡亲们就把那句给淘汰了,改成“逮住李飞了”
后来这家伙从里面放出来了,也有了老婆孩子,但还是一根筋,照样整天不干好事,一看他大咧咧进了门,全家人都跟着纳闷。
“大伯,我来有点事告诉你”李飞冲我爷爷嚷
“有事说吧”爷爷有点烦他
“镇上的孟五岳,孟大哥来了,现在在我家,让你去见他”李飞指高气昂。
“那个孟哥”
“我们镇能有几个孟哥,肯定是那个说了算的孟哥,前阵子刚把赵虎给办了”
李飞一阵吆喝,我们这才明白弄了半天是镇上的流氓头头,听说把他原来的大哥赵虎给砍趴下了,之后就自己作了大哥,带着一帮混混,横行乡里,没想到他竟然也听到风声,而且还挺会选时候,他要晚来两天,我们家就人去屋空了。
“没空”爷爷只说了两个字。
“没空,大伯,你可想好了,得罪了孟哥没你们好果子吃”李飞继续穷得瑟。
“说没空就没空,没看忙着呢吗,有事让他过两天再来。”父亲冲李飞一瞪眼,吓得这小子往后退了几步,父亲在他那一辈人里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估计李飞过去应该也没少挨揍。
“就是,你个二百五在这里罗嗦什么,快滚”一个身材颇高的身影从院外走了进来,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啊,是尹叔,您怎么来了?”父亲很有些惊讶,这位尹姓长辈50岁不到,住在北坡的最后面一排,是我们村少有的外姓,虽然年纪不老但辈分却颇高。
“我那个混帐外甥来了,还带了一帮人,跟我打听你们家住那儿,看样子也是冲你们家来得,从小我就管不住他,怎么劝也劝不住,所以提前来跟你们打个招呼,也好有个准备。”
“谢谢啊,尹叔,还让你大老远的跑过来告诉我们,太麻烦你了”父亲忙不迭的道谢,连同我也一起客客气气的。
过去就听说这位尹爷爷有个外甥叫陈龙的,也是黑社会的头目,但却是别的镇里的,虽然尹叔不怎么喜欢这个外甥,但逢年过节,陈龙总会拎着大包小包的来看望他舅,而且因为陈龙的关系,也没人敢欺负尹爷爷,甚至于他们家不锁门都不会丢东西,陈龙的手段也就可见一斑了。既然这个瘟神也来了,那肯定不是来给我们家送礼的。
“我先回去了,省得跟那个混小子站在一起让我丢人现眼,你们小心点,就算把他打了也不怕,大不了我去跟她妈说。”
尹爷爷也没进屋,说完几句就往外走,看到李飞还在墙角站着,上去就踹了一脚,骂道:
“你个混小子,还不快滚,非等着我外甥来把你剁了是不是?”
李飞歪歪脑袋,冲尹爷爷斜斜眼,眼瞅着老头的拳头又要落下来,撒丫子就跑。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但全家人都知道,将要到来的是什么,所以干脆也不忙着收拾了,每人拿把椅子坐了,泡上茶,享受这难得的平静。
果然过了不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喝骂声、喊叫声、孩子哭、大人闹,各种声音不一而足,当时让我们全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才知道,孟五岳听李飞回去一汇报就坐不住了,怕被陈龙抢了先,抄家伙就出了门,而陈龙已在路上,两人各带领一帮人,个个凶神恶煞一般成群结队而来。
周围的乡民不用猜就知道都是奔我们家的“藏宝图”来得,个个跟过节似的,围过来等着看热闹,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当时的乡民的觉悟也就那样,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个个争先恐后,当遇到一群疯狗时则知难而退、明哲保身。
我们在家里当时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看到呼啦啦一堆人拥了进来,然后摆一个二龙出水式,分列两旁,左边的一伙领头的矮矮胖胖,30来岁,穿一身运动装,身上零配件包括五官几乎都是圆的,而脸却黑得跟锅底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口货色;右边的一伙带头的是一个长毛,烫的卷发,长脸,一身牛仔装,如果长的再多几分人样,倒可以勉强跟崔健去学学摇滚。两个人都带了队伍来得,人数都差不多,大约各17、8个人,看衣服都鼓鼓囊囊的,肯定是揣了家伙来得。
不过说来也怪,这两伙人来得也真巧,刚赶上我们要搬家,他们来了,而且还是几乎一起到的。
“你们到我家来有事吗?”爷爷从屋里出来,打量着眼前的两拨人,说道。
“老舅,听说有人来抢你家东西,我实在看不过眼,专门来看看”长毛的是陈龙,假惺惺的开了口。
“姓陈的,你甭他妈充大尾巴狼,谁不知道你小子也是为宝藏来的,少在这里套近乎楞充好人”黑脸孟五岳挺直截了当。
“我就是为了宝藏来的,怎么了?”陈龙脸上挂不住了,干脆也不要遮羞布了。
“怎么了,这是我的地盘,东西也是我的,跟我抢东西,你还嫩点。”孟五岳刚把他大哥给废了,如今谁都不放在眼里。
我在房里一听外面这两个家伙大放厥词,眼看要翻脸,知道机不可失,怕火灭了,赶紧出来加柴。
“两位大哥,请听我说句话”我推开门,站在台阶上对两帮人喊,爷爷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拿眼睛只瞪我。
“你谁啊你?”两个人看出来个年轻人,有些不屑一顾。
“我叫木子易,这是我爷爷”我指指旁边站的爷爷
“你就是木子易,听说手挺黑啊,跟谁混的”孟五岳有点不服,愣是把我也当成混社会的了。
“扯蛋,连这都不知道,还说你的地盘,大侄子,有话就说”说话的是陈龙,没见过我但应该听说过,这家伙常来常往,估计村里的事没他不知道的。
“两位大哥兴师动众,我看都是带了家伙来的,为的就是那张图,虽然我们家懂些家传的武艺,但老的老、小的小,动起手来那个大哥都能把我们给收拾了,我说得对不对”
“你小子别看年轻,很有眼力架,你明白就好”孟五岳有些洋洋自得
“大侄子,你既然是个明白人,东西肯定是保不住的,不如让你龙叔给你存两天”陈龙这家伙辈分分得挺清楚,顶个叔叔的帽子就不舍得摘了。
“你想的美……”孟五岳就要开骂,被我下面的话打断了
“留是肯定留不住了,两位都是雄霸一方的大哥,不同于那些被我们收拾得小痞子。但现在给谁就成了问题,如果你们有个先到的,先到先得,后来的可以去拼去抢,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可如今两位大哥都站在院里,我们给谁不给谁都要得罪一个,而我们小家小户的,两位我们都开罪不起,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一脸的愁眉苦脸,进退两难,眼角偷偷向四周一瞥,可了不得了,人山人海。我们家墙上骑着的,东西侧房房顶上站着的,院门口堵着的,还有在院子周围树上挂着的,仔细看看竟然还有外村的人,这气氛跟小时候看露天电影似的
我这一席话一说,引起了周围观众的连锁反应。有好事的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嚷嚷:
“谁拳头硬给谁呗”
“是啊,人家老李家都答应交东西了,谁有能耐是谁得”
“就是,又不能把东西撕开,这不是为难人家老李吗?”
周围的声浪排山倒海,而孟五岳和陈龙就像海中的风帆。这让我想起了艾青的一句诗:
“一个浪、一个浪,无休止的扑过来…。”
可惜他们并不是礁石,因为他们的耐心和理智瞬间就被拍碎了。
“陈龙,今天的事怎么了,我看你还是退一步,这可是我的地盘”孟五岳先发了话
“退,少扯蛋,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要是空手回去,道上的兄弟还以为我怕了你,今后谁还跟我混?”
“你想怎么着”孟五岳梗着脖子
“怎么着,成王败寇,弟兄们抄家伙”陈龙忍不住了
“妈的,给脸不要脸,都给我上”孟五岳也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接着院子里就炸开了锅,两拨人抄家伙就往前冲,乒乒乓乓打成一团,屋里父母、奶奶听我出来说了没几句话,外面就打起来了,赶紧出来,一看我跟爷爷站在台阶上,而院子里一堆人在那里死掐,不禁都呆住了。
农村的院子普遍都面积大,建房的时候都会考虑,遇到红白喜事能在院子里摆开酒席(建房那时候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摆酒去小饭店,而是请会厨艺的在家里办酒席),所以两伙三十多人混战也不会显得挤,而且黑社会斗殴也算是近身搏击的一种。只是场面不太好看,跟开了屠宰场一般。
我说的意思不是指宰了多少人,毕竟黑社会斗殴砍人致死的并不多,混子们谁都不想吃枪子,再说出了人命,弄不好大哥都会折进去。我指的混子们手里的家伙,杀鸡刀(匕首)、杀猪刀、宰羊刀、屠牛刀,还有剔骨刀、放血刀、剥皮刀,我一直怀疑这两帮人马的骨干都是干屠夫的,要不宰刀种类怎么这么齐全呢。
当然还有些杂牌货,钢管、管叉、枪刺,还有借用我们家锄头、铁铲、镰刀、斧头的,再加上原来满地的砖头瓦块,都是现捡现用,不一而足。
那场面真是:砖头与瓦块齐飞,刀光共棍影一色。
这一打起来,尤其是我们家院里砖头本来就多,少不了有乱扔的,好在双方是东西方向战斗,我们一家人没怎么被波及,只是东西侧房的玻璃被砸烂了不少,但站在东西侧房和墙上看热闹的可就糟了殃,上面站的人太多,一块砖头飞过来,大家都想躲开,结果除了被砖头砸到的,更有不少是被人匆忙间从房顶、墙上挤下去的,以至于后来一段时间出门就能碰见不是头上打绷带的,就是胳膊吊在胸前甚至拄着拐杖乱蹦的,由此可见那一战影响之广泛。
到了后来我们也看不出谁是谁一伙的了,反正一个个刀子动的也没有章法,就是一味的比狠斗勇,乱打一气,看的爷爷他们直摇头。
只见一个家伙一刀刚戳的另一个的肩膀上,接着脑袋上就挨了一板转捂着脑袋蹲了下去,刚才被戳的家伙醒过神儿来,拿手里的钢管就往那家伙脑袋上抽,蹲下去的家伙被打得一阵驴打滚,两脚一阵乱踹,结果把旁边激战正酣的一个家伙给踹的腿一软跪在地上,嘴里直吆喝“王老三,你个驴日的,你踹我干什么”看来是一伙的,趁他正起身的功夫,对手贴着他脑袋一刀砍他肩膀上,看样子再稍微近点就把他耳朵给划拉下来了,被砍的家伙红了眼,手里的剔骨刀顺势插进了对方的小腹,那家伙也疼得蹲了下去,紧接着就被站起来的家伙给踢中脑袋,趴在了地上。
场面挺乱,但孟五岳和陈龙没乱,一看就是精于此道,一个拎着一把开山刀靠东墙站着乱砍,一个举着钢叉靠西墙乱戳,那钢叉一看就是我家的,这东西北方农村基本都有,是用来叉麦秆的,前面是一个金属的三股叉,后面是一根长柄,一般是木质的,因为我们家习武,爷爷特意把整个钢叉用铁铸成,陈龙眼贼,一眼就看中了这个。
两个家伙前面有小弟扛着,一直还没怎么伤筋动骨,眼看的伤的伤,倒的倒,各自的兄弟都打趴下了不少,各自只剩下四五个骨干还勉强站着。
“姓陈的,服不服,不服我把你也留在这儿”孟五岳拿手里的开山刀指着陈龙,刀口上的血兀自往下滴。
“怎么你怕了,我就知道你是个软蛋,东西归我,我让你多蹦跶几天。”陈龙把钢叉往地上一戳,三道血痕顺着叉子就汇成一条,沿着铁杆直流到陈龙的手上。
“妈的,老子今天就废了你。”孟五岳本想保留点有生力量,可惜陈龙不买账,拎着开山刀就冲陈龙而去,身边的小弟一看,也赶紧往上冲,剩下这十来个人又打响了二次战役,人数虽然少了,但都是彪悍之徒,反而更加激烈血腥。
大哥就是大哥,孟五岳直接对上了陈龙,一刀力劈华山奔陈龙脑门子就过去了,陈龙拿钢叉一架,这下沾了叉的便宜,两股叉刚好别住开山刀,孟五岳楞是抽不出刀来,陈龙早有准备,把叉拧着往右后方一带,孟五岳没反应过来,跟着刀就被扯了过来,陈龙算准了,伸左脚冲着孟五岳的右膝侧面膝关节处就一个猛踹,既快又狠,孟五岳一个趔趄就摔在了陈龙右侧,手里还紧握着刀柄,陈龙瞅准机会,抽出铁叉要下狠手,那曾想叉尖还没到人家背上,自己左肩膀先被人砍了一刀,谁啊,孟小良,孟五岳他弟。这一刀虽然疼得陈龙直搓牙花子,但手里的叉却没停,不过偏了点,叉到老孟肩胛骨上了,一下子三个血洞。
陈龙被砍急了眼,见已经有兄弟跟孟小良干上了,就准备给孟五岳补叉,奔腰上就戳过去,没曾想孟五岳也拼了命了,就地一滚,可他不是向远了滚,而是向陈龙脚下滚,这很出陈龙的意料,结果腰没叉到,一滚刚好叉他屁股上了,三股叉,一边屁股一个,中间那个插到那里了当事人不说,我们也不好多做猜测。
紧接着就看到陈龙突然也倒在了地上,怎么回事呢,原来刚才孟五岳拼着受了一叉,一刀砍在了陈龙脚踝上,右脚伤重,左脚轻,但也足以把陈龙放倒。
这下好,两个大哥趴地上一对,看孟五岳挣扎着要站起来,陈龙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让他站起来自己就算完了,竟然双手一抱把孟五岳又给拖倒了,这下可热闹了,两个人在地上又掐起来,成了滚地葫芦,双方的小弟怕误伤,谁都插不上手。
就在这工夫,一串警笛声从远处呼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