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蔡邕上书谏言弹劾宦官,于外和司徒刘邰有隙,其叔蔡质又与杨球有矛盾,最后内外陷害诬告,终究双双被捕入狱。若不是中常侍吕强为人正直,力劝灵帝为蔡邕开罪,不然也只能冤死狱中,不过最后还是被下诏流放到五原安阳。
卫宁看着手中书信默默不语,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刚才才想到蔡邕,此刻就收到他被流放的消息。
幸而蔡邕被流放的五原靠近河套,一路正要过道安邑,卫父决定去探望蔡邕,也叫卫宁好好准备一下,随同前去。
虽然他知道过一年蔡邕就会遇赦得脱,不过看着父亲满脸铁青,卫宁也只好应下。
黄沙飞扬,官道上一簇军马,护送着一辆囚车缓缓而行,车中所囚赫然正是蔡邕,枯瘦颓丧,没有一点当年的风采气度。
旁边一妇人蓬头堕面,步履蹒跚,显得异常疲累,却时不时望向囚车中的蔡邕,关切之意不言而喻。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不停哭闹,急得妇人连连安慰。
借着卫家的名威,护囚官兵不敢怠慢,卫氏父子很容易见上了蔡邕。引队小校更是讨好的将左右官兵驱散,自己也拾趣的退到一边,不过碍于律法依然不管擅自解开囚车。
“兄长……唉……你受苦了!”看着满脸倦容憔悴的蔡邕,卫父一时哽咽不知从何说起。
“唉……邕已是戴罪之身,贤弟何苦徒劳奔走。”蔡邕长叹一声,神情复杂,看着矗立在一边的卫宁露出欣慰的笑容,“七年了,我还一事无成,反落得问罪朝堂。咳咳……呵呵,贤侄不想已经这般大了。”
“若不是兄长当初教训得当,我儿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模样。恩?兄嫂怀中可是兄长千金?”卫父这才注意到蔡妻怀中女孩,虽面容消瘦,略微蜡黄,但是却掩盖不了灵动清秀的模样,大眼玲珑,好奇的看着卫氏父子。
“恩,正是贱内诞下的孩儿,来,琰儿,快叫叔父。”蔡邕疼惜的看了一眼女儿,深感愧疚,若不是自己一时冲动,也不会连累家人跟着受苦。
小女孩听到父亲的话,乖巧的对着卫父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叔父,那玲珑标志的小脸让卫父大感喜欢。
“好,好,好!来,宁儿快来见过伯父。”卫父笑了笑,,忙对一旁木然的卫宁唤到身边。
卫宁心里早知蔡邕这次流放不过是虚惊一场,在一旁只觉得百无聊赖,不过听到那小女孩就是将来大名鼎鼎的蔡文姬时,浑身精神一震,眼睛里亮起绿幽幽的狼光,一扫刚才的颓废,死死打量起她来。
不过一只才两三岁的小罗莉,显然提不起他的兴趣,看了几眼就又开始变回病恹恹的死相。
听到卫父的叫唤,卫宁只得乖巧的对着蔡邕行了一礼,这时又听到他老爹对着蔡邕说道,“兄长此去五原,路途坎坷,不如让侄女寄住在我府上如何?”
蔡邕神色微动,想了半晌,终究叹息一声,“多谢贤弟美意,邕乃待罪之身,蔡家一门因我一人而皆受牵连,此乃皇上旨意,安敢取巧而脱身……若被他人知晓,却是连累贤弟啊!”
看着蔡邕决然的脸,卫父神色一黯,董卓之乱前,汉室还是有着莫大威严,尤其是皇帝亲旨波及家属的罪过,及时卫家权势再大,也不敢私下违背。
看了看一旁又开始神情委靡的卫宁,又看了看乖巧可人的蔡琰,卫父心中一动,向蔡邕道,“兄长,我有一不情之请……兄长有女,不若结我两家秦晋之好如何?”
蔡邕脸色大变,忙道,“贤弟这可怎生使得,非是邕自傲,贤弟乃河东望族,邕此刻乃待罪卑贱之身,怎能如此!”
卫父摇了摇头,毅然道,“兄长此言差矣,蔡卫两门本世代交好,你我又兄弟相称,我岂是那势利小人!莫不是兄长嫌弃犬子笨拙呼?”
蔡邕闻言身体一颤,激动道,“贤弟你是何苦啊……唉……既如此,邕安敢不从君意!”
自古朝堂受罪之人,莫说好友世交,即便是亲戚血亲皆是远远避开,生怕沾上半点关系受到波及,卫父这番作为难怪让蔡邕心里一阵感动。
但,卫宁此刻已经目瞪口呆,木然当场,脑袋犹如雷打,嗡嗡直响,“***,老爹这是什么意思?订婚?童养媳?蔡文姬是我老婆?有没有搞错?她不是应该嫁给卫仲道那个短命衰仔吗?”
还未反应过来,卫宁耳朵里又听到卫父的声音,“宁儿曾受业于兄长,现也已十岁,既然今日兄长在此,也不待他成年,今不若兄长再为他取一表字吧!”
“也罢……既然贤弟不嫌弃,为兄再推让也太过失礼,恩,贤弟可觉得‘仲道‘二字如何?”
“仲道?卫仲道!**……”卫宁一听,顿时两眼一黑,霎时脑血上涌,胸口忽然一阵烦闷,只觉得呼吸也有些困难。
当即连咳数下,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怪不得我家和蔡邕老头那么亲近,怪不得老子身体那么虚弱,原来老子就是那个短命鬼!”
第七章 李儒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毫无理由的看破生死,对于卫宁这样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求生的渴望更加强烈。
卫宁那日因为病患加震惊突然吐血昏阙,卫父惊慌之下与蔡邕草草告别,连忙叫下人将他送回府中。
安邑一带所有稍有名气的郎中几乎全被请来,卫宁几日来依然迟迟不见好转,卫母整日已是以泪洗面。
等到卫宁转醒过来却几乎没有任何生气,木然而彷徨。
“卫仲道,河东卫仲道,哈……那个只活了二十四岁,才娶了蔡琰不到一年就咳血而死的衰人……若不是沾上老婆的光,史书上或许连那几个字迹也会被抹去……为什么我就偏偏是他?难道就这样死掉吗?”
“不行!我是才死过一次的人,我不能就这样死去,对了,他是咳血而死,是病,三国里还有华佗,还有张仲景,还有董奉,只要找到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会有生机!”
在卫府所有人眼中,原来那个整日里懒懒散散,无精打采的小公子在一次吐血之后,莫名其妙的性情大变。
每天在庭院里上蹿下跳,做着奇怪的姿势,只是他的身体太过不堪,活动没多久,就脚步虚浮,大汗淋漓,但是每一天却诡异的坚持下去,这在以前,卫宁没有毅力的德行已是卫府上下皆知的事,只要稍微累点他都会立马撒手不干。
而从那次开始,每三天的苦口汤药卫宁也再也不反感而想方设法的逃避了,虽然知道那不一定会有用,但是现在关乎他小命的东西,此刻却也马虎不得。
私底下,卫宁无数次要求父母寻访华佗和董奉,卫父卫母虽然奇怪为什么这个从没迈出家门的儿子会知道这些事情,但终究还是四下派人寻访,可是数年来却迟迟没见消息。
恍惚间已是数年,在这几年里卫宁不停的锻炼,身体也勉强有所好转,只是从出生而积弱的病体却不是那么容易根除。
十六岁的少年,远比常人瘦弱,苍白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即使俊郎的外表却也要大大折扣。
六年来,卫宁总是生活在恐惧中,浑浑噩噩度日,生怕哪日就吐血挂掉。
三国大乱已经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了,现在他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即使去年三国乱战的始作俑者董卓被封为河东太守,驻兵安邑在他心里也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三国之前的汉末,依然是士族掌握权利的时代,普通的地主豪强依然被普遍士子所瞧不起,甚至连寒门子弟也羞于他们为伍。
董卓本是西凉偏远地方的豪强,但也只是一方土豪,没有悠远的家世,也没有显赫的名望。少年时就常与羌人结交,相比于卫家这样一个大汉士族名门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粗鄙的暴发户而已。
当然,董卓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想要在河东这样一个靠近中原京师的地方扎下根来,第一个要拉拢的便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而卫家当然就是首选。
与大多数士族一样,卫父从心底对董卓这样的土豪还是充满蔑视。无论董卓几番派人前来送礼请宴,皆被推托,私底下也曾数次说过污辱董卓的话。
对于董卓这样一个脾气暴躁的武人来说,几次羞辱之下当即大怒,几乎当场派兵想要将卫家拿下,可在他的女婿李儒的劝解下终究还是咽下心里那口怒气。
“主公初来河东,根基不稳,河东卫家乃是名门望族,岂能轻易开罪?如今朝中动荡,大将军何进联合朝中大臣与宫中宦官势成水火,卫氏一门在士子中素有名望,且天下士子皆附于大将军一党,主公如若轻动,岂不是轻易踏入党派争斗之中。主公此刻当急收羌氐之众,掌陇西,凉州之地,以为根本,徐图河东之地,静待朝中变化!”
“几番升迁,实则削主公兵权,如今主公借口羌族未平强留河东,又未让陇西之地。朝中已对主公起疑,万不可再有疏忽!以儒观之,如今朝中混乱才是主公博弈之场,主公当明投大将军何进,暗结张让等阉党,两方渔利,减其戒心,然,不可轻易投身入内,他日,西凉已平,得羌氐之兵,陇西之地,羽翼已丰,退可坐拥一方,进可以兵锋谋权!”
董卓闻言皱了皱眉头,怒气未平道,“话虽如此……可是!那卫家匹夫实在欺人太甚!”
李儒道,“主公,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欲破天下,此小辱受之又有何妨?”
董卓无奈,继续道,“那卫家既小觑我等,此河东之地又该如何收服?”
李儒略思半晌,阴沉道,“我闻卫家有儿,名宁,字仲道,现年十六,而天生有疾,体弱多病,然卫家只此一子,其父其母疼爱有加。名门士家多望子孙有功名在身,不若……主公举其为河东孝廉,以示诚意?再辟其为主公幕僚,则卫家之心可收,河东之地可定也。”
董卓大笑道,“哈哈,此计大善!”
李儒又道,“然卫家如若拒不应举,便要用强,则此计当大打折扣。主公当再遣人暗中结识卫宁,使之自投主公麾下,若此子应辟,卫家亦无话可说!卫家之名在士族中举足轻重,主公他日阻力当得大减。”
董卓点了点头,“贤婿所言甚是,不过派何人前去为好?”
李儒想了想,拜道,“不如我亲自去走上一遭吧。早闻郎中蔡邕曾大赞此人,如若有才,对主公更有大益!”
“好,好,有劳贤婿了!”董卓应下,不过心里却嗤之以鼻,现在的豪门子弟能有多少真才实学。
卫宁忽然脖子一冷,有种被毒蛇给盯上的感觉,左右看了看,觉得没什么不妥,这才晃悠悠的踏上马车,对车夫道,“去安邑卫家酒轩!”
第八章 西凉局与离家
有道是借酒消愁,前世卫宁那老爹就是个酒坛,连带着他也给种下了嗜酒的基因,而且这个基因也忒牛b,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上面,穿越的时候居然也跟着带了过来。
前番年纪太小,自己也不便讨酒来喝,等到年纪大了一些,心痒难耐,在卫父默许下,终于可以开怀畅饮,不过……三国的酒精度数实在太低,第一次品尝卫父所谓的珍藏,给他的感觉就是,酸酸甜甜就是我……差点以为是果汁饮料。
卫宁这时才明白为什么那些英雄豪杰那么牛b,动不动就是几坛几坛的牛饮,这种淡如水的饮料想醉倒人的确很难。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现在卫宁身边成天就带着一个小葫芦,里面都是陈年佳酿,也不管卫母三番五次劝阻,卫宁依然我行我素,不过为了身体着想,卫宁也不敢饮多,只是偶尔还是忍不住多喝几口,毕竟那么一葫芦低度酒根本就解不了谗。
今日正好喝完,便吩咐下人备车出去买酒,这几乎也是每日的惯例。
“公子,你呆会千万别再贪杯,若让老夫人知道又要怪罪……而且饮酒伤身,公子为何总是克制不住……”摇晃的马车内,绿萼怯生生的提醒道。
“呵……不会,不会,我就是去打上一葫酒就回来,呃……最多在那坐上一会……怎么会贪杯呢,况且,你不说,我不说,母亲又怎么会知道呢?公子我可是海量,区区一点小酒又怎能伤我身体?”卫宁笑了笑,连忙止住眼看又要开始罗嗦不停的丫鬟。
这个和他差不多大年纪的女孩此刻也是亭亭玉立,虽不是花容月貌,但也是娇小可人。
只是卫宁总觉得这个丫头似乎收到了卫母的秘密指令,成日来劝来劝去,弄得卫宁每次都是头皮发痒。
东汉朝廷多动荡不安,党派之争,外戚与宦官之乱时有发生,败者无疑是祸及全家。
卫家先祖有感于政治险恶,慢慢的远离朝堂,投身经商,以至于到卫父这一代卫家已是富甲一方,而卫宁要去的酒轩也正是卫家的产业。
酒轩小厮早看到卫家马车,殷勤的将卫宁引到三楼靠窗雅座,从这里可以看到安邑大道,人来人往,风景上佳,而这个位子也几乎已经是卫宁的专座。
“还是老样子,三碟小菜,温三壶小酒。”也不理会一边阿谀奉承的掌柜,卫宁挥了挥手,吩咐道。
伺立身边的绿萼小嘴一撅,似乎又要劝阻,卫宁无奈转口道,“呃……算了,两壶吧……恩?不是吧?两壶都不行?好,好,就一壶……对了,将我葫芦装满!你去忙你的吧,不必管我,生意要紧!”
掌柜连忙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从绿萼手中接过葫芦,慢慢退下,又仔细向小厮吩咐清楚,不几时,酒菜便准备妥当。
绿萼不情不愿的将卫宁身前酒樽斟满,又劝解道,“公子说好了,只此一壶,再多奴婢只能告诉主母了!”
卫宁耸了耸肩,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也不再答理丫鬟,卫宁将视线放到楼下街道,人群汹涌,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只是这热闹的深处,到底又有几人是真心欢喜。
正如自己,虽然每日淡薄臃懒,心里对那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却是整日提心吊胆。
一饮而尽,喳吧了一下嘴巴,却感觉没什么味道,卫宁郁闷的嘟囔起来,“慨当以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唉……有酒胜似无酒,有忧无法忘忧!”
“小曹哥愁没有人才,老子愁哪天突然挂掉,靠……”卫宁自嘲了一下,又一口饮完刚斟满的樽中黄酒。
“好一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卫门酒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却不知卫公子有何所虑?”
卫宁循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青衫文士缓缓向他走来,腰挂配剑,消瘦修长的身形是这个时代大部分文士的特点。两撇山羊胡贴在唇边,配合上那股阴沉的眼神,让卫宁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此人正是李儒。
“大胆!你是何人,胆敢冲撞公子,不知我家公子喜欢清静吗?”绿萼上前一步,大斥一声。却让李儒身边两个壮汉怒目相向,上前一步,气势一出,吓得绿萼俏脸霎时雪白。
“呃……绿萼!退下!”卫宁挥了挥手,斥退绿萼,接着站起身来拱手道,“这位先生,婢子无礼,切勿见怪,若不嫌弃,移架畅饮一番如何?”
三国时期腰挂佩剑是一种身份的体现,如是文士,定是有权位在身,不能轻易得罪,又或是击剑游侠,也是亡命之徒。
看那文士身边近侍,五大三粗,也定不好惹,可怜他两行排骨,到时候惹恼人家,被打了那不要躺上几天?况且……似乎这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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