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仙知他是个天生傻愣的浑汉,闻言遂朝他微笑地点点头说道:“大小子,你这一场我替你接下了,你下去吧。”
浑大汉翻翻环眼道:“俊小子,你行吗?”
梅仙笑笑道:“大小子,我要是不行,你再上来好了。”
浑大汉傻愣地点头一笑道:“俊小子,你的心眼儿不坏,我大小子就听你的话,把大妞儿让给你了。”
说罢,转身跃下了擂台。
梅仙乃是个聪明绝顶之人,他目睹阮小珠望着他发呆发怔的那副神情,已知她是为了什么,于是便朝她微微一笑,道:“阮姑娘……”
她这里一声“阮姑娘”才出口,西客台上突然有人扬声说道:“紫衫小子,道爷们正在找你,想不到竟在这里遇上了,真巧!”
话声中,立见西客台上腾起七条人影,掠空飞射,纵落擂台上。
这七人全是清一色的青布道袍,背后斜背长剑,剑靶上飘荡着杏黄色的剑穗,年约五旬开外的道士。
梅仙虽然没有见过这七个道人,但从七人的形象衣着上,已知是名震当今武林的“青城七子”。
阮小珠一见“青城七子”齐纵上擂台来,神情不由愕然一怔,道:“七位道长上台何事?”
“青城七子”之首玄智子双目如电地扫视了梅仙一眼,转向阮小珠问道:“阮姑娘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阮小珠诧异地微一摇头道:“不知道。”
玄智子脸色神情倏然一肃,说道:“他就是近年来名震两广武林的‘琴韵追魂辣手子都紫衫客’。”
“啊……”
阮小珠口中方自发出一声惊“啊”,梅仙已朗声一笑,说道:
“不错,小生正是紫衫客,道长寻找小生有何见教?”
玄智子哈哈一笑道:“见教这两个字可不敢当,不过贫道等七人,此次系奉本派掌门令谕,下山寻找施主索讨一笔债务。”
“索讨债务?”梅仙淡淡地道:“索讨债务,乃商人之事,小生既非生意买卖之人,而道长等又都是三清门中之士,都非商人,我们之间,何来什么债务?小生实在不解的很。”
他语声清朗,说时神定气闲,仪态悠然,神情潇洒从容至极。
“红蝎女”阮小珠耳闻他这等既风趣而又意含讥讽之语,心中不禁暗暗直发笑,几乎忍不住要失笑出声。
玄智子脸色忽地一寒,道:“紫衫客,你休要卖弄口舌之利,大丈夫应该敢作敢当,今天既被贫道遇上了,你想装糊涂,也不能了事。”
梅仙神情潇洒地淡然一笑,道:“道长要怎样了事?”
玄智子沉声道:“要你替本门弟子偿命。”
梅仙道:“必须偿命么?”
玄智子口中一声冷哼,道:“不错,你非得偿命不可!”
梅仙星目一眨,问道:“道长可知贵门下那位弟子他是因何而死的么?”
玄智子摇头道:“贫道不知。”
梅仙语音冷凝地道:“他犯了出家人的首戒,万恶之首的那一个字,道长明白了吗?”
出家人首戒是“色”,万恶之首的那一个字是个“淫”字。
梅仙这么一说,玄智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死于梅仙手下的弟子,他是犯了“淫色”之戒。
青城派名列当今武林七大门派之一,门下弟子出了“淫色”不屑之徒,可是件有辱门派声誉之事。因此,玄智子脸色微微一变!冷笑道:“紫衫客,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休想含血喷人,借此理由不替本门弟子偿命,解脱你自己辣手杀人的罪行!”
梅仙道:“这么说,道长是不相信小生之言了?”
玄智子道:“本派规戒素严,门下弟子也都是遵守清规极知自爱之人,贫道为何要相信你所言,相信你这片面之词?”
梅仙道:“道长是要小生提出证据?”
玄智子摇头道:“不必,你提出证据,结果都将是一样。”
梅仙眨眨星目问道:“道长这话怎么解?”
玄智子道:“本派有本派的规戒,本派弟子在江湖上果真有不屑的行为,该由本派尊长按照门规处置,无须外人越俎代庖。”
梅仙冷冷地道:“道长可知江湖淫徒,人人皆可遇而诛之杀之。”
玄智子道:“那只是你的说法,但是本派弟子却绝不容许外人擅自杀害!”
梅仙道:“如此说来,不论贵派掌门下那位弟子是不是犯了淫色之戒,该不该杀,也不论事实如何,小生都必须替他偿命了?”
玄智子冷然一点头道:“凡擅自杀害本派弟子者,如不是有意轻视本派,便是存心与本派为敌,本派就一定要其偿命!”梅仙神情淡漠地道:“小生不愿偿命,道长又将奈何?”玄智子倏地冷声一笑,道:“你听说过‘青城七子’之名吗?”
梅仙目光一瞥七人,冷凝地一笑道:“就是你们七位?”
“哼!”玄智子口中刚自轻哼了一声,忽然觉得对方的语气中似乎含着轻视的意味,双目立时倏然一瞪,道:“你敢是瞧不起贫道等‘七子’?”
梅仙道:“不敢,不敢,青城七子,名震江湖,无一不是当今一流高手,小生何人,焉敢那么狂妄瞧不起七位,道长太言重了。”
他嘴里说着“不敢”,但是话音一落,脸色神情都是不屑的扬声哈哈一笑。
就在此际,蓦见一白一青两条人影,身法奇快如电般地掠上了擂台。
白影是气宇英挺的少年,青影是长发披肩,肩后斜背着一柄古剑,黛眉美目的绝色少女。
不用说,他二人正是麦亮宇和欧阳映雪。
青城七子一见他二人突于此际掠上擂台来,全都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玄智子目光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望着麦亮宇问道:“二位施主上台何事?”
麦亮宇随口答道:“打擂呀,你们七位呢?”
玄智子道:“贫道等是……”
不待玄智子的话说完,麦亮宇立即轻声一笑,飞快地接口道:“在下明白了,你们七位是面清心不清,耐不住做道士的清苦生活,想脱去道袍,跳出三清教门,还俗讨老婆,是不是?”
这几句话,实在够损,够挖苦人的。
青城七子脸色不禁勃然齐变,玄智子倏然瞪目沉声叱道:“大胆孺子,竟敢出口伤人,实在无礼放肆,本该予以严惩,念你年轻无知,饶恕你这一回,现在你赶快滚下擂台,去吧!”
麦亮宇淡淡地道:“老道士,不是就不是,你那么凶干吗?”玄智子脸色一寒,喝道:“小鬼,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
麦亮宇反问道:“你呢?”
玄智子道:“青城七子。”
麦亮宇脸容神色倏然一正,朗声说道:“我们是‘寰宇三英’,你听说没有?”
玄智子摇头道:“没有。”
麦亮宇淡然一笑道:“现在你不是已经听说过了吗。”玄智子双目一瞪,精芒电射地道:“小鬼,你究竟想干什么?”
麦亮宇道:“在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打擂。”
玄智子冷冷地道:“你暂时先下去吧。”
麦亮宇摇头道:“在下还没有打擂呢。”
玄智子怒声道:“你再不下去,可就别怪贫道要出手撵你下去了。”
麦亮宇淡然轻声一哂,道:“你成吗?”
玄智子双眉微微一轩,道:“成不成,贫道出手时你就知道了。”
麦亮宇淡然点头道:“你这话倒也是实情。”
话声一落,蓦地扬声哈哈大笑地朗声说道:“想不到名震江汉武林的‘铁笔秀士’黎靖钦摆设的擂台,竟也有人敢上台捣乱,霸着擂台,不让人打擂,而主人居然也装作视而未见,不闻不问,不知道是震慑于青城七子的威名,怕事?还是只是徒得虚名?”
这番话,说得极尽讥讽、挖苦、挑拨之能事,只听得东客台上的“铁笔秀士”黎靖钦父女等人,全都不禁脸色勃变!
青城七子的脸上,也都是个个变颜变色。
的确,以“铁笔秀士”黎靖钦在江汉武林道上的声誉威名,青城七子于此际一齐纵上擂台向紫衫客寻仇之举,何异是瞧不起他“铁笔秀士”,有存心捣乱擂台秩序规章之嫌。
这种事,关系着“铁笔秀士”的面子声威,“铁笔秀士”他为何不出面阻止?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也就是在“铁笔秀士”想要出面阻止时,心中意念恰巧忽然一动,遂乃没有阻止。
那意念也就是他一见梅仙那俊秀出尘的仪容,心里便立刻认为这个紫衫少年美书生,正是他理想的东床人选,与爱女相配,正是一双璧人,天生的一对佳偶。
虽然,当时黎靖钦已经看出梅仙神清气朗,精华内蕴,是个身怀极高功力的内家高手。
但是并不知道他就是近年来轰传两广江湖的“琴韵追魂辣手子都紫衫客”。
及至青城七子掠上擂台,说出梅仙的名号后,黎靖钦心中虽也微微吃了一惊,但却更加的不想出面阻止了。
因为他想借此机会,看看这位名震两广江湖,少年俊彦者的一身所学功力,顺便看看他的招式家数出自何门何派?然后再行出面调停,化解他和青城派的仇怨,将他招为坦腹东床。
在黎靖钦心里认为,以他在武林中的声誉面子,以他和青城派的交情,只要他适时出面调停,谅他青城七子决不好意思不买他的情面。
是以他才没有立刻出面阻止青城七子的寻仇,坐在东客台上未动。
哪料,想不到半途里忽然杀出一个“程咬金”,白衣少年的人品气宇虽也颇为英挺不俗,但是那副嘻笑的神态,不但没有把青城七子放在眼内,并且出言无状,话锋尖刻损人,竟连他“铁笔秀士”也挖苦上了。
黎靖钦为人素性虽然沉着,修养颇深,但是当着武林黑白两道,各方江湖豪雄之面,麦亮宇这种挖苦、讥讽的话,他如何能忍受得了。
麦亮宇话未说完,黎靖钦已经气得须眉怒张,双眉暴瞪,精光电射,猛地站起身子,一声大喝道:“孺子住口!”
喝声中,身形已腾空电射地掠落擂台上,紧随其后,“女飞卫”黎玉眉也跟着掠空射落。
麦亮宇抬眼注目问道:“阁下是谁?”
显然,他这是明知故问,他虽然从未见过“铁笔秀士”黎靖钦和“女飞卫”黎玉眉,其实他心中已知是黎靖钦父女无疑。
黎靖钦寒声说道:“老夫就是此地方人。”
“哦。”麦亮宇神色淡漠地说道:“阁下原来就是黎靖钦?”
黎靖钦瞪目喝道:“孺子胆子不小,你是何人门下?”
麦亮宇道:“我师父门下。”
这是什么话?与没说没答有什么两样。
黎靖钦双眉一轩又垂,道:“你师父是什么人?”
麦亮宇道:“武林人。”
这话,答得和前一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和没答没说还是一样。
黎靖钦怒声道:“小子,你这算是人话吗?”
麦亮宇神色冷漠地道:“阁下,我这不但是人话,而且全是实话。”
黎靖钦对麦亮宇的这种答话,他心中虽是气怒至极,恨不得立刻出手一掌将麦亮宇打得吐血趴在台上爬不起来,以消心中的气怒。
但是以他在武林中的声誉身份,当着各方江湖豪雄之面,他又实在有些儿不便贸然出手。
因此他只好忍着气怒地说道:“小子,你说的这是什么实话?有道理吗?”
“当然有。”麦亮宇淡淡地道:“我请问阁下,你问什么我便应该答什么,对不对?”黎靖钦点头道:“不错,事实也理该如此。”
麦亮宇淡然一笑道:“那么我根据阁下所问,答说我是师父门下,我师父是武林人,这有何不对?”
黎靖钦眉锋微微一皱,道:“你为何不说出令师的名号?”麦亮宇道:“阁下问了吗?”
这话不错,有道理,黎靖钦他没有问。
于是,黎靖钦不禁有点儿语塞地暗吸了口气,道:“好,老夫请问令师尊姓大名,号讳?”
麦亮宇摇头道:“抱歉,对阁下此问,目前我是不便也不愿奉告。”
黎靖钦脸色倏地一寒,道:“小子,你是上擂台来找麻烦,捣乱的吗?”
麦亮宇道:“阁下认为是吗?”
黎靖钦冷冷地道:“不是,你立刻下擂台去吧。”麦亮宇道:“我不下去便如何?”
黎靖钦沉声说道:“老夫无可奈何,只好动手强迫你下去话落,突然抬手一掌猛朝麦亮宇胸窝拍出,叱喝道:”下去!“
他这一掌已经用上了八成功力,麦亮宇如被拍中,虽然内功深厚,也必承受不起,被掌力震伤内腑,落个吐血当场。麦亮宇两道剑眉一挑,正要挺掌迎上,却是心念倏然一动,闪身避开了黎靖钦的掌力,朗声说道:“阁下且慢动手。”黎靖钦脸色沉寒地喝道:“小子你有什么话说?”
麦亮宇眨眨星目道:“黎靖钦,你好意思吗?”
黎靖钦不由愕然一怔!道:“什么好意思?”
麦亮宇道:“你为何用重手法打我的心胸要害?”
黎靖钦冷声说道:“你小子捣乱擂台,出言无状,辱骂老夫,老夫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道行,竟敢这样目中无人,要好好的代你师父教训教训你!”
麦亮宇突然朗声哈哈一笑,道:“黎靖钦,当着各方武林豪雄,你说这话不嫌强词夺理?不觉害羞吗?”
黎靖钦喝道:“小子,老夫怎样强词?如何夺理?今天你若说不出个理由来,就休怪老夫下手狠辣绝情,废了你!”
麦亮宇淡淡地道:“我说出理由呢?”
黎靖钦略一沉吟道:“只要你说的真有理由,老夫便自认理屈向你道歉。”
麦亮宇星目一凝,道:“你这话算数?”
黎靖钦双眉微微一轩,说道:“老夫名满江汉,望重武林,岂是那言而无信之人。”
麦亮宇接道:“这么说,你是‘言出如山’不移了!”
黎靖钦道:“不错。”
“好!”麦亮宇口中说了一声“好”字后,脸色神情忽地一肃,抱拳拱手朝东西两边客台和台下作了一个环揖,朗声说道:“各位武林前辈同道,黎大侠的话,各位想必都已经听清楚了,请恕在下斗胆,烦请各位为在下和黎大侠双方做个见证。”
麦亮宇这一手实在够高明,够厉害的。
黎靖钦怎样也意料不到,他闻言之下,心中不禁陡然一惊,暗忖道:“这小子好厉害,看来不仅一身所学不俗,而且机智绝伦,如果……”
他成名江湖数十年,经阅两皆深广,为人做事也向极稳练持重,心中虽是陡然一惊,在暗自忖想,但面上神色却是丝毫不变,沉声喝道:“小子,说你的理由吧,只要你说得真有理由,众目昭然,老夫无话可说,定当向你道歉。”
麦亮宇微微一笑,随即脸容神情一正,朗声说道:“黎靖钦,你听清楚了,第一,所谓‘捣乱擂台’,那应该是‘青城七子’;第二,‘青城七子’捣乱擂台,你身为主人竟而视若未见,不闻不问,在下实在看不过去,乃才上台依情据理直言,词意虽然有点不大中听,但那决无侮骂之意,用意无非是在激使你出面阻止‘青城七子’的寻仇,并维护你在武林中的声誉威名,免得擂台就此中止,扫却各位武林朋友,远道跋涉赶来此间的目的兴趣!”
这时,东西两边客台上以及台下的一众江湖豪雄,全都鸦雀无声的静静地听着麦亮宇的“理由”。听完之后,几乎没有一人心中不在暗赞麦亮宇的心智高明,会说话,衷心佩服非常。
当然,麦亮宇的这番“理由”,说来虽然头头是道,实情实理,但也决非无词可驳。黎靖钦微微一沉思,说道:“青城派与老夫素有交往,他们七位均系老夫的嘉宾,他们此刻上台寻仇虽有不对,但是老夫可并不认为他们有轻视老夫与‘捣乱’擂台之意。”
麦亮宇神色淡漠地道:“你既然这么认为,在下自是不便和你多费唇舌,枉作争执,不过,在下却有个问题向你请教。”
黎靖钦道:“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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