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剪一山曾受过慕容垂医治半身不遂之恩,而他也曾说过大丈夫要恩怨分明的话。王殿英是怕他在杀了慕容垂之后,实践诺言,自残相报。
剪一山面目毫无表情,不置可否。忽道:“让我来!”
王殿英和梅清风正在为剪大先生施救,但他们的内功造诣还不及剪大先生,虽然他们已是源源不绝的把真气输入剪大先生体内,但只能使剪大先生的痛苦稍稍减轻,仍然冷得牙关打战。
梅清风喜道:“你能医好寒冰掌之伤?”
剪一山淡淡说道:“慕容垂以为他这两种邪门功夫天下无人能治,他说错了。可惜我不能令他亲眼见到!他能医我也能医!”
王梅二人见他说得如此肯定,心想他与慕容垂彼此传受武功,这话大概可以相信,于是就让他来一试。
过了一会,只见剪大先生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面色渐渐恢复红润。
“我的真气已经可以运转自如了,弟弟,你可以住手啦。”剪大先生喜道。
果然他的弟弟一放开手,他马上就能够站了起来。
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他站了起来,弟弟却倒了下去!
剪一山突然“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一根木头似的,“扑通”倒在地上。
“我说过要自废武功的,不过,并不是只为了把武功还给慕容垂,我是用残存的功力医好了哥哥,纵然今后变成废人,也值得了!”
他表明心迹,脸上还在露着笑容,人已昏迷过去。
剪大先生捶胸痛哭:“弟弟,你何苦如此!”
此时场中的骚乱渐近尾声,穆志遥的人已走了十之七八。
卫天元听得剪大先生的号叫,大吃一惊,赶忙向他走去。留下上官飞凤对付敌方残余。
哪知又有一件更加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剪大先生那声号叫之后,他听到了姜雪君尖锐的叫声!
原来是姜雪君遭了徐中岳的毒手。她已经被徐中岳抓起来卫天元这一惊非同小可,突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大吼一声,就向徐中岳奔去。
这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呢?
姜雪君一直是盯着徐中岳的,徐中岳在混乱之中逃跑,立即给她发现。
“徐中岳,你罪恶满盈。还想逃么?”姜雪君一声斥叱,宝剑出鞘,连人带剑,追踪急刺。
徐中岳脚步一个踉跄,不知是否心慌失足还是给石头绊着了脚,身向前仆。
姜雪君大喜,一招“白虹贯日”,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光芒,刺到了徐中岳的后心。
只听得“叮”的一声,剑尖刺着的好像不是血肉之躯,徐中岳突然反手一抓,就扣着了姜雪君的虎口,姜雪君宝剑坠地,人也落在他的手中了。
原来徐中岳身上披着软甲,他自知剑术决不是姜雪君的对手,故而诈摔跤,拼着受一点伤,以诱敌之计,出其不意,反袭对方。近身缠斗的三十六路小擒拿手法可是他的特长,果然一击成功。
软甲给宝剑划破一道裂缝,徐中岳背部也受了点伤,他忍住疼痛,哈哈笑道:“雪君,你也真够狠毒,居然想要杀害亲夫。嘿嘿,只要你答应和我回转洛阳拜堂成亲,我还可以饶你。”
姜雪君气得双眼翻白,几乎就要晕了过去。
卫天元在徐中岳的哈哈大笑中赶来了。
有两名统领府的卫士上前拦截,给他一掌一个打翻。
卫天元冷喝道:“不错,我是受了伤。但受了伤也还能够杀人,谁着不信,请来一试!”
此时在上官飞凤的“幻剑灵旗”威胁之下,穆志遥的人已经逃了十之七八,剩下的人见卫天元还是如此勇猛,谁也不敢替徐中岳卖命了。
“把雪君放下!”卫天元喝道。
徐中岳却是一点也不慌张,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若想要姜雪君性命,赶快退下,否则你纵然杀了我,你也只能得到姜雪君的尸体!”
卫天元也给气得几乎爆炸了。
哪知就在此际,突然又有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徐中岳正在得意洋洋,纵声大笑。不知怎的,笑声忽然冻结!
他脸上的肌肉,亦已在痉挛变形,十分可怖。
“你、你好……”只说得三个字。双手一松,就四脚朝天的倒下去了。一双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充满惊骇已极的神情,好像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还是不敢置信似的!
姜雪君朝天一揖,说道:“爹爹,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女儿已经给你报了仇了!”
事情的变化如此离奇,谁也想不到死的反而是徐中岳。
唐希舜忽地叫道“高明,高明!这是穆家的毒针吧?”
他没有指名,但谁也知道他是向姜雪君发问。
姜雪君当然没有回答。原来她的确是在指甲缝里藏着一枚毒针,趁着徐中岳狂笑之际,突然刺入他的肩井穴的。
卫天元此时方始心神稍定,受了过度的惊吓之后,两条腿都几乎不听他的使唤。
“雪君!”他大喜若狂,叫出姜雪君的名字,一时间却不知说些什么话好。
姜雪君没有应他,只是朝着躺在地上的徐中岳一指,像是在说:“你不要看一看么?”
卫天元霍然一省,走上前去,撕开徐中岳的上衣,只见他的肩头上一排月形的齿印。
十三年前的某一个晚上,卫天元的父亲被一班不明来历的强敌围攻(后来才知是大内高手),那时卫天元还是个十岁大的孩子,他跑去要帮他的父亲,被一个蒙面人抓着,他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就在他的肩头狠狠一咬。
待到卫天元学成之后,经过几年的明查暗访,才找到一些线索,综合这些线索判断,那个蒙面人很可能就是徐中岳。他之所以蒙面,因为他本是卫天元父亲的朋友,那些大内高手就是由他带引来的。
现在这排齿印又重现在卫天元的眼前了。
卫天元悲喜交集,虎目蕴泪,说道:“不错,他果然是出卖我爹爹的仇人。雪君,你报了令尊之仇,也替我的父亲报了仇了。”
姜雪君忽然低声说道:“元哥,我对不起你!”
卫天元莫名其妙;说道:“雪君,你说什么。我多谢你还来不及呢!咱们走吧?”
姜雪君道:“上官姑娘在等着你呢。她是和你刚刚共过患难的人,你回去她那里吧。”
卫天元一时未能会意,说道:“对啦,我知道上官姑娘也曾帮过你的大忙的,她是咱们的好朋友,咱们一起走吧。”眼光望过去,上官飞凤正在秘魔崖下“狮嘴”那边缓缓向着他们走来。
姜雪君风丝不动。
卫天元道:“咦,你怎么啦?你,你是受了伤么?”他是武学的大行家,一搭姜雪君的脉门,虽然觉得脉息稍弱,却看不出她有受伤迹象。
姜雪君忽地凄然一笑,说道,“元哥,你听我说。你有你的去处,我有我的去处。”
卫天元怔了一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我都是历尽艰辛,受尽磨折,好不容易今日才得排除障碍,重新相聚。从今之后,咱们是永远也不要分开啦!”
被压抑多年的感情,突然好像洪水一样,冲破堤防,他不由自己的激动起来,也顾不得是在众人注视之下,便向姜雪君倾吐情怀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白,姜雪君的面色更加苍白。
苍自的脸上却忽然绽出花朵似的娇艳笑容。
“元哥,多谢你。听见你这样说,我,我很高兴!真的真的非常高兴!上官姐姐,我把他交给你啦!”
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上官飞凤也还未来到他们眼前,卫天元握着她的那只手却已经感到冰冷了。
上官飞凤赶忙跑来,仔细一瞧,只见她的盾心隐隐有团黑气。
卫天元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飞凤叫道:“唐二公子,快来,快来!”
卫天元这才蓦然一省,四川唐家是以擅于制炼毒药暗器被称为“天下暗器第一家”的,既然擅于使毒,也就擅于解毒。这位唐二公子(唐希舜)正是卫天元新交的朋友。
唐希舜到来了。
“唐兄,她是否中毒?请你务必救她!”卫天元只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他的身上。
唐希舜只看了一看,就摇了摇头,说道:“迟了!”
卫天元吼道:“什么迟了”
唐希舜道:“这是孔雀胆和黑心兰合炼的毒药,要是刚入口就给我发现或许还有挽救的希望,但她是早就服下的,恕我无能为力了!”
卫天元呆若木鸡,好像灵魂已出了窍。
上官飞凤摇着他的身子叫道:“卫大哥,你醒醒!死者己矣,你自己也该保重啊!”
卫天元对周围一切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活着的只是他的躯壳,他的心魂早已迫随姜雪君去了。上官飞凤哪里能唤醒他?
上官飞风抱着他,只觉他的身体已在僵硬,手脚也在渐渐冰冷了。上官飞凤本来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此时亦已叫吓得六神无主了。
汤怀义道:“可惜剪二先生武功已废。”
上官飞凤虽然心慌意乱,这句话是听得懂的,卫天元是受了寒冰掌之伤,剪二先生兼通正邪两派内功,这寒冰掌之伤,除了慕容垂之外,他也能治。但可惜剪二先生的内功早已在替他哥哥治伤的时候耗尽了。汤怀义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唐希舜道:“他受的寒冰掌之伤,不算很重,但也不轻。只不过,不过……”
上官飞凤燃起一线希望,叫道:“唐二公子,你给想想办法!”
唐希舜叹了口气,说道:“他自己不想活,我又有什么办法?”
原来以卫天元本身的内功造诣,假如有一个兼通正邪两派上乘内功心法的人为他施救,那还是有希望的。但首先必须他自己有求生的意志,他才能够运功配合。
就在唐希舜叹息声中,忽听得卫天元一声叫道:“雪君!”这是撕心裂肺的呼喊,他晃了一晃,登时就倒了下去,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天元开始有了知觉。
感觉所得,好像是躺在地上,却不知身在何处。
虽说有一点知觉,人却还在梦中。
梦境迷离,迷离的梦境中有姜雪君在。
姜雪君对他拈花微笑,忽然又变得满身鲜血。他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眼前有一个人,正在用柔软如绵的小手抚摸他的脸。“元哥,你醒来啦。”
卫天元叫道:“雪君,雪君,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啊!”
眼前的女子叹了口气,唉,不是姜雪君,是上官飞凤。正是:好梦岂期成恶梦,旧人换了变新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境换情移 空怀旧侣 人亡物在 相对无言
阵阵疑云
上官飞凤叹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卫大哥,你看开点吧。”
卫天远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一副茫然的神气道:“你说什么,谁人死了?”
上官飞凤道:“雪君姐姐已经死了三天了!”
卫天元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骗我的,你骗我的!刚才我还看见她千里拿着一朵花呢!”
上官飞凤凄然道:“卫大哥,你的梦也该醒了!雪君姐姐,她,她是死在你的怀中的!”
卫天元逐渐恢复了记忆,嗒然若丧。
上官飞凤道:“别胡思乱想了。卫大哥,你听我说吧,你必须振作起来,面对,面对……”
卫天元嘶声叫道:“不,不,我要先问你,问你……”
上官飞凤道:“你歇歇再说吧。你要知道的,我都会让你知道。”
卫天元道:“我现在就要知道!你说,你说她是在我的怀中的,那你为什么把我们分开?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上官飞凤道:“她已经死了,我们怎能让你和死人长在一起?雪君姐姐,她、她早已躺在棺材里了!”
卫天元道,“不,不!她死了我也和她一起!”牙关打战,说到后面几个字,已是话不成声。
上官飞凤心痛如割,说道:“瞧,你的寒毒又发作,你再这样,你会死的!”
卫天元心道:“我死了倒好。”但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上官飞凤把一颗药丸塞入他的口里,双掌贴着他的胸口,只觉如触坚冰,她咬牙忍受,运用本门的内功心法,将真气输入卫天元体内。
“卫大哥,你的内功造诣本来比我深厚得多,我知道你练过默运玄功的大周天吐纳法,你试试意存丹田,凝聚真气。”
卫天元毫无反应,好像业已麻木不灵了。
上官飞凤一面替他推血过官,一面说道:“那天你昏迷不醒,我只好将你背下山去,老王早已准备好一辆马车停在山下,马不停蹄的跑了两天,方始摆脱追兵。我必须找个地方给你养伤,但追兵还在后头,距离虽已拉长,停下来还是不行的。”
“幸亏老王给我出了个好主意。他知道这山上有座古庙,古庙早已荒废,人迹罕至。他叫我把你藏在古庙养伤。他独自驾车从另一条路逃走,引开追兵。
“此地是离开京师有三百多哩、的荒山野庙,你是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的!
“目前虽然暂时摆脱了追兵,危险尚还未过。穆志遥手下能人甚多,万一给他们直到这个地方,我一个人决计对付不了。卫大哥,你必须赶快好起来,才可以脱离险境!”
上官飞凤费尽唇舌,无非想要卫天元振作起来,最少也得先有求生的意志!
哪知卫天元已是身如槁木,心似死灰。对她的苦口婆心,仍是毫无反应。
上官飞凤给他推血过宫,可以察觉他根本就没有默运玄功和她配合。
离开京师的时候,上官飞凤是准备有足供两人十天之用的粮食的,她煮了小米粥喂给卫天元吃,卫天元像个活死人一样,粥是咽下去了,但却是食而不知其味,一切任由上官飞凤摆布。食物只能令他苟延残喘,未能令他恢复一两分生气,他连话也不说了,第二天如此,第三天还是如此。
第四天早上,上官飞凤对他说道:“卫大哥,你一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问你,你究竟是要死要活?”
卫天元这才开口说话:“我的躯壳活着,心早已死了。飞凤,我不想连累你,你要走你就走吧!”
上官飞凤银牙一咬,说道:“好吧,卫天元,你既是这样自暴自弃,那恕我也不能理会你了!”
她果然说走就走,天黑了也不见回来。
这晚月色很好,供桌上也有一盏上官飞凤业已点燃尚未熄灭的长明灯。
卫天元整天没有进食,身子好似虚脱一般,但奇怪的是,人却比以前清醒了。
他不想求生,但生理上还是感觉饥饿。也不知是否饥饿的感觉,不太过度的饥饿,是令人脑袋特别清醒的。
卫天元当然不会仔细琢磨何以会比以前感觉清醒的原因,只在心里想道:“听老人说,临死之前一刻是特别清醒的,莫非我现在就是如他们所说的回光返照吧?”
他有了一点气力,抖抖索索从行囊中摸出一块小石头。
这块石头并不是什么宝石,但在他心中的分量,却比宝石还更珍贵。
小小的一块石头勾起他童年的回忆。
在他们屋后的山上,有一种石头叫做乳青石,和云南的大理石相似,石上常有天然的美丽花纹,有的像是山永画,有的像是人物画。小孩子最喜欢拾这种石头来玩。
有一天他和姜雪君在山上找到形状想似的两块石头,更巧的是,石头都有花纹,而花纹都像一只鸟儿,其中一只鸟儿较大,昂首振羽,一只鸟几较小,样子也似乎“温柔”些。卫天元把这两块石头戏称为鸳鸯石,他自己要了“鸳石”,把“鸯石”给了姜雪君。那时姜雪君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