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一月有余,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明日就要启程回国。若有怠慢之处,还请两位包涵。”秦天策这夜着的是金色龙袍,端坐在龙位上,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威仪。
南越尘笑着恭声道:“皇上您太过谦了,本太子来到东云后,见识了许多贵国的风土化,虽遗憾不能觅得公主良缘,却也得了美人。这若还叫怠慢,哪里说得过去。”
西凉王爷就没有他这般绉绉的了,原本心中为没娶得公主而不快,可现见南绍太子还不如自己,只得了两名美婢,他身边的怎么也是御封的郡主,是御史千金,这两相差别足可见东云皇帝对自己的重视,不由脸上浮现骄傲之色,也扫了之前的不快。
见安抚住了两人,秦天策目光一转,“二哥,本想多留你些时日,母后也煞是担忧你在外受苦,怎的如此急着回边境封地?”
秦昊烁低了眉眼欠身道:“回皇上,母后那边臣已经劝慰过一番。实是边境之地若长期无人治理,恐会有人借机生乱,故臣不能再滞留不回。”
秦天策含笑点头,眼露满意之色。心中却道,他这二哥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城府之深不比自己差,是否已经察觉到他的动向,所以迫不及待地恳请回边境?可他棋还没开局,按理不该被发现才是,而据探子回报,二王与太后近日无任何动作。
可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他敢肯定,秦昊烁必有所图,绝不会轻易就此离开京都的。而他也不允许他逃回封地,否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瑞王与言成晓作为陪客,时有劝酒,且安排了歌舞表演,场面气氛倒也一时热烈,并不会冷场。秦天策浅笑握着酒杯,偶尔抿上一口,看似慵懒随意,却唯有他知这个殿的四周已经被重兵把守,更是大部分紫卫隐在了暗处,总有一种直觉,今晚有事要发生。
忽见韩萧面带惊慌从外奔来,到了殿内才稳住身形,快步走至皇帝身旁耳语。秦天策倏然站起,脸色大变,南越尘等人望过来,微微有些讶异。每次见这东云皇帝,都是神态自若带些冷冽,如此失态还是头一次见。
瑞王和言成晓对视一眼,心知有事发生,可此时却不好多问。却听二王问道:“皇上,可是有事发生?”满脸关切之意。
秦天策强敛心神,硬挤出一丝笑道:“无事,朕后宫妃嫔在争闹,这妃子一多总有繁琐事而来。瑞王代朕招呼大家,继续欢饮,朕去去就来。”话完不顾众人脸色,掀开龙袍就往外走,徒留大家面面相觑。
瑞王眼珠一转,与言成晓对视,立即两人上前打着圆场。
从紫宸殿出来,秦天策再冷静不下来,刚韩萧跟他耳语说凤染宫出事了,立即心中一片冰凉,有什么沉了下去。“究竟怎么回事?”
韩萧立即回话:“皇上,属下是看到凤染宫上方有蓝紫烟飘起,心知出事立即来报。”蓝紫烟是他们紫卫在最危急时刻发出的信号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轻易放出。凤染宫除去紫卫精英在,左通更是在门前看守,就算是太后前去寻事或者其他妃嫔闹事,也不可能这么快有危险,左通必会找法子前来通知。
可是,没有,没有任何人来通知,只有看到危急信号。
明黄身影一闪,秦天策再不顾忌立即施展轻功,往凤染宫方向掠去。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样了?
韩萧紧跟在后,心中也是惊惶莫名,千防万防,紫宸殿更是重兵围住,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出事的会是凤染宫!
当两人快到凤染宫门口时,心彻底凉了下来……
宫门前倒了十几名禁军,血色从他们身下蔓延出来,不用看也知是丧了命。秦天策冲进内院,双目爆突,零零落落歪在地上的都是人,好多黑衣暗卫躺在血泊中。今夜调往紫宸殿的紫卫有二十多名,而留在凤染宫守护的都是最好的精英,共有十几人,如今却全倒地身亡。
到处都是血,除了禁卫与紫卫,还有凤染宫里的一众奴才们,还有,蒙面黑衣人,这里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染青!”从喉咙口憋出的呼唤,出声时才发现很轻,他在害怕……一片静谧,没有一丝人声,目光凝向后厅,她在那里吗?她……还活着吗?
抬步就要往里面冲,韩萧一步挡住,拦在身前急道:“皇上不可,刺客可能还在,您的内力还没恢复,不可孤身犯险,属下已经呼啸紫卫过来了。”
“滚开!”秦天策怒吼出声,满目的都是血,整个宫殿都被血染红了,也把他的眼睛给染红了,心已经沉到谷底,他害怕走进那里面,就可能看到她也躺在血泊中。
正文卷 167。掠
绕过韩萧,冲进后厅没有见人,却见地面血迹蔓延向内室的门,战场显然延及到里面。到了这里,随后跟上的韩萧也不说话了,凭两人的耳力都能听出里面没有一点气息,只余死沉。有些担忧地看向皇上,连他都开始觉得不忍。
秦天策颤着手去推门,只轻轻一碰,那门就被推开了,愣住。
韩萧上前一看,也愣在了当场,地上和床榻上倒了两人,一个是左通,一个是这凤染宫里的宫女,却并没有青妃的踪迹。三步上前扶起左通,他胸口中了很深的一剑,已经浑身是血,他的武功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居然有人能伤他如此?
手指探息,鼻端隐约还有微弱气息,提了内力输送,左通幽幽醒转过来,睁眼看到他们,虚弱地说:“皇上,是……是沈……”话没说话,人又昏了过去,失血太多。
“是谁?你说清楚!”秦天策揪住他领口的衣襟,可是他却紧闭双眼,醒不过来。到底是谁?沈?难道是……沈墨?低眼去看左通胸口剑的痕迹,剑口细小,却深而直,这的确是那第一杀手沈墨的手法。
浓眉深皱,以沈墨的身手,除非他在,否则再多紫卫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看这情形,很显然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定是带了一批死士,来了一场屠杀。
心里浮现无尽的恐慌,不用说,染青定是被抓走了!沈墨受雇于谁一直没查出,那一次行刺之后就再没见他现身过,现在他潜进皇宫抓走染青为的是什么?报仇?还是用来要挟自己?不对,这里面有什么没想通。
一直怀疑是太后雇了沈墨这批死士来刺杀他,可现在的形势太后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没有抓染青的理由,更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难道太后已经准备动手了?想关键时刻以她要挟自己?
若是这样的话,至少目前来说,染青没有性命之忧。
沉声下令:“韩萧,颁令下去封宫封城,朕一定要抓住他!”不管这沈墨是躲在宫里还是跑出了宫,绝不能让他把人给带出城去。韩萧立即领命奔了出去,而随后而来的紫卫留了几人在这里收拾残局。
秦天策下完令后就觉心下索然,看紫卫忙碌着抬左通和那个宫女出去,偌大一个凤染宫,顷刻间就成了坟墓,嘶吼出声:“全给朕滚出去!”
紫卫们吓了一跳,不敢吭声,立即退到门外。
秦天策无力地滑坐在内室床上,缓缓躺下,终于感觉心开始慢慢撕扯开来,剧痛一点点的泛滥开来。曾经他与她躺在这里,新婚之夜洞房花烛,温柔缠绵,看她倾城容颜,闻她身上丝丝缕缕的清香。
可现在,他躺在她躺过的地方,没有一点她的气息,只有鼻端飘来的阵阵血腥味。
昨日他还见了她的,怎么今天就没了她呢?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以为只要过上一阵,等他把内乱给平了,就可以与她慢慢重修旧好。可现在人呢?
他把她给丢了……
无穷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眼睛开始酸涩。闭上眼,想抽离这种难过的思绪,可关得上眼,却关不上心里的痛楚。
眼角,有水珠滑落,是泪吗?他有多久没哭了?自母妃死后,成年以来,他经历那么多坎坷和风波与生死,登上帝位,他从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不,这不是眼泪,这是眼睛酸涩后的湿润。宁染青只是长在他心尖的一个疙瘩,他的心在天下苍生,怎么会为了个女人流泪呢?看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在心底发誓,不管是谁指使沈墨掠走染青,他一定要那人千刀万剐。
沈墨……咬牙切齿地默念着这个名字,从没有一种愤怒可以到这般恨的地步,握紧的拳里指甲深入掌心,鲜血淋漓尤不自知。
“皇上。”韩萧试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秦天策立即一坐而起,疾步走出内室问:“如何?有没有抓到?”连他也不知,语音里带了丝希翼。
可韩萧眼一暗,愧声道:“属下该死,命令刚颁布下去,属下也正领人去南宫门拦人,但已有人来报,一刻钟前,贼人杀出了宫,刚又接到信号,东城与南城门被贼人突破,属下赶到时,没了沈墨的踪影。”
全都是迟了一步,那批人以雷霆万钧之势横空出现,又以最快的速度转移,底下根本都没来得及得到指令。而即便得到了指令,也挡不住他,已经得到旬报,不止东城门被破,南城门也被破了,显然沈墨此来谋划已久,走时也密布严密。这就是一场有计划的掠人!
秦天策眸色转深,脸如冰寒:“传令下去,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派兵追踪,但有蛛丝马迹,立即传书急报,不要再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而城门依旧紧闭戒备,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到了此时,先前的血气翻涌已经被压住,冷静了下来。沈墨是个很难对付的敌人,可他如果执意出城,也证明了他不归太后所用,这次事件并非太后在谋划。此时东城南城有异动,极有可能是沈墨布下的声东击西之计,难保他还留在城内,可万一出城了呢?
不行,“韩萧,备马,朕要亲自出宫去追!”
“皇上万万不可,紫宸殿里还坐着那三位,太后也虎视眈眈,而您的功力也未恢复,若贸然出宫去寻,只会把凤染宫一事传扬天下,对营救青妃只会更不利!”
迈出去的步伐停了下来,韩萧说的极有道理,如果兴师动众去寻,反而于事不利。唯有有了确定消息,再布局谋划营救,是他太过着急没了理智。“那你速去下令一切暗中进行。”
“属下遵旨!”话这么应着,却见他没动身的势态,秦天策不由怒叱:“还在这拖延什么?”此刻时间就是转机,抢在沈墨行动之前,把人堵截住才行。
韩萧迟疑了下,硬着头皮道:“皇上,姑娘来了,就在门外。”
秦天策一愣,随即怒道:“立即给朕滚出去办事,现在朕谁都不想见!”声音不高不低,却能清楚传到门外。韩萧再不敢多言,立即回身往外走,进到院子里见凝立等待的女人,摇头叹气,与她擦身而过。
夜色下,半夏着了一身全黑的斗篷,帽子遮住了脸。等太后歇下后半饷,悄悄从宁德宫跑出来找他,只因心下不宁,感觉有事要发生。虽经观察,太后不像今夜有谋划,可仍觉不安。往紫宸殿赶时,路遇韩萧行色匆匆,神情肃穆,心中更寒,只怕皇上出事。
可听完韩萧所说后,虽然悬着的心是放下了,但却也是大大的震惊,宫里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本想过来宽慰他的心,却亲耳听到他把她拒之门外。从未想到,阿离会不愿见她!
凝立在院子里,鼻尖全是血腥味,原本繁华的宫殿,一夜之间变得悄无人声。尽管那些尸体早已经被收拾了,可依然无法抵挡住那冰冷的气息。紧闭的门,把她关在外面,就像两人心里的那扇门一样,不知何时,她触摸不到他心了。
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只觉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连那膝盖都弯不过来,僵硬地无法动弹,“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熟悉的俊颜,明黄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急忙迎上上前去,脚趾揪心地疼,是站得太久了。
可是那个从内而出的人,却好像没有看到她一样,缓缓从身边走过,神色茫然,从他脸上,她看到了一种表情叫做——脆弱。“阿离……”轻声呢喃。
脚步终于停下,秦天策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梦璃?你怎么还在这?”半夏悲从中来,酸涩从眼到心,刚想细细诉说一番委屈,指望得到他的安慰,可是他却已经转过了身。
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这样出来极其危险,快回宁德宫去吧。”
然后,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
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淋下,浑身透凉到心底深处,她站在这里等了他两个时辰,就得了这么一句?不,她不甘心阿离会这样对自己。扯了裙摆朝那远去的身影追去,很少见他穿明黄色的龙袍,此时他的衣袍随风轻扬,却走得极快,眼见就要出凤染宫门了。
“皇上!”轻呼出声,也成功见到皇帝停住了步伐,转过身来。
半夏走上前几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问:“你没事吧?”秦天策摇摇头,等了这么久都不见韩萧来回报,心已沉到谷底,可他不能不冷静,否则如何救染青。见她没别的话要说,缓和了语气道:“已是很晚了,朕派紫卫暗中护送你回去,你要为朕保重自己。”
半夏心口一暖,终于听到他关切之词了,他还是在意她的。
只听一声击掌,立即有黑衣紫卫现身,秦天策再次转身要离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幽幽地问:“你对她动心了吗?”你爱上她了吗?后面这句,她没敢问出口,因为她或许能够容忍阿离对青妃动心,却是无法接受他爱上她。
秦天策像是没听到,笔直地往前走出了宫门,转眼就消失在了视线内。
正文卷 168。一种魔力
也好,没回答也好,不至于让她太过心痛。那十五之约的事像发生在昨日,亲眼看到青妃出现后,阿离眼中浮现的震痛。哪怕他后来决定下手,可她依然看出了他心中不忍。一个男人开始对一个女人不忍,只有一种原因:他动心了。
青妃举剑自刎的时候,他就没了自己,痛苦的嘶吼,慌乱的神情,都是在往她心口挖肉,然后撒盐。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青妃居然怀孕了,他竟然允许她怀孕!
当初他承诺自己说,要他的梦璃安枕无忧的做他的皇后,而她的子嗣也会是唯一。可转眼这些誓言就像一面刀一样横刮在她脸上,她觉得不安,更觉得嫉妒。但再嫉妒也抵不上对他的爱,所以她决定包容,毕竟他是一国之君。
每朝每代,没有哪个君王的身边只有皇后,总有形形色色千姿百媚的妃子环绕,若她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如何能在将来当这一国之后,又如何能母仪天下?可能隐忍是一回事,心里发苦又是一回事,阿离,你会负我吗?
心乱如麻地往外走,抬头寻了寻方向才迈开步子,紫卫隐进暗处保护。远见瑞王迎面而来,细看是她后,加快了脚步到跟前,忧心地问:“你怎么偷跑出来了?”那头应付完南绍太子和西凉王爷,又把二哥给送出了宫,就立即匆匆赶过来了。
路上已经有人跟他禀报过发生了何事,心中惊疑莫名,怎么会在悄无声息中把整个凤染宫给血洗了呢?据说除了左通与一名宫女,其余的人全没留下活口。布防在那里的可都是身手极好的紫卫与禁卫们。
听闻六哥一人独坐在青妃内寝里,本想过来查探下,却在此处遇见她。半夏看了一眼他,今夜他着的是一身锦蓝袍子,俊逸的脸上有着急迫和忧虑,嘴角忍不住浮起讽笑:“阿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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