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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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来-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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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福一想也是,反正有什么事情李固回来她也能知道。她就算去——如果是真乱子,恐怕帮不上忙还要绊手绊脚。
  
  “你多当心。”
  
  她的目光投向刘润,刘润朝她一笑,点个头。李固扶着他的手便出去了。
  
  阿福再也坐不住了,同样心神不宁的,还有淑秀。
  
  两个人不安的原因或许相同,也许不同。
  
  阿福喝了两口茶,望着殿外的雪景出了会儿神,她先想到那个崔内官遇到什么麻烦,得李固亲自去——绝对不会是小事。
  
  还有,高正官一面儿也没有露。
  
  忘了听谁说过,宫里面有些事你不知道怎么发生,怎么结束。有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消失不见的,可是所有人都如此乖觉,有人平白消失之后,旁的人都主动的去遗忘他,不去提起,就像他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高正官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一定……知道的太多。皇帝去时,说不清也有什么吩咐,或是让他殉,或是他不得不殉……
  
  李馨到底怎么样了呢?
  
  阿福倚门相望,心里像是打翻了热油一样。远远的风雪中看到有人从前面过来,她心中一紧,再仔细看,不是李固,却是李信。他不是自己走来的,是被宦官抱来的。阿福一步踏出去险些滑倒,急着问:“他这是怎么了?”
  
  “信殿下晕过去了。”
  
  阿福急的眼前也跟着一黑,她这半天没吃什么东西,也只喝了点汤水。
  
  “医官呢?”
  
  “已经去请,马上就到。”
  
  “这种时候医官就该值守在这里才是!”一办丧事,总是有人“哀毁过度”,晕了病了是常事,大人尚如此,何况李信这样的小孩子!皇帝病的那些日子他已经熬得不轻了,现在再一跪一天七八个时辰,不出事才怪!
  
  医官几乎是一路滚了进来,地上潮,本来就滑,现在更滑,来的路上已经跌过一跤,到门口又绊一记。
  
  阿福顾不上回避,劈头就说:“过来替信皇子诊脉!”
  
  医官的手有些抖,不过诊过之后倒是镇定了些:“成王夫人请放心,信殿下是虚脱了,不碍事。”
  
  阿福没松懈:“真不碍事?”
  
  “让殿下好好歇一晚,吃些好消化的滋补的东西,卑职担保无事。”
  
  担保这两个不大可能从医官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说了,想必是没有什么大病。
  
  可是李信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
  
  阿福让人端了热水来,把他一张灰扑扑的小脸儿擦干净。手脚也凉,用温热的布巾暖着,把他放到李誉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阿福叹口气。
  
  皇帝去的实在是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
  
  阿福想着,李固刚才的神情表现——哲皇子没了,邺皇子也没了,李固的眼睛是盲的,那么,皇帝留下的皇子里头,能继位的,应该只有李信一个了。
  
  这么点儿的孩子……要去做这天底下最艰难繁重的一份工作,又没有一本《皇帝职业手则》或是《如何做皇帝三百六十招》以供学习参考……
  
  外面又传来人声和脚步声,阿福站起身,掀起帘子朝外看。


正文 八十三 崩四
  
  李固身上有血,不多,在袖子上,两块巴掌那么大。可是那颜色在白布上头太刺眼了,阿福眼睛死死盯着那红色,身子一晃,几乎没栽倒。
  
  夫妻两个都被对方惊吓到,一个忙问:“你到底怎么样了?”另一个问:“是谁病了怎么一股药气?”
  
  阿福急忙解释:“阿信身子太弱晕了过去,太医说没有大碍。你受伤了?”
  
  “没有。”
  
  “那,谁受伤了?你身上这血……李馨呢?”他抬一抬手,屋里的宫女宦官医官侍卫们都知机的退了出去,刘润就站在门边,门是虚掩着的。
  
  李固神情间全是疲倦:“李馨没有什么事,也就是晕过去了……血也不是她的,是萧元的。”
  
  刘润刚才走的急出了汗,现在一静下来,冷风再一吹,只觉得背脊生寒。
  
  他也说不上来是因为热身子被冷风吹才战栗,还是刚才的事情让他余悸未消。
  
  屋里头李固压低声音和阿福说话,说的就是刚才去玉岚宫发生的事。
  
  “李馨是回了玉岚宫……你也知道,宣夫人以前住的正殿,烧的只剩下了台阶栏杆和几面墙……”
  
  李固说到这里停下来,刘润几不可闻的轻吁口气。
  
  下面的事,还真的难讲。就算让他来说,也觉得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而且,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发生的事情,几乎比过去几年间的各种意外加起来还要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还要难以想象。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是在算计,摆布别人的。
  
  可是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成了被算计被摆布的那个,却还懵然不觉。
  
  包括,曾经最高高在上的那个。
  
  他为了自己宝座,自己的权势,可以算计父亲,杀害兄弟,妻子,儿子,女儿……这些全在皇权二字面前败下阵来。
  
  外面天空是阴沉的铅灰色,沉重的仿佛要坠下来,压的人心口沉甸甸的。雪还是细细碎碎的,风吹大,从高处看下去,那些在宫道间行走的宫女宦官们都缩头弓腰,仿佛一只只受了惊讶的胆怯的鹌鹑。
  
  也许,人们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别人的时候,也有人……在高处这样看着自己,如同蝼蚁般渺小。
  
  汗被风吹的冷冰,内衣都粘在身上,刘润打个寒噤,往后靠了一些,更靠近了门边。屋里的热气从屋里透出一些来,他听到里面李誉似乎咿呀了一声,阿福轻轻拍抚哄他,然后一切又宁静下来。
  
  他的心似乎也跟着沉静下来。
  
  庆和凑过来,小声说:“润哥,你去换件儿衣裳。”
  
  他指指刘润的衣襟。
  
  那里也有血渍,虽然不太明显,走动间还是会露出来。
  
  刘润往屋里看了一眼,庆和明白过来:“你先掩着,我去拿件衣裳来给你换。”
  
  他也好奇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宫里,好奇的人死的最快。想要活的长久,就要当瞎子,聋子,哑巴,什么也不要多看,什么也不要多听多想多说。
  
  阿福给李固又倒了杯热茶递过来,他为难,她看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对这她也要这样为难?
  
  李固的话没说,阿福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李固接过茶放到一旁,可是握着阿福的手并没松开,他的手指尖冰凉,可是掌心却滚烫热。
  
  他在想,也许这件事不要让阿福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也许她知道,会受惊吓,甚至……他真想把这事就捂在自己心里,自己承担。
  
  可他想起从前他们说的话来。
  
  是夫妻,有事就一起分担,不管是享福,还是吃苦。
  
  他到了嘴边的那句话,就像一个沾满毒汁的铁蒺藜,刺的自己疼痛难忍,可是比疼痛更要命的是上面的剧毒。
  
  他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在阿福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除了阿福,不可能再有人听到。
  
  “父皇不是病死,是中毒。”
  
  阿福比他所想象的要镇定沉稳,绝没有什么失声尖叫,也没有发呆发愣,他说完这话,只停了一下,阿福便冷静而迅速的小声问:“你怎么知道——还有谁知道?”
  
  “萧元亲口所说,是他下的毒。”
  
  “他人呢?”
  
  “刚才他挟持了李馨,朝西边废墟里头逃过去,我们的人只把阿馨抢了过来,韦启带人追下去了……”
  
  阿福静静坐着,天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皇帝竟然是被驸马毒死的,阿福这一刻突然很荒唐的想起,前朝本朝的皇帝都和驸马犯克啊?前朝也被驸马祸害死了,本朝皇帝也被驸马祸害死了。
  
  “萧元让阿馨和他走,阿馨不肯,用刀子划伤了他的肩膀——他跑不远!”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刘润,韦启,崔内官大概也听到了……”李固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这你不用担心。”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是南夷族人,还是南夷族头领的孙子。他祖父在锦山之变的时候死在我们的人手中,尸身还被示众十日,他的父母兄姐都在那时死了,他则是因为从小抱到城里交给旁人抚养才躲过一死……”
  
  “那……”
  
  有时候阿福想的事情不用说出来,李固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玉夫人应该不是他杀,他那天在成亲,绝对没办法腾出空儿去杀人。”
  
  也有可能是他差人杀的——不过阿福觉得这件事说不通。
  
  玉夫人和他,像是一个地方来的,长相,气质,都与中原人有着很大不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最有可能是友非敌。
  
  “丽夫人……当时到底是怎么被玉夫人斗倒的?”
  
  “丽夫人谋算玉夫人不成,而且被捉到把柄,说是丽夫人行巫蛊之事。她死后没出两个月,她的两个兄长一个被关一个被贬,现在想来,这些事就都能串起来了。”
  
  “玉夫人和萧元他们……”阿福停下来没有再说,丽夫人已经死了,玉夫人也死了,那些事情的真相,大概再也无法查清。
  
  那些也不重要了。
  
  玉夫人的相貌阿福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很美。而丽夫人……
  
  “阿馨她现在怎样?”
  
  “我已经让医官过去了……”
  
  话就说到这里。
  
  阿福和李固紧挨着对方坐到一起,阿福紧紧握着李固的手,似乎,是要给他安慰。
  
  也许是她需要李固给她温度和勇气。
  
  屋里燃着炭盆,暖融融的,可是为什么……却觉得一股巨大的,彻骨的寒意笼罩在身上。
  
  “阿福。”
  
  “嗯。”
  
  李固只是喊了这一声,没说别的。
  
  外面的女人们的又一波哭声又响起来,许是关着门,那声音显得那样遥远而陌生,很不真实。
  
  所有的一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可是,最可怕是,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噩梦。不会睁开眼,醒过来,一切都恢复如常。
  
  过了一会儿,刘润在门外低低说了一声:“王爷,韦校尉回来了。”
  
  阿福一惊,李固按着她没让她起身,沉声说:“让他进来。”
  
  门一开,外头的北风一下子灌进来,韦启大步走进来,也带进来一股浓浓的寒意。


正文 八十四 丧一
  
  李固缓缓站起来,韦启把一样东西交到他手里。
  
  那是块鱼佩。出入宫门需有腰牌,官员皇亲则有鱼佩。
  
  这块鱼佩是萧元的,鱼佩是要紧物事,身份象征。
  
  上面犹有余温,李固缓缓坐了下来。
  
  “对外头要怎么说?”
  
  “这会儿没人顾得上……”
  
  阿福觉得头有些晕,她在榻边坐下来,替还睡着的两个孩子掖上被子,李誉睡的像只小猪一样,李信的脸埋在枕头里,阿福看到刘润站在门旁,神情怔忡,有些魂不守舍,招了下手。
  
  刘润眼角余光看到,轻手轻脚走了过来。
  
  “夫人?”
  
  “你刚才怎么样?没受伤吧?”
  
  阿福觉得自己都需要压惊,刘润大概也得过些时候才能消化这个事实。
  
  “没有。”刘润心里是乱。
  
  可是他乱的,是另一件事情。
  
  皇帝是被毒死的,他知道的更早。
  
  可是,怎么会是萧元下的毒呢?
  
  皇帝已经入殓,棺椁已经钉合,里外三重,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探验皇帝中的是什么毒了。
  
  “是不是累了?你去好好歇着吧。”
  
  “不用,我没事儿。”
  
  李誉动了一下,先醒了,李信也跟着醒过来,他睡姿不好,半边脸压的通红,呆呆的看着阿福。仿佛一时没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在梦中,他梦到他的父皇还没有死,一切都安好无恙。
  
  可是现实是如此冰冷残酷。
  
  “没事儿,没事儿的。”
  
  阿福一手抱一个,不知道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在安慰自己。这短短的一日一夜间有太多的死亡与惊骇,让人无所适从,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一切。
  
  这一天如此漫长,又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夜色降临,整个皇城被雪覆盖,白纸的灯笼照亮各处,风中似乎吹来鬼泣狼嚎般的哭声,阿福朝李固怀中缩了缩,李固揽住她。
  
  “快睡吧。”
  
  “嗯。”
  
  话虽这样说,但他们谁也没睡着。
  
  刘润也没有睡着。
  
  他取出一只贴身带着的扁匣子,匣子很薄,只有半指厚,也不管到哪儿都不会让这匣子离身。
  
  匣子黑漆漆轻飘飘的绝不起眼。他拔了根针在匣子底下一拨,匣盖一下弹了起来露出里面齐齐的数格药粉,压的平平实实的。
  
  靠边角的那一格已经半空了。
  
  刘润的手微微有些抖。
  
  他停了一会儿,把盒子又盖起来,原样缠进腰带里,系在腰间。
  
  庆和端了盆热水进来:“润哥,快,泡一泡脚,别生了冻疮。”
  
  刘润点下头,褪下靴子袜子。靴子被雪浸透了大半,袜子也被汗浸了,湿漉漉冷冰冰的,都冻木了,没有什么知觉,放进热水里好一会儿,才缓缓觉得刺痛起来。
  
  庆和也把脚放进盆里,舒服的长长的呼口气:“真舒服,我刚才瞅空去找了两双毛袜子,明天咱们一人一双套在里面,拿布包一下再穿靴子,能舒坦不少。”
  
  刘润嘴上和他说话,心神却在另一个地方。
  
  他在想,皇帝到底是谁毒死的?是他,还是萧元?萧元已经死了,无法再得到消息。
  
  虽然……人只能死一次,到底死于哪种毒,死于谁的手下,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可是他无法释怀。
  
  萧元死了,他应该死而无憾,他觉得有个皇帝给自己垫背,走的一定特别安心。
  
  但刘润呢?他觉得这样茫然。
  
  他们都要报仇,仇人是不是自己杀死的,这就显得很重要。
  
  “对了,今天一天都没见着高正官。”庆和小声说,偷觑刘润一眼:“润哥,你说他不会是因为害怕别人让他给皇上殉葬,所以,偷偷藏起来了吧?”
  
  “嗯。”刘润不置可否:“这种事儿有什么好躲藏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过了头三天,就……该改口叫先帝爷了。”庆和声音低低的,他凑到刘润耳边说:“润哥,新皇帝是谁啊?是不是……咱王爷?”
  
  “别乱说,让人听到要掉脑袋的。”
  
  “这儿又没别人。”
  
  刘润不为所动:“隔墙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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