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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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来-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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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来了?不会是李信又偷溜出宫了吧?
  
  阿福把李誉交给杨夫人,自己离席出来。刘润站在一旁,正望着她。
  
  “还以为你们今天都不会来。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刘润现在在宫中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忙的只恨不得一个人能剖作两个,三个的用。
  
  “王美人要生了。”
  
  阿福怔了一下,已经到日子了么?
  
  “可是……”她又不是接生婆子……
  
  “情形不太好,王美人身体很虚弱,孩子只怕也保不住,她说,想见你。”
  
  “见我?”
  
  阿福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好,你进去和王爷说一声,我去换衣裳就随你去。”
  
  坐到了车上,刘润递过来帕子,阿福接过来。
  
  “擦擦汗。”
  
  阿福自己先没擦,李固也随她一起出来了,阿福先替他拭了拭汗。
  
  他们都没有说话,阿福的手指屈了又伸直,伸直又蜷起,掌心出了汗,热热黏黏的,她竟然没想起要用帕子擦,直接就在裙子边上蹭了两下。
  
  车帘撩起了一边,可是却并不觉得凉爽。风是热的,吹在脸上有一种被包裹的,呼吸不畅的感觉。
  
  王美人住在心影阁,庭院里的花朵开得正盛,天气愈热,香味愈显浓烈。李馨穿着一件素白宫装,从里面迎出来。
  
  “嫂子,你进去……看看她吧。”
  
  “她……怎样了?”
  
  “孩子生下来极弱,接生婆子没办法,医官都上了针,才勉强喘过气来,哭都哭不出声,刚抱到那便屋里去……大人是不成了。”
  
  屋里的气味让人一时屏息。里面的暗和外面的亮差的太多,阿福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看清了屋里的情形。屋里有些凌乱,药味,血腥味……
  
  她缓缓走过去,在榻边坐了下来。
  
  王美人的脸色透出一股不健康的青灰,她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要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几乎……已经是一具尸首。
  
  “王美人。”阿福轻轻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没有动。
  
  阿福忽然有些心慌:“王美人?”
  
  她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眼也已经浑浊,没有多少生气了。


八十九 周岁 三
  
  阿福轻声喊:“王美人?”
  
  她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可是没有力气。
  
  “孩子……”
  
  “孩子很好,是位小公主。”
  
  王美人的眼闭了一下,又睁开来:“我……想看看她……”
  
  阿福唤人进来吩咐一声,过了一会儿,宫人抱着婴儿进来,外面裹着缎子襁褓,小小的一张脸还没有大人的拳头大,脸红通通的,五官皱成一团。宫人抱到近前,屈下膝,把婴儿凑近王美人。
  
  她努力想欠起身来,但是最终只能微微侧转头,她仔细的看着那个女婴,目光中露出无限爱怜。
  
  “名字,就叫晴……李晴……”她喘了几口气,挥了挥手说:“抱她……走吧。”
  
  阿福有点意外,如若换成是她,最后的时光她一定会舍不得不看孩子。
  
  哪怕多看一眼都好。
  
  但是她随即明白,这屋里的气息很不好,血腥气,大概还有病气。
  
  这孩子很弱,是不应该待在这屋里头。
  
  阿福示意宫人将女婴抱出去。
  
  宫人脚步声很轻,她走到门边时,那婴儿忽然小声的呀呀的哭起来。那声音真的很虚弱,不比小猫的叫声大多少。
  
  王美人用力扭转头去看,宫人的脚步并没停,婴儿的哭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
  
  “不用担心。”
  
  阿福觉得这句安慰很空洞苍白,但是王美人点了点头:“是女孩儿,很好……长大了,嫁个人,能太太平平活着就行……”她顿了一下,阿福倒了热的白水给她,她摇摇头:“不用了……”
  
  她的时候不多了,阿福和她彼此都心知肚明。
  
  “其实,这孩子,曾经有个哥哥……”
  
  阿福她安静的听着。
  
  不管王美人说什么,她似乎都不觉得惊奇。她在这个人身上见识到的意外已经太多,不差这一件两件。她的经历如此坎坷,她经历的,她见过的,她短短的半生抵得过旁人两三辈子。
  
  “可是,我没能保得住他,他到底还是早早的离开了这个人世……连名字也没来得及取。”
  
  “李致……我小时候便认得他。那时候,我们都……还不懂得身份,权势这些东西……有时候我想,要是他没在皇家,我也不姓王……那就好了。我们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李绪来提过亲,可是我不喜欢他……他太洁净了,这世间容不下那份干净,所以他走的得那么早……”
  
  李绪?
  
  阿福几乎对这人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她想起来,李绪,就是那张传位遗诏上提到的,那个,应该登上皇位的绪皇子。
  
  王美人,和他?他们?
  
  她的头发毫无光泽,披散在枕头上。
  
  “李绪死了……我也进了宫。
  
  李致喜欢我胜过韦双思,可是我姓王……他说虽然我不能做皇后……可是他说,他会对我好,也会对我们将来的孩子好。可是我的孩子还是死了……我不知道该恨谁,这宫里没有一个人值得,去相信……”
  
  她咳嗽起来,咳得很凶,帕子上都是血:“别叫太医,不用浪费时间了……”她的手按在阿福的手背上,外面那样热,她的手却冰凉。一触到她,阿福忍不住打了寒噤。
  
  她声音极低,阿福离得这样近也只能刚刚听清她问什么:“那份遗诏,你怎样处置了?”
  
  到了这个时候,阿福也不用再对她说谎:“烧了。”
  
  她微微点头:“应该的,其实,早该毁了……只是我心里有股恨,几次想毁掉都没下手……韦双思成了皇后,可她除了美貌……有什么地方强过我?男人的话……都是不能相信的……”
  
  阿福静静的看着她。
  
  这个人,和她印象中那个淡漠沉静的师傅判若两人,和再相遇时那种容光四射的样子也已经全然不同。她的悲伤无法引起她的共鸣,但是,阿福依然觉得心中微微酸楚。
  
  她能感觉到,生命力在从她破败虚弱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
  
  “我的女儿,还请你将来,照应一二……”
  
  阿福点头。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再也说不出话。
  
  阿福唤人进来,守在外头的太医和宫人急匆匆的进来,李馨扶着门边,她望着屋里的情形,颇为关切,但是并没有走进来。
  
  “嫂子,她都说什么了?”
  
  阿福摇了摇头。
  
  她再转身去看的时候,太医正直起身来,宫人跪在榻前,头深深低下去。
  
  王美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李馨挽着阿福的手走到太阳底下,阳光照在身上,阿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庭院里花香浓郁,花瓣被灼烈的阳光曝晒,边缘已经卷了起来,叶子也微微的蔫垂下去。
  
  “我原来很讨厌她。”李馨揪了一片叶子在手里,捻了几下扔到一边:“可是刚才却觉得,她也有她可怜的地方。套句话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阿福要不是心里沉重,几乎要被这句话给逗的笑出来。
  
  这话实在太耳熟了,似乎是一部电视剧?还是一首歌来着?她记不清楚了。可这句话却不会忘,就算再过些年,仍然会记的清清楚楚。
  
  “对了,我送的我侄子的礼,嫂子看见了没?”
  
  “哪里顾得上一一看过来,从早起就忙着乱糟糟的,一个抓周就折腾了半天,大人孩子一身汗。他是累的,我们是急的。”阿福现在才明白李馨为什么今天没去王府。李誉生日她早说要来,阿福起先还以为是她顾虑着是在孝中,所以没有去。现在才知道是什么事令她走不开。
  
  “对了,小公主的名字,王美人取了,叫李晴。”
  
  李馨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又是个没娘的孩子。”
  
  这话正触到阿福心上。
  
  李馨,李固,李信,她,还有那个刚刚落地的女婴,可不都是没娘的孩子么?
  
  回去的车上她轻声和李固往王美人刚才的话说了,不过没有再提起那份遗诏的事。虽然早已经时过境迁,与那遗诏密切相关的人都已经死了,可是阿福只要一想起遗诏这两个字就觉得有根针在脖子后面扎一下,别说提起,就是想都不愿意去想。
  
  当年的旧人旧事曾经让李固困惑不解。韦皇后早逝,皇帝也死了,现在王美人一去,当年的那些纠葛,也就随着他们的死亡彻底埋葬。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对李固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来说,已经没必要再去追究探询。
 

九十 无题 一
  
  车帘纱幕外,可以看到远处的街道,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挂起了灯笼,那一点黄晕的颜色显得飘摇不定。
  
  阿福轻声问:“那孩子,是不是抱给于美人她们来照料?”
  
  没亲娘的孩子,就算旁人会尽心看护,也总是有缺憾的。
  
  宫中留下的女人实在不多,于美人育有五公主,她不必与景慈观。但是阿福另一个熟识的人,吕美人却早早被送去了景慈观。
  
  阿福不知道她怎么打算她的下半生。也许她会逃跑——阿福总觉得,她不会安分踏实的在景慈观里吃斋念经度过余生。
  
  虽然阿福不了解她,但是她,她们,阿福,李馨,还有吕美人,她们应该是来自同一个时代,那个女子也有自由也有爱情也有事业的时代。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们落入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阿福在这里找到了爱情,李馨开始融入这个时代,试图改变它。吕美人呢?她一定不甘心这一生就这样结束,她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她不会放弃的。
  
  “嗯,阿馨和刘润会妥善安置她,你就不用挂心这个。”
  
  回到府里杨夫人先迎上来:“王爷,夫人。”
  
  李固问:“小世子呢?”
  
  杨夫人叹气:“王爷和夫人一走,小世子不乐意,哭了半晌,怎么哄都不行,哭得累了,这会儿才刚睡下。宫里头……”
  
  “王美人生了一位公主,孩子很弱……大人没能保住。”
  
  杨夫人没说什么,隔了一会儿才说:“可惜了今天这好日子,遇上这事……噫,这样说起来,那小公主和我们小世子,姑侄俩倒是一天的生辰。”
  
  阿福一想可不是么,儿子还得管那小公主李晴叫一声姑姑。
  
  暮色降临,仆人们收拾院子,关门,掌灯。微热的风在庭院里打了个转,不知要吹向什么地方去。李固换了衣裳,松松的袍子像是挂在身上。阿福的手抱上去才能真实的感觉到他的腰身,在宽大的衣裳里面显得那样挺拔。
  
  因为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所以才把他抱得很紧。
  
  她的心只有在他这里才能觉得踏实。
  
  人世无常,生死离合都由不得自己。
  
  所以,幸福在手中时,一定要牢牢抓住。
  
  儿子在里屋发出含糊的咿唔声,阿福怕他是要醒,正要进去看,李固从背后扯了一把,牢牢抱住她,轻声说:“咱们,再生一个孩子吧?只有小月亮自己,多孤单啊。”
  
  阿福觉得耳边热呼呼的,接着整个人的脸和颈也一起热了起来,像是一滴水突然啊落进热油锅,一下子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
  
  “没出孝呢……”阿福按住他的手。
  
  “那就等出了孝,我们就给儿子添个弟弟妹妹?”
  
  “那……”阿福趁他出神时一侧身摆脱了他的拥抱,微笑着说:“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李固抱了个空,也不觉得恼怒,他站在那儿,微微笑。
  
  阿福看着他。
  
  她的目光仿佛可以回溯时光。
  
  她想起第一次看到他,他只是个沉默单薄的少年。
  
  可是现在他成了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了。
  
  这中间的时光,似乎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流逝过去了。
  
  他变了,她……大概也变了吧。
  
  可是他们深爱彼此。
  
  李固看不到,可是,他能感觉到。
  
  阿福的呼吸,阿福身上的气息,她站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就静静的站在那儿,不说话。
  
  视线有没有重量?
  
  也许有。
  
  他的直觉告诉他,阿福在注视他。
  
  在他黑暗的世界中,从来没有光亮与颜色。
  
  可是他仍然可以得到很多。
  
  他缓缓向前迈步。一步,两步。
  
  靠近了。
  
  再朝前几寸他就碰着她了。
  
  他伸出手,准确无误的触到阿福的脸颊。
  
  她柔软,馨香,肌肤光滑像丝缎。
  
  李固倾过身去,吻了她一下。
  
  他头一次这样做是丹凤殿,那一回他估错了她的身高,吻到了她的鼻子。
  
  因为那天她穿的鞋子和他以为的不一样,所以身高也就不一样了。
  
  他能记住很多东西,记得最牢固的,就是阿福。
  
  她的高度,她的温度,她的声音,她行走时走落的脚步,衣裳窸窣作响的动静,她身上用的淡淡的花水头油味……
  
  这些美妙的触感和气息,围绕在他身周。旁人说过,阿福不是那么美貌,可是对他来说,她是唯一的,不可替代。
  
  里屋床上李誉又含糊的呓语,李固挽着她手,走到床前。
  
  他看不到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能张开双手,拥抱他,保护他,给阿福和儿子撑起一块天来。
  
  他要活得长长久久的,将所有的灾祸全都替他们挡开。
  
  阿福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轻轻吁了口气。
  
  看多了没娘的孩子,她这会儿只想着,怎么也得活得长久些,既抛不下他,更舍不得儿子。
  
  那就得活得长。
  
  也许少年时,每个人都会冲动过,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刚烈决绝,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舍弃。可是经历的事情一多,棱角被岁月琢磨成圆润的弧度,肩膀上背负的越来越重,身边的牵绊越来越多。
  
  阿福靠在李固肩膀上。
  
  没做声的两个人,在这一刻的所思所想却奇异的接近……重合。
  
  一天之中经历了生与死,她觉得累极了。新生命呱呱坠地,而诞育新生命的母亲却静静的死去。阿福现在可以平静的想起王美人,她不再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
  
  王美人临去时,为什么要见她呢?只为了说一句请她照顾她那个可怜的女儿吗?
  
  李誉睡的沉沉的,孩子总是无忧无虑。他手里还牢牢抓着那串金元宝银锞子,阿福伸手轻轻拉扯了一下,没有拿出来,他攥的太紧了。
  
  “你说,儿子长大了总不会是个守财奴的性子吧?”
  
  李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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