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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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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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之中绝大部分人都起身市井,或为工匠,或为商贾,能走出赵石洲如此一位阁老。简直是天赐良机。

    若是不能把握住,实在太可惜了。

    “敬琏,你一定有法子吧。”康彭祖道。

    江南士林为了能让赵贞吉战胜高拱,肯定是乐意出钱出力的。不管怎么说,赵贞吉是王学门人。在诸学归一、心学一家的指导思想下,即便赵贞吉不认江南学派,江南学派也要认他。

    徐元佐摸了摸下巴上渐渐发硬的胡须,歪着头道:“这么高端的事。我缺乏经验啊。”

    康彭祖失声而笑:“这种事,几辈子才能遇到一回?除了令祖。谁敢说自己有经验?”

    “那你说,我大父为何不出手呢?”徐元佐理所当然顺着康彭祖的话头问道。

    康彭祖登时愣住了。

    是啊,徐阶为何不出手呢?

    徐阶的影响力可不局限于王学,他是一步步走上首辅之位的,门生故吏各种人情遍布朝野。如果他出手,赵贞吉的胜率不是高了许多?而且大明历史上也从未有过徐阶与高拱这样撕破脸皮的阁老。放在前朝的党争之中,绝对是杀之而后快啊!

    早在隆庆继位之初,同为阁辅的大学士郭朴,就曾与高拱说:“(徐阶)谤先帝,可杀之!”高拱当时并没有说话。但是随后却流传出高拱“说”徐阶该杀的传言,可见两人是同一条心。

    康彭祖脸上阴晴变幻良久,方才道:“看来敬琏所见,已经超越我许多了。我真是不知道为何。难道只因为张江陵是少湖公的衣钵传人?”

    康彭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相信。如果徐阶真是因为张居正而不肯援手赵贞吉,那真得问一句了:张居正是你徐阶的私生子啊?就算亲儿子都没这种待遇啊!

    徐元佐垂下眼睛看了看靴子,仰起头道:“我恐怕大父的意思是:赵石洲终究难逃一败。”

    康彭祖反倒松了口气。他能预想到这个结论,但是没有勇气相信。

    “所有人都在高新郑与赵石洲你来我往,却没人看到张居正。”徐元佐道:“大概是因为他太年轻了。”

    张居正今年才四十五岁吧。在论资排辈的官场上,无论哪一朝,作为宰执都年轻得过分。这对他而言反倒成了保护伞,让人觉得他羽翼未丰,不过是受到徐阶和高拱庇护的小朋友。

    “可是仔细梳理一下嘉靖到如今的政局,你会发现:张江陵什么好事都轮上了,什么坏事都躲开了!高拱第一次致仕,是他去劝的;我大父致仕,是他劝的;其后李石麓致仕,也有他逼迫的功劳。”

    “啊!”康彭祖发出一声惊呼:“他如何能逼得动首辅元揆!”

    “当时石麓公稍有去意,张江陵当面直说:若此,还能保公令名。”徐元佐随手甩了个八卦,道:“这是石麓公致仕之后,他的弟子写信给我说的,绝对不假。”

    康彭祖纠结道:“如此说来,张江陵还是要站在高拱一边?”

    “高新郑放言‘满朝除张叔大尽无能之辈’,又有人亲见他拉着张江陵的手说:‘我愿与公建不世之伟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张江陵隆庆初年所上《陈六事疏》,与高新郑之前的《陈八弊疏》如出一辙。”徐元佐叹声道:“你说张江陵站在哪一边?”

    ——如此看来,张江陵真是个叛徒。

    康彭祖默然。

    “张江陵即便不站在高拱这边。也绝不会站到赵石洲一边。那两位之间可是有仇的。那么单对单,赵石洲能否胜得过高新郑?我看也很难说。关键在于大礼议罪臣起用的问题上,高新郑与圣上同心,所以即便朝野反新郑,圣上肯定也要因此保他。”徐元佐道:“说透之后,想想也真没意思。”

    康彭祖怔怔良久。道:“敬琏的确能见人所不能见。”

    “非也,我也只是找对了着眼点罢了。”徐元佐道:“不过高新郑经此一役,对江南应该能松松手,海运的事,朝堂想来能行了。”

    康彭祖虽然讨厌高拱——江南士林对高拱都没什么好印象,不过他也不是茫然不知朝中形势,道:“高新郑倒是支持海运的。去年年底他还要开胶莱河。”

    徐元佐没说高拱“似粉实黑”,只是淡淡道:“真要想走海运,何必提出胶莱河之事?嘉靖年间也有人如此提过。早就证明行不通了。”非但明朝行不通,截止徐元佐穿越前都行不通。否则雄心万丈要改天换地的**人怎会不开挖胶莱运河?所有海船还得绕行胶东半岛。

    康彭祖略有所感,似乎知道点了什么,道:“若是海运开了,你就要承运漕粮?”

    徐元佐道:“那是肯定的,所以我年前要想知道水师的事。”

    “上回咱们谈过之后,水师的船就做了一些调整。”康彭祖道:“湖广那边能造的还在造,江南这边采买了两艘大楼船。在下关开造两艘蜈蚣船。闽粤那边倒是有嘉靖年间的老船,又买了六艘充门面。如今还在海上没到。”

    徐元佐想想无论怎么走,等朝廷决定海运漕粮的时候,船总是能到的。他道:“世伯怎么说?”

    “家父以为,有这十艘大船,能载两千水军,只多不少。”康彭祖道:“何况到时候朝廷肯定还要发运军押运。不会只有咱们的船。”

    ——运军也不能放心。

    徐元佐道:“运军都是走河运的,突然改走海运,怕不牢靠。河跟海能一样么?所以关键还是得看咱们自己。”

    “正是。”

    “水兵好找么?”

    “这个容易,朝廷这两年在遣散以前抗倭时候的募兵,正好咱们接手。连兵器都有了。”康彭祖道。

    徐元佐忍俊不禁。大明朝廷就是喜欢做这种扶持民间资本的事,打着省钱的旗号贱卖国有资产。然而很难说朝官们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最终获益的都是官僚和他们的亲戚。现在徐元佐是既得利益集团的一员,对此也是喜闻乐见。

    果然是屁股决定立场。

    “淮安灾民与乱兵呼啸为盗,如此也算是保境安民了。”徐元佐道。

    康彭祖连连摆手:“那种不清白的人怎能收进来!敬琏,你这是异想天开了。”

    徐元佐尴尬一笑:“这事你们办,我只是想能让百姓多条活路。你看不合适就算了。”

    “敬琏所虑甚合我心,凡人衣食充足,谁肯为盗?不过水师干系重大,断断不能用他们的。”康彭祖道:“日后海运通畅了,沿途需要补给,正如敬琏曾经说过的,因海谋生者能有十数万,这些人也就能寻个安生了。”

    徐元佐点头道:“正是。朝廷只看到漕运养活了那么多人,却看不到海运能养活更多的人,还能开疆辟土呢。”

    康彭祖讶异道:“敬琏,你要往哪里开疆?”

    “当年太祖高皇帝不打倭寇,那是因为即便打赢了也拿不到任何好处。如今倭岛上有红铜白银黄金,全都是我大明急需而罕出的矿物。为何不打一打?不过这事太远,咱们得先把水师建起来,然后等个机会。”徐元佐道。

    康彭祖心中暗道:你这倒是将东海海寇的一套学得十足。先是金山开港,然后进军倭岛。若是真叫你学成了,怕不是又一个东海王。

    想到王直在日本的种种传闻,康彭祖突然觉得:就算不读书了,做个海外夷王也挺不错。

    当然,能读书还是最好读书。

    康彭祖与徐元佐匆匆一叙,问及徐元春这些时日在做什么,答曰闭门读书备考,颇为唏嘘。想到自己功底不如徐元春,天资不如徐元春,努力也不如徐元春,不免颇为沮丧。徐元佐只好鼓励他几句,康彭祖方才回家读书去了。

    每省的举人名额是固定的,常年积累下来的生员却不知凡几。科考这种举人资格考试就要刷掉大部分竞争者,使乡试录取率保持在三十取一这个比例。所以南直定额一百三十五人,就要有四千以上生员参考……即便如此,恐怕康彭祖要获得科举资格还是有些困难的。

    除非康家给他铺路,让他以文名入选,或者准备参加主考官的“遗才”。

    不过即便取得了科举资格,要在四千多名生员之中考进前一百三十五名,也是一件很看运气的事。到底科举不是标准化考试,绝非分数够了就能通过。

    谁知道今年冒出来多少学霸?再加上考试内容为主观题,主考官的书法审美倾向姑且不谈,光是哲学思想、学术认知,就有得要费心了。

    总而言之,徐元佐并不乐意在这种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三点三的事上浪费太多精力。尤其乡试属于国家抡才大典,主考人选是两京礼部并翰林院、詹事府磋商确定,根本无法玩小手腕。

    如果真的发生舞弊案,那可就是牵连甚广的大狱了。非但总裁主考官罪责难逃,考生更是要赔上一辈子的前途,比如唐伯虎、比如徐霞客他爷爷。在徐元佐看来,为了一个举人身份而惹出这般麻烦,可是大大的不合算。

    不过受到了考季的影响,徐元佐还是谋划了一下自己未来的前途。大明终究是官本位社会,如果不喜欢,当然可以不当官,但是有个当官的资格,偶尔在官场上刷刷脸——就像董其昌那样,日子还是过得很惬意的。

    或许,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去捐个监生,然后去当一任知县?

    徐元佐心中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受大环境的诱惑,专心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为好。人不缺志向,缺的只是践行志向的决心。要想为生民立命,做官未必就是最适合的一条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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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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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十 车床

    一个健硕的少年将一根扭曲的木料压入铁槽,肩膀上的肌肉一鼓,木料却仍旧有一截在外面,没有被按进去。他面无表情地将木料扯了出来:“不行,回去重做。”说罢,随手就将这根五七斤重的料子扔给了一旁的木匠学徒。

    年纪不大的小学徒退了一步,方才站稳。

    一个浑身带着木屑的老木匠上前,赔笑道:“小哥,这也差了没多少啊。”

    “那就留下。”少年仍旧是没有一丝表情。

    那木匠没想到少年如此好说话,顿时眉开眼笑:“嗳,好嘞!”

    “给一个铜钱。”

    老木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带上了三分戾气:“莫非小哥是在消遣我!”

    少年浓眉大眼,丝毫不怵:“反正也没差了多少。”

    老木匠一噎。

    身后排着队的木匠纷纷笑了起来。

    老木匠脸上胀红,脖颈上青筋如同蚯蚓一般爬了出来。店里两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壮汉走了过来,立在主事少年身后,硬生生用目光将这老木匠吓退了。

    谁能不怕呢?这两个壮汉胸前穿戴藤条编出来的护胸,护胸上用红漆写了“保安”两字。手里哨棒一人多高,顶上带着黑黑的尖,显然是烧过的。这身打扮并不会触犯王法,因为无论是护胸还是烧过的尖顶哨棒,都不算兵械铠甲,但是村与村抢地抢水的时候,它们便会大放异彩。

    少年看了看左右的验收柜,朗声道:“都仔细些,若是要费力才能通止的,便不要他!我家佐哥儿给你们加了一成的价,还敢过来唬弄人的。真该叫老天爷收了去。”

    这店里横着一排矮柜,都由一名少年主持。拿到料子就往身前的铁槽模具里放。这东西有个名目,唤作通止规。该通就通,该止就止,如此选出来的各种模样的料子都几乎一模一样。

    “严哥儿,我又来了。”

    正在训话的少年听人叫他。脸上的严峻松缓下来。他道:“你手脚倒快。”

    送料子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学徒,他已经来过了五六次,送来的料子都严丝合缝,显然做的时候颇为用心。作为一名木匠学徒,平日里只能干干粗使活,要学手艺就得多看。可是没有哪个师傅敢让徒弟练手,务必要保证他真正看会了才肯上工,否则连料钱都赔不起。

    今年徐家却意外地收购了一批配件。

    这批配件都不难做,有大有小。只是为了防止拿回去配不上,所以尺寸卡得极严。来送料子必须得通过那个通止规,然后才肯付钱。

    虽然要垫工垫料,但是徐家给的银子也多。活简单还可以让学徒们练手,真要是通过了,学徒也算创造了不小的收益。

    因此上,不光唐行的木匠师傅都乐意接这个活,就连外地的师傅们也都来了。木匠里面有大工有小工。有粗活有细活,那种能做出名头的大工并不多。会点基本功的小工倒是不少。徐家这可算是做了大善事,原本找不到活计的木匠都来讨要尺寸,择其可做者动手制作。

    有能力的做大件,没能力的就做小件,谁都不敢问:徐家为啥要这么多配件。

    难道徐家的织机全都坏了?

    他们生怕问了之后,徐家醒悟过来。不收了!那时候又得到处扒食去了。

    严哥儿将少年手里的料子放进铁槽,眉头顿时舒缓开来:“看,这才是真正照着尺码做的。”

    少年被夸得脸上冒出两团红润。他上前一步,小声道:“严哥儿,这个是我练手做的。等会中午请你吃酒。”

    严宇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叫道:“下一个。”

    少年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却没跑远,在店门对面的屋檐下蹲了下来,就看着来送木料的木匠和学徒。

    他记得最早的时候是徐家拿了工件的模样、尺寸找的木匠。后来开了个店,不管谁,只要照样子做出来了,过了通止规就给钱。他听师傅说:徐家这是要把各个配件都做出来,然后找几个大工就能拼出来,价钱肯定比直接找大工做纺车织机要便宜的多,还不耽误事。

    “这真真是连财神爷都算不过他!”

    喝饱了老酒的师傅如此感叹。

    少年等得日影渐短,终于看到严宇出来了。里面收件的事却没停,看来是换了班。

    严宇埋头往外走,心里还在盘算着:直杠的模子该多配一个,飞梭的模子倒是显得有点多。到底直杠好做,许多人都挑简单的来。

    “严哥儿,我在这儿。”少年跳了起来:“走,咱们吃酒去。”

    严宇站着没动,道:“下午还要点货盘库,不能吃酒。就这儿随便找个地方吃些炒菜吧。”

    少年只好依了严宇,反正不吃酒还能给师父省点银子。

    严宇倒是不想让这孩子结账。徐氏给的待遇极高,除了拿来买地,也就是日常的开销了。可惜江南这边地价颇高,不像江北那边许多地都没人要,所以他存了银子买不到地,渐渐的也就不想着买地的事了。

    反正家里历代都是手艺人,不管年景好坏,手艺人总是饿不死的。

    现在的唐行几乎每条街上都开满了铺面。有渠道的,卖些南北东西的商货;没渠道的,自己开个饭庄、酒肆、绸布铺子,一样能赚到银子。就算再不济的人家,也会自己买些边角余料,编织些日用杂货出来卖。

    严宇在这边呆的不久,倒是熟门熟路地找了家不错的饭庄,也有自酿的甜米酒,是单身汉解决伙食的好地方。

    “梁家嫂嫂,一肉两素,一壶甜米酒。”严宇叫道。甜米酒不算酒,只能算是略带酒味的饮料。

    两人坐定,一个衣着朴素包着头的妇人便拿了就和时蔬上来。不一时,肉菜也好了。是盆放足了料的烧肉,红彤彤的煞是引人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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