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连连摇头“不是我的机关厉害!是小岳哥力气大!我粗略的算了下,这个滑轮组能省七成左右的力,所以虽然会比实际上轻,但是这些石头起码还是需要二三百斤的力量才能拉得动的……”
“二三百斤?二三百斤就能把那么一大车的石头托住?”钱奎十分惊讶,但又十分的纠结“可我怎么看小岳哥的样子,都不像用了二三百斤力气的样子。”
李想笑道“不然下一车,你们试试?”
小岳哥轻轻松松拽了一车石头下来,见李想冲他摆手,便高高兴兴走过来,李想问他沉么,他笑嘻嘻的道“正趁手!就是绞盘绞的太久了,那么一点点高的距离,我觉得我绞下来的绳子足有十丈长!”
李想笑道“用的力气少,自然就要多拉一截。就跟咱们上山,盘山路省力,但是走的要远些是一个理儿。”
小岳哥点头道“哥哥说的有理。”
钱奎带了几个民夫到那绞盘跟前,冲矮崖上的人摆手,用一圈儿的抓勾又绑了一车石头,他伸手推那绞盘,有点沉,倒也能推动,连推了两圈儿,绳子抽紧了,那绞盘便怎么也推不动了,钱奎使出吃奶的劲儿,那绞盘依然一动不动,不得已又喊了两个民夫过来,三人一起推,这次那石头车被稳稳的被提了起来,三个人摇了片刻,一车石头慢慢的落到了地上。钱奎松开绞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冲李想笑道“小乙哥果然厉害!这么一大车的石头,我们三个人就给弄下来了,统共花了没半柱香的功夫。”说罢又冲小岳哥笑道“小岳哥的力气真不是吹得!我们三个人推起来都不轻省,你一只手就转开了!”
李想的滑轮组加绞盘的设置很是把众人都惊了一把,连李娘子都忍不住跑到半山上来看了半日,村里头更是三三两两地总有人过来。就这么几个滑轮一个绞盘跟零碎的一堆架子拼起来,竟然就让两三个人能提的动千斤的东西,这太稀罕了!施工现场总有人看热闹,李想觉得这不是个事儿,万一砸到人问题可就大了!虽然他在绞盘上做了反向阻滑的设置,可这年月的东西谁能保证呢?绳子架子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玄乎。于是让人拿了白灰在地上划了线,又派了专人看着人们不要靠近吊钩转动的那片区域。
小岳哥如今不干别的,专门负责转绞盘,一车石头六个钱儿,一天二十几车的石头,轻轻松松赚到百几十文。不过没人妒忌他,那绞盘一天转一天下来胳膊都转酸了——不仅要把石头绞下来,还得把车子绞回去,车子放下来还得用撬棍挪到一旁装车的平台上,到了半下午,上山的人手工,还得一车车把这些人也托下来。所以冷不丁听着似乎活儿不多,其实非常累,更何况小岳哥的活儿换了别人就的三个人做,合下来一个人也就那么点钱儿,并不比别的活儿多赚多少。
小岳哥是干得很高兴,别人觉得很累的活儿对他来说那是毛毛雨,更因惊喜的是他发现这工地居然包饭!只要每日给衙差交二十五个钱儿,他高高兴兴地交了钱,放开肚皮开吃,结果当天负责做饭的富户就不干了“我做十人的饭两日,顶我一年的役。可这位小哥一顿饭便吃了十个蒸饼,六碗粥。结果饭不够,我只得跑回家把我浑家给我一家子的晚饭都给端来了,才让大家伙儿勉强吃饱。小乙哥,这可不成,我再做一天,岂不比别人多出好两个月的役了?”李想听了哭笑不得,不过这种小事儿他还是做的主的,便把小岳哥算作三个人的分量,这样凡是给他做饭的人家,以后都只有八个人去吃。这才算把这个事儿揭过了。
钱奎早就领人把那条上山的路给平整了,工作不算复杂,不过是除除草罢了,这个工作花了三四天的时间。而修路的进度也出现了暂时的停顿。可这三四天一过,工程的速度蹭的一下子就蹿上去了:其实铺路本身耗费的工时不到三分之一,大部分的人工都耗在了采石跟运输上头,上山下山是二十几里的羊肠小路,连个车子都不能推,一块块只能肩背人扛,这得多少人工啊?如今上山下山全是独轮车,山上运石头的人推了车子,到了矮崖的地方把车里石头全堆到个大滑车上面,就扭头再上去运石头。下面有专人负责重新装车,推车上山的人并不用等着装车,只需要把车留下,随手推走已经装好的一车石头就行——就算没学过效率学,这种最简单的流水作业分配对从现代而来的李想来说也是信手拈来的。
这么一来,如今三分之二的人都在修路,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采石运石头。而修路那边,杠杆,滑轮,绳子,甚至水——这些人们经常能见到的东西,在李想的手中就像变戏法似的有了各种神奇的功用,增加了一倍的人手,效率又提高了三四成。
李想算了算,这样一来,八月份竣工应该是没什么困难的了。
☆、第十三章
李想觉得,老天爷真是公平的,瞧,这会子他工作上进展的很顺利,但是兴趣爱好方面就十分失败了。
小岳哥很是抓狂的喊道“李想大哥,你的拳头跟腿怎么能同时出一面的呢?你就不觉得会站不稳么?”话音刚落,李想已经扑倒在地。
小岳哥手忙脚乱的去扶李想,李想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自嘲的笑道“多少年没锻炼过了,骨头都僵了。翻云,多谢你了。”
翻云是小岳哥的字,他名叫翻,字翻云。赵先生开始很奇怪他怎么这么小就起了字,一问才知道,他父亲老年一连失去了四个孩子,眼见两个最小的儿子还算健康,可自己已经老迈了,很怕自己见不到孩子成人,当然,接连失去四个儿子也让老两口被吓怕了,所以总是很担心这两个孩子不能活到成年。后来一个路过的行脚僧给了建议,说他家的五郎早慧,应当早点起个字,这样便算作成人,不容易夭折了。这一听就是歪理,可架不住岳老爹相信啊,立码给五儿子起了字。谁知岳五郎也是个妙人儿,他非常认真的建议父亲:给弟弟也起个字吧,这法子放我身上有效,估计放弟弟身上也有效吧!
于是岳翻就有了翻云这个字,李想一听这个字儿嘴角就直抽:这什么破字?翻云,犯晕,怪不得小岳哥没事儿就迷路,他整天被人叫犯晕,能不犯晕么?
当然岳翻云本人可不这么看,他满脸崇拜的回忆着自己的兄长“哥哥说的没错,果然起了字儿就会变成大人!我自从有了字,裤腿一年就接了三截儿……”喂,那是因为你到了发育期啊少年,李想默默的吐槽道:所以兄控神马的是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生物了。
这会儿李想从地上爬起来,正好小桃端了水果过来看他,李想总觉得自从小岳哥搬进来以后,小桃就变得话少了,这会儿她端了果子,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小乙哥,小六哥,吃果子。”李想忍不住瞅她一眼,却正看到她低了头却拿眼角偷瞟小岳哥,登时失笑:感情小丫头是被美少年迷住了。
小岳哥对食物的热情从来没有减少过,新鲜的海棠果水灵灵的装了一盘子,看着就爽脆,他哪里还忍得住,急忙蹦了过来拿起一个就吃,李想忙喊“洗手!”他又赶紧跑到井边,哗啦啦的提上一桶水,笑嘻嘻的叫李想跟小桃都过来一起洗手,大家一起吃果子。
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一大早这么一通活动,李想身上早被汗湿透了,小岳哥也没比他好多少。小少年身体就是棒,脱了上衣直接拿了桶往身上倒凉水,看的李想直呲牙:那井水才提上来,还冒凉气儿呢!他才运动过,这种水要敢直接浇在自己身上,准立码抽筋儿,可看小岳哥,那副享受的样子,就差大声喊一声“爽”了!小岳哥边往身上浇水便对李想说“李哥哥,你实在应该也用冷水洗澡,从夏天开始洗,洗到秋天,会不容易生病的!我五哥三九天还跳到冰窟窿里抓鱼呢!”
李想对他这种三句话必提他五哥的毛病已经习惯了,不过想想山东冬天的气温,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能被小岳哥如此崇拜的小岳哥的哥哥果然是比小岳哥更加非人的存在。
小岳哥冲了澡,穿上条短裤,把湿衣服往盆里一丢,便抓了把皂角稀里哗啦的洗起了衣服。李想这阵子当对照组已经当的麻木了,反正你洗你的,我懒我的,别的好说,洗衣服这种事儿还是能躲就躲吧!换了衣服下来扔到盆里,小桃肯定会处理的……扭头再看看洗衣服的小岳哥,李想良心发现,决定下午回来的时候给小桃买两只闹娥戴戴。(注1)
天气太热,这些天上工的时间已经做了调整,天一亮就开始干,半上午就停下,半下午太阳落了一半儿再就着余晖干上一两个时辰。小岳哥早上是一定要晨练的,再说石头采下来运到断崖也是要时间的,晚去一点不打紧;至于李想,管理层向来都是有特权的。
两人吃了早饭,一起往工地走。小岳哥边走边背书,这是赵先生昨晚教他的新功课,李想实在是服了岳老爹:他到底怎么养出这么好的孩子的?自觉性也太高了。这时候的李想显然忘了自己也是从小就十分珍惜学习的机会,整个中学阶段哪天不是六点起床学习,晚上回家再复习到十二点?他这么一穿越,似乎这些事情变得十分遥远了,几乎把青少年时期的那个优秀的自己给忘记了。
虽然才不过辰时末,可空气中的热量已经相当让人焦躁了。李想看了看来来回回干活的人,衣服几乎都贴在身上,皱皱眉头道“已经是末伏了,怎么反倒更热了?”
钱奎也拿了帕子猛擦汗“可不是,再有两天就出伏了,可这天气反倒一天热似一天!这都一个多月没下雨了……这样下去,今年的豆子可要完了。(注2)”
李想皱皱眉,这个时代农业极不发达,青州作为粮食大镇,据说水土丰美,产量在全国都是靠前的,可是一亩地能收多少呢?最好的地,麦子不过能收两石,二百多斤而已;大豆就更少了,能有一石就不错了。一个壮劳力,一年到头劳作不停,撑死了能种十亩地,农忙的时候还得家人帮忙才可能及时收完种上,这样下来,一年能收获两千多斤粮食,再交交税,剩下的能够全家吃饱就不错了。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这话放到现代是讽刺,可其实在农业社会,这话一点都不好笑,完全就是真实的写照。小地主们在荒年经常要提供民间借贷——播种季借种子给农户,收获季的时候农户再把加了三成的粮食还回来,不要以为这是剥削,粮食的价格在丰收的时候跟播种的季节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种地的吃不上饭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稀罕……而这样的情况下,绝大部分农民对于灾患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他们的粮食在大部分年景里都只能勉强支撑到下一年收获。
显然,在大豆生长的旺季,将近两个月的大晴天,已经成为让很多人不安了。联想到灾年可能造成的一系列问题,李想也觉得头大了,他对农业灌溉节水这些知识知道的不多,对节水这一块儿他就知道个滴灌:这种技术这时候提起来纯粹是扯淡,在没有合适的原材料,不能对水源质量控制好的情况下,这种跨时代的技术压根没有任何可行性,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正烦心着,忽然远处传来马嘶声,钱奎侧耳一听,纳罕的说道“听着似乎有好多匹马,这个时候,路又不好,谁没事儿往乡下跑?”
李想跟着钱奎走到路中央,却看到几匹马,还有两顶四人抬的轿子晃了过来,钱奎呲牙道“这是知州的轿子……”果然轿子一停,前头的轿子里下来的是吴知州,后面的轿子里下来的则是汤主簿。
李想忙上前作揖问好,吴知州一见他,眼睛就笑成一条缝“小郎君真是个妥当人!我一路行来,看到这路竟都修的七七八八了,原本以为起码得修到入冬呢!谁知道夏天还没过,工程就快收尾了。难怪汤主簿总在我面前夸你能干,你确实能干!”
李想最不擅长应酬这种话题,听了只是尴尬的笑。汤主簿对他的性子有些了解,便凑上前对吴知州笑道“我就说么,小郎君不懂逢迎拍马,是个正经做实事儿的人。知州(注2)若问他工程上的事儿,保证他说个滔滔不绝,若提别的,可不就成闷葫芦?”
知州哈哈一笑,便跟李想说想到山上去看看他运石头的机关。李想看看天上的太阳,有些犹豫,知州一挥手“不要紧!大家伙儿石头都背得,我不过是走几步路,怕什么。”
说罢,吴知州问一旁的钱奎要了顶草帽扣在了脑袋上。李想心中十分感动,忙让人带上大水壶跟着一起上山。
“我看你那边大锅里熬着绿豆汤?里面放了忍冬(注3)?”一边走,吴知州一边问,又指了一边民夫推着的小车道“这是准备往山上送水?这是盐?”
李想点点头“嗯,热水往上头运太吃力,索性在半山那里支了锅子煎绿豆汤,加点忍冬解暑。出的汗太多,身体里的盐分会减少,喝点淡盐水免得乏力……”
吴知州奇道“竟还有这种说法?”他想了想便又笑了“倒也是,人的汗是咸的,那出汗多了身子里的盐一定会少,这是好办法,回头我让人吩咐下面,别处也试试……”
李想忙道“不能随便放盐,盐跟水是有一定比例的……”
几个人说着话,不多时便到了矮崖下头。巧的很,小岳哥正在单手摇着绞盘往下托石头呢!堆了满满一翻车的石头慢悠悠的从矮崖上被提了起来,通过支架上水平转角转了一下,又缓缓的放了下来,正好落到断崖下面最宽的一片地上的木头台子上。
翻车一落下来,小岳哥便走到跟前,拿了杆子往边上的支架上一插一撬,一车的石头被推到台子边,再一掀,一整车的石头被掀到了地上堆成了一堆,方才闪到一边的民夫们一拥而上,稀里哗啦的开始往空推车里装石头,而才上山的几个民夫则推了一边早就装好的车子,直接下山去了。
吴知州跟他带来的一群人早就看呆了眼,好半天汤主簿才挤出一句话“怪不得这路修的快,这么个干法,怎么会不快?”
作者有话要说:注1:闹娥,宋代女子头上戴的一种头饰,一般由乌金纸作为原材料。注2:关于农作物的轮作,汉朝时候一些地区已经开始了小麦与豆子轮作的种植方式,宋朝时,长江流域已经有了稻麦两熟的种植方式。而山东青州的具体情况我没有查到,但此处水土丰沛,但气候较凉,既然轮种的技术条件早已达到,那就暂且定为小麦,豆子混种的两年三熟吧!注3:可能大家对这里的称呼有些疑问。事实上宋朝的称呼是相当平等的,官员之间一般都是直呼职位,当然也有尊称,比如称县令为明府,称刺史为使君,而宰相就是相公了。不可以对上司毕恭毕敬的叫“大人”,除非他是你干爹:在宋朝,“大人”是用来称呼父亲的注4:忍冬,即金银花。
☆、第十四章
吴知州来这里,一方面是看修路的情况,另一个很重要的目的是考察灾情。
没错,是灾情,青州是农业重镇,快两个月的干旱绝对算得上灾难了。吴知州的心情并不算好,虽然五月份收的那茬粮食的普遍收成还不错,但是如果再不下雨的话,秋收一定会受到很大影响的。青柳镇还算不错,但是再往东,已经有两个村儿因为争水产生了械斗了。当然这种事儿自然有分管的县令处理,但是吴知州还是要自己亲眼看一下灾情的。
修路这边李想做的非常好,吴知州很是赞赏,大手一挥,给了李想一百贯的额外奖励“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