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傻钱多的柳梦莲中枪,十分纠结的跟欧温仪道了谢,却也记住了这个泼辣好心的小娘子。
又过了几日,柳梦莲在街上遇到个碰瓷儿的妇人,硬扯了柳梦莲说他撞坏了自己一筐好瓷器,非要柳梦莲赔他一筐二百个盘子钱,整整五十贯。柳梦莲有些心烦,他知道对方是骗子,可是跟个女人在街头争执实在不是他的习惯,正想着要不然认倒霉,掏钱吧!结果又被欧温仪撞到,听了那妇人胡扯那筐里头有几百个盘子,也不争辩,拿了侥幸没摔碎的盘子用秤称了,又把碎瓷片称了重量,轻松算出来那框里只有二十八个盘子,也不去听那妇人喊什么官窑出品,让人跑去瓷器店照着那没碎的盘子买了三十个过来,花了五百文还多俩盘子做添头,告诉那妇人再纠缠就直接到官府说道,算是又替柳梦莲解了围。
说起来欧温仪从来就不是滥好人,偏偏她又是个看不惯那些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人的……照常理,她肯定不会喜欢柳梦莲这种“败家子”,偏每次遇到柳梦莲的时候,他都被她最看不上的那种不事生产专想着骗钱的泼皮骗子纠缠。虽然都是她讨厌的类型,可是显然骗人钱财的更可恶,于是总是忍不住上前解围……不过半年的功夫,这样的事儿居然遇到了五六遭
说起来,柳梦莲总是在焦头烂额的时候遇到欧温仪,这也算一种缘分吧?他怕是少见的会觉得欧温仪是好心人的外人。尽管欧温仪来杭州不久,可欧扒皮的大名又传开了,厉害的女人很少讨喜的,能发现她严厉的外表下那颗善良的心的人,能有几个呢?而柳梦莲,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柳梦莲想起老管家去世前整日念叨,说他该找个厉害点的娘子,看着他不要乱花钱,又说这世上有的人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想害人;有的人坏处都摆在了面上,深交起来,兴许人却是很好的。柳梦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满杭州喜欢他的小娘子车载斗量,有温柔的有大胆的,偏他一个都看不上,反倒这个在别人口中脸酸心冷小气的要死的欧扒皮,他搁在了心里就再放不下了。
柳梦莲连着两次向欧温仪求婚,一次是求娶,一次是让步愿意当上门女婿,可是都被她拒绝了。他心里烦闷,考虑再三,决定再去最后努力一次,如果欧温仪还不同意,那就只能放手了。他喜欢她,可她若是半点儿都不喜欢他的话,何必给人家添麻烦呢?
谁知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这样鼓起勇气的最后一搏,竟有了另一番境遇。
☆、126第一百二十八章
欧温仪过去在青州做生意;那是路不拾遗的好地方,去开封,又是天子脚下,治安也是相当好的。她从来没有操心过安全问题,所以出来进去带的都是普通的仆从。到了杭州,她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却没想到,这地方富商云集;所以颇有几个以绑票为生的团伙。别的商人出入带着一群打手,欧温仪一个女孩子出出进进;竟然还只带这个几个男仆,被盯上一点都不稀罕。
那是几个做惯了绑架生意的家伙,在欧温仪去工坊的路上埋伏着;三下五除二便把车夫跟男仆打倒了,正想抢了欧温仪去当肉票,偏偏柳梦莲出现了。
柳梦莲拿了钱去找欧温仪,到了欧家一问,得知欧温仪出门了,是去城外工坊,柳梦莲是个心里留不住事儿的,既然下定了决心出来,就非要见了欧温仪才甘心。于是骑马出了城,按照仆从说的方向跑去,结果正赶上欧温仪拿了簪子顶在咽喉上不许劫匪靠近的场景。柳梦莲一见地上躺了一地的人,眼睛都红了,抡着宝剑上去一顿削,砍死两个砍伤三个,他自己被人拿刀砍伤了腿,但好歹算是把欧温仪救下了。
回城报官,通判派了人来,一细查,被杀的两个家伙竟是出了名的绑匪头目,政府在案的通缉犯!另外几个人受了伤,顺着血迹很快找到一个,根据他的口供,竟把一个隐藏在杭州多年,方圆吉百利最大的绑匪团伙给连锅端了。
那位张通判高兴极了,这个大案子破的,太痛快了!论功行赏吧!柳梦莲是头一份儿。他虽然杀人,可杀的是绑匪,还是有人命在身的通缉犯,照例不但是见义勇为还得奖励……政府奖励二百贯,杭州的几个行会纷纷拿了钱来谢他,原来这几个绑匪实在是为祸不少,杭州的大商人们被他们害到的有一二十家,损失钱财也就罢了,可恨的是这伙人还总是撕票儿,若被绑的是家里的女眷儿就更惨了,找到的尸首浑身上下连一处好地方都没有……遭难的固然恨,没遭难的则提心吊胆,总怕也被人绑了去,出个门动辄跟着一大群的随从。
提起这帮子人富商们恨的咬牙切齿,这会儿柳梦莲替他们报了仇,除了心腹大患,怎么能不谢?敲锣打鼓的过来送匾送金送银送车马,更有家里家里被祸害过的富商流着眼泪来谢柳梦莲与他们的家人报了仇。柳梦莲过去虽总是见义勇为,但收拾的都是街头泼皮,这一下,他可真成了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了!只是腿伤得厉害,医生说虽然没有全断,可是骨头的碎了一些,若养的不好,怕是以后走路会有妨碍,有人便劝他跟欧温仪提亲去,他是为了欧温仪才瘸了腿的,他却不吭声,等腿勉强能走了,就拖了一瘸一拐的腿去找欧温仪:“我现在有点钱了,欠你的二百贯,我让人拉了过来,还你。我怕自己拿的久了,一不小心就又给祸祸光了,还是赶紧还给你吧!”
欧温仪年纪虽不大,可看惯了人情冷暖,只道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却不妨来了个柳梦莲,全不把钱放在眼里。过去追着她不放,如今因她受了伤,反倒再不提这个茬了。
欧温仪对柳梦莲是十分感激的,没有他,自己怕是连命都没了,更可怕的是,怕是死都不得好死。她原本从没考虑过招柳梦莲这样的人的,做上门女婿都嫌不够格。不过经过这番折腾,她去看望了受伤的柳梦莲后,安静下来,倒忍不住用她当年给自己定的标准来评价了一下柳梦莲,发现居然全都符合,顿时觉得十分胃疼。
欧温仪当日因为挑三拣四被十一娘她们教育了,于是给自己总结出三条招婿要求:第一,长得好;第二,脾气好;第三,人好。对应着柳梦莲挨个看,长得那是没话说,杭州出名的美男子那不是白说的!脾气更不用说,哄着个病歪歪的母亲多少年,养成了个对女人格外和气的脾气。至于人好,都成滥好人了,能不好么?
欧温仪心说,光这三条不行,还得加一条,不要蠢货!可是再一想,他若不是蠢货,又怎么会凭着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疯了一样冲过来救人,他那两下子真的那么厉害么?分明就是红了眼,愣的怕冲的,冲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冲上前,不管不顾,只为救她全不管自己是不是会受伤,就是劫匪也被他吓到了,这才被他杀了个落花流水。她一直想要找个心软的男人,这么久了,除了阿郎,她哪里遇到过比柳梦莲更心软的?
欧温仪心里胡思乱想,又笑自己瞎操心,人家这会儿不缺钱了,又成了大英雄,哪还可能再想要做上门女婿呢?谁知道柳梦莲竟一瘸一拐的来找她,居然还是为了还钱,欧温仪看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再回忆一下当日白衣白马,比岳五哥还英俊潇洒的模样,心里难受的要命,鬼使神差就问了一句:“你上次说想要找个厉害的管得住你的新妇——这话还作数么?”
两人谈的开了,便各让一步,欧温仪心里明白,柳梦莲是家里独子,如今又不是落难,真去做上门女婿,日后在爹娘坟前怕是也没脸提自己让家里断了香火这个茬,欧温仪主动提出,她愿意嫁过去。而柳梦莲投桃报李,把房子转给欧温仪,这样子家里所有的财产都是欧温仪的,还是能让欧温仪在一定程度上体验她一直想要过的“招上门女婿”感觉。说白了,就是欧温仪体谅了男人要传宗接代的想法,而柳梦莲则体谅了欧温仪爱财如命,缺乏安全感的性格。
结果折腾来折腾去,嚷嚷招上门女婿嚷嚷的最厉害的欧温仪,却嫁了出去;好容易又勉强变成黄金王老五的柳梦莲,为了娶新妇竟把祖宅都拿给新妇做嫁妆了……
杜十一娘私下吐槽说,柳梦莲跟欧温仪的事儿,简直能排一场诸宫调了!结果欧暖暖笑嘻嘻的说:“诸宫调排起来麻烦,不过街头说书的已经把这事儿讲开了。‘欧千金遇劫匪成就好姻缘’说的就是这个事儿了……”
李想一口茶喷了出来:“这什么破名字?你瞎起的……”
欧暖暖苦着脸道:“我就是改了俩字,他们的段子里阿姐的名字不是欧千金,是欧扒皮……‘欧扒皮遇劫匪成就好姻缘’。”
这下杜十一娘也绷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开了:“温仪是造的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妹妹,简直气死人!”
欧温仪的婚事定下来了,大家很开心,热热闹闹的过了年,一转眼儿又是春天。
二月份,李想接到程九的信,他已经陪着李三娘带了清乐坊的人坐船出发了。暮春四月,开封清乐坊的大型表演团乘着两条大船,到达了杭州的码头。
时隔半年,再次见到李三娘,李想开心极了,他强忍着没有直接在码头上就把李三娘搂到怀里,快了,很快了!这次重逢不比往日,李三娘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再没有人能把她抢走了,再过几个月北面就要乱了,李三娘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让大家留在杭州躲避灾难。只要熬过这两年,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她在一起了!这么想着,李想一扫往日的沉郁,兴高采烈的邀请李三娘带人住进他家。
李三娘可没有李想这么冲动,就算远离开封,有些事情还是小心的好,毕竟李师师这个名字太有名了,不管怎么说,那位现在还在龙座上坐着呢,李想再一再二的打他的脸,如果来个再三的话,一定会出大事儿的。这么想着,李三娘拒绝了李想的邀请,带着清乐坊的姑娘们住到了李想在城内另一座大宅内——李想趁着杭州动荡刚结束的萧条期买下的宅子可不止一座。
清乐坊几乎全员出动,交通不便的古代,这些被卖入贱籍的女孩子大部分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那座城市,平日里看着光鲜,人身自由是受到极大限制的。如今李师师开口,大家一起公费旅游去,而且还能顺路赚几笔,傻子才不去呢!
李想跑前跑后给帮忙安顿,却发觉似乎少了点什么,好阵子才反应过来:“李婆婆呢?她怎么没来?”三娘说过,要给李婆婆养老的,怎么会没把老人家带来?
“婆婆走了。”李师师的声音有些哽咽。
李想一惊,李婆婆已经快七十岁了,这个年纪能走到哪里去,这话的意思分明是……他扭过脸来看李师师,只见她眼圈微红,却并没有落泪: “她至和元年来到清乐坊,到今年,六十年。清乐坊是就她的家,能在清乐坊老去,埋在清乐坊为姊妹们买的那块儿墓地里,倒也不寂寞。”
李想一呆,却又听李三娘道:“自婆婆的阿娘起,我是第四个李师师,也会是最后一个,我不想再做李师师了,等过了这两年,这世上便只有李三娘,没有李师师了。”
李想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好,两年,咱们只需要等两年了!三十年的魔法师都做了,我不怕再等两年……”
李三娘脸色一僵:“稀奇古怪的,一定不是好话!说,魔法师是什么意思?”
李想一缩脖子:“没什么意思……”看李三娘脸色不善,只得讪讪的说:“就是童男。”
李三娘先是一愣,紧接着扭头就走,李想莫名其妙,心说未来的丈夫是童男还不行么?喂,这也歧视么?赶紧追上去想要问她气什么,却发现李师师的耳朵都红了,顿时也傻了,她居然是害羞了?居然是害羞了?老天啊李三娘居然也会害羞!这太稀罕了,李想开心的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居然也会害羞我一直以为你跟男人似的……”
李三娘的脸又红了,这次却不是害羞了,而是气的,狠狠的伸脚把李想的脚碾了几下,碾的他嗷嗷告饶,这才放了他在原地单脚直蹦。
☆、127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三娘的到来让李想开怀不少;一有时间就跑去李三娘的住处缠着她说这个说那个,把李三娘弄得烦不胜烦,直叫他走远点儿,她还得教大家新节目呢!
李想有点钱不假,但充其量也就是个土财,如果真让他自掏腰包支付清乐坊这么多人几个月的出场费;那简直是开国际玩笑。所以李三娘一开始就跟她们说清楚了,她就是闷;想出来玩玩,带大家到杭州捞点钱儿。这这个说法倒是没人怀疑;巡回演出嘛!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京里的女伎到了外地一般都会更受追捧的,更别说头顶着清乐坊这个大招牌。
于梦荷跟郑小桥接到的帖子摞了一桌子;郑小桥这个财迷开心的要命:“哎呀呀我的养老钱这一下子都有了!”于梦荷则烦不胜烦:“好容易来一趟杭州,到现在连个西湖都没看呢!烦死。”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三娘一向爱打扮,这一二年为着李想,把自己打扮成个半老太太,虽是自愿的,可每每看到镜中人俗气的样子,心情实在是不爽,这会儿到了杭州,她立刻恢复了正常的打扮:随云髻,琉璃妆,石榴裙,坐了车儿去找李想,李想看了半日才憋出一句话:“你这打扮,倒让我想起当日相识的模样了……”
李三娘道:“那天的打扮跟今天不一样吧?”
李想笑道:“我说的是年轻的感觉了,那会儿觉得你跟我差不多大,前阵子总觉得像姐姐,不过想想也正常,你本来就比我大……”
李三娘额头上差点跳出个十字来,心里默默的说:“不跟他一般见识,不跟他一般见识……啊,忍不住了,定要打这厮一顿啊!”这么想着,果然化为行动,伸了手逮住李想胳膊上的肉拧了一拧,只把李想拧的嗷嗷直叫:“又怎么了又怎么了,不就是比我大一岁么,我又不嫌你老……”
虽与李三娘相处的十分愉快,可李想心里还是非常不安,这种脚踩不到实地上的感觉实在太糟了。
五月的时候,欧温仪出嫁了,与旁人不同,她结婚后,大家一有空就劝她不要太厉害,不要太欺负老实人。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久了欧温仪也抓狂了:“你们当他会吃亏么?前脚他把房契给我,后脚就哄了我捐了二百贯给救济局的的孩子添春衫……”
韩桂花小声嘟囔:“我怎么听说是他给你捶了半个时辰的腿,你赏的零花儿……”
李想一口水喷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果然欧温仪也怒了:“这都什么跟什么!明明是他看我捐了钱,心里过意不去,说我赚钱辛苦,他还跟我添乱,这才给我捶腿的……气死我了,我非得好好查查这是谁嚼的舌头!”
欧暖暖小声说:“是我说的啊,我觉得就是这样子嘛!姐夫想要做好事儿,做好事儿就得花钱,花钱就得问你要,你又不能随便给————他只好给你捶腿赚零花了。”
欧温仪拿这个便宜妹妹最没辙了,咬牙切齿的看了她半天,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真是前世欠了你的。”
来到了杭州,李想跟李三娘的关系便不似过去那么遮遮掩掩,当然,也不敢太过头,表现在面上,就是开胭脂作坊的李大官人十分倾慕李大家,所以借了宅子给清乐坊的女伎住。
文人这种东西,嘴巴最贱不过,尤其是一干对清乐坊的小姐们眼馋的要死却苦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