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第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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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第四季)-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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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萧只记得大致的方向,在这样的雨夜很容易迷路。

  “当然,从我妈妈上班的医院到我家,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过来。”

  于是,在小枝的指挥之下,救护车很快找到回大本营的路,冲破黑暗的雨幕疾驰而去。

  车子没开出去多远,街边的一个橱窗突然亮了起来,叶萧本能地踩了踩刹车,眼角余光扫到一台电视机的屏幕。

  急刹车——尖利的刹车声响彻了这条街道,飞溅的雨花让小枝惊叫起来,脑门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

  “对不起!”

  车轮滑出去几米才刹定下来,叶萧回头向街边橱窗望去,果然有一台电视机的屏幕亮着。

  透过朦胧的雨幕,可以看到电视机里的画面,似乎还有一个人影——怎么会有信号的?

  叶萧感到心跳剧烈加快,他立刻把车往后倒去,停到那家商店门口。小枝与“天神”也一起跳下车,顶着大雨冲了进去。

  这是一爿家用电器专卖店,橱窗里有一台液晶屏的彩电,正在播放着电视画面。他们走到店堂的一面大墙前,和许多家电商场里常见的一样,墙上挂满了十几台液晶电视,如棋盘格子整齐排列。而所有这些电视屏幕,都在播放一组相同的画面;所有这些电视音响,都在轰鸣一串相同的声音——

  “你们有爱吗?”

  一个男子,正襟危坐于电视画面中,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的样子,年轻时多半是个大帅哥。他就像在百家讲坛做客,表情非常有镜头感,风度翩翩地侃侃而谈:

  “不,爱已经死了。只剩下最后的遮羞布,或者说是一张裹尸布,就连尸体的影子都印不出来。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的爱是假的,假的!你们有的只是欲望,只是占有,只是榨取……就算没有身体的占有,也是情欲的占有,精神的占有,这比肉体的痛苦更加可怕!”

  虽然这些话让人心惊肉跳,但电视机里的这个男人,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仪态,像是在对小朋友们讲故事。

  “现在,你们坐在被告席上,所以的证据都在你们心里,一切均已清清楚楚,还有什么需要狡辩的吗?但我并不是不近情理之人,我甚至为你们请来了辩护律师,可惜这位律师已经被你们杀死了,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

  店里的十几台电视机,全被这个人的讲话充满了,仿佛变成了无数个分身。而对面整堵墙上都是他的脸,最大的一个屏幕是家庭影院,他的脸被放大了很多倍,这么看如果一头怪兽,让叶萧感到不寒而栗。

  狼狗“天神”已在地上坐了许久,一直警惕地盯着电视机里的人。突然,它对着最大的屏幕狂吠起来,凶猛的嚎叫掩盖了电视的音响声。更要命的事发生了,狼狗居然把镜头里的人当作了敌人,要冲上去攻击电视机,这时小枝才对它大喝一声:“‘天神’!趴下!”

  它极不情愿地转回头来,又倔强地嚷了几嗓子,才重新坐到地板上,但它盯着电视机的目光,却是那样凶狠冷酷,小枝禁不住颤抖了一阵。

  狼狗安静下来以后,他们又能听到电视机里的讲话了:

  “今天,也是你们的最后一天——想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可以告诉你们——”

  在中年男子冷静的语句中,他们听到三个拖长的汉字:

  “审……判……日……”

  这三个字让所有在电视机前的人们胆战心惊。

  “现在,我来宣读最后的判决书:你们分别犯有骄傲罪、饕餮罪、贪婪罪、懒惰罪、愤怒罪、嫉妒罪、欲望罪。数罪并罚,判处终身监禁,立即执行,不得假释!”

  这段震慑人心的宣判词,从数十台电视机中轰鸣而出,响彻整个家用电器的店铺。画面中的男子,煞有介事地掏出一份文件,庄重而富有激情地念出来。他的背景已化作黑色的帷幕,宛如刑事法庭的审判席,而他就坐在最高大法官的位置上,对每一个人作出最后的审判。

  这就是天机的审判日?

  叶萧身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他颤抖着仰起脑袋,视线已飞出喧嚣的店堂,来到大雨滂沱的街道之上,黑夜的沉睡之城,浸泡在雨中的建筑物,几乎每一扇窗户都亮起了灯光;每一台电视机屏幕都已亮起;每一个电器行都在播放同一段画面;每一段街区都能听到那个人的宣判……

  你是否看到?你是否听到?你是否感知到?

  沉沉黑夜,狂风暴雨,汹涌而来,你如一只寒冷疲惫的鸟,却找不到可以躲避风雨的屋檐,只能艰难地飞翔在夜雨之中,俯瞰身下星光点点的城市——没有一台电视机没有打开,没有一个显示屏没有闪亮,没有一个喇叭没有声音。

  整座城市都已充满那张脸,成为一个中年男子的表演舞台;整片山谷都已充满那个声音,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圣法庭;整个雨夜都已充满了颤栗,成为一个人类世纪的末日审判!

  “末日已经降临!”

  2006年9月30日20点20分。

  “末日已经降临!”

  整座城市都在播放他的讲话,就连深入地下数米的潜艇内部也不能幸免。

  秋秋痴痴地坐在电视机屏幕前,十五岁的少女感到彻骨的恐惧。她没想到在这个神秘的地下空间里,也能够接收到外面的电视信号,更没想到自己已被判处了“终身监禁”!

  “末日降临了吗?”

  她回头望着须发皆白的老人,年迈的老爷爷坐在潜艇控制室里,最醒目的艇长座位上,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电视画面里的讲话还在继续,那个中年男子俨然最高大法官,面对镜头气宇轩昂,炯然肃穆不怒自威——

  “这个时间并不是我制定的,很不幸一切的选择都由你们自己做出——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就像一个早已设计好了的程序,一旦启动就无法逃避也无法更改。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只会让你们在面对审判时更加绝望。所以,请你们感激我的宣判,将你们从无望的幻想中解救出来,回到残酷的现实之中,因为这是宇宙间唯一的理性。”

  十五岁的秋秋看着电视画面,被这位法官吓得步步后退,似乎绝望也缠上了自己心头。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想起鳄鱼潭里惨死的成立,想起摔死在十九层宝塔之下的黄宛然,想起被大象活活踩死的钱莫争——难道他们也是有罪的吗?他们的心里都没有爱吗?他们因为赎罪而死吗?

  她本能地摇了摇头,缓缓退到老人身前,被一双苍老却有力的大手搂住了。

  “别害怕,可怜的孩子。”

  但老人的安慰并不能解决秋秋的恐惧,她缩到老人怀里问:“他——他是谁?”

  “一个过去的朋友。”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屏幕,看着电视机里的这个男人,听着那些让人颤抖的话语。老人的目光隐蔽地闪烁着,嘴角微微嚅动了几下,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然而,电视机里却开始回答女孩的问题了。

  “现在,我知道你们最迫切的问题是什么——”

  镜头前的男人故意卖了个关子,闭起嘴巴沉默了好几分钟,除了地下潜水艇里的老人以外,电视机前所有的人都心神不宁,仿佛即将要说出谁第一个走上绞刑架。

  终于,他轻松地一笑说:

  “我是谁?”

  没错,这是从伊莲娜到林君如再到成秋秋最后是叶萧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请原谅我激动地用了这么长的一个句子)。

  “是谁?”

  秋秋禁不住又问了一句,好像对方可以通过电视机听到她的声音。

  “好了,我可以大方地告诉你们答案。”

  他刚在电视机里说了一句话,却又闭起嘴巴停顿了片刻,这让十五岁的女孩都急死了,“哎呀,快说啊!”

  “我是神!”

  这就是电视机里的男子的答案,全体的观众刹那间鸦雀无声。就连笼罩沉睡之城的大雨,也仿佛暂停了三秒钟。

  他是神?

  在地下数米的潜水艇里,充满金属管道的控制室里,秋秋回头看着老人的双眼。

  然而,老人异常冷静地回答道:“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同一时刻,南明医院。

  窗外大雨如注,窗内呻吟不住——童建国感到胳膊撕心地痛,只能拼命咬紧了牙关,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脸色已变得蜡黄蜡黄。

  他的目光紧盯着对面的墙壁,一台挂壁式的液晶电视屏,同样也在播放那疯狂的讲话。

  瞬间,电视画面像利剑刺入瞳孔,与胳膊同样令他痛楚难忍。

  急诊室里充满了消毒药水的气味,地上却留着一大摊新鲜的血迹,还堆着许多外科手术的器具,好像刚刚抢救过一个病人。

  一颗扭曲可怕的金属弹壳,正染着鲜血躺在搪瓷托盘里。

  在电视机里的讲话继续的同时,痛苦万分的童建国,用嘴巴咬紧了纱带,独自用右手包扎着左臂的伤口。

  大雨之夜,送走叶萧与小枝之后,他一个人在急诊室里休息着。当他感觉体力有些恢复时,便在医院里翻箱倒柜,在外科找到了一些手术器材,又从院长办公室找到一瓶金门高粱酒。他决定自己给自己动手术,取出深入左臂肌肉的子弹——否则他只能留在这里休息,甚至会葬送掉自己的一条胳膊。

  当年在金三角的战场上,童建国也做过这种事——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品,就用酒精和火焰消毒,用军用匕首挖开自己的肉,取出停留在其中的子弹。若是运气足够好的话,休息十来天就能痊愈。若是合该你倒霉的话,伤口就会感染发炎,最终可能要了你的命。还好他的运气一直不错,每次都能从危险边缘死里逃生。

  这次依然没有办法麻醉,他先灌下半瓶金门高粱,再把一块毛巾塞到自己嘴里。用酒精灯和碘酒消毒之后,他的右手握着手术刀,轻轻切开左臂的伤口。鲜血顿时奔流出来,他只能紧紧地咬着毛巾,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痛楚撕裂了他的神经。手术刀一直剖入肌肉深处,才找到那枚该死的子弹。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换用夹子钳紧子弹,用力把它拉出了肌肉组织——连带鲜血与少许的神经,扔进了医用托盘里。

  整个过程虽然只有几分钟,痛楚却是难以想象的,人毕竟不是钢铁而是血肉。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只靠着半瓶高粱酒的酒劲,他就给自己进行了外科手术,并成功地取出了子弹——要是换作普通人,别说是痛得休克过去,光自己看一眼就被活活吓死了。

  终于,他吐出那条带血的毛巾,毛巾几乎已被牙齿咬烂了,他毫不顾忌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叫声传遍黑夜里的南明医院——连太平间里的亨利都快被惊醒了。

  最初的阵痛过去之后,是连绵不断的神经痛,他赶快用药水再给窗口消毒,迅速以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好。受伤的胳膊不能再动了,用绷带把它紧紧缠起来,吊在自己的脖子下面。

  当他靠在黑夜的窗边呻吟时,却看到对面墙上的电视液晶屏突然亮了——

  是的,童建国看到了那张脸,那张代表神进行宣判的脸。

  “我是神!”

  电视画面里的男子,直视镜头中气十足地如是说。

  整个南明城在他的声音里,安静了三秒钟——世界万物正在聆听他的旨意和教诲。

  然后,他在电视里继续说:“现在这个世界,正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当然,看得见的战争也远远没有结束,在伊拉克,在阿富汗,在巴勒斯坦,杀戳从来都没有一天停止过。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的战争,也没有邪恶的战争,更不存在道德标准。所谓的正义战胜邪恶,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无非是用来自欺欺人的,一切的原因都在于利益。因为这就是战争——政治家因为国家与私人的利益,而驱使已方的炮灰去消灭对方的炮灰。从这个角度而言,胜利者与失败者之间,强者与弱者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此乃物竞天择,战争就是天择的捷径,事实上也是一种人择。”

  亲身参加过战争的童建国,倒是觉得这番话并非没有道理,也只有体验过战争残酷性的人,才会如此绝望,如此清醒。

  “战争就是对我们的审判,而检控官与法官都是我们自己——从这个角度而言,是人类自己审判了自己。你们并没有意识到,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之中,你们已经成为了炮灰。从来都不会有胜利者,因为战争本身就是人类的失败。”

  随着审判书的进一步宣读,电视机画面里的这张脸,显得更加生动而清晰了。沉睡之城的大雨之夜,南明医院的急诊室,吊着绷带的童建国,用右手托着下巴,冷冷地看着电视里的男子——

  是的,就是他!

  多少年过去了,虽然岁月被深深地刻画在脸上,但他永远都不会认错。

  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了,童建国的胸中莫名激动,仰头长叹了一声。

  此刻,电视机里的男子再度宣布——

  “今夜,就是末日审判!”

  “今夜,就是末日审判!”

  同一时刻,沉睡的别墅,最后的大本营。

  窗外,黑云压城,大雨倾盆,竹叶间不断发出剧烈的沙沙声。

  窗内,孙子楚快要死了。

  二楼的卧室,林君如、伊莲娜、顶顶,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听着镜头前的男子宣读审判书,他已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整个南明城都充满了他的声音。

  “不,我不信!”顶顶愤怒地站起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这同样也是天机,但是即将揭露。

  电视机里的人停顿了几秒钟,忽然念出一串英文——

  “God's right hand is gentle;but terrible is his left hand。”

  由于他的英文说得太流利了,大家一上来都没听明白,只有美国人伊莲娜才能听清楚,她立刻用中文翻译了出来:“神的右手是慈爱的,但他的左手却是可怕的。”

  神的右手是慈爱的,但他的左手却是可怕的。

  顶顶皱起了眉头,“感觉在哪里听过?”

  “这是一首诗:God's right hand is gentle;but terrible is his left hand——出自泰戈尔的《飞鸟集》。”

  伊莲娜一度非常喜欢泰戈尔,高中时还能背诵《飞鸟集》中的不少诗句,当然也包括这一首。

  大家的目光仍紧盯着荧屏,里面的男子却沉吟了许久,仿佛还沉浸在泰戈尔的诗中。

  就当电视机前的她们焦急起来时,画面却剧烈抖动闪烁了几下,随后就化做了一片雪花。

  “啊!怎么回事?”

  林君如心头一慌,紧张地按动遥控器,但无论调到哪个频道都飘满雪花,再也见不到任何信号。

  “不!不要!”

  她们好像对电视里的审判上瘾了,听不到那个人说话就觉得难过。

  伊莲娜率先跑到了底楼,打开客厅里的大电视机,但依然收不到什么信号,随便怎么调都是雪花。

  此刻,整座南明城所有的电视机,又重新恢复了黑暗和寂静,只剩下肆无忌惮的大雨,却无法冲刷掉曾经的罪恶。

  沉睡的别墅里,三个女子都聚到了客厅,她们恐惧地挤在一起,似乎刚才的审判即将执行。狂风从厨房的窗户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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