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绣花的举手!”女生队长张达问道。
“我会,我会。绣什么?”并排躺在草垫子上的女生们纷纷一骨碌爬起,兴致很高地问张队长。
张达队长兴奋地宣布:“山东分局的书记朱瑞同志,要到咱们学校来做关于妇女问题的工作报告,你们说,咱们绣一面旗子献给他,好不好?”
“好呀!”女生们都很兴奋。虽然没见过朱瑞,但学员们对这个山东地界上最高首长的名字并不陌生。
她们都渴望着早点见到朱瑞。她们有的找布,有的找线,她们决定绣一面红旗送给朱瑞。
刘峰宜、刘稚云、刘曾蕴在家时,都绣过花儿,现在,她们聚到了一起。
朱瑞在女学员热切的盼望中来到抗大。他作了一个长长的报告,长到两天后才结束,报告的内容就是针对妇女工作的。朱瑞作报告时口若悬河,引经据典,并时不时地以诙谐的口吻插讲自己在苏联时的恋爱经历,引得会场掌声不断,引得墙头都挤满了听报告的人。最让女学员们兴奋的是,朱瑞提到妇女工作问题时,竟多次直言不讳地表扬自己的妻子陈若克同志是如何能干,革命性如何坚定,政治悟性如何之高,让山东本土的女学员听了目瞪口呆。山东是个大男子主义做派最严重的地方,让男人当着别人的面夸自己的媳妇能干,打死他都不干,除非夸自己的儿子能干还挺荣耀。而朱瑞却是那么的不同,他气质里的那股南方男人的温情脉脉。
他的见多识广,他的激情澎湃和能言善论,他温温尔雅的南方口音,他看重妻子的态度,让山东的女学员们大开眼界。
朱瑞做完报告那天,女生队选派出本期最优秀的学员刘峰宜登台为他献红旗。
此时刘峰宜正发着“疟疾病”,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所以,她硬撑着走上台,把女生们一针一线绣好的红旗献给朱瑞。
朱瑞步出抗大一分校时,开朗些、勇敢些的女学员们一直跟他说说笑笑地把他送到村外。远远地,就看见两匹战马周围等着几个来接朱瑞的人。其中有两个年轻女同志显得威风凛凛,也长得特别漂亮。朱瑞向其中那个穿着列宁装的女同志走过去。女学员中有知情的,便悄悄透露说:“看呀,她就是陈若克,她腰里束的那条皮带,是朱瑞从苏联带回来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站在陈若克旁边的那个女同志叫马楠,她在山东分局是出名的美人,她的丈夫是山东分局宣传部部长陈沂。马楠出身于大地主家庭,“一二·九运动”爆发后,她曾参与学生集体卧轨请愿行动,后随着一群河南学生到山西晋阳,在朱瑞当校长的华北军政干校学习。
刘峰宜远远地看了陈若克一眼,就赶紧跑回去休息了。她又开始发烧,在全身抖个不停时,还坚持着把朱瑞来作报告的事记到日记本中。
这使刘峰宜的日记内容又丰富了一层,她从教会学校读书时,就养成了每天记日记的习惯。即便当天有事中断了,第二天她也一定补记下来。
1940年底,抗大一分校在山东招生的第一期学员毕业了。刘曾蔼入了党,毕业后与侄女刘哲一起分配到山东分局机要科工作。刘稚云则分到刚刚成立的山东省战时工作委员会工作。刘曾蕴自认为文化基础差,坚持跟着第二期学员继续上课。这样,刘曾蕴得以认识了刘峰宜。
面孔白皙、身材娇小的刘峰宜,比刘曾蕴大几岁,因为有过工作经验,还办过学,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有板有眼,既幽默,又出口成章。她领会问题特别快,刘曾蕴有不明白的问题,就常常去请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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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们穿着结冰的棉裤行军(2)
女学员们大都剪了短发,所以刘曾蕴和刘峰宜的长辫子,反而显得有一种古典的美。刘峰宜对老实本分、个子高高的刘曾蕴也颇有好感。
转眼到了1941年三八节那天拂晓,女生队在鄂庄搭好了戏台子,准备开表演会。
听了朱瑞关于妇女工作的报告,女学员们的热情正高涨着呢,天不亮她们就起来做演出准备。突然敌人来了,远远地就听到了机枪、大炮的响声。女生队的驻地与敌人就是一河之隔。一百多人的女生队就两支枪,连颗手榴弹都找不到。女生队长让三个区队按班级紧急集合,命令队伍向西北快走。没想到,这一口气就走出90里路,走到下午,才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庄停下脚吃口饭。这地方水面上有个桥,女生们没敢从桥上走,怕被鬼子发现,只能从河水里趟过去。男同志还好办,把棉裤一脱,捆一捆背到肩上,双腿就下了还结着冰的河里。女生们却面临着实际困难,从心里都不想过那冰河,大部分人把裤腿卷高一点,想着就这么过去吧!那时女生队长张达身上系了条白毛巾,让女生们以白毛巾为记号。有掉队的,大家要互相关怀,过河的时候,党员站出来,起到应有的作用。刘峰宜还没有入党,她看到,女生队里的党员们,真的就主动先站到河里边,党员们这儿站一个,那儿站一个,如果有同志倒下了,就赶紧搭把手拉起来。就这样,那些党员们一直站到一百多女生都过完了河,才上了岸。过河以后,女生们原以为能把棉裤脱下来拧一拧水再走。谁知,敌人追上来了,就在河对岸,都能听到他们的跑步声。女生们连拧水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接着跑。刘峰宜个子矮小,站在河里时,棉袄湿了半截,帽檐上、嘴唇上、耳朵上都上了冻,棉裤结了冰,走起路来像是穿着铠甲一样,哗啦哗啦的,把两条腿都磨破了。女生们穿着结了冰的棉裤,一跑就是一下午,几乎没有一个女生能正常走路,都是叉着个腿,大腿内侧磨烂了。
对刘峰宜来说,这一年的三八节过得最难忘。从早晨5点钟,一直走到第二天下午的4点钟,就没歇过脚,其间过了一条河及四条封锁线。刘峰宜实在累得不行了,小腿动不动就抽筋,挪不开步子。嗓子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她就是想大声哭出来。每当看到像刘曾蕴那样的高个子从她身边超过去时,她更难受。高个儿迈的步子大,人家走两步,她就得紧走三步,要比高个儿多疲劳三分之一。她越想眼泪就越流得稀里哗啦,嗓子里就越想放声大喊。
走了36个小时的女生们,互相搀着,又拐又瘸,简直像东北的秧歌队。她们的腿也不像自己的,一喊休息都倒下起不来了。队长张达、指导员洛林就得一个一个地拉起来,拉起来还得扶着走两步,不然腿就不会迈步了。
这两天一夜,相对于八年的抗日战争,不过是过眼烟云;相对于军事队或###队的男生们,也不过是一次紧急拉练,过去也就过去了,不值得一提。但是对于这些十七八岁的女孩们来说,这种剧烈的运动,却极大地影响或改变了她们正常的生理循环。离开各自舒适的生活环境后,女学员未及调整,就陷入了动荡不安,大多人的月经都紊乱了,经期到来时,根本没有什么营养可补给,能吃谷糠炒面就算是好的,平时以吃高粱和地瓜干为主,许多地瓜干还都是长了黑毛的,砸开冰河都洗不干净。同时,学校也没有卫生纸可以给女学员们下发。所以,女学员们的棉裤的下半截大都是空的,里面的棉絮被撕着当卫生纸垫用。如果仔细观察一下,每个女生的棉被也都掏空了半截。这次过冰河之后,许多女生没有月经了,反倒觉得省事。可是生理上又会出现其他毛病,有的发烧,有的没法生孩子了!
日本人源源不断地涌向沂蒙山,部队不停地在跟日军战斗。部队的伤亡一天天增加,这就需要培养出更多的医务工作者。刘峰宜作为第二期抗大一分校学员,还未等毕业,就被点名参加山东纵队卫生学校的考试。15名抽出的学员中刘峰宜考了第一。
17岁的刘御破格当护士长(1)
戴着近视镜的刘御到岸堤干校学习时,干校已经办到第三期,也就是从第三期起,干校开始增设女生队。女学员们大都来自苏、鲁、豫、皖,还有些海外华侨,其中既有名媛淑女,又有小脚妇女,还有中小学生和小学教师,年龄在十五六岁至二十岁左右。文化层次及出身成分差距很大。
刘御被编入女生队学习。第一天晨起操练时,她抿着嘴暗暗笑了半晌,女生队也就十几人,分成两组。像刘御这种初中以上文化的,分到一班;那些小学文化程度以下的分在二班。晨跑时,在二班能看到几个裹着小脚的年轻媳妇,她们跑步的姿势很怪异。刘御想,这样的小脚,如果打起仗来,可怎么跑得了呢?由于八路军制服暂时不够分配,所以二班的女生穿什么的都有,花花绿绿的,令人啼笑皆非。
刘御瘦小单薄的身体,穿上了宽大的八路军制服,看上去非常滑稽,她自己却觉得很庄重,就像自己当年刚穿上白色护士服那样。只是这所学校并不像她向往的那样有宽阔明亮的教室和房舍。这儿,既没有黑板和讲台,甚至连课桌椅都没有。学员们在野外的阳光下,坐在石头墩上,用门板做黑板,教员则站在门板前讲课,没有石头墩的学员们就席地而坐,本子放在膝盖上做笔记。八月十五刚过,沂河水面已结了薄冰。女生们洗漱都要到村边的沂河里,每回都是用石块打个洞,才能用水洗漱。艰苦的现状,给刘御浇了一头冷水,她心里的落差很大。到底要不要坚持下去?她想了好几夜,跟田荣轩也商量了好几天,最后两人决定还是坚持下去。
刘御是半路插到军政干校,一切还都未展开,仅仅才上了两周的课,刚刚讲到拿破仑的军事理论,她在干校的学习迅疾地结束了。
一天,妇女队指导员乔彬让刘御到教务长那儿去一趟。原来,教务长看了刘御的履历后,跟她谈话,说:“你不用在这儿学习了吧?你有三年的救护工作知识和实践,这是很宝贵的,你直接到山东纵队卫生部工作去吧。”
抗战时期,像刘御这种人才,无论哪个部队哪个政府都是急需的。
想不到离开家才一个月,就要换两个地方。刘御和田荣轩又打起背包,步行几十公里,来到山东纵队卫生部报到。一批待进入卫生部工作的学员,正在接受考试。卫生部长白备伍亲自出题,刘御看着卷面上的考题,没有一道题能难到她。成绩很快公布,刘御以第一名的成绩脱颖而出,直接当护士长。这简直令刘御吃惊,她可从未想过要当领导,她出来参加革命只是为了打鬼子。没想到前三年学到的医学知识,到部队里却派上了大用场,同时,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兴奋感和一种莫名的热情,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以报答部队对她的重用。
刘御和田荣轩住进了用高粱秆围起,里外都糊上泥巴,以免透风;房顶是用草杉子从下而上围起来好似一个坟墓形状的“团瓢房”。这种简陋的小屋里,地上一般铺蒲草,没有正式的床铺。
两个女孩坐在“团瓢房”的蒲草上,苦笑。
“地上这么潮,身子必然要寒的,咱以后会不会得腰疼病呢?”田荣轩忧心地说。
刘御透过圆形墙壁的裂缝和窟隆眼儿,对田荣轩说:“你看,从这里望星星倒挺方便的。”在夜晚,她们不仅能看到星星,也能看到月亮,下雨时,还能直接淋浴。这两个女孩,过去一直生活在城镇,尽管刘御父亲去世前,家道已经败落,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身子底下连张床都没有。然而,这种物质生活的艰苦,很快就被精神生活的充盈所覆盖,她忙碌极了,而且忙碌得非常有意义。每天除了护士长的工作外,她还担负着对10名卫生员训练班的教学任务。又当护士长,又当老师,这些她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愿望,却一古脑儿地在她17岁这年实现了。速度快得令她自己都觉得像在做梦。然而,战争年代,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尤其令她想不到的是,1939年秋,山东纵队卫生部成立后方医院,下设三个所,刘御被任命为第二所的所长,田荣轩被任命为第三所的所长。
17岁的刘御破格当护士长(2)
这意味着,刘御的人生想轻松都不可能。
刘御和田荣轩从此各自为营,独立操练,几乎没再见面。
刘御在培训10名卫生员时,尤其偏爱一名从北平来的叫杨以淑的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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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胆小的杨以淑当了护士
刘御的卫生员训练班总共有10名学生,都是卫生部长亲自选拔,并经过考试合格后才来接受培训的。
10名学生中有9名都高高兴兴,唯有温柔胆小的杨以淑闷闷不乐。她根本就不想当护士,她害怕见到血,害怕见死人。可是卫生部长白备伍一眼就认准她是块当护士的材料。
杨以淑已满19岁。她的两条又黑又粗的辫子垂在胸前,见人就害羞,总爱低着头。她的体型不胖不瘦,面孔白白净净,说话细声细气。她是卫生部长从“岸堤干校”挑来的应届毕业生。
杨以淑出生在山东的青州县,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在她6岁时,母亲因小产死了。父亲带着她投奔了北平的姨和舅舅。父亲在北平做了一段时间生意后,不知了去向。杨以淑的姨父是北平一个小有名气的中医,两个舅舅也开着粮店。他们都是地下党,杨以淑那时并不知道,她在北平长大并读到中学。“一二·九运动”爆发后,姨和舅舅家有3人去了延安。“七七事变”后,姨的全家人都满腔热情地参加抗日运动,为此,受到当局的搜捕。杨以淑跟着两个表妹在地下党的帮助下,来到山东抗日根据地。山东地下党派王乃征到济南车站接3个女孩,他是中###的一大代表王尽美的儿子。
王乃征把3个女孩送到山东抗日军政干部学校,她们分别被编入3个班学习,杨以淑在###班。刘御到干校时,杨以淑已经是第三期学员了,只是她们不认识,也不同班。刘御未及接触北平来的3个女孩,就被山东纵队卫生部调走了。杨以淑的两个表妹都读过高中,又是在北平长大的,见过世面,因此,杨以淑三姊妹的到来,在“岸堤干校”也很受瞩目。
3个月的培训结束后,三姊妹面临被组织选择和分配问题。其中一个表妹学习好,写一手好文章,让她当编辑去了;另一个表妹长得漂亮,能歌善舞,让她当演员去了。杨以淑文静温柔,脾气好,卫生部选中她当护士。
杨以淑不愿意当护士,她害怕见血、见死人面孔。这个从小就失去父母的女孩,性格孤僻,对人对事都很胆怯。但杨以淑奈何不了,只好服从组织分配,去了卫生训练队。
刘御在卫生部只工作了5个月,就被提拔为后方医院第二所的所长。谁接自己的班合适呢?她首先想到了做事踏实性情温柔的杨以淑。杨以淑接替刘御成了护士长。
1939年秋,山东分局领导们的妻子一个个都来到根据地,生孩子的生孩子,流产的流产,生病的生病,她们的特护工作基本都落在了杨以淑头上。
大青山突围后,杨以淑从山东卫生部医训队考到中国延安医科大学卫生分校读书,在那儿,遇见了刘奇,还有后来的丈夫陈璋。陈璋是河北人,原在115师文工团演戏,后来组织上看他不是那块材料,就让他到山东纵队卫生部当文书。他对医学倒是很有兴趣和天赋,自此他开始学习医学业务,与杨以淑成了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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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荡期间刘奇拒绝回家留下来打鬼子(1)
刘奇偷着从家里跑了出来。当母亲在家打滚时,她却高高兴兴地在八路军的学校里开始了学习。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