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清,加之有些事太过明显,若是一味的骗着哄着,反而得不偿失。
古月思了片刻,收起笑容: “秉华,做人要是像你说的思前顾后,那还有什么乐趣?我今年已经二十二了,若不再抓紧时间难不成真要孤独终老,一辈子陪着爹娘?”
李秉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原来,表弟早已想得明明白白,在他看来,这事要是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毁了,苦果也是由他一人来受,怨不得别人。
只不过霍明珠那人……李秉华敲打着折扇,不由皱起眉头,这些日子和吴傲情的相处中,她曾经试着问过几句,得到的答案却是令人不甚满意,那人从小和普通孩子一样,没有天赋过人,不会诗词歌赋,不见语出惊人,难不成真是自己神经敏感,会错了意,想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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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李秉华起身告辞,到了古府门口才发现今早出来的时候忘了牵上爱马,摇摇头,她潇洒的甩了甩衣袖,干脆赏着月色,徒步回家。
一刻钟后,李秉华便哆嗦着唇,耐不住寒意了,眼看着走在了半道上,现在要是回去借了马车,一来面子上过意不去,二来路程也不算长了,估摸着还剩一半路,转念想了想,她咬咬牙,硬是顶着寒风往前快步走去。
这天气……照着以前到了这个时辰都是暖床加上美人,现在……唉……家中悍夫一个顶三,估计就算是回去了,也没啥好果子吃,李秉华一边心里叫着自作孽不可活,一边诅咒着该死的天气,脚下不由加快步伐。
突然,眼前巷口冲出来一人,一个不小心差点撞到李秉华的身子,那人头一低,嘴里嘀咕了一句,往前跑了些许便不见了人影。
李秉华见状皱起眉头,朝着他跑走的方向瞪了两眼,随后收了收衣袖扭头往前走去,经过巷口,她一个神使鬼差往里瞥了一眼,残留的月光下,只见一人横卧在地上动也不动,走近瞧了两眼,她越发觉得不对劲,眯着眼蹲下身子,只见那人的背上插着把刀,伸手探了探鼻息,她眼眸中精光一闪,站起身子。
刚想走到巷口准备叫人进来帮忙,却见面前不远处一个打更的中年女子张着嘴,脸颊不停的哆嗦着,还未待李秉华走近,便扯开了嗓子一声大叫: “杀人了,有人杀人了,”说完还不忘拿起手里现有的工具,重重的敲了两声铜锣,一时间,街道两旁门户大开,片刻后,已将李秉华团团围住,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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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朝的规矩和前两天一样,都是由宫人先收了奏折,然后交至连英的手里,最后在适当空闲的时候挑了两本放在皇上的面前,让他批改。
不过眼下面对三位朝中大员,连英脸色不禁有些为难,皇上这些天一直昏睡,睡醒了脸色也不见好转,有时看着皇上明明没有胃口,可是为了身子,硬是强忍心中不适吃了几口饭菜,那模样看得连英不知抹湿了多少帕子。
如今,朝中似乎发生了大事,竟然可以让三位大臣联手上书,想着皇上才安稳了几天又要费心思,这不由让连英起了恼意,暗怪事情来得不是时候。
“大人,皇上不适,这会儿还没醒,要不您们先在外候着,容奴才先去通报一声,可好?”连英朝三人拱了拱手,细声说道。
谭慧见状点点头: “那有劳公公了……这是我们三上的奏折,事出突然,还望皇上看过后能给个话……”
连英见她眉宇间焦虑万分,心想着可能真出了什么大事,当下也不敢耽误赶紧转身往淑贤阁的方向去了。
将奏折交给皇上,连英便一声不吭的站在了一旁,瞥了眼主子的脸色,顿时心中打起了鼓,感觉不妙。
荣天一目十行,快速的阅过手中这本所谓的奏折,眼中阴霾一片。
嘴角溢出一声冷哼,看过后,他将奏折随手扔在了桌上,对着连英问道: “他们来多久了,外面还有其他人吗?”
“呃……听宫人的说法,三位大人四更天就来了,一直在上书房候着……”连英眼珠转了转,又道: “除了他们三人,其他人奴才没见着,皇上您若是要宣那霍明珠……”这人名刚刚脱口,连英脸颊便生生的挨了一个耳刮子,他自知说错了话,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里一直叫着奴才该死,奴才嘴贱之类求饶的话语。
“记着自个的身份,以后若是再让朕提醒,可就不是一个耳刮子那么简单的事了……”荣天的眼眸犹如窗外的天气,寒彻入骨。这世上,只有一人可以让他温情以待,别人……休想!
“传话下面,宰相犯法与庶民同罪,府尹蔡勋查案必得公私分明,他日若是招了口舌,朕定会杀一儆百,决不轻饶!”荣天大手一挥,传下了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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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珠看着牢中某人,嘴角抽搐,眼前人背对着她,身上穿着和其他犯人一样的白色单衣,可是身形间那份潇洒,那份超然的气质却是寻常人不能媲美。
“明珠,你来了……”轻轻的转过身子,脚下衣摆顿时滑出了一个美妙的圆弧形,李秉华嘴角含笑,面如冠玉,黛眉轻挑,温润如玉。
霍明珠见她面色轻松,不由叹了口气: “宰相大人,凶案已经过了三日,您说的那人我们还没寻到,不过……”
“不过什么?”李秉华面色无常,心底却是紧了紧,只恨那把折扇被狱卒收去,眼下少了它,真是浑身不舒服。
“不过受害人的家人寻了上门,说要讨个公道……顺便说一句,受害者并非大华人,而是邻国西夏,死的那人身份原来是西夏亲王的随身侍卫……”霍明珠这话的意思算是挑明了,你不要以为你是大华宰相声望高可以逃过一劫,现在别人不吃你这套,左右还是悠着点吧……
80。对角相向
书房内府里的下人为了顾着三位大人年过半百的身子,特别放置了暖炉,一刻之后,屋内四季如春,暖意浓浓。
谭慧捧着热腾腾的茶杯轻轻的舒了口气,眼眸不动声色的瞄了身旁两人一眼,刚才进屋至今,并无一人说话,当然,眼下这情况,多说多错,若是肩上不够力,大话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是空话一场。
半响后,一杯茶见了底,蔡勋同样不安的瞟了两眼左右二人,掩口轻咳一声打开了话题: “今日把两位大人叫过来,也是希望大家表个态,宰相大人眼下关押在衙门大牢,真正的罪犯不知所踪,大家想想现在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得上宰相的?”
“办法?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宰相说的线索继续查下去……”宋书皱了皱眉,依着宰相大人刚正不阿的作风,她是不会同意偷梁换柱的,唯今之计只有顺着她说的线索找出蛛丝马迹。
“宋大人说得没错,宰相大人不是有说那人在跑走前嘴里嘀咕了句话吗?宰相后来有回忆,那口音应该不是大华人士,照着这说法,说不准凶手是外来之人……”谭慧悠悠的叹了口气,继续道: “只可惜现在范围太广,加之过了几日,时间上就出了岔子,只怕这真正的凶手一甩手早就不知躲在了什么地方……”
蔡勋闻言,心中同感此事棘手,不禁皱了皱眉头,低头不语。
“加上这次的凶案牵扯了西夏王室,早就不是你我可以说得算了,连公公的口谕说得明明白白,宰相犯法与庶民同罪,单是这句话已是摆明了皇上的态度……”宋书摇摇头,神色无奈。
这事到了今日的地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朝中又有多少人想抓着把柄扳倒他们,现在他们三人若是稍有差池被人捉了小辫连累他人,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沉思之际,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蔡勋抬眼看了眼门口,随口道了一声进来。
只见霍明珠进门后点头朝三位大人微微示意,随后将刚才在牢中与李秉华的一番交谈和盘托出。
李秉华那人虽然是圣母性子,不过脑袋却并不小白,事情轻重在听了霍明珠只言片语后当下明了,神色也是立刻一紧,抿着嘴来回踱了几步,待脚步停下,她紧皱的眉头已然舒解,随后便开口让她带话给三位大人,说是先停了找案发第三人的工作,转而调查受害人的周遭人际交往,似乎在李秉华看来关键还是在西夏中人之间,霍明珠应了她的吩咐后,便赶紧回来找了三位大人,一字不漏,句句详细。
蔡勋一拍手,叫道: “还是宰相大人想得周到,与其大网捞小鱼,不如就近找线索,对了,明珠,一会你找两人去那受害人住的地方打探一下,既然是皇子的随身侍卫,就应该有轮班休息的时候,查查那日她有何情绪反常,还有,我记得发现尸体的时候,她身上的钱袋还在身上,一会你去仵作那里拿去瞧瞧,看看里面有啥问题,问好了,速速来报……”被李秉华一指点,蔡勋顿时像开了窍,一番安排有条不紊,细致周到。
“是,下官立刻去办,”霍明珠低头间不动声色的瞥了谭慧一眼,随后便转身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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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古月病着身子,所以衙门暂时缺了人手,无奈之下霍明珠只有带上了李子一同前往。一路上两人策着马鞭,冬天的寒风好似利刀一般刮着两人的脸颊,李子咬着下唇硬是一声没吭。
到了富贵楼,两人亮了身份后便等在了大厅里,由他们的小二先行一步去了后院庄子传话。西夏来者是客,加上身份不小,一些礼数规矩让他们也不好横冲直撞,万一惹了闲话,延迟了时间反而得不偿失。
过了片刻,小二身后跟着一西夏侍卫到了霍明珠跟前,那侍卫霍明珠认得,前两个月她找表哥说话也是这人带的路,那人见了霍明珠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了院内,里面已是守卫森严,三步一行人,脸色皆是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便两眼左右摇摆,目露凶相。
跟着侍卫走进屋内,霍明珠见到眼前人,不由心中一动,眼眸中顿起涟漪,曾几何时,她与表哥相见已是俩俩相望,物是人非。眼前的男子是西夏的亲王,这次前来的目的是为了和亲,而她是大华的臣子,今日过来是为了问话求真相,心中思量下来,霍明珠突觉两人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虽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过去的种种,早已刻在心上成了回忆。
“来人,先给两位小姐上壶热茶……”吴傲情客套一笑,挥手朝身后的随从叫道。刚才那瞬间,两人目光交会,他心中苦涩难当,相知十几载,一时的错过从了今日的路人,纵然彼此心底感情犹在,他的……没变,表妹的……却是变了,身边最重要的那个男人早已不是他,就算他厚着脸皮再凑上前去,丢的也是自个的脸,痛的也是自个的那颗心。
“亲王客气了……”霍明珠讪讪一笑,眼眸往里屋瞧了一眼,心生疑惑。
顺着她的视线,吴傲情解释道: “皇子这两日风寒病了,刚喝了药在床上歇息着,大人要是想问话,可以问我,在下知道的一定不会隐瞒……”
霍明珠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亲王了,您院中侍卫遇害的事也过了三日,现在嫌犯正在大牢蹲着,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牢中那人不过是替罪羔羊,真正的凶手怕是还逍遥在外,您说对不对?”
霍明珠这话明暗来了两层意思,现在就看吴傲情的回答就可见分晓。
吴傲情微微一顿,垂下眼帘漫不经心的呷了口茶,片刻后,才见他眼睑睫毛微微颤动,正色说道: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宰相大人为人处事光明磊落,与我院内侍卫无冤无仇,本就是算不到一块去,不过,当日是你们衙门将她抓了回去,我现在就不解了,既然你们衙门认定宰相无罪,为何不将她放之,之前我听着街坊的闲话,似乎是有人亲眼瞧见宰相动了刀子,不知情况是否属实?有些事情,我们是旁人,自然没你们衙门中人清楚经过,如今,你们口说无罪,但是又掐着不肯放人,既然不肯放人就该开堂上审,可是你们却又按兵不动,这般做法,我们不太明了……还是说这是大华特别的刑律,与众不同?”
一番话说得顺顺溜溜,似有准备,霍明珠和李子听得面色青白交错,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片刻后,霍明珠欣然一笑道: “亲王刚才的话字字珠玑,我们一会回去会一字不漏的带给大人,不过就像您说的,我们办事自然会对案中细节较为关注,案发那日是深夜,路上并无行人,一个好好的西夏侍卫为何不待在富贵楼保护主子,而去了三条街之隔的城东巷角,这……似乎有些蹊跷……”
吴傲情闻言瞥了刚才带路的侍卫一眼,对她说道: “清雅,那日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快把实情道来和两位大人说说明白……”
清雅点点头,说道: “那日午后,清扬说她肚痛和我告了假,我见她脸色苍白不像说谎,便让她回房休息,我们下人的房间一般都是三四人挤着睡,到了深夜,有人来报说清扬还未回屋,也不知她去了何处,当时我心里就感不妙,清扬为人严谨不似其他人轻浮爱闹,要是别人不见了说不准我会以为他们去了赌坊或者青楼,可是这事端在了清扬的身上却是绝无可能,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还没亮,衙门便寻来了这里……”清雅一边说着一边语气带上了哽咽,出门一次,没想到下属竟然客死异乡……一时让她难以接受。
“原来如此……”霍明珠摸摸下巴,朝身旁的李子挤了挤眼。
李子会意,接着问道: “那她平日里有没有结过怨,平日里爱去什么地方,这些你都和我们说说,这对案子有帮助……”
清雅转头瞧了主子一眼,在他的点头准许下便将清扬平素的为人,空闲的去处一一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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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和霍明珠大约待了半个时辰,等到两人出来,李子的脑袋瓜里早已云里雾里,只觉自个该问的都问了,不料却是越问越糊涂,似乎被着一张铺开的蚕茧包得严严实实,别说出口了,就连条缝也没见着。
“霍姐,这案子有点悬……”斟酌一番后,李子总结性发言。
“我知道……”霍明珠边走边想着刚才的事,随口应付道。
“那我们现在咋办?”李子两手一摊,望着霍明珠。
“我不知道……”霍明珠耸耸肩,线索是有,问题也的确如李秉华猜到的那般,出在了西夏那群人身上,可是,如今他们已形成了铜墙铁壁,答话间应对自如早有准备,反之他们却像一群无头的苍蝇,成了他们下菜的佐料,或许……霍明珠嘴角上弯,心中有了对策。
和一群聪明人交手,明着不行,那就暗着来,倘若暗的行不通,那只有阴着来了……
“霍明珠!”身后熟悉的叫声让她脸颊顿住,回头看去。
“霍姐,你什么时候和菊花楼的老板这么熟了……”李子见两人眉来眼去,不由掩嘴偷笑。
黑一环抱前胸,眼眸冷冷的瞥了李子一眼,李子顿时收住了笑容,勾着手指,抬头望天。
“有事?”看到他,霍明珠心中便记起了一人,原本那人早已被她藏着了最深处,不可以念,不可以想,若是念了就会忍不住嘴角叹息,若是想了就会忍不住心中怜惜,那人和她一根红线绕上了手指,扯了……没有断,剪了……却留下了线头挂在指上,看着碍眼却又小心护着……
“是,”黑一点点头,似有话说。
“李子,你先回衙门将刚才的事告诉蔡大人,记着只让你告诉蔡大人,没让你告诉宰相大人,听清楚了没?”霍明珠指了指她额头,心中有些放心不下。
“行了,我知道,”李子捂着额头朝霍明珠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不料耳边阴风阵阵,转头瞧去,只见那菊花楼的黑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