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术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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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术之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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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晚没理睬我,头也不抬,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我回想起爷爷说过的那些话,神相水镜、天子赌胜棋、七王会……

    记得大哥被杀的那一夜,凶手也问起“神相水镜”的事,但直到死,大哥也没吐露半个字。

    “那都是些什么?我们夏家究竟跟他们有什么仇恨,竟然对大哥下那样的死手?凶手逃到哪里去了,连无所不能的警察天网都找不到线索……”这些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太久,以至于每次想起来,我都感到头痛欲裂。

    “他死了。”唐晚直起身来,转向我,脸色平静地说了三个字。

    我先是一惊,随即摇头:“你开什么玩笑?”

    从我站的角度,能够看到爷爷的胸口轻微起伏着,那是一个活着的人平躺之时的必然动作。

    爷爷在喘气,胸口一起一伏的。他当然活着,这一点没人能够否定。

    “我不知道你的医学知识有多少——听好了,每个人的脉象都不同,经验丰富的中医能够感觉到那些微小的差别,即使是在蒙住眼睛的情况下,也不会把病人甲当成是病人乙。举个更明显的例子,古代名医都能做到‘悬丝诊脉’,凭着丝线传递过来的脉络颤动,就能准确地判断病人的病理特征。现在,我必须告诉你,在今晚之前,我至少十几次摸过夏老先生的脉象,他的脉象波动清晰而有条理,像是电钢琴上奏出的进行曲一样。现在,我感觉到的脉象,却虚弱而模糊,像是……像是古人击筑之声。”唐晚的每一个比喻都很巧妙,尤其是最后一个“击筑声”,的确也准确地说出了我按住爷爷脉门时的感觉。

    我放下杯子,走近病床。

    “刚刚这些话很古怪,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懂。”唐晚迎着我的注视,低声解释。

    我苦笑一声,低头看着爷爷的脸。

    爷爷的的确确是在正常喘息,鼻翼扇动,胸口起伏,颈侧的动脉和脉门都在微颤。

    如果将这样一个平躺着的老人判定为死亡,那简直是个笑话。

    “夏老先生走了,这活着的灵魂……这活着的灵魂……”唐晚沉吟了两遍,后面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说吧,任何怪事我都能接受。”我说。

    唐晚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变得急促的语调重新平静下来:“天石,我说实话吧。我们此刻抛开现代医学的名词和定义,也不管西医、中医任何一门学科和仪器的判断标准,只谈现实——我们只谈现实。我判断,夏老先生已经走了,他体内活着的,是另一个人的灵魂。咱们暂时不管这灵魂是旧有的还是新来的,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个灵魂绝不属于夏老先生,而是完全陌生的另外一个。从这种意义上说,我们此刻守着的,并非是夏老先生,而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在她说话时,我一直俯身握着爷爷的手腕,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干涩、坚硬、断断续续的脉搏跳荡。

第7章 燃香辨吉凶(1)

    爷爷的脸那么瘦,两腮上的颧骨突兀得鼓出来,隔着那层薄薄的干黄皮肤,我能清晰地看到那对颧骨的全部轮廓。

    他的眉很稀疏,但疏朗飘逸的山字眉形依然存在,这都是我天天看着看惯了的。包括他的笔管鼻形、元宝唇形、椭圆耳廓也都是我熟悉的,如果有另外一个灵魂在这个身体里面,那灵魂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唐晚,你说的事,得给我一点时间适应。”我说。

    我相信,唐晚那么诚恳、那么平静地说出来的话,绝非是故作惊人之语。

    “非但是你,就连我自己,也需要时间适应。”唐晚回答。

    我垂手试探着爷爷的鼻息,气息从鼻孔里喷出来时非常虚弱,时有时无。

    “我会做好值班记录,明早查房,请医院里的权威过来看看。”唐晚说。

    作为医生,她还有一些程序上的事必须要完成。

    我没有再提到那个突然出现又神秘消失的黑衣人,毕竟眼前的诡异事情太多,已经无暇思索黑衣人的意图。

    “七十二小时后,那个灵魂也会消失?”我送唐晚到门口,追问了一句。

    唐晚点头:“对,按我的判断,最多七十二小时,最少也就二十四小时,不过——有些事,谁也不敢打包票,你说呢?”

    我抬头看看监控器,爷爷的心跳和血压数值很正常,并没有猝然离世的迹象。

    灵魂是看不见、听不见也摸不着的,但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曲水亭街辘轳把子街口的官大娘。

    官大娘是个神婆,叫魂、送纸、烧香、还愿、祭祖、祈福乃至红白公事等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我觉得,只要把官大娘请来,就能看懂爷爷现在的状态。

    作为一个神婆、灵媒,官大娘一定比我们更懂得奄奄一息的老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先回办公室,有事就找我。”唐晚推门告辞。

    等唐晚一出门,我马上打电话给官大娘。

    曲水亭街上的邻居们几乎家家都有官大娘的电话号码,年头到年尾,谁家都至少麻烦她一两次。

    这么晚了,官大娘竟然没睡,电话只响了三声,她就接起了电话。

    我先自报家门,然后告诉她爷爷的情况。

    官大娘长叹一声:“我知道了,怪不得今晚上一个劲儿地烦躁,睡都睡不着。你等等,别扣电话,我先点上香,看看老夏叔是个什么情况。”

    官大娘有“燃香看吉凶”的秘技,别人看香的香谱只有二十四式、四十八式,她的香谱却有一百零八式之多,自称能够极其详细地预见到未来吉凶。

    我握着电话等,大概过了两分钟,官大娘又开口了:“是个顺风顺水的香,但风是穿堂风,水是东流水,都是吉中带凶之态。石头啊,你得有个思想准备,老夏叔年龄大了,谁都有走的那一步。”

    “官大娘——”我突然哽咽。

    十年来,爷爷虽然一直糊里糊涂地病着,但只要他在,我们夏家就有两个人活着。他一走,实实在在的,我就变成孤家寡人一个了。

    “孩儿,别难过,人生在世,有来就有去,有生就有死。这是自然规律,谁都躲不过去。”官大娘劝慰我。

    我看看爷爷的脸,犹豫了一下,没把唐晚的话说出去,只是说:“官大娘,我想麻烦您明天来医院看看。不管我爷爷是什么情况,下一步都免不了麻烦大娘。”

    官大娘连叹三声:“孩儿啊,我一早就过去。你好好守着他就行了,其它所有的事,只要你一声招呼,街里街坊帮忙的多得是。”

    放下电话,我忽然觉得茫然不知所措,十几遍地摊开双手看着掌纹。

    “被逆天改命的人是我吗?爷爷还隐瞒了什么?是那猫头鹰出现带走了爷爷的灵魂吗?爷爷身体里藏着谁的灵魂……”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想爷爷和唐晚说过的话,又一遍遍地在心底问自己上面这些问题,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

    天亮之前,李护士来过,送来了一大盒已经泡好的方便面。

    “吃吧,唐医生吩咐送来的。”她说。

    我坐起来吃面,这才发现自己满嘴唇上都是水泡,喉咙也又干又肿,连面汤都无法下咽。

    爷爷一直都僵硬地躺着,数个小时一动不动。

    早上五点钟,一身灰布素衣的官大娘推开了病房的门。

    她的手里拎着平日常见的灰色布包,鼓鼓囊囊的,里面应该是装着香烛纸钱之类。

    “孩儿啊,你坐着别起来,我先点上香看看。”她抬手制止我起身迎接,一脸严肃地说。

    我赶紧坐好,不敢出声。

    官大娘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灰色粗瓷香炉,四下打量了一下,把香炉摆在床头柜的西北角。接着,她取出一小包谷粒和香灰的混合物,倒在香炉里,然后拿出一把一尺长的黄香,打着打火机,整把点燃,插在香炉里。

    那把香一开始烧得好好的,香烟冉冉向上飘起,但只烧了半寸,便发出嚓啦一声,外围的香全都四下里炸开了,香头落得满桌都是。更诡异的是,每支香冒出的烟都不再自然向上飘去,而是无风乱舞,飘得四下都是。

    官大娘默不作声,捏起一截香头看,把仍旧燃着的火头慢慢捏碎。

    “别说话!”我刚要开口,官大娘已经出声阻止。

    那时候,她是斜对着我的,根本没有看我,已经预知我要干什么。

    她把自己头顶梳着的抓髻散开,二次盘整利落,再把那支老玉簪子插好。之后,她又掸了掸衣襟和裤脚,向着那炉香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老身来得急,考虑不周,多有得罪,无论是哪一路来的大家,都请千万恕罪。”她低声说着,每一躬都弯腰超过九十度,神情和语调都无比谦卑。

    窗外的夜色已经退去,晨曦渐渐浮现。

    在清晨的微光与房间顶灯的双重作用下,官大娘的影子投射向两个不同的角度,两个影子也随着她一起鞠躬,刹那间房间里真的是人影摇荡,鬼影重重,令人汗毛倒竖。

    鞠躬完毕,官大娘再次打开布包,一次抓出四把香来。

    “这屋里,好多人,一把香敬神,一把香敬佛,一把香敬仙,一把香敬鬼,应该够了吧?”她将那些香一把一把在桌上排好,一边排一边自言自语。

    说来也怪,等她说完,香炉里剩余的香便恢复了原样,烟雾依然向上飘。

    “多谢各路大家给老身面子,多谢了,多谢了。”官大娘双掌合十,再次向着香炉深深地鞠躬三次。

    她说的这些话虽然客气,但脸色已经沉下来。

    我感觉得出,她面对的那些“人”全都来者不善。

    她把残香从炉子里拔出来,倒提着,绕着病床转了两圈,又平举着香,从爷爷的头顶拂到脚底,再从脚底拂到头顶。

    “老夏叔,别吓唬孩子,也别难为我,要走就好好地走,平平安安地走,西南大道平坦着呢,西方世界也留着你的位子。有什么不放心的,捎信回来,孩子不办,我也得立马帮你办。走吧,走吧,千里送客流水席,总得有散的时候,走吧……”官大娘拉长了声调,高一声低一声地诉说着。

    我看过官大娘主持街坊老人的丧礼,她这套说辞,很明显就是讲给过世的死者听的。可是,现在爷爷明明还活着。

    “我爷爷没死,他还活着——官大娘,你这是干什么?”我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住口!给我噤声!这屋里全是大家,轮到你小孩子胡言乱语吗?”官大娘大声斥责。

    她的面相本来就极清瘦,眉形如刀,目形如叶,此时脸上皮肉紧绷,没有一点笑意,如临大敌一般。

    我不知道这病房里有什么,但此刻天已经亮了,所以我毫无恐惧之感,索性直言:“官大娘,我朋友说过,爷爷体内还有一个灵魂。您是行家,看看是不是这样?如果真的有,那他到底是谁?”

    其实,我并不需要官大娘多生出过多的事来,只想让她帮我找出爷爷体内那个多余的灵魂来。

    这一问,官大娘陡地变了脸,冲向我,双手来捂我的嘴。

    她的眼中满是惊惧,仿佛我说了捅破天的大逆不道的混账话。

    我抬手一格,把官大娘的手挡出去。

    “孩子,可不能胡说,可不能胡说八道!”官大娘怒冲冲地吼着,“你懂什么?你懂什么灵魂不灵魂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有些后悔邀请官大娘到医院来。

    “官大娘,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问问你,我爷爷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我腾出一只手,指向病床。

    “他……他已经……”官大娘顿了两顿,也没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我心猛地一沉,因为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上,我已经判断出,她的看法与唐晚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我爷爷真的已经去世了。

    刹那间,我悲从心来,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两行眼泪扑簌簌地落在胸前。自此之后,天下再大,我夏天石也只是孤身一人,全中国有十六亿人,全世界有六十亿人,但这么多人都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全都是毫无瓜葛的陌路人。从现在到我离开这世界,剩余的七八十年里,我都只能一个人踯躅独行了。

    “爷爷,爷爷,你别走,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推开官大娘,扑到床前,双膝一软,噗通跪倒。

第8章 燃香辨吉凶(2)

    病房门一开,有人快步进来,走到我旁边,弯腰搀住我的胳膊。

    我闻见了熟悉的发香,不回头看,也知道来的是唐晚。

    在我眼中,爷爷的脸一会儿近一会儿远,逐渐变得模糊。我的耳朵里回响着他说的话,渐渐的那声音又变成了大哥夏天成的,他俩的声音交替响着,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报仇,报仇,杀了他们,给我报仇——石头,赶紧起来,抄家伙杀贼……”那是大哥的声音。

    “小石头,‘七王会’来了,快起来,快起来,快逃吧,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逃,快逃……”那是爷爷的声音。

    我的膝盖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脑子也变成了一锅浆糊。

    “爷爷死了,我得把他送回曲水亭街忠义胡同去,给他搭灵棚,守灵、举丧、出殡,然后把他风风光光地葬了……”我知道自己的责任,就算倾家荡产,也得给爷爷办一个像样的葬礼。大不了,就把老宅卖了,除了办葬礼,顺便也把这几年借朋友和邻居的钱一起还清。到那时无债一身轻,我就到旁边明湖小区去买个小房子,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天石,你醒醒,你醒醒……”唐晚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来。

    我努力地睁开双眼,看见她的脸就停在我面前一尺远的地方。

    “天石,振作点,事情还没完,无论如何你都得撑下去!”唐晚靠过来,鼻尖几乎顶到我的鼻尖,“我给你打两针,一针镇静,一针提神。”

    我不置可否地摇头点头,嗓子眼里像是塞着一大团新棉花。

    唐晚站起来,拉起我的袖子。

    我感觉到酒精棉球在我手臂上擦拭时的阵阵清凉,紧跟着肌肤一痛,两根针管同时由我肘部靠上的位置刺入。

    “不要怕,几分钟后你就完全正常了。”唐晚的声音飘来。

    针管什么时候拔掉的我不知道,但很快我浑身就有了力气,一下子站起来。

    “石头,把老夏叔接回家去吧,趁着他还有口气。老话说了,在外面走的老人不能接回家发丧。听大娘的话,一会儿上班就去办手续,我提前跟街坊们说一声,让他们给准备准备搭灵棚的家什。”官大娘说。

    这次,我确信爷爷已经走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好,好。”我想点头,但两侧太阳穴疼得像是要炸开似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孩儿啊,别难过,凡事想开点儿。这样,你朋友在这里照顾你,我先回去,把家里布置布置。”官大娘一边说,一边收拾桌上的香炉和残香。

    后来拿出的香都没烧过,这时也都被她放进灰布包里。

    在唐晚面前,她已经失去了素日的干练与灵气,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你们都没说……躲在爷爷身体里的是谁?那是……谁的灵魂?”我努力地调匀呼吸,积攒力量,问了这一句。

    我看到,唐晚与官大娘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很不自然。

    “没有灵魂,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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