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洗碗,按摩铺床,文艺体育,体贴细心,啧啧啧,回头哥上位了,请你当经纪人兼保镖啊。”
“想上位,先上床,有什么疑问尽管来咨询哥。”戚少商相当配合。
顾惜朝在这个圈子也好几个年头了,对于潜规则这一出绝对耳熟能详,他知道戚少商是说笑,却不由自主地要想他有没有被潜过。戚少商没闹过丑闻,只有雷卷对他非同一般的“照顾”不时被媒体以半玩笑半臆测的口吻拎出来八一八。想到他有可能也是被潜规则临幸过的圈中众生之一,顾惜朝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厌恶,人类这一物种,把自己活得残忍龌龊,下流轻贱,这原本没什么,但偏喜欢峨冠博带装模作样,活脱脱的衣冠禽兽,却不如利齿獠牙,直接扑上去撕扯噬咬,咬死拉倒。
“老实说我没带过你这样的艺人,”顾惜朝笑了一笑,“行李都自己整理,阮小姐跟着你也算有福气。”
“我说过我生活能自理……不过我也觉得自己不错。”
“说你胖就不要再喘了。”顾惜朝嘘他,“最近怎么不见阮小姐和那大个儿?公司派我过来没错,但没说不许你带自己的工作人员吧?反正私人造型师你都请得起。”
“他们在忙别的事儿……都是我的事儿,哪儿有福气啊,跟着我遭老罪了。”
山路崎岖,颠得人几欲作呕,偏又昏昏欲睡。顾惜朝今儿个是特别的困,东倒西歪的来回乱晃,后来好像找到了舒服的倚靠物,迷糊中就觉得基本上是戚少商,因为也没别人,但睡意浓重,顾不得许多,先睡舒坦了再说。
醒来一睁眼,果然整个人都趴戚少商身上了,顾惜朝揉揉眼睛,颇有点抱歉,“压着你啦?”
“你说咧?”戚少商在有限的空间内伸展四肢,“死沉死沉的,绝对压秤。”
“推开啊,叫我啊,你自己说的,叫不醒就上手,没事儿。”
“幸好你没流口水,否则绝对一脚踹远。”戚少商忧虑地摇摇头,“你咋这么能睡呀,要不要看医生?”
“我这是年轻,所以觉多。”
“哥,我觉得你已经上位了。”
秋风萧瑟,卷起一地黄叶。
山林间一青一白两个身影穿梭腾跃,两人的衣袂在风中猎猎招展,煞是潇洒。最终白衣人力不能敌,捂着胸口单膝跪地,他慢慢仰起头,迎上缓步而来,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对手。
一号摄像机推进,给白衣人面部特写,监视器后头的李龄和潘副导不约而同地扶住了脑门儿。
戚少商与黄金麟四目相对,胃都有点抽筋儿,但毕竟专业素质过硬,还是按剧本演好自己的部分。高人要取男一的性命,势在必行,然而这不是苍白单薄的反派形象,所以他要表达内心一闪而过的善恶挣扎,以及少许遗憾,也就是那天李龄找顾惜朝给他对眼神儿的那个意思。戚少商不能让目光失去焦距,只好尽力在与黄金麟对视时逼迫自己的大脑略微走神儿,他往远看往远想,陡然就记起那天顾惜朝站在摄影机旁边的眼神。
戚少商顺顺当当一条过,男一号却顶着一张扑克脸怎么都找不准状态,虽然整组人都知道他就这个水平,但因是重头戏,李龄还是决定多拍几条。
虽说黄金麟现在算是戚少商半个老板,但由于李龄压阵,和戚少商本身的地位,倒没人敢让他一直杵在那儿。于是黄男一继续奋斗自己的单人特写,指导工作一如既往地由老潘接手,李龄则拉出一组人去拍摄戚少商和顾惜朝共同的最后一场戏。
戚少商目前虽然受制于傅氏,不过合同约定了转签过来之前的一些工作要妥善收尾,《天使湾》的宣传期是在公司给他安排《金戈铁马》的客串工作之前就定下来的,这边一结束他会直接飞去跟《天使湾》剧组跑国内以及东南亚的宣传,所以他在这个组的行程满打满算只有四天,当然是赶早不赶晚。
这场戏算来算去也没什么精彩看点,但又绝不能说不重要,它是这部电影整体结构上能够完满不可或缺的一环,虽然可能不是那么缜密、不那么禁得起推敲。
龙套小军官顾惜朝在男一和高人的决战前夕充当了开胃菜,被高人两袖子甩到地上晕菜了,等到高人消耗一定比例的红蓝值摆平了男一要杀人时,他睡够了小宇宙爆发,出其不意扑到人家身上,以人肉炸弹的方式抱着他一同坠落山涧。至于坠崖死不死,则不在《金戈铁马》的研究范围之内了,反正主角不用死了,革命是要流血的,正义的道路虽然曲折但最终也是要胜利的。
对于站在一块绿幕前随便蹦哒两下后期电脑特效怎么做怎么有的技术,李龄很不喜欢,尤其是在拍传统武侠的时候,所以他的戏总要以实拍为主,也就烧钱。剧组老早在这座山上勘查好了地形,找到一处矮得连崖都算不上的地方,也就一人来高,摔下去取个实景,剩下的再靠剪辑和特效。
经过前一天男二的断腿事件,保护措施做得更加严密,然而顾惜朝毕竟是第一次吊威亚完全没经验,高空坠落没出事儿,从气垫上下来连滚带爬却把脚给拐了一下。他没那个娇气的资格,但本身也是个倔强的主儿,是绝不肯上来就出状况受人笑话的,何况也不想耽误戚少商的行程安排,揉了两下活动活动觉得不大疼,也就没当回事儿。
片子出来效果还不错,然而李龄坐在监视器后头,拧着扫帚眉摇头,“看着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总觉得欠点儿啥。”
戚少商说风凉话,“欠点儿啥,欠智商呗。”
顾惜朝忍不住点头,“之前不是挥挥衣袖就把我给抽晕了么,虽然中间消耗了一点体力,也不至于一下就被扑下去。”
人肉炸弹的任务本来是男二的,他的武力值早有铺垫,甚至高过男一,人男一则是高智商、高武力、高正气的复合型人才,这也就勉强说得过去,然而执行者换成从天而降的小军官,还被两袖子抽晕过,就实在有点儿脑残了。
“这角色就是太高太飘,这么挂掉才显得特别傻缺。”戚少商蹙眉思索,“你要让他露出生而为人软弱的一面。”
“你本来就是加塞儿进来的,能不脑残吗?记不记得前两年投了好几亿的那片儿,富丽堂皇闪得人睁不开眼,结果就落了脑残俩字儿。”李龄明显地幸灾乐祸,“没戏给你了怎么露啊?”
“有人就是怨念自个儿没拍过那么大的制作,哎呦几年了这都忘不了啊!”戚少商懒得跟这老不休扯淡,损他一句赶紧说正事儿,“这么说吧,不要总在天上飘着,可以在地上滚一滚。”
这只是打个比方,然而顾惜朝简直不能更赞同,“俩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要么一个飞上云端,要么一个跌落尘埃。”
顾惜朝一转头,俩人呲着牙看他。李龄说:“年轻人,不要太文艺……来继续说说看。”戚少商说:“有点儿酸……不过重点是实操性。”
“形容是酸了点儿,”顾惜朝翻了个白眼,“不过解决方法很俗。给他弄一大力丸,或者什么天魔解体大法,总之就是瞬间暴走,暴完就死的那种开挂的玩意儿。好歹说得过去,而且观众见怪不怪已经认可这种模式了,我认为又俗又傻总要比智商为零有诚意一点儿,观众最恶心的是编导把他们当弱智,还自以为很酷很帅,其实就一跳梁小丑,跟那儿掩耳盗铃。”
“咳咳,我这都沦落到掩耳盗铃的地步了!”李龄有点儿挂不住,“奶奶的,欠什么都他妈的别欠人情啊!”
“小顾这是对事儿不对人,他又不知道你的难处。”戚少商给李龄捶肩膀,又向顾惜朝使了个眼色,“李导在片场什么时候哀怨过,咱那是铁血真汉子!”
“你快别恶心我了!”
顾惜朝倒是很淡定,“李导要是掩耳盗铃,就不会一直琢磨‘欠点儿啥’了。”
掩耳盗铃也许是一时口快,但这话多少有点儿找补的意思,不过李龄听在耳朵里偏又舒服得很,至少比戚少商那小子会说。
关于大力丸或天魔解体,跟男二意外挂掉一样,迂回处理难度不大;为了不显突兀,李龄又给顾惜朝加了一个镜头,在听说这种玩意儿之后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拍暴走小军官大战终极炮灰BOSS。
灰头土脸的小军官四肢如铁箍般死死扣住高人,两人在斜坡上一路翻滚,纠缠的身影从半空坠落,镜头里两人飞舞的发丝纠缠交错。而更吸引监视器后面导演的,是他们四目相对的眼神。小军官的眼神是简单的执着和倔强,只是要去完成生命中最后一个目标;高人的眼神则相对复杂,惊疑、不解甚至是一点恐慌,但似乎又有一丝领悟。眼神儿这东西说起来玄乎得很,最重要不同的人能体会到不同的感触。
空镜头里已不见人影,只余被风卷起的苍黄落叶上下翻飞,像是一幅泛黄的水墨丹青,将过去和未来缓缓地定格在这一瞬间。
“卡!”大伙儿都松了口气,导演这一声喊得可有点儿迟。李龄终于看到这部戏里第一个让他感到满意的镜头,激动地冲上去,大力拥抱了一、二号位机的俩摄影师。
工作人员们经受了几个月的折磨,戚少商良好的镜头感、强大的气场和自如的表演自不用说,顾惜朝这个临演的表现也相当到位,眼看着导演自打开拍以来头一次开怀大笑,当下也跟着一起鼓起掌来,庆贺这一场顺利完成。其实他们不见得觉得这场戏特别精彩,只是有时候这是一种相互打气、调节气氛的方式。
工作人员各司其职,注意力通常只在自己那一块拼图上,而导演是灵魂,他不但要看细节,也要放眼全局,不但要看当下,还要考虑后期,才能拼好这一幅图画。《金戈铁马》眼看就要拼完,然而由于先天不足,即便囫囵了也不会多么漂亮,而作为掌控全局的创造者,李龄满意的最终也只能是个别部分。他有预感,剪辑之后的成片里这两个镜头必将是整部戏最亮眼的,他甚至可以单独拿出来去给学生当教材。
李龄站在一人来高的小断层边沿,看着下面保护气垫上还叠在一起的两个演员,咧开被浓密的络腮胡子包围着的大嘴,无声的笑了一下,不怎么好看,还有点儿阴险。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科学
摔的时候顾惜朝是在戚少商上面的,耳听着那边儿喊了卡、鼓了掌,这边儿工作人员都开始解威亚了,顾惜朝还赖着不动,戚少商推推他,“舒服不?你今儿便宜占大了,压老子三次。”侧头瞧见顾惜朝眉头微蹙,神情似是有几分痛苦,“怎么着,老爷的老腰又闪啦?”
顾惜朝用力一翻身,跟他并肩躺在气垫上,“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只摔了两次而已,老爷我一直挺皮糙肉厚的呀。”
“可拉倒吧你……”戚少商翻身坐起来,“打不得摔不得的,挨一下儿能睡一天!皮糙肉厚?您还真好意思说,就面部达标了吧。”
顾惜朝依旧躺着没动,只拽了拽他的大袖子。
“真没事儿么?”戚少商还是操心的命,立刻回头查看,双手托在他腋下小心地把他架起来,“拍武戏受伤很正常,一点儿不丢脸,你怎么老这样儿啊,死要面子可不是什么优良品质啊。”顾惜朝难得没回嘴,戚少商总觉得哪里不对,拉开点儿距离再看他,果不其然对方抿着嘴唇笑,一脸小得意,哪儿还有什么痛苦神色。
你会演我不会演么,老子可是英俊潇洒的演技派,戚少商也不说话,冷着脸掉头就走。顾惜朝以为自己玩得过分他真不高兴了,心里一慌赶紧拉他,“不会吧你,啥时候变得这么不吃逗了?”
戚少商继续往前走,没有甩开他也没有搭理他,顾惜朝不由自主就温言软语地说道:“好啦好啦,以后不逗你了行不?……我错了还不行么?”戚少商突然站住,回头做了个大鬼脸儿,顾惜朝吓一跳,然后扑到他背上,勒住他脖子,“戚大少你说的对,干嘛死要面子呢,真的是要散架啦!谁抓我壮丁的,好歹给我背回去啊,不能弃尸荒野!”
俩人这边闹成一团,周围几个工作人员看在眼里只觉幼稚又好笑,但是吧,又给人很快乐的感觉,有个小伙子说:“戚哥你们感情真好,我从来没见过明星在片场这么跟经纪人闹的。”
被人说破,顾惜朝登时松了手,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其实在外人看来,再闹腾再幼稚也不过是哥俩儿好的样子,然而他是不曾这样跟人勾肩搭背过的。什么时候已经跟他这样亲近而不自知了,这个讯号是良好还是危险呢?
“是经纪人跟我闹好吧!”戚少商叹气,“我这么随和的人少见啊。”
大伙儿都笑起来。顾惜朝看着他,这个人说的话不见得多么好笑,做的事很多人也都会做,但他总能让大家高兴。
顾惜朝确实觉得骨头有点儿要散架,脚踝处也略微有些不得劲儿,不过绝没到站不起来的程度,只是他突然间就忍不住想看戚少商操心的样子。这个人很体贴,像兄长像朋友,像保姆,也像热心的居委会大妈,他对此从起初的惊悚到别扭,到慢慢接受,再到如今几乎要习以为常,时间不长,却已经开始享受。有时候他想,要是自己当年的合约顺顺利利履行,可以发片做明星的话,那戚少商绝对是个理想的经纪人或助理;又想,自己这个经纪人常常被他个做艺人的照顾这实在不科学,能照顾多久呢,未来根本就是一片迷雾,就算他在傅氏的合约期内俩人可以一直搭档,也不过三两年而已,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糖衣炮弹要提防啊……然而人都是渴求温暖、好逸恶劳的。
李龄心情很好,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夸他表现不错,又跟戚少商说他这次带的人个个儿都顶用,戚少商小心眼儿地抓住话里的把柄,“我带来的人个个儿都顶用,就我没用?”李龄嘿嘿一笑,“你给了我一个最好的镜头。晚上收工大伙儿喝两盅儿,给你送行。”戚少商点点头,李龄却在琢磨,啥时候告诉他最好的那个是空镜才是好时机哩,看人吃瘪还不能发作什么的最过瘾了。
这时候赫连很适时地出现了,施施然走过来,“李导真是慧眼识英雄呀!老板,导演都夸我了,下次有工作可别忘了关照啊。”明显是听到了李龄的称赞。
戚少商真心指点他,“跟着我没前途,你得让李导关照才行。”
“我是你的粉丝嘛。再说了,我这是业余爱好,能伺候好一位老板就谢天谢地了,可撑不起整部戏,哪儿能给李导添乱扯后腿。”这话说得够圆满了,表明了立场,夸了自个儿,也没算抹了李龄的面子。他天生一双桃花眼,眼角挑出一个细长向上的弧度,无论说不说话笑不笑,总是一副慵懒多情的样子。
戚少商这行做久了,粉丝见太多,虽说像赫连这个年纪的男粉丝当面儿表白相当稀罕,不过毕竟只是嘴上说说,打个寒颤也能接受。顾惜朝却觉得这个赫连为人风骚,说话古怪,不知道是天生还是故意,桃花眼总是胡眨巴乱放电,看得人一阵阵儿掉鸡皮疙瘩。
送行酒最终没喝成,因为戚少商接了一个电话。息红泪当晚到本市,明天中午出席完一个活动立刻要飞,知道他在影视基地拍戏,问他有没有空见面。
戚少商是明天的晚机,原定今天是跟剧组在山上过夜,明天一起返回的,现在只好借了剧组一辆流动车,找人明早再开上来接人。只是剧组借的出车,却借不出人,他们必须得自己开车。这会儿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过了五点天色就要慢慢转暗,又是山路,李龄有点儿不放心。不过好在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