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了你,该关心就得关心,该付出就得付出,她只活在自己的想当然里最终的结果不见得就尽如人意。”
顾惜朝点点头,“唔”了一声,其实此时此刻合约的问题已经不那么重要,因为戚少商说到后面他有点走神儿,心里十分矛盾。隔行如隔山,他能理解傅晚晴面对他合约问题时的茫然,可戚少商越是讲得细致有理、越是把他的问题当回事儿,他心里就越是蠢蠢欲动,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一起吃饭喝酒滚床单,或者盖棉被纯聊天儿。而戚少商适才给出的意见,始终是建立在他同傅晚晴恋爱关系的基础上的,他讲那些话时冷静自然、毫无异样,仿佛心无旁骛,又似洞若观火,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即便他放下了阮明正的死,也无法背叛那陪她走红毯的承诺。想到这点,顾惜朝心里格外不舒服。
其实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除了在戚少商家门口的那一次,说过要跟傅晚晴说清楚,他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对于现在这一段关系的态度,连表态都没有过,而那段日子正是戚少商心理压力最大的时候。
人都会从自身的立场出发看事情,却总是忘记换个角度,所谓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有时退一步、低下头、转个身,可能看见不一样的世界,或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顾惜朝收回思绪,道:“你呢,傅氏给你放了一年多的大假,开的什么条件?”
戚少商耸耸肩,“三年,或者赚够九千万。”
“落井下石,真他妈黑!”虽然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顾惜朝还是惊诧了一下。除了混过好莱坞的那几位国际级影星,目前中国大陆男演员片酬最高的是一千五百万,这是一条最高线,并不是说他每一部电影都能拿到这个片酬,也不是每一个片约都开得起这个价钱,遇到好本子演员导演自降片酬也是常见。戚少商转投傅氏之前是八百万左右,经过一年多糙磨、一年多沉寂,这会儿估计连原先的标准都不一定能达到。就当他每部片都能拿到八百万,就是说他得拍十一点二五部付得出满额片酬的电影,还得是不吃不喝的状态下。又或者运气好拿到天价代言,但这是建立在有作品有人气的基础上。
“商人嘛,还是跟你有过节的商人,不坐收渔利我都想不通了,你不是也深有体会。”戚少商倒似乎想得开。当有些事情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会让自己接受、适应、面对,然后尝试改变或者改编。
如果顾惜朝还是他的经纪人,肯定一早骂他傻缺了,一年换三年,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倒是戚少商仍得在傅氏传媒旗下做足三年这个信息,让他在做选择时多了一条参考项。
天色差不多全黑了,俩人准备各自回去休息,明后天不会轻松,得保持体力。因为他们的方位偏南,回程将先到达戚少商的住处。在离帐篷不到五米的地方,戚少商的歌手舍友正蹲在一堆瓦砾旁边儿讲电话。二人本来没留意,顾惜朝甚至已经说出“走了”俩字儿,然而那个名叫罗谨言的年轻男孩儿却陡然间提高了嗓门儿,“你能不能问问我的意思先?!我二十一了二十一了!成年了!”
虽是碰巧路过,也是罗谨言自己不注意,但听人讲电话总是不好的,何况那语调还充满火药味儿。俩人默契地加快脚步,想尽快离开,然而罗谨言的声音却又高了几个分贝,想不听都不行。
“我告你说,想一辈子把我扣手心儿里当你棋子儿是吧,没门儿!”罗谨言停顿了一瞬,应该是电话那头儿在讲话。“尊重,哼哼,尊重,你能先尊重一下我么?我压根儿就不想来,我不喜欢这破地儿,我不需要给自个儿脸上贴金,活那么虚伪有个屁的意思!你愿意来你来啊,你伟大你来啊!”
这下子戚少商走不动了,眉头也拧了起来,这小子有点儿太不识大体,再不济你丫儿小点儿声,空旷废墟里这么扯着嗓子吼,怕谁听不见似的。来震区是公司的安排,但跟普通商演、活动不一样,还是会征得艺人的同意,并不是强迫性质的,那么既然来了,不管你初衷如何,或者与电话那头的人有什么矛盾,也不该说这种话。
戚少商脚尖一挑,一块碎石落在罗谨言身旁的瓦砾堆上,罗谨言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瞬间蹦起来,回头就着帐篷区影影绰绰的灯光,看见戚少商竖起食指,对他作出一个“嘘”的表情。他正是怒火攻心的时刻,想也不想就大声道:“嘘什么嘘!”又对着电话来了句“先挂了”,好专心对付不长眼的挑衅者。
戚少商道:“小点儿声罢,稍安勿躁。”
罗谨言走近两步,冷笑道:“怎么着,你家地界儿啊,还不让人说话了?”
“破地儿这种话说说就算了,还这么大声,给人听见了会怎么想。你不顾自己的脸面也顾一下大局,顾一下刚刚失去家园、正在这儿受苦受难的人。”
罗谨言见鬼一样,一脸的不可置信,“艾玛又来一位圣人,是不是老家伙一个二个都好这一口儿啊!天哪让我死了吧!大叔您哪儿来回哪儿去啊,甭动不动就把自个儿当根儿葱。”
郝总就在戚少商和罗谨言隔壁,罗谨言讲电话那几嗓子就已经惊动了他,这会儿出来正听见他言语无礼,急忙上去劝解,“怎么的怎么的,有话好好说。”
戚少商不屑与这种傻东西争辩,对郝总道:“没事儿,就是想切断噪声源来着。”
“你丫儿说谁噪声源?!”罗谨言嚷了一声,转念一想又道:“怎么没事儿,有人偷听我讲电话。”
顾惜朝凉凉一笑,插了一句,“偷听,您那嗓门儿跟街边儿卖唱差不多少了。”
戚少商道:“刚才好像有人说二十一成年了,不该这么幼稚。罗谨言,谨言慎行。”
罗谨言一听这话,顿时跟点了炸药包赛的,拼命三郎似的直接冲着戚少商就扑上去了。戚少商侧了侧身,一只手就箍住他手腕反剪到背后,罗谨言骨架纤瘦、细皮嫩肉,又没多大力气,除了个头儿不输于人,从小到大的打架记录几乎就是一部逢打必输的辛酸史,更甭提跟戚少商干仗了。
罗谨言左手徒劳地乱抓,嘴里直喊疼疼疼,特别没出息的样子。戚少商刚才就没料到他突然抽风,就算要干架也应该是扑嘲讽他的顾惜朝,而不是语重心长的自己吧?这会儿又没料到他竟然如此不济,简直哭笑不得。
郝总同罗谨言父母都有交情,平日里就对他爱护有加,也因此刚才罗谨言见他来了也不知收敛。此时他忙拉着戚少商道:“谨言年纪小,少商你甭跟熊孩子一般见识。哎小顾,你快说句话。”
顾惜朝笑眯眯地道:“估计出生的时候落产房不少东西,良知、礼貌什么的,戚少商你就甭跟人计较了,人孩子好歹叫了你一声叔呢。”
郝总那个悔啊,怎么就忘了这货以前什么揍性呢,那可是连自个儿老板都一日三损的人物啊!顾惜朝转艺人合约之后一直比较低调,就算有时被说冷淡孤傲目中无人,却很少见他像做经纪人时候那么尖锐张扬了,不由就放松警惕了,这特么都是假象、假象!
戚少商忍着笑放开手,心说顾惜朝这厮还是这么坏。
郝总道:“都休息吧,明儿还有的累呢。”拽着小孩儿去自个儿帐篷,罗谨言一边儿揉胳膊一边儿回头对戚顾二人怒目而视。
顾惜朝道:“瞧见没,这年头儿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是有人罩的,正义值过高又不点心法容易爆经验。”戚少商憋半天来一句,“你不是奶妈会加血么。”
“爆经验跟加血……”顾惜朝双腿一软,忍住爆他三条命的冲动,默默挥手再见。
俩人各自回帐篷休息,戚少商估摸着罗谨言不会回来了,多半是跟郝总的舍友或是别人调换一下,又或者让他去顾惜朝那儿,让顾惜朝过来?想到这儿不禁荡漾了一下。不料这次又没料准,罗谨言没超过十五分钟就钻进来了。
戚少商自然不会同这么个神叨叨的小屁孩儿置气,但也没心情哄他,便不出声招呼。过一会儿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罗谨言一条胳膊咣当正砸在他胸口,瞌睡全给惊跑了。戚少商给他拨拉下去,十分钟以后又上来一条腿。被手脚并用地砸了几次,开始戚少商以为他是存心报复,可每次动作间隔时间少说也在十几二十分钟,这要是故意的,未免也太能耗了。后来罗谨言来了个大翻身儿,整个脑袋都拱他后背上了,戚少商这才觉得到底是个大孩子,兴许真是睡觉太不老实了。
戚少商天性使然,不爱把人往坏处想,这一心软便又错了一次,至少错了一大半,其实罗谨言丫儿还就是故意的。他过惯了日夜颠倒的生活,虽是累了一天这个点儿也实在是太早,便使坏折腾戚少商,慢慢儿来不着急,反正也睡不着。罗谨言感觉戚少商最初很是郁闷,气得直深呼吸,他憋笑憋得特别辛苦,可戚少商并没像他想象的那样暴走、发火、一脚把他踹醒或是趁机报复“睡着的人”,每次把他甩过去的胳膊腿儿扒拉下去动作居然都轻轻的,这令他挺难理解的,然而年轻人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踢够了,对方又耐心,也就不生气了。至于脑袋拱到人后背上,那是真睡着了,他的确是从小睡觉就不老实,所以说戚少商勉强也不算全错。
罗谨言梦到一群人半夜起来,坐着旅行车黑灯瞎火儿地奔赴下一片赈灾点儿,车子在路上摇晃得挺舒服,可是戚少商抓着他的肩膀使劲儿摇,存心不让他安生睡觉,他不想起来这混蛋居然敢大耳刮子抽自个儿。他怒气冲冲地睁开眼,戚少商果然正一巴掌抽下来,他正想发火儿,猛然感觉到不对,什么车子在摇晃,根本就是大地在颤抖。
戚少商揪着罗谨言的脖领子一把给他薅起来,只撂下一句“余震”就转身往出跑。罗谨言下意识去拽戚少商,结果没拽住,他惊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爬起来冲出帐篷。
五点钟左右正是黎明前的黑暗,看不清情况,但人声嘈杂,显然都起来了。罗谨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找同来的人,傅氏的帐篷都在一起相隔不远,他很快看见郝总正在招呼公司的人聚在一片空旷区域,并安慰众人千万不要紧张不要慌乱,余震并不严重云云。短短几分钟里,罗谨言如同迷失在深山里的人再次见到同类一样激动,巨大的恐惧感过去之后他才发现,情况似乎确实没那么可怕,而且除了他刚从睡梦中醒来时那次大的晃动,之后好像也没再震,慌乱的大多是像他们这样来赈灾的人,灾民其实冷静得多。罗谨言凄凄惶惶地想,果然是见怪不怪了么。
罗谨言跟几个人围坐一堆儿,发现不见戚少商,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然而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接着他听见有人叫戚少商的名字,是顾惜朝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多想,顾惜朝已经冲到他身边,攥着他一只胳膊吼道:“戚少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嫁给我吧
顾惜朝问罗谨言戚少商在哪里,他的声音并不大,却焦急而压抑。罗谨言摇摇头,“不知道啊,我也正找他呢,没看见。”顾惜朝又急又气,“你俩不是一顶帐篷么?”罗谨言茫然道:“是啊,可他比我出来得早。”
顾惜朝顾不得多想抹头儿就走,刘青一把扯住他,“你就跟这儿等着,余震又不厉害,都是走散的。”
顾惜朝心里乱糟糟的,戚少商不在帐篷里,也不在这儿,那人呢?按理说余震确实轻微,傅氏的住宿区也不大,不存在找不着组织这一说,何况听罗谨言的意思,他出来得更早,那肯定是自己走远的,问题在于他跑到哪儿去了?这个时候还能去哪儿?
这时候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大地再一次晃动起来,这一次明显震级更高,人都已经站不太稳,好多人摔倒,惊叫呼号之声响成一片,原先在主震之中受到震荡但未曾全毁的建筑物经受不住二次冲击,轰然坍塌,并着遍地未及清理的断壁残垣一同掀起漫天烟尘。
这一次余震强度高,带来一片惊慌混乱,顾惜朝却跌跌撞撞朝自己的住处跑去。一路上的帐篷几乎都已经歪倒在地,顾惜朝急疯了,叫戚少商的声音都颤抖。
帐篷外空无一人。余震很快平息,顾惜朝四顾茫然,面对大自然,人类的力量太过渺小,他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周边的人声已经非常嘈杂,虽然最后一次余震级数较高,但毕竟灾民们都是从主震里死里逃生过来的,惊慌哭号的倒是只占少数,多是对于今夜这连续几次余震的意外,骂骂老天、抱怨还让不让人活了之类,间或夹杂几声小孩子的嚎哭;而赈灾人群则是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交流刚才自己的情况,颇有种近似于病态的兴奋。
吵嚷中顾惜朝隐约听见一声“小顾”,他猛地支起耳朵,果然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顾惜朝干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这儿”,一个人影飞快地冲过来。
戚少商看他跪坐在地下一动也不动,急道:“受伤了?”顾惜朝摇摇头,“没有。”戚少商凑近了捏捏他的胳膊腿儿,发觉除了有点儿灰头土脸,连衣服都没蹭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居然立马有心思调笑起来,“怎么着,吓傻啦?你不一向挺彪……”话没说完就吃了一记黑虎掏心,正在懵圈,顾惜朝已经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
戚少商心头一软,各种说不上的滋味都涌了上来,轻轻拍打他后背安抚,“没事儿了,都好着呢,你好我好大家好。”顾惜朝也顾不上理会这话说得欠揍,仍是紧紧抱着他,生怕一撒手没,半晌才叫了声“戚少商”。
戚少商答:“嗯?”
顾惜朝叫过却不说话,过了将近一分钟才又叫了一声“戚少商”,仿佛是确定他的存在。
戚少商晓得他心思,道:“嗯。”
顾惜朝有点儿缓过来了,“还会说别的么?”
戚少商夸张地嘶哑着嗓子道:“抱太紧,快断气儿啦。”
顾惜朝短促地笑了半声儿,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下,与戚少商拉开一点儿距离。
黎明的东方透出一丝微光,二人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跪坐起来,揽住对方后颈,额头相抵,鼻梁相贴,呼吸相闻。
顾惜朝突然道:“你领证儿了没?”
戚少商没反应过来,“啥证儿?”
“结婚证儿,后来你领了没?”
“哦,没领。”
“那结婚吧。”
“哈?”戚少商彻底懵圈了。
“结婚,嫁给我吧。”
“……说你彪你还真彪……”
“少废话,一个字嫁不嫁?”
“一个字?呃……娶!”
两个人四目相对,片刻后哑然失笑,蹲在那儿肩膀一抖一抖,跟俩神经病似的闷声傻乐,完全不知道注意场合,觉悟全失。
戚少商叫醒罗谨言之后立刻跑去找顾惜朝,顾惜朝早在震动刚起时便已惊醒,正往他这边来,俩人分别走的是帐篷前后两边,因而错过了。戚少商见他不在,知道必是起来了,便跑去救助队那边。这一次的地震除了主震之外,余震级数一直很低,几乎没有造成影响,谁知道最后一次的强度突然大起来,他顿时有点儿心慌,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的帐篷,结果没人,掉头又往顾惜朝帐篷跑,途中绕了一小点儿路,到大部队聚集点儿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罗谨言刺溜跑过来说顾惜朝刚才找过他。这次幸好顾惜朝好半天没动地方,俩人才没有再次错过。
人会于心不安,因为都想圆满,然而不如意总是十之八九的。
事实上戚少商并没对不住阮明正,然而他不安;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