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就那些。既然你坚持不肯再去,他当然也不能勉强你再去。”黎北潇微笑说:“不过我真感谢他,你终于又肯理我,和我说话了。那一阵子你成天不说话也不理人,真把我着急死了。”
“你不该和妈离婚的。你知道,她爱你——”
“别再说这些了。”黎北潇伸手轻轻按住黎湘南的嘴唇,修长的手指转而抚摸她的脸颊,低头亲了亲她。“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只剩下半学期,放弃太可惜了。”
“你不必担心这个,我在家还是有念书。等明后年我想继续接受学校教育再说。”
“你好像把每件事都想好了,我也没什么意见。你妈那边怎么说?”
“她还能怎么说!她当然巴不得我赶紧复学、补习、考大学。”黎湘南缩了缩肩膀,夜有一点涼。“你知道,她工作的那种环境,競争得厉害;她又特别好面子,是不容许家里有像我这种不念书、逃学或休学的孩子存在。她算是很开明了。”
“她的确跟别的女人不太一样。”
“所以你根本不该跟她离婚。”
“怎么又提到这老问题上!”黎北潇浓眉微皱,察觉到怀里黎湘南的瑟缩,低下头柔声问:“冷吗?”
“有一点。”黎湘南漫不经心地点头。
黎北潇脱下外衣为黎湘南穿上,动作细膩,像是捧着无价的珍宝。然后他搂着黎湘南,低头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黎湘南哈哈大笑。
他们在阳台上谈笑赏夜景,根本不去理会屋里那些人和那些热闹;可是屋內却有双妒忌不满的眼正阴沉地盯着他们。
那是黎太太袁丹美。她隐在一盆盆栽后头,倚着雕花台,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薄鸡尾酒,双眼牢牢盯着阳台上的两人,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全身都在发热,妒火中烧。黎北潇竟然丟下她,和另外一个女人在阳台上谈笑亲热!虽然那个人是他的女儿,但那更不可原谅。瞧他们那种亲暱的神态举止,根本让人错以为是亲密的爱人。
那简直是不正常嘛!
和黎北潇结婚之前,她就听金玲瑜提过黎北潇对女儿的溺爱娇寵。当时她一笑置之,以为只是寻常的父亲对女儿的钟宠。结婚后亲眼看见,她才算了解到那种“异乎寻常”。
那根本是一种病态、不正常、乱伦的爱!
尤其黎北潇高大英俊,年轻有朝气,和黎湘南在一起,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父女;加上他们那种旁若无人的亲暱举止,不知情的人看来根本以为他们绝对是一对情侣——或者更亲密的关系。
她无法不对黎湘南感到嫉妒。尤其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气质一致;每当黎湘南出现,她就感到他们之间有种亲密,任何人都无法介入。
她无法忍受这些。她才是黎太太啊!在黎北潇身旁的女人应该是她才对,只有她才有资格像那样依偎在黎北潇怀里,和他卿卿我我相偎依。
“怎么了?丹美,一个人躲在这里?”金玲瑜朝袁丹美走来。
袁丹美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自顾喝着闷酒,眼光仍紧紧盯着阳台的两人。
金玲瑜顺着袁丹美的视线往阳台看去,明白她生闷气的原因,陪笑说:
“原来你是为这个在吃醋。想开点,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他就只宝贝他这个女儿?”
“什么嘛!你不会看,这那是父亲宠女儿!根本是病态、不正常!”袁丹美又妒又恨,怨气满腔。
“何必跟小孩子吃醋!”金玲瑜说:“你已经和北潇结婚了,你‘才是’黎太太,没有人能抢走你黎太太的宝座。”她说着,似是不经意地朝萧竹筠看一眼,回脸笑说:“北潇他再怎么宠女儿,也威胁不到你,因为你才是黎太太。懂我的意思吧?”
金玲瑜一脸诡诈狡猾的笑。袁丹美眼珠子一转,闪烁不定。她笑开脸说:
“懂了。她想利用女儿夺回‘黎太太’的宝座,是決计不可能的。我绝不会让她得逞。不过,你干嘛也邀请她来?”
“没办法。”金玲瑜回顾屋內一眼,又掠了阳台一眼说:“不邀请她来,那丫头是不会来的;那丫头不来,北潇也绝对不肯来。她不来,我想求他帮忙的事就泡汤了。”
“又输了?”袁丹美暧昧地笑。她和金玲瑜是在牌搭子上认识的;不过她这句话别有所指。
“你想到那里去了!”金玲瑜碎了袁丹美一口。她压低了声音说:“不过昨晚可真是把我给折腾死了!我答应要给他买部车,但是我手边没这么多现金,只好找北潇。他不是刚买部车吗?于是我就要他让给我。”
“你这么大手笔!对方是谁?上次那一个吗?”袁丹美皱眉问。
金玲瑜养小白脸她是知道的,只是对象一直在变,鲜少有人能够满足金玲瑜,让她把钱当白纸一样撒。
“你不认识的。那是我在‘织女的爱’挖到的宝贝,我对他可是崇拜死了。”金玲瑜笑得邪气又淫荡;有人经过,她立即收起脸,又是一副贵妇的端庄。
“是吗?”袁丹美压低嗓子,仍在笑着。“我敢打赌,他的技巧一定很棒。那天带我去见识见识!”
“行啊!不过不许你打他的主意。”
“放心,我只是见识见识而已。”袁丹美耸耸肩,极自然地又将眼光掉回阳台。眼里的火,又重新燃烧起来,妒意四散。
“别担心,等你有了孩子,那丫头就不会那么得意了。”金玲瑜看着阳台的两人,瞳孔缩得又冷又小。“跟我来,我们去跟北潇打个招呼吧!”
阳台上,黎北潇搂着黎湘南低低说着话语;黎湘南低着头,有时颦眉,有时扬着嘴角。他们之间的气氛宁祥、水乳交融,根本不容许任何人介入;金玲瑜假着嗓子的笑声硬生生插入说:
“北潇、湘南,原来你们在这里——到处在找你呢!这里风大,为什么不进屋子里去?”
“找我做什么?”夜寒风冷,黎北潇的表情看起来也冷冷的。他没有松开搂住黎湘南的双手,双眼仅是懒懒地抬了一抬,扫了金玲瑜和袁丹美一眼。
“为了这个啊!”金玲瑜将袁丹美拉到眼前说:“你怎么只顾陪女儿谈天,把娇妻冷落在一旁!”她堆满笑走到他们面前,顺势将黎湘南拉出黎北潇的怀抱,假意说:“湘南,这么黏爸爸可不行的!看那天我介紹你认识一些年轻朋友。你也不小了,该交男朋友了!”
“不急。”黎湘南脸上也全是笑,但眼底没有。夜风拂过,拨乱她的发丝,她举手理鬚发,轻轻抽离金玲瑜多肉的肥手的掌握。
“怎么能不急?你都十七岁了——不!快满十八了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嫁人喽!”
金玲瑜十七岁高中没念完就休学结婚,前后嫁了三个丈夫,第四、五任只管同居不办手续,现在是某个富商的“密友”。
“我怎么能跟玲姨比?玲姨天生丽质,不乏人追求;我只是个黄毛丫头,想谈恋爱也没人肯陪着?”
“怎么没有!这件事包在玲姨身上,就这么说定。看那天我好好介紹你认识一些年轻朋友,到时喜欢谁,任由你挑。”
“再说吧!”黎湘南把脸转向黎北潇,背对着金玲瑜和袁丹美,直直看着黎北潇。她如花的脸全是冷凝的淡漠。“爸挑中谁,我就跟谁来往,我相信爸的眼光。只要他答应,我是没什么意见。”
说完她回过身,清新的脸又笑靨如花。
“玲瑜,你不必费心,我不会把我的湘南交给任何人的。”黎北潇走到黎湘南身后,轻轻攬住她的腰。
袁丹美满腔妒火,酸涩异常。黎北潇根本没将她这个妻子放在眼里。她知道他并不爱她,但是那么多的女人当中,他娶了她不是吗?她不承认自己会比不过那个黎湘南!她是个道地的女人,而且是有魅力的,而黎湘南不过乳臭未干。
她说不清自己这种心态,下意识在嫉妒黎湘南,敌视黎湘南,将她当作情敌看待;她不懂她自己这种心理。对她有压迫感的应该是萧竹筠才对,但不知为什么——或许是一种女人的直觉吧——她潜在的意识感到黎湘南对她充满了威胁感,让她深深觉得不安。
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黎湘南对她嫣然一笑,她只觉得那笑充满了示威的意味,完全瞧不起她。
黎湘南撇撇嘴。袁丹美对她的敌意像是后宫争寵那般的深刻而且离谱。眼前这两个女人聚在一起真令人生厌。她忍耐着,对黎北潇说:
“我该走了,我答应妈不惹事生非的。”
惹什么事?生什么非?这句话令人玩味。她没有多作解释,脱下衣服丟还黎北潇。
“穿着吧,如果你还要待在阳台上。别逞英雄,省得着涼。”她甩甩头发,头昂得高高地走开。
那衣服留着黎湘南的体温,黎北潇小心翼翼将它穿回身上,根本不理袁丹美仅着低胸晚礼服的瑟缩。
“这里太冷了,我要进去了。”他心中着实恼恨这两个不知趣的女人。
金玲瑜拉着袁丹美快步跟在黎北潇身后。
“北潇,等等!”金玲瑜拉住黎北潇的手臂,止住了他的脚步。
“你究竟想做什么?”黎北潇眉宇全是不耐。
“你最近买了一部賓士是不是?”金玲瑜仰着笑脸,连脚趾都在巴结。
黎北潇皱着眉看她几秒钟,掏出一串钥匙丟给她说:
“一拿去,别再来烦我!”
金玲瑜眉开眼笑,对袁丹美使使眼色,玲着钥匙一扭一扭地离开。黎北潇正想走开,袁丹美沉着脸,阴阴地开口:
“又想去找你那个宝贝女儿?我是你妻子,你却将我丟在一旁不理我,心中只有那个宝贝女儿。你到底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丹美,”黎北潇冷冷地说:“我们说好的,不要管我的事也别想管我的生活。那么多女人抢着嫁我,我之所以会娶你,完全是因为如此。”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我是你的妻子,竟然比不上你前妻的一个女儿!”
“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得上湘南。”黎北潇语气生冷。“你如果不满,我们可以离婚。当初我并没有强迫你跟我结婚,我早跟你说得很明白。”
“那是当时;现在我是你的妻子!”袁丹美撒刁,看起来娇楚动人。“你喜欢小孩,我会为你生很多小孩。你爱我对不对?不然你不会娶我。”
“你知道我不爱你,我也根本不喜欢小孩。”黎北潇拉拉衣领,丟下袁丹美迳自走开。
袁丹美不死心又跟了过去。金玲瑜说的没错,她是“黎太太”,顶着这个头銜她绝对是占尽了一切的优势。只要她有耐心,耐性地等,等她怀了黎北潇的小孩。就再也没有人抢得了黎北潇对她的宠爱。
她收起不满的情绪,换上最优雅的微笑,以惊人的耐力,整夜周旋在黎北潇的身旁。
第三章
金家晚宴过后好几天,萧竹筠一如平日干练的新女性,全心投注在工作上。她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抿紧的嘴、粉紫的唇膏勾勒出拒绝透露心事的线条。
“这下子看开了吧?”黎湘南半躺在萧竹筠臥房床上,看着她从里头的浴室出来。
“你在说什么?”萧竹筠走到化妆檯前坐下,对着镜子熟练地抹擦化妆水和眼、晚营养霜。
她双手中指熟练地由眼角朝鼻端的方向,轻轻按摩拍打两下,然后湊近镜子咧嘴一笑,随即好像满意地退开身子,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烫过的头发。
黎湘南抬起上半身看她母亲一眼,又懒懒地靠回去,说:
“那晚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紧紧跟在爸爸身边,还对你笑得那个样子,根本是在向你示威。我就知道那女人邀请你去一定没存什么好心眼!我实在不懂,你一向那么精明能干,怎么她挖坑让你跳你就当真笨得往下跳!她们两根本是串通好的;两你居然还能没事人一样!”
“不然你说我该怎么样?”萧竹筠转身面对女儿。“我跟你爸爸已经离婚,他再娶了也是事实,我能又哭闹又上吊吗?”
“是不能。那你明知会有这种事发生,为什么还要接受邀请,让自己难堪?”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难堪的。”
“妈,拜托!你何必这样死要面子?当初你如果不管什么狗屁自尊骄傲的,你和爸就不会闹得非离婚不可!”黎湘南皱着眉,坐正身子。
萧竹筠静看了黎湘南半晌,转身面对镜子继续梳理头发,过了一会才说:“我承认,对你爸我还存有一点幻想——”她放下梳子,拢了拢头发,頹着身子说:“不过,你别误会。我跟他离婚时早就想开了,我们不适合当夫妻,成为朋友也许情況会比较好。那天晚上见面以后,更让我确定这种想法;只不过我没想到,他太太会对我的敌意那么深,而且那么明显。”
“那是当然的,你对她的地位仍有相当大的威胁。”黎湘南直视萧竹筠说:“你实在不应该跟爸离婚的。爸身边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你,他那个后妻更不用提。你们两人真不该意气用事,就那样离婚了。”
“湘南,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跟你爸离婚不是爱面子,也不是意气用事。我们只是……只是夫妻之间的感情到了尽头,自然地分手而已。”
“算了,你别再骗我。虽然我认为爸背弃你,希望你不要再受困于对他的迷惑不捨,而辜负自己的青春,也希望你早日覓得佳缘;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破镜重圆。依我看,爸对你的态度,那并不是不可能。你也这样希望吧?”
萧竹筠微笑摇头。那笑,并无被弃的淒楚落寞,反而盈溢一种了然。她走到床边,拉开被于稍微拍软,坐上床,将被子拉蓋到腹问,说:
“你不明白,你爸他并不爱我。老实说,这樁婚姻的结束,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可是你知道,爸根本也不受他那个后妻。”黎湘南淡淡地说,那世故早熟的淡漠,与她年龄完全不符。
萧竹筠再次微笑。她还是不了解这个女儿,对她失踪的那段时间和原因理由也感到困惑;但黎湘南不说,她便不问。她和黎湘南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母女,不如说是朋友。虽然她早忘记年轻时候的许多事情,但她知道,对黎湘南来说,那是很重要的,那种青春时期某种只属于自己的绝对的秘密。
曾有一段时间,她因黎北潇对黎湘南异常的寵爱而对她充满嫉妒和醋意。对自己的女儿吃醋和嫉妒令她觉得可叹可笑;慢慢的,她才以爱融恨,对女儿抢走丈夫对自己的寵爱感到释怀。
“对了,湘南!”黎湘南看萧竹筠准备就寢,关了灯正想离开臥室,萧竹筠叫住她说:“差点忘了告诉你,下星期我要出差到国外。本来是另一位同事要去,但她临时有事走不开,老板另行派我这个工作。”
“出差?多久?”黎湘南的反应不惊不慌。
“三个月。”
“三个月?唔,满久的。也许等你回来,都已经世界末日了。”
“别胡说!这几天你把东西准备好,我不在家的时候就到你爸那里住。”
“住爸那里?”黎湘南摇摇头。“妈,你有没有搞错?我去住爸那里,不被他那个后妻嫌才怪!”
“不要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你一个人住,我不会放心。”
“要我去住爸那里,我会更不放心。”黎湘南双手插入口袋,头低了一低,半长不短的头发垂过脸庞。“你不知道,爸那个后妻的眼睛会射鏢,而且还是淬毒的;天天跟她相对,我不死也会重伤。”
“没那么严重。”萧竹筠忍住笑。黎湘南总会若无其事地说着深具嘲谑或讽刺的话,但她自己的态度却显得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