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这样放弃了……少女还真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她疲累不堪的又睁开眼睛。
*****
还真变得很用功,尤其当她发现小七也非常用功的时候,她比小七用功好几倍。
儿子?
我邱还真,今年不过近二十,哪来的儿子呢?
卫青跟还真大吵,还真冷冷的说:“你跟简红秀呢?”
卫青不禁语塞。他跟简红秀这些年一直藕断丝连,也不是他多么喜欢红秀,只是红秀既然来找他,卫青当然没有拒绝的必要。
还真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走了。
和天平一起又怎样?
这是我的人生,这是我和少女还真的人生。我要爱谁,我要恨谁,我要振奋或颓废……都是我们自己的人生……
看见小七忿恨的挡在眼前,还真只是冷冷的看着。
“你……你什么都要抢我的……”小七的声音低沉,冷静而逸发着疯狂的气味。然后在期末考的时候,将小七打败了。
只剩下这件事情能振奋她的神经。
还真残忍的嘴角上弯。
她恨小七,不管是为了少女还真,还是为了她被诬陷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若不能强烈的恨着某人,她担心自己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甚至,她对天平微笑,大方的答应了天平的邀约。明明知道,天平已经改变目标,跟那个烈性子的美貌学妹成了男女朋友。
还真是故意的。
看着小七忿恨到铁青的脸,她觉得,非常非常的痛快。
和天平约会了几次,还真渐渐淡忘了天平和自己的关系。
不怎么样,对吧?
“哦?”还真抱着天平的手臂,嘲笑似的看着她。
“不管是阿健,还是卫青……还是天平学长,你都要抢……你都要抢……”
小七抽出磨得雪白的水果刀,“早在前年,我就该杀了你,不该让你活下去……你这败类……”
天平扭曲着脸狂叫着,“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都是还真诱惑我的!”转身逃跑。
小七冲过来,还真几乎来不及闪躲,就让冷冰冰的刀刃,火热的插进上次她刺入的旧伤中。
这次插得比上回深。
还真咳出一口血,喷了出来,雾然的,眼前一片赭红。
少女还真濒死的恐怖回忆重新播放一遍,照样嘲笑着小七的还真,当头让她用美工刀插进了胸膛。
伤口火热的痛着,前额冰凉,后脑发麻。心里空落落的,还真感觉自己就要死去。
往事不住手的回转。
还真软软的倒地,听觉开始迟钝,只听到身体跌落时的那一声……
碰。
*****
意识纷乱,她开始离开这个血流不止的躯体,听不见声音的她,却看见小七疯狂的大笑,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挥舞着沾血的刀,最后让警察制伏。
看见第二次死亡的身体被救护车带走,氧气罩,徒劳的输血。
无止尽的时间和空间不住的切换,在缝隙中,身不由己的被时空激流带着飞奔。
她看见了小七最后在精神疗养院度过,纷飞的病历中,看见小七从国二就有精神分裂的倾向。
天平……
循着思念的丝线,回溯生前的丈夫儿子。天平自从背弃还真逃去后,在无止境的悔恨中,成为一个懦弱的人。
丈夫在不景气中被裁员,和第二任妻子离婚。
想睁大眼睛,看看修身,却怎么也没看到,就让激流冲走了。
这里是……
花莲。
隆隆的鼓声,席天幕地的歌……像是猛然的从天空摔下,惊叫着,还真席卷了暴风而去,徒留漫天的风砂,在丰年祭上。
美仑河……
美仑河上有艳黄小蝶飞舞,亲吻着河面,有些就葬在冰冷的寒冬水上。只来得及在水面留下无风的涟漪,又被激流带走。
这样奇特的漂流,要到什么时候才止息?我……到底要去哪里?
激流无声的回答:“直到你看见真正想见的人为止。”
真正想见的人?我想见谁呢?想见谁……
她乘着气流飞奔着,想见谁……
看见了那个极小的,刚满周岁的小薰。挪动着胖胖的小腿,有自信的向前走着。
跌倒,她叫了出来,却没有哭。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扶起了她,细心的拍去她身上的灰尘。
“小薰!”她的阿姨跑过来,抱着小薰,向那人道谢。
小薰转过头,被五颜六色的气球吸引,没有再看他一眼。
杨瑾。
他看着小薰,知道转世后的千帆,没有丝毫生前的记忆。
他孤零零的站着,在凄冷的台北街头。
激流席卷走了还真,她挣扎的回头。
汹涌。许多纷乱的场景和过去,无法选择的观看在不同时间会发生和已发生的事情。
直到你看见真正想见的人为止。激流无声的提醒她。
我想见到的……我最想要见到的……
那个病人……
她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夫,听说你女朋友出事了喔!”夫妻俩紧张的跑进来,绞着手。
杨瑾呆呆的坐着。“对。她……她出事了。糟糕的是……不晓得是谁带走了她……我得把她带回来……我想对她说……对她说……”
“大夫,啊这是你不对喔!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跟她说?一定是你没跟她说你爱她啦!所以才常常吵架……我是过来人了,我跟我老婆结婚好多年了,还是天天爱来爱去……你不知道,不这样,心里不会踏实啦!一句话又不用钱……”
“是。我该马上去找她。”
本来拼命点头的病人妻子,瞪大了眼睛,接着病人也瞪大了眼睛,两个人双双翻白眼昏了过去。
杨瑾在他们面前,张开雪白的翅膀。
还真……你在哪里?
激流中,还真挣扎着。
眼泪缓缓的流下来,被激流的风吹得猎猎直响,还真的魂魄,怯怯的伸出手来,递给杨瑾。
抓住她的手,替她漂流的魂魄定锚。
杨瑾的翅膀也被激流刮得纷乱。
“千帆……”杨瑾脱口而出,还真愕然的眼睛,望着他,眼泪笔直的落下来。
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喊的名字,居然是……居然是……
还真轻飘飘的落在他的怀里,凌空给他一个透明的吻。透过两个人的身体,又被时空的飓风带走。
居然没能留下她?作为一个天使……居然不能将她留下?
“重英!求求你!别玩了!”杨瑾吼着。飓风的中心却只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
加护病房里,只有心电图微弱的哔哔声。
还真的继母即将生产,她父亲面带愁容的赶了过去。就只剩下还真,和他。
安静的俯看着全无血色的还真。上次她被小七刺伤的时候,他刚好因为偷车,被关了几个月,完全不能去看她。
现在,我可以一直照顾着你了。握着她冰冷的手,却觉得她在这里,也不在这里。
还真?回到我的身边来。我错了,学妹再像你,也不会是你。
“回来吧。我们一起回花莲去。再也不要在这个该死的城市。这次我会好好待你,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
一片寂静。心电图的哔哔声停了。还真的心跳,也停了。护士冲了进来,“让开让开!”
混乱中,他呆住了。看着还真惨白着脸孔,在粗鲁的急救下这样可怜的被拨弄。原本紧握着,怎样也打不开的右手,软软的垂了下来,手底紧握的东西落在地上,轻轻发出“啪”的一声。
捡了起来,褪了色的香火袋。回忆潮水似的回涌,那个阴湿的夜里,月台,未来的茫然,还有他,天使来送行。
香火袋里褪色的支票,签着“杨瑾”。
“若是我无法照顾你了……记得,去找杨大夫……”
匆匆的走出医院,继而拔腿狂奔。将机车骑得像是飞机低飞。
冲进疗养院的时候,发现病人几乎都昏睡了过去,杨大夫背上有着巨大的翅膀,望着冲进来的他。
颊上挂着泪。
“还真……还真快要死了!”他的声音带着哭声,“是我害死她的!一直到现在,我居然还没告诉她,我爱她啊!”阿健一把揪住杨瑾,“让我代她死去……该死的是我,不是她呀……”
燃烧着苦恼的恋情,也燃烧着青春。
还真,你最想见的人……到底是谁呢?
“她在哪里。”
顺着天使的手指,望向天际,“哪里?”
“在哪里?”看不见的阿健焦躁了起来,“我看不到你啊!还真!回来!还真!”
风暴中挣扎着,还真伸出手,让阿健握着。透明的看得见自己的手。
“还真……”死了?真的死了吗?我看到的是还真的魂魄吗?
“回来吧……”阿健哭了起来,“没有你,我什么都不要了……回来吧……”
还真看着他,爱怜的抚摸他的脸。透明的眼泪透明的飞舞。
足不点地的让阿健抱着,在天使宽大的羽翼之下,相拥。
发现少女还真躲在她的裙裾下,抓着,只有五六岁的模样,这时她才放心的昏了过去。
*****
还真的胸口,还是只有一道疤。
每每穿衣服的时候,还真都会抱怨,“好丑,好像一条毛毛虫。”
“是吗?”阿健总是轻描淡写的说,“不会啊,我看像是个小小的珍珠别针,镶在你的胸前。”
还真马上红了脸。
真奇怪,这种恶心的话,粗线条的阿健说起来怎会这么自然?
但是这种恶心的话,她又总是听不腻。
爱情果然是种低智商的游戏。
“不跟你闹了。”伸了伸舌头。
那天之后,好几个月又过去了。这段时间阿健一直在身边照顾着,就像回到花莲的时候。在她还挂着点滴的时候,他认真的求了婚。
还真没有答应,只是戴了他的戒指。笑笑的。
天平来过,卫青来过。不恨谁也不怨谁。看见他们,就像看到朋友一样欣喜,就是朋友。
但是杨瑾一直没有来。
等她终于痊愈到能独自出门的时候,到了市疗院,发现大夫已经调走了。
“调走?调到哪里去?”她惊讶的问着,“调回天上……不是不是……什么地方呢?能写信给他吗?”
“那里很偏远,”留着干净的胡子,戴着金边眼镜的可亲欧吉桑,笑眯眯的,“恐怕信件到不了。”
还真怅然若失的站了一会儿。微笑。
“若是有机会,请跟杨大夫说,我一定会幸福的。”
望着她的背影,“喂,杨瑾,这样就好了吗?”
小男孩神情有点不耐,“对。谢啦,院长大人。”
看着原本不可一世的杨瑾,缩得只剩下五岁的模样,他笑了起来,摸摸小杨瑾的头。
“不要摸我的头!”小杨瑾火了。
“你对养父是这样的态度吗?”院长还是嘻皮笑脸。
狠狠的瞪了“养父”一眼,若不是为了千帆……
“把责任推到心爱的女人身上?这样的态度不好啵”重英也来了,笑嘻嘻的摸他的头。
“不要摸我的头!”他更火大了,“哇啊!不要亲我!别捏我脸颊!重英,你这变态的天使!”
花了一番力气,才从这几个变态的手里脱逃,进了娃娃车,又掉进满车小鬼头口水和噪音的攻击。
这时候,他才觉得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故障了。从五岁的人类活起……度过低能吵杂,只有阴暗如沟鼠的短暂生命。
他不耐的等着下课,不耐的挤进娃娃车,不耐的走到家门口,准备按电铃。
就像无声的呼唤,他猛然的转过身,不让艳丽的母亲牵着,那个走路还不太稳的小女孩,因为自己的倔强跌倒了。
赶紧将她扶起来,发现她的瞳孔交界处,有着一抹极丽的晨蓝。微微的对他笑,恍惚看到了千百年来,相伴相惜的她。
“小薰!”母亲赶上来,“你呀……谢谢,小朋友。”
怔怔的望着小女孩温柔如茉莉的芳甜笑容。
“你叫小薰?”
小薰的笑容中断了一下子,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杨瑾,“小薰,我。”她用深深梨窝的小手,握着杨瑾。
“……原来你是杨太太的小朋友……小薰……我们回家了……”小薰的妈妈对着杨瑾笑嘻嘻,牵走了小薰。
小女孩频频回首,将杨瑾的心深深的扭转,揪紧,一狠心,将头一扭。
不可以让人觉得奇怪。他咬着下唇,不可以。未来的时间很长,很长。他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守护着小薰……
嚎啕的声音却逼他回头。像是射向心脏的一根针刺,笔直的穿透。小薰突然哭着赖在地上。
为什么没有了翅膀?若是有翅膀,就可以飞到她身边。小孩脚步这么协…体力这样的薄弱。
看见杨瑾跑过来,小薰哭着,伸出胖胖的小手,要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杨瑾抱她。
千帆……这么重过吗?抱住实体化的她,有着一瞬间的恍惚和踉跄。
“静,静……”美丽的妈妈轻声喊着小薰的阿姨,“瞧瞧,好生两小无猜不是?”
两个含笑的大人,望着两个纯真的孩子。却不知道这娇嫩的躯壳下,灵魂已经沧海几度桑田。
*****
“杨哥哥!”小薰即使要上小学,还是那脸傻呼呼的笑容,害妈妈担心得很,“今天小薰就是小学生了啵”
穿着崭新制服的小薰,拉着百褶裙转了一圈。
对着别人总是冷冰冰的杨瑾,也只在小薰的面前有着灿烂的笑容,理所当然的牵起她的手,“伯母,我跟小薰上学去了。”
站在门口。她望着两个牵着手的小学生,心底模模糊糊的想起长干行。想起她破碎的童年,破碎的初恋和婚姻,似乎这些破碎都化成玻璃碎片,就这样漫长的行走了这么久。
看着小薰,阳光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跳跃,眼睛无限信赖的看着身边的小男生。感伤的心突然沉淀了下来,她相信。孩子是上帝赐给世人的天使。
一晃眼,像是杨瑾的背上出现了洁白的翅膀。瞬间又消失了。
*****
谁说孩子是天国赐下的天使?杨瑾瞪了拦在路口想欺负小薰的小孩头头。去,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果然是幼稚的人类才会做的。
人类啊,愚昧又无知。除了手底握着的小薰,其他全是愚昧的化身。
真的吗?
望着对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脚步,就像是对街的女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来。
隔着车水马龙,对望。隔着岁月,对望。
脑门轰然一声,许多往事纷飞。就这样停留了零点零零一秒,他低头,带走了小薰。
还真不明白自己的停留和悸动,隔着马路,看不清楚那个可爱小男生的容颜。
自己却不能移开目光,直到他隐没入人群。
“还真?”阿健牵起她的手,她也笑着随着他在人群中泅泳,至于脸上为何有着成串晶亮而沉重的眼泪,她自己也不知道。
重回的十九岁,终于过去。隆隆的岁月往前,没有止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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