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责?好油滑的回答。黄珍在心中暗暗冷笑着。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蔡吉的这等“职责”对东莱郡来说是一件好事。总比大叫“复兴汉室”之类的口号要来得实际。事实上,自打蔡吉上次提出改进记账之法后,黄珍便已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娃儿野心不小。故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蔡吉的一举一动,以期分析出对方的意图。而今再听蔡吉这么一说,黄珍便觉得倘若这女娃儿是想助袁绍割据一方,那她之前的种种举动就都解释通了。同时他亦在心中下定了投靠蔡吉,不,准确点说应该是投靠袁绍的决心。其实黄珍并非迂腐之人。他之前之所以选择与段奎联手,主要是因为管统为人太过迂阔,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做实事的人。但蔡吉不同,这女娃儿只用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一跃成为了一郡之守,同时还逼退了地头蛇段奎,加之又有袁绍做后盾。这样的人物才是值得攀附的对象。
想到这里,黄珍当即便转过身冲着蔡吉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府君言之有理。老夫等日后定当以府君马首是瞻,尽职尽力。”
蔡吉见黄珍如此直白地向自己表了忠心,不由心头一动,回头探问道,“哦?若是本府他日身着女装办公,黄功曹也会以本府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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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起蓬莱 第七十五节 风起蓬莱
事实证明袁绍对粮草的需求,远甚于蔡吉对朝廷任命的期待。这不,兴平二年正月才过,袁绍就忙不迭地指派军司郭图出使东莱。郭图,字公则,颍川人。曾为袁绍游说韩馥,使其不费一兵一卒就接收了冀州,是袁绍麾下重要的谋士。以至于管统一听郭图到黄县了,便忙不迭地带着亲随出城相迎。
“良田美池,鸡犬相闻。管郡承,东莱真乃青州粮仓。”黄县郊外郭图望着周边翠绿的麦田以及高耸的水车,抚须赞叹道。
“郭军师过奖了。东莱乃滨海边郡,哪儿敢自称粮仓。”一旁作陪的管统谦逊地说道。
“管郡承莫要妄自菲薄。老夫此番横穿兖青二州,满目所见皆是赤地千里。昔日富庶大郡,如今皆是一片残破景象。真是令人扼腕叹息。相比之下东莱各地良田此起彼伏,称其为粮仓一点都不为过。”郭图摆手叹道。原来郭图这次来东莱除了征收粮草之外,同时也是为了与青州的世家豪强相联络以期为日后袁绍吞并青州做准备。只是郭图这一路寻访下来,发现青州诸郡因蝗灾兵祸破坏严重,青州世家豪强的实力也远弱于冀州。不过正因为如此,东莱连绵千里的良田,才会给郭图造成如此鲜明的视觉冲击。
管统听郭图提起了周边各郡的惨状,不由暗暗得意了起来。要知道东莱能有眼下这般鹤立鸡群成绩,他管统可是也有出力啊。却见他一个拱手回应道,“不瞒郭军师。东莱去年蝗灾之时,以工代赈招募了诸多流民在此屯田。加之郡府请工匠造了不少水车,这才能在半年内开垦出如此多的良田。”
“此事老夫也略有耳闻。那东莱车就是管郡承献给主公的吧。此物在冀州开出了不少良田。管郡承,汝这次可立了大功啊。”郭图一边夸赞着管统,一边跟着探问道,“却不知东莱上贡主公的粮草应该置办得怎样了?”
“郭军师毋忧。粮草早已置办完毕。”管统连忙回应道。
郭图听粮草早已准备好了,不禁抚掌喜道,“看来东莱果是青州粮仓。主公近期将发兵并州征讨公孙瓒、而今有了东莱做后盾,想来此番征讨公孙瓒粮草不愁也。管郡承,日后汝可得为主公好生看好这粮仓。”
“喏。统谨记于心。”管统一个抱拳俯身应道。
郭图眼瞅着粮草没了问题,心情大好之余,便又将话题转到了另一项任务上,“管郡承,老夫此番虽带来了那女童太守的任命。然则照老夫看来,东莱既然有管郡承这般俊杰坐镇,又何须找个女童做傀儡。传去不仅有损主公威名,亦对东莱也没好处。还不如直接由管郡承出任东莱太守。”
管统之前虽被郭图夸得心花怒放。但此刻耳听郭图想要让自己替代蔡吉,不由心头猛地一颤。若是换在以前管统会很乐意接手东莱太守一职。毕竟为了这个位置他这些年没少花过心思。然而照郭图刚才的说法,主公似乎有意让东莱为征讨并州提供粮草。管统自付自己没能力担此大任。事实上,这一次上贡的粮草全都是蔡吉想办法搞来的。和他管统没有半点关系。事关军粮,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倘若自己做了东来太守,到时候却拿不出足够的粮草供应大军,那岂不是耽误了主公的大业。于是事到如今,管统只得老实地向郭图解释道,“不瞒郭军师。这蔡氏乃是当世神童。东莱能有如今这番气象,全仗其治理有功。像是以工代赈,与三韩通商之法皆出自蔡氏。就连此番上贡的粮草也是由蔡氏筹得。统自愧不如。”
郭图听管统如此一番言语,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真是如此?”
“统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管统一个抱拳斩钉截铁道。
“就没有高人在后指点?”郭图又追问道。毕竟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儿能做到管统嘴里所说之事,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诚然他之前也多少听说了些有关蔡吉的传言,但郭图更相信那是有人在其身后为其指点。或是干脆利用这么一个女童来装神弄鬼引人注目。毕竟这世上有许多出身寒门的人才,为求引人注目,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以女童太守为噱头,可比那些口出妄言的狂生或是沽名钓誉的儒生,要高明得多。倘若能为主公抓出这幕后操纵之人,也未尝不是件大功劳。
哪知管统却依旧如拨浪鼓一般摇着头道:“据统这一年观察下来,蔡氏背后无人指点。”
郭图见管统说得如此肯定,虽说还心有疑虑。却也不得不接受了蔡吉是神童的事实。既然对方真有真才实学,那就另当别论了。于是郭图在捻须沉吟了半晌之后,跟着点头说道:“若是如此。那蔡氏真如汝所言,乃当世奇才。汝之前来信说,此女不打算再女扮男装,打算公开女子身份?”
“是。不知主公是何想法?”管统小心翼翼地问道。
“主公之意是顺其自然。出了事由她自己担待,可别连累主公。”郭图冷冷地一摆手道。关于蔡吉要公开女子身份一事可是在邺城引起过一段争论。以郭图为首的幕僚自然是反对她公开身份。因为在郭图等人看来,女子根本做不长太守,与其自曝身份引来天下嗤笑。还不如让其老老实实地女扮男装一段时期。反正青州早安都是主公的囊中之物。可沮授却似乎十分看好蔡吉的实力,认为她要公布身份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于是乎,商讨的最终结果就被主公折中成了“顺其自然”。
管统听郭图如此一言,虽觉得有些对不起蔡吉。可既然是主公的决断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没人逼着蔡吉公开身份,这都是她自己闹出的事。想到这里管统便点头领命道,“喏。此时统自有分寸。”
“嗯。监察蔡氏一事就交由管郡承负责了。”郭图说着又向管统问道:“吾等现下就去太守府宣旨?”
“非也。蔡氏表示要在龙口水寨大营接旨。”管统摇头纠正道。
“水寨大营?怎不在太守府?”郭图神色古怪地问道。
“依蔡氏的意思,太守府太小,不方便召集众文武官吏。”管统苦笑着解释道。其实他一开始也不怎么同意在水寨接旨,然而蔡吉本人却坚持要如此安排。加之太史慈等人也均有此意,无奈之下管统只得随了大流。
“哼,没想到此子如此爱招摇。罢了,毕竟是小孩子心性。”郭图冷笑了一下之后,便不再言语,任由管统指点使团前往龙口水寨。
且说郭图与管统来到龙口水寨之时,营内军士早已在校场摆案焚香做好了接旨的准备。至于黄县文武官吏更是齐聚一堂。就连许久未露面的段奎亦破天荒地在长子段融的搀扶下站在了人群中间。只是这老儿乍一看上去气色不怎么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管统虽在心中暗自偷乐段奎那老儿没了往日的气焰,但他同时也注意到身为主角的蔡吉这会儿并没有露面。照例来说此时的蔡吉应该与东莱官吏一起在校场迎接特使郭图才对。
“那丫头又在搞什么鬼花样?”正当管统低头纳闷之时,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女童声。
“府君驾到!”
这军营之中哪儿来的女童?!觉得情况有些异样的管统皱起眉头循声回望,却不想一抬头就被眼前的情景给硬生生地给煞住了。
只见蔡吉一身曲裾深衣,红地五色锦,墨黑云纹饰边,头梳分髫髻,足着丝履。俨然就是一副未出阁的闺秀打扮。若非其腰间还挂着象征太守身份的铜印墨绶,恐怕没几个人会将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女与秩比两千石的东莱太守联系在一起。而刚才高声通报的女童正是蔡吉的贴身婢女铃兰。
事实上,不仅管统被蔡吉的女装亮相惊得目瞪口呆,在场的所有文武官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骤变,同样也是一片哗然。像太史慈、段融、黄珍等原本就知道蔡吉真是身份的人,在经过最初的愕然之后,尚还能快速恢复常态。毕竟之前蔡吉多少也曾明里暗里地提到过她想要公开自己的身份。可一直以来都将蔡吉当做童子的管承、固锐、唐蓥等人的表情可就精彩了。且不论固锐、唐蓥二人惊得呆若木鸡。管承那张嘴更是可以直接塞进一个鸡蛋。
然而蔡吉本人却丝毫不介意周围众人五花八门的表情。却见她昂首阔步,径直走到了郭图的面前,拱手作揖道:“郭军司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郭图虽然前一刻还在交代管统要阻止蔡吉公布身份。可这会儿眼见蔡吉当众来了个先斩后奏,他反倒是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只见郭图一边暗自打量着蔡吉,一边则长袖一抖还礼道,“那里。能为巾帼英杰颁旨,乃老夫之荣幸。”
蔡吉见郭图如此镇定自若地配合自己。心想这袁绍麾下的四大谋士果然非等闲之辈。看来今天这出戏可以顺利。想到这儿蔡吉便欣然抬手向郭图邀请道,“郭军司过奖了。请。”
“小蔡府君,请。”郭图同样抬手道。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并非十四岁的少女,而是与他同辈的官僚。
就这样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蔡吉与郭图并肩走上点将台。只见郭图大大方方地请出圣旨,当众宣布了朝廷对于蔡吉的任命。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之事。当然圣旨上只提及了“河阴人氏蔡吉”,并没有明说蔡吉是男是女。但此刻蔡吉一身女装示人,又有谁会认为圣旨上的“蔡吉”是男子呢。又有谁不会认为朝廷是在任命一个女子做太守。
“臣谢主隆恩。”随着一声脆亮的谢恩,蔡吉恭恭敬敬地从郭图手中接下了圣旨。不过她接下来却并没有按常例将圣旨供奉于身后熏香的神案之上。相反此时的蔡吉双手捧着圣旨,转过身环视了一番底下众文武官吏后,欣然将手中的圣旨高高举过了头顶。
一时间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包括兵卒在内的众文武官吏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蔡吉,投向了她手中的圣旨。这个女娃儿真是太守?东莱的府君是个女子?连天子也承认她是太守了?诸多疑问与惊骇在众人的心中盘旋着。以至于现场寂静得只剩下了呼呼的海风声。
对于蔡吉来说这样的寂静同样是令人难熬的。须知她可是暗自盘算了很久,这才下定决心趁着接旨的机会当众公布身份。虽说蔡吉之前已经为公布身份做了诸多准备。但她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东令莱文武官吏接受她这个女太守。可以说现在的此蔡吉就是在赌!赌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赌输了,那她这一年来的苦心经营极可能在瞬间付诸东流。
是赢?
还是……输?
死一般的寂静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就在蔡吉觉得自己的后背快要被汗水濡湿之时,却见太史慈一撩长袍率先单膝跪地抱拳道:“恭贺主公!”
紧接着黄珍亦跟着下跪作揖道,“恭贺主公!”
有了太史慈与黄珍的带头,底下的文武官吏以及水寨将士如骨牌一般刷地一下统统跪了下来。唯有管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然而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一起跪之时,他的耳边却已传来了一阵震天的呼声。
“恭贺主公!”
“恭贺主公!”
“恭贺主公!”
主公?!蔡吉没想到自己竟能得到众人“主公”的称呼。要知道主公不同于府君,这两个字在汉末三国有着特殊的意义。一声“主公”远比“府君”,乃至“陛下”要珍贵得多。这一刻蔡吉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今日汝等奉吾为主公,他日吾必不负汝等忠义。”迎着咸腥的海风蔡吉在心中如此朝天发誓。此时离她重生东汉刚好满了一年。
第二卷 青州之鹏 第一节 仁与杀
骄阳下,成熟了的麦穗们头挨着头,身挤着身,微风一吹,嘁嘁喳喳响成一片。成群的男男女女栖身与这翻滚的金浪之中,匍下身子,弯了腰,右手拿着镰刀,象牛舌头卷草似的,一拢,一把,唰唰唰!喳喳喳!一道道镰刀拢麦与割麦的声响伴着麦田里、地埂上、路边上,孩童们拣拾麦穗的欢声笑语,宛若一曲祥和的田园赞歌。
铛,铛,铛,随着三声钟响,地里的村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开始朝沟渠边的树荫底下聚拢而去。一到阴凉处,那些辛苦了半日的农人们便顾不得仪容一边直嚷嚷着口渴肚饿,一边随便地或躺或坐在割到的麦匍上。村里的小媳妇大姑娘们见状,赶紧向这些割麦的汉子们递上了水壶和吃食。更有一些人干脆点几个捆子麦穗,等火着过,检了烧得黑乎乎的麦穗儿,放手心揉着吃。闻着扑鼻的麦香,躲着毒辣的日头,吃着热腾腾的干粮,在老百姓看来这是皇帝都享受不了的惬意日子。于是乎,在如此轻松的氛围下,村人们的话匣子也随之打了开来。
“陈里正,咱啥时候给小蔡府君立长生牌啊。这次要不是有小蔡府君帮着咱抓蝗虫,造水车,咱村里人都得饿死。哪儿能有像现在这么好的收成。”树荫下一个身着短挂的汉子向坐在对面的一个白须老者提议道。他这话一出立即引来了周围村人的一致附和。
可就在这时却听一个年轻后生冷不丁地插了个话头道,“俺听说,小蔡府君是个小娘子。小娘子也能立长生牌?”
“栓子胡说什么!小蔡府君是咱东莱的太守。咋会是个小娘子!”
“就是!栓子你要再胡说,小心吃拳头!”
那叫栓子的后生被众村人如此一驳斥,连忙吓得向后缩了缩,可嘴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俺也是听去县里做买卖的二叔说的。”
“你那二叔一定瞎了眼了。”
“要不就你耳朵聋了。”
可就在众村人嘲弄栓子之时,一旁的陈里正却撸着长长的山羊胡须眯眼笑道,“大伙儿别怪栓子。他这次还真没说错。咱小蔡府君还真是个小娘子。”
“啥府君是个女子?!陈里正,你该不会又喝多了吧。”一个后生冲着陈里正戏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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