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骅盯着她纹丝不动。
“师兄。”她抓着他的胳膊，拽着他上了马车。
回宫的路上，她将脑袋压的低了又低，清晰的感受到对面投来的凝视目光。她只觉得心里很乱，很紧张，对压在心口的话犹豫着怎么说出来。
终于，她鼓起勇气开口：“师兄，我……”
“我不想听！”韶骅冷声截断她的话，深蹙的双眉泄露出他此刻难以压抑的情绪。
“师兄……”见他这样，那样的话更难以出口。
回到宫里，已经过了晚膳时间。
韶骅回来后就独自呆在房中，翩翩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望着对面那间房中的灯火，很愧疚。人怎么可以白白要别人相陪五年，然后潇洒的说声再见，可是她无法对龙静羽遗忘。常言道“长痛不如短痛”，对于师兄而言，是否应该早点结束这场纠缠？可是……
“小姐，你用过晚饭了吗？”小玉问。
将桌上的食篮打开，取出那只烤熟的野兔，默声不响的坐在那里啃起来。
“小、小姐？”小玉吓了一跳。
翩翩不理会旁人，一边啃着兔子，一边努力将心烦的事忘记。或许，等吃完这只兔子再去想烦恼的事。
夜色深阑，宫中沉寂。
韶骅从回到宫中就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一片万籁俱寂中忽然传来宫人的一声咳嗽，由此惹回了他的思绪。朝窗外一看，这才惊觉已是深夜。
他起身出了门，穿过中间的庭院，径直朝对面的房门走去。里面的灯熄灭了，她应该是睡着了。
轻轻的推开门，借着外面悬挂的宫灯光亮走入房中，眼睛也逐步的适应黑暗。掀起垂落的帐帘，来到床前。
“师兄？”翩翩本就心事重重难以入眠，将睡未睡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影子，尽管房中光线不明，但她知道来人是谁。
“还没睡吗？”他在床边坐下。
“嗯，还没睡着。”她感觉很别扭，想坐起来，可身上只穿着小衣服。“师兄，你怎么还没睡？有话跟我说吗？”
沉静了一会儿，他说：“在我与龙静羽之间，你只会选择他吗？”
“师兄？”
“翩翩，我对你而言只是师兄吗？不要将我只当做师兄，做我的皇妃不好吗？我会好好儿对你，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就像以前一样。不好吗？”他轻声说着，指尖描摹着她脸部的轮廓，俯身将她抱住。
“师兄……”她觉得之前准备好的一肚子话窝在心里无法出口。
“翩翩……既然睡不着就起来吧，我带你去出去走走。”他蓦地的说。
“呃？出去？”她一愣。
他起身背床而站。
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她起身穿衣服，然后问：“师兄，去哪儿？”
他不说话，牵了她的手出门，将她抱住就拔地而起。“啊！”翩翩一声惊呼，被他带着在宫殿的屋宇之上飞檐走壁，夜风凉爽的吹在脸上，而夜空中繁星满天。
最后，他带着她落在御花园中的一座屋宇之上。
坐在屋脊之上，她很怕会顺着屋宇滑下去，紧张的抓着他的胳膊。侧头看着他一脸沉寂，满天星辉将他映照的越显清冷。本以为他会说什么，可坐了很久他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宁静的夜色出神。
“师兄……”她试图打破这份沉默。
“今晚的夜色很好，说点开心的事吧。”他转过脸，眸子里星光闪动：“今天出去找你，却见你和他在一起，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见他。不要和我谈他的事，至少今晚不要提。”
“嗯。”她由此沉默下来，那份比窗纸还要薄弱透明的关系，所有人心知肚明。
“师父给你算过卦。”他蓦地的说。
“嗯？算卦？为什么算卦？”她意外他的突然之语。
“因为当年你从河中死而复生，找到之后性情大变，师父说，你已经不是曾经的翩翩了。”
“什么？！”她惊讶的张大了嘴，想不到老头的卦真的这么厉害，接着她就追问：“那，那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师父……他还说什么了吗？”
看着她吃惊的目光，似乎其中还闪动着什么，他轻笑：“怎么，师父的卦真的算准了吗？”
“呃，呵呵，师兄觉得呢？”她谨慎又虚心的问。
“你的确不像最初的翩翩，像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师父说你是……”他贴近她的耳边，低声而又清晰的说了四个字：“借尸还魂。”
“什么？啊——”因为太震惊，结果一个没注意就顺着房顶刺溜一下滑下去了。幸好，关键时刻一只手抓住了她，将她拯救了回来。
正文 177 卦上的话
“小心一点。”韶骅将她紧紧搂在臂弯，凝神细想她的神色变化。
对于老头以前的话他本不信，毕竟那种事过于神鬼，即便是她的性格习性都变了，他也只当是成长的关系。今晚本是随意说话，无意间提起这么一句，却不料她的反应竟是如此。
“师兄，你干嘛总盯着我啊？”被他看的心虚。
“是真的吗？师父说的话，难道是真的吗？”他想起她各种古怪的想法，仿佛与生俱来的各种才能，仿佛只有老头的话才能全部解释。
“啊？哪有！师兄，难道你相信那种事情啊？”她矢口否认，两只眼睛直往别处瞟动。
“不信。可是看着你，我似乎又信了。”轻柔的摸摸她的头，将她抱在怀中：“其实你是谁有什么关系，如今你就是‘翩翩’，这么多年来在我身边的一直是你。老头的卦，完全不必理会，只是他的另一句话你要记得。手上的七彩水晶不能取，要一直戴着。”
“嗯。”
“你常唱的那首歌是什么，再唱来听听。”
“我常唱的歌？什么歌啊？我唱的歌很多啊。”她反问。
“唱首你喜欢的吧。”他说。
“那……我唱个快乐的歌给你听。”偷偷抿上一笑，她唱道：“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
翩翩不知是怎么回到玉华宫的，一觉醒来已是中午。
“小姐，用饭吧。”小玉服侍着她梳洗完毕，宫女们端来午饭。
坐到饭桌前，一边吃饭还一边打哈兮，总觉得没睡饱。正打算吃完饭睡个回笼觉，却见外面来了宫人。
“奴才给骆小姐请安。奴才是替皇后娘娘传话，请小姐午饭后往长乐宫去一趟。”
“哦，知道了。”她这才想起，昨天皇后发病，今天她睡了懒觉，也没去探望。
吃完饭，她先去对面看师兄。
童子在门口的屋檐下乘凉，见到她，说：“师父在睡觉。”
“哦。”应了一声，她进了门。
韶骅不是睡在床上，而是躺在凉榻上，正对着敞开的雕花窗户。他只穿着一套白衣白裤，披散着长发，眉心微蹙。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但睡梦中仍满怀心绪，大约、还是因为她吧。
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对童子说：“若是他醒了就告诉他，我去见皇后了。”
“是。”
出了玉华宫，她身后跟着小尾巴丫鬟小玉。
长乐宫内很安静，盆景花卉很多，妆点的整座宫殿绿意幽幽，花香弥漫。宫人通禀后，将她领进了一座偏殿。一色的镂雕大格子窗户敞开着，鹅黄的薄纱，皇后一袭水缎站在那里，正在修剪窗户上放置的一小盆花草。
“皇后娘娘午安。”她福身行礼。
“哦，是翩翩来了。坐吧。”皇后回头一笑，请她落座。
“谢皇后娘娘。”翩翩冷眼观察着，似乎看出些许端倪。
皇后注意到她的目光，幽幽一笑：“关于十三年前的事，我仍旧是没有想起来。我问过皇上，可皇上却是三缄其口，即使被我看穿了谎言，仍旧是说，往事对我有害无益，不要我回想。我追问我与龙静羽的关系，他不肯回答。或许，这也是一种答案吧。”
“皇后……”
皇后的眼泪忽然就流淌下来：“我竟然还有个儿子，他竟然是我的儿子，我却一直不知道。他以为我死了，还在为我复仇，现在见到我，一定很恨我。”
“没有，皇后你别多想，他没有恨你。”她赶紧澄清。
“我想见他，可是、皇上不准，所以我只能找你。”皇后侧开脸，擦拭了眼泪，抿出一抹淡笑：“因为没有过往的记忆，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但感觉很吃惊，很疑惑。翩翩，你知道当年那场大火的事吗？”
“那场大火……”皱了皱眉，她迟疑道：“我也只是听他说过大概。那天晚上宫人值夜不小心，失手打翻了烛火，结果烧毁了整座宫殿。据说，当时的你……是当时的柳妃身怀有孕，却没能逃过那场大火。当时宫中的结论是意外失火，但他认为是人为造成的。”
“柳妃……是我吗？”皇后眼睛不时的闪动，似乎在努力的回想：“当时，我还身怀有孕？如果我真的遭遇了那场大火，怎么能从大火中脱身？又如何离开守卫森严的皇宫呢？又怎么会来到韶国，做了韶国的皇后？这，这简直……”
“我想其中的内情皇上定然知道。”她甚至觉得，如今只有皇上才是了解当年全部内情的人。
“皇上……”皇后怅然。
“皇后的身体好些了吗？”她轻问，说：“我想他一定很想来看望皇后，只是如今身份有别，他入宫也不太方便。”
“我没什么大病，不过是身体不好，多年前就是这样了。皇上总说我是意外伤了头，失去了记忆，又导致身体虚弱，可如今看来，更像是那场大火所遗留下来的病症。”皇后说着声音渐低。
“或许……或许皇后再和皇上谈谈，我想皇上是担心皇后想起往事，会过分的不舍而影响现在吧。”她说。
“或许吧。”皇后蓦地问：“在大火发生时，我真的怀着身孕吗？”
“嗯。”她不解的点头，正要问时，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人。
“母后！”小公主进来了，直接就往皇后怀中扑去。
“从哪儿过来的？这么热的天，跑什么。”皇后抬手为公主擦汗。
“从父皇那里过来的，父皇让我先来看看，若是母后在午睡就让人去说一下，他等会儿再过来。”小公主扭头看见翩翩，张口就问：“翩翩，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去玩啊？”
“还玩？”直觉就皱眉，上次出去差点闹出大事，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不过……目光突然凝视在小公主身上，想到皇后刚才的问话，又仔细在心里算了算时间，顿时惊讶的张大了眼。小公主今年十三岁未满，而当年的大火是十三年前，那时柳妃怀孕七个月。这么算起来的话——
难道，小公主是静羽的亲妹妹？是龙朝的公主？
皇后见她神色变化，知道她是猜到了，淡笑着问：“像吗？”
她明白皇后的意思，仔细看着公主的容貌。之前并没有留心，如今细看之下发觉，公主的眉宇间的确有几分皇后的影子，安静时温柔的神态与龙静羽有几分相似，当然，他们最相似的地方是眼睛。
“像。”她说。
“是吗？”皇后端看着公主，嘴角温柔的浮起轻笑。
公主左右看看，满面狐疑：“母后，你们在说什么？”
皇后轻笑道：“菲儿，跟翩翩出宫好不好玩？”
“好玩，很有趣！母后，若是你能一起去看看就好了，外面才不像宫里这么闷呢。”公主眼睛一亮，晃着皇后的胳膊兴奋的提议道：“母后母后，让父皇带着你一起出宫去玩好不好？父皇什么事都听你的，你说的话父皇一定会答应的。”
“胡闹，出宫的事岂是那么随意的。再说，母后身体不好，你去玩吧，母后就不去了。”皇后说着，余光看向翩翩：“等着翩翩有空的时候，让她带着你去玩，要记着不要任性胡闹，听翩翩的话。”
“嗯！”
“翩翩，菲儿若出宫了，就麻烦你照顾。”皇后别有暗示的说。
“呃，是，皇后放心。”她似乎明白了皇后的话外之音。
“皇上驾到——”
随着外面的声音，翩翩站了起来。
皇后眼帘略低，说：“翩翩，今天就谈到这里吧，你先回去吧。”
“是。”正要退离时，皇上已迎面进来，她只得停住脚。“给皇上请安。”
“哦，骆小姐在这里。”皇上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直接望向皇后。
翩翩没有停留，告退离开了长乐宫。
正文 178 拒绝韶舒
回到玉华宫，她先往韶骅住的房间望了一眼，童子端着铜盆出来，说明他醒了。
“师兄！”她跑进门里，见他正在吃粥，就问：“你没吃午饭吗？”
“嗯。”韶骅看她一眼，停下动作：“皇后找你说了什么？”
“呃，也没说什么。”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紧张了一下。
“皇后没事会找你聊天吗？”韶骅自然不信，蓦地就问：“是不是跟龙静羽有关？”
“啊？师兄，你知道什么？”她一愣，盯着他的脸试图看出究竟。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韶骅本就是猜测，一见她反应如此心虚，更说明其中定有内情。似乎，皇后与龙静羽之间有种奇怪的关系，皇后为人很淡，却主动要求龙静羽作画，又再三邀请翩翩。
“呃……”她很迟疑，不知该不该把那件事告诉他。
韶骅没再问，吃完简单的午饭，漱口后坐在凉榻上，挪了个软枕垫在身后倚着。
“师兄，你又要睡觉啊？”见状她立刻伸手拽他：“师兄不要睡了。你不是刚睡醒吗？才吃过饭就睡觉，会发胖的，会长小肚子的。”
随着她的话，韶骅扫了眼她的小腹。
“喂！师兄！干嘛盯着我看？”忙用手遮挡小腹，不满的瞪去一眼。“我是女人，有点小肚子才正常，你是男人，有了小肚子多难看。”
“就你的歪理多。我只是躺一会儿，不睡。外面天很热，别再乱跑了，坐着吧。”韶骅嗤笑一声，照旧是躺下。
“这样多无聊啊。”她哪是坐得住的性子，再说……原本昨天想说的话，经过了一晚，反倒不知再去怎么提。难道就这样不提？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事情总有一天要面对，那时又如何躲得过去呢？
韶骅睁开眼，看着她郁卒的表情，说：“若是觉得闷，那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我也不是……”
“翩翩！”没等她的话说完，一声响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将她的话音打断。随后一阵风，小公主从外面跑进来，兴高采烈的说：“翩翩，今天我们出去玩吧！我请示过父皇，父皇同意了哦。”
“出去？”翩翩转着眼睛看向躺着的人，小声的笑：“师兄，出去吧？一起出去吧？”
***
半个时辰后，三人出了宫。
公主喜欢看新奇看热闹，出来一躺自然是往热闹的大街上跑。若按照翩翩的意思，是想将公主带到歌舞团，让龙静羽见一见，并告诉他那件事。
“翩翩快看！好漂亮！”公主站在捏泥人儿的小摊前，盯着各种各样的捏人眼睛发光，连连喊道：“我要一个！我要一个仙女！”
“嗯嗯，买吧，买个仙女，再买个帅哥，成双成对嘛。”她有点提不起精神。虽然她也很爱热闹，很喜欢到处跑，可这会儿天气还很热，她实在没心情。
“到茶楼里坐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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