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修媛琴音乃是裸手弹奏,并未带上玳瑁指甲。”龙怀庭回身,对着龙天仰道。
“这有何区别。”龙天仰问。
“古琴弦有七根,却能弹出上百不同音色,实属难事。而古琴琴音铿锵古朴、意韵深长,如松之风骨,涯之直仞。”龙怀庭继续道。
“古人弹琴是极为讲究的,弹琴前会沐浴焚香,静心凝气,始能人琴合一。而凝修媛有着悠远无争的性格,随意,弹奏出来的琴音自然就如古人诗中所云‘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了”说完,龙怀庭坐下。
“还是怀庭你最通音律,等下缱绻来了,我倒要好好观察,她的‘白雪乱纤手’,是怎样让人‘绿水清虚心的’。”龙天仰朗声道,从心里佩服自己胞弟对音律的了解。
“王爷可真是一语道破了古琴弹奏的要旨呢。”
远远传来的,却是缱绻的柔声。原来缱绻已经走进,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皇上久等了——”缱绻进了亭中,福礼道。
“只是俊王过誉了。缱绻只觉得,古人弹琴要焚香沐浴,为的只是有个清清静静的身体和心灵。但缱绻却不需要。”缱绻放下手中古琴,仔细抚摸着琴声,也不抬头,只是喃喃道。
随即一声浅笑,龙怀庭接过话头,道:“凝修媛本身就是个清清朗朗的玉人儿一个,何须焚香沐浴呢。”
抬头暖笑,缱绻望向了皇上,又望了一眼龙怀庭,道:“俊王音律神通,缱绻陋技让俊王见笑了。”
“缱绻何须如此谦虚呢。且为朕和怀庭清弹一曲吧。”龙天仰插话道。
点点头,缱绻抬手,纤纤素指便扶上了琴弦,却是一曲《落雁平沙》。
九掖湖上微风阵阵,伴着琴音,让空气都变得有些迷醉了。
随着缱绻纤指波动,古琴之中流露出悠扬流畅的琴音,而时隐时现的雁鸣,仿若真有雁群在空际盘旋顾盼般,是如此的欢悦逼真。
一曲毕了,缱绻以手压弦,整个婀娜宫外却又寂静无声了。
但在龙天仰龙怀庭的耳畔,似乎都一直环绕着雁鸣婉啼般,绕梁不去。
正文 第五十章 拌嘴
卷三 第五十章 拌嘴 婀娜宫外,九掖湖边,因得缱绻的一曲《落雁平沙》,空中弥漫着柔软的如水般轻柔如许的气氛。
却不想,正在这个时候,远远传来皇帝贴身内侍李良月那太监独有的尖尖的嗓音:
“皇上——,皇上——”
叫唤似乎打破了琴音所织造的梦境般,龙天仰只是霍然起身,眉头轻皱,有些不悦地皱眉,开口道:“李良月,何事如此慌张?”
“皇上——”
李良月走进,低头弯腰,气喘虚虚地道:“皇后娘娘说琳琅公主吵着要见皇上呢。”
“莫非公主出事了?”龙天仰欺身上前,赶忙扯起李良月问道,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皇后娘娘说琳琅公主和斐皇子玩耍,不慎被斐王子失手推进了鸾秀宫的鸳鸯湖。公主年幼,受了惊吓,只是吵着要皇上。”李良月急急道来。
“那赕斐有没有事?”龙天仰心头一惊,急急又问了二皇子龙赕斐的情况。
“二皇子无事,只是也受了惊吓,哭啼不止。”李良月答道。
“怀庭,你且记得为缱绻诊脉,朕去去就来。”
龙天仰转身给龙怀庭留下嘱咐,又望了缱绻一眼,满是焦急,便转身离去了。
缱绻急急起身,只来得及道了声“皇上莫要忧心”,龙天仰的身影就已经走远了。
“你不要担心,公主皇子年幼,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止一两回了,最后都是无事的。”龙怀庭举起一杯热茶,送到嘴边。
“嗯——”缱绻又坐下,点点头道:“只是看着皇上如此担心,也跟着有些放不下罢了。”
“其实——”看着缱绻有些心不在焉,龙怀庭道。
“唔~”
缱绻抬眼,望向亭内的龙怀庭。
“适才《落雁平沙》的‘雁鸣’之声有些不足了——”
龙怀庭故意扯开了话题,不再谈及皇帝儿女之事。
“咦,这雁鸣之声极为难奏,乃是一曲《落雁平沙》的点睛之处。缱绻自幼苦练,却无人告知过缱绻弹奏中的不足啊。”
缱绻思附了一下,俏脸浮起一丝疑惑,仿佛又有些不服。
“不信你且单独弹奏,再听听。”龙怀庭道。
缱绻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地柔腕轻抬,纤指扶琴弦之上,就这么一压一挑儿琴弦,便拨弄出了与雁鸣极为神似之声。
“你觉得哪里不对?”拨弄那两下,缱绻很是自得,遂轻挑娥眉,杏眼一盼,直直问道。
龙怀庭看到缱绻露出孩子气般的神态,只觉好笑。渡步到缱绻身前,俯身,眸子直视缱绻,道:“要不要本王教你——”
“这——”,虽然知道有些不妥,但缱绻骨子里对自己琴技的自信还是战胜了其他顾虑,仰头望向龙怀庭,小嘴一噘,缱绻道:“还请俊王‘把手’赐教。”
“嗯,那本王就多有得罪了。”答应了一声,龙怀庭便转到缱绻身后。
只觉身后的龙怀庭渐渐靠近了,颈边便仿佛触到了一丝轻撩肌肤的呼吸声,缱绻只觉得整个背脊仿佛冒出了一颗颗的小疙瘩,整个都在发凉,颈间的皮肤更是过敏般有些轻颤起来。
龙怀庭半俯着上身,两臂伸过缱绻双肩,头向缱绻右侧颈项掠过,在缱绻耳畔轻声道:“得罪了——”,便将双手扶上了缱绻在琴上的一双素手。
感觉到了龙怀庭在耳边的呢喃,仿佛被他从后面环抱般的,缱绻只觉得都不能呼吸了。心跳到底有多块,缱绻已经无法顾及,双颊因异样的尴尬感觉而羞地通红,双手也已经麻木般,无法动弹。
其实以前也常有琴艺高过自己的长辈,因得说教不明而如此教自己指法,却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尴尬到极端的一样感觉。而龙怀庭和苏缱绻都知道,凡要教导指法,必然是要手把手教的,不然琴弦的触感不对,就无法纠正琴音。
轻压住缱绻的纤指,龙怀庭也觉着有些不大自然。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轻颤,呼吸声越来越急促,龙怀庭有些后悔了。本来是想逗弄一下在琴音方面颇为自信的缱绻,却不想自己这样靠近她,会莫名地心里掠过一丝悸动……
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龙怀庭遂放开缱绻的手,霍然抬起上身,甩手,急急渡步开来,道:“要不,你起身,本王为你示范。”
感觉到龙怀庭的离开,缱绻长长的舒了口气,心底却偶感到一丝微不可闻的失落,缱绻甩甩额头,有些埋怨道:“有本事就教,没本事就不教。俊王平时洒脱率性,今日却又何须如此拘泥呢!”
龙怀庭有些意外,看着缱绻因尴尬而烧红的脸颊,只觉她越发的可爱了些,便道:“看你抖地跟什么似的,你叫本王怎么教你呢?”
“我哪有抖~”缱绻嘴硬,辩解道。
“呵呵——”清朗一笑,龙怀庭转身坐在亭栏之上,朗声道:“你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就像上次在上佛堂偶遇,你也不是连跌了两跤,亏得本王力气大,反应快,拉住了你。不然,就得和琳琅一样,落湖,然后哇哇大哭了……”
“你——”缱绻急了,霍然起身,却无话可接。
只是脑子里突然闪过第一次在上佛堂的偶遇,两人曾经两次亲密接触过,不禁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起伏起来,胸口像小鹿乱撞一般,“砰砰”直跳。
看着缱绻起身的着急样,又突然站住不动,胸口起伏不定,一朵红云又悄然浮上了玉颜,龙怀庭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缱绻肯定是又想起了两人在上佛堂初次的“偶遇”。
似乎有那么片刻的寂静,又有一股无比尴尬的气氛便瞬间在两人间晕染开来。
缱绻觉得有些不妥,假意气恼般地,起身道:“俊王风度好,怕是经常这样教导府上乐姬吧。”
此话一处,缱绻立刻就后悔了。
龙怀庭有些迷惑了,不自觉的,怎么嗅出了缱绻话里的那一股子酸味儿呢?
看到龙怀庭不语,缱绻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银牙咬了咬下唇,心想:自己平时清淡冷静,怎么今日行事说话偏如此鲁莽呢。
低身一福,缱绻颔首道:“还请俊王自便,缱绻这就回宫去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求助
卷三 第五十一章 求助 看着缱绻匆匆告别起身想要离去,龙怀庭只是下意识的道了声:“且慢——”
听见龙怀庭阻止,缱绻便停下了身形,转头,望向龙怀庭道:“皇上想是不会来了,俊王您也早些回去日净阁吧去吧。”
“皇兄还要要本王为凝修媛诊脉。”龙怀庭脱口而出,朗声道。
看着龙怀庭一脸的无辜样,缱绻低头,觉得自己反映是不是有些过头了,只得转回全身,道:“诊脉么——”
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缱绻一喜,急急迈了两三步上前,对着龙怀庭低头俯首道:“还请俊王助缱绻一把。”
“何事?”看着眼前的玉人儿不似平常那样淡漠,有些慌张的模样,龙怀庭有些不习惯了。
“俊王除了能施针治疗头风,可还能治疗其他疾病?”缱绻问道。
“医理虽不包罗万象,但还是有些相通的。特别是针灸之法,只要穴位对了,疑难杂症也可迎刃而解。”龙怀庭缓缓道来,只是话里有些迟疑,不知缱绻为何有此一问。
“那‘失心疯’可以用针灸治疗么?”缱绻心里一喜,只想着,或许自己有办法补救陈舒莲了。
“失心疯——?”
龙怀庭顿了顿,便问道:“有何症状?”
“我也不大清楚,得见了才能得知。”缱绻眼里有些期盼了。
“可否告知本王,何人需要凝修媛如此挂心?”忍不住,龙怀庭开口问道。
“唔——”
玉颜上浮起一丝尴尬之情,缱绻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龙怀庭,她和陈舒莲之间有过的纠结。
“如若不方便,那凝修媛大可不讲。”龙怀庭冷眉轻挑,话里有些不悦,心想:她既然求助与我,却想瞒我?
“不——”缱绻仰头,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陈舒莲,是她得了失心疯。”缓起樱唇,缱绻娓娓道来:“她因我而被贬为宝林,现如今被皇后禁足于兰昭仪的悦俪宫内。听闻她日夜谩骂与我——”
顿了顿,缱绻吐气如兰,轻叹了口气,又道:“或许是因为埋怨我吧,心里无法舒气,所以,所以有些‘失心疯’了……”
有些无可奈何般的,缱绻秋水般的双眸里无可避免的染上了淡淡的忧愁。她入宫,别无他求,也只是希望一生平安而已。如今,因为皇帝对自己的喜爱和庇护,让另一个人神志崩溃了,缱绻心里怎能不揪着忧愁呢。
看着眼前的人儿流露出的淡淡忧愁,龙怀庭有些不忍了,开口道:“本王帮你便是。本王也相信,你本来是没有害人之心的。”
懵然间,缱绻有些感动了。
是啊,想来,叶宛晴、李双翦李双瞳等人,都觉得是她害了陈舒莲吧。而缱绻刚才的叙述,也没有讲明陈舒莲“失心疯”的缘由,只提了句“是因我而被贬为宝林”而已,龙怀庭就相信自己没有害人。
眸子浮出些水雾来,轻低玉额,缱绻喃喃道:“俊王怎知不是缱绻所为?”
“你那样淡漠心性儿的一个透明人儿,本王自然是信你的。”龙怀庭缓缓答道。
虽然言语里并没有过多流露,但缱绻心里已经非常温暖了。只是不语,缱绻幽幽得抬眼,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似是感谢,又似是宽慰。
“改日你派人来日净阁找我,我随你前去为陈宝林瞧病吧。”龙怀庭话里柔柔的。
缱绻浅笑,露出贝齿,竟给了龙怀庭一个温暖的微笑。缱绻提起裙娋,轻身一福,道了声:“那缱绻就先告辞了——”便转身,款款而去。
看着缱绻的背影,龙怀庭不禁有些感慨:后宫无良人,同样的后宫也无心思纯净的女人。而想缱绻这样淡漠荣华,远离富贵,心思善良的女子,又该怎样适应这复杂的后宫呢。
回了婀娜内宫,缱绻便急急唤来了翠娘。
“翠娘,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帮助陈舒莲的好法子。”缱绻拉过翠娘同坐在贵妃斜塌上,道。
“哦,那,是何方法?”翠娘有些意外。
顾盼了左右,缱绻压低声音,道:“我想先为陈舒莲治疗‘失心疯’”。
“恩,这样最好。”翠娘点点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可皇后娘娘已经将她禁足,多半也曾下令太医院不得问诊之类的懿旨了。又该如何为她医治呢?”
“我求俊王相助。”露出一丝浅笑,缱绻双眸如弯月般,让人感觉到她是真的在笑了。
“娘娘说的是,说的是俊王——龙怀庭么?”翠娘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的主子能请的动那尊大神来。
“是的。俊王神针,若能为陈舒莲诊疗,必能‘针到病除’的。”缱绻道。
“俊王精通医理,这个奴婢也是听说过的。只是——”话里有些迟疑,翠娘又接着道:“虽说龙纪朝廷的规矩并不严苛,是准许皇家外室兄弟和内宫来往的。因为毕竟是一家人。但俊王素来我行我素,不于宫中人交好。听闻岳宝林还是岳昭仪的时候,就曾请求皇帝让龙怀庭入宫帮忙诊脉,被俊王一口拒绝,只说了句‘等来本王世要靠杏林之术谋生,再说吧’。就为这事儿,岳昭仪当时还气了好一阵子呢。”
缱绻听到这里,止不住的唇边漾起一丝微笑,细细听翠娘道来。
“那俊王如同世外之人,就连皇帝的话,他都能不听不问。虽说时常在内宫走动,却难得听闻他曾和那个后妃有过交道。那娘娘你又是如何能请动这尊大神,去为陈宝林瞧病的呢?”
缱绻低头,有些疑惑了。
看来,龙怀庭确实在内宫里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当时太后曾说要他为自己诊疗,皇上就曾有过迟疑,怕他不答应。如今,他竟爽快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为一个禁足失宠的宝林施针治疗,究竟是为何呢?
轻甩玉额,缱绻不想再细细追求,抬眼,只是淡淡的对翠娘道:“或许他也觉得陈舒莲可怜,所以才应允了我吧。”
翠娘看在眼里,缱绻刚才的低头思附,就知道定是缱绻和俊王有过交情,恐怕才能请动了俊王出面。碍于什么都不知,翠娘也就不好开口劝诫什么了,只是拉过缱绻的手,柔声道:“不管娘娘是如何劝动俊王出面的。翠娘都要说两句大不敬的话。”
不知为何,缱绻有些心虚的感觉。虽然自己和龙怀庭不过见了寥寥数面而已,就得到了他三番四次的帮助,且不管他是无意还是有心,如今翠娘既要开口,恐怕说的也和自己想的差不多的顾虑罢。
“娘娘单纯,却不能犯傻。”翠娘从贵妃塌上起身,一边渡步一边道:“后宫凶险,这是自古的规律。娘娘有些界限万不越了去啊~”
说完,翠娘走到书台之前,拿起一只狼豪毛笔,握于手中,来到缱绻身前,举起狼毫道:“就似这只狼毫毛笔,重要的不是它写的什么,而是写它的人是谁。”
缱绻起身,面对翠娘,有些悟了,喃喃道:“你是指,重要的不是我找俊王相帮何事,而是我的确与俊王私下有过相交了。被人知晓,总是不妥的,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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