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穷的人家,借粮也想要送孩子去开蒙,嗯,说明读书人很受重视,那应该不是乱世了。
还好还好,志文放心了。
“过两天雪停了,我就带志文去王学究那儿,咱们年前就把这拜师礼给行了,免得夜长梦多的。”郑三有点兴奋,想尽快把志文开蒙的事儿搞定。
第3章 要开蒙了
当天晚上,志文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
愁啊,为自己和这已有了些微感情的小小四口之家的活路发愁。
从后世穿越而来,对历史大势略知一二,但自己一个学医的二把刀,目前来看,并没什么用。
就连即将来临的开蒙,志文也没有丝毫优势。
虽然上学的时候读过《黄帝内经》、《伤寒论》什么的,但和满篇之乎者也的四书五经比真不是一个段位的。
郑三看来是要让他走读书、科举的路了,北宋和大明,都是文贵武贱,以文治武,身处和平年代,不论是想要身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哪怕是小富即安地过过小日子,读书科考那是不二之选。
胡思乱想了好长时间,刚有点睡意,尿又急了。
起身解决完问题后,听到堂屋隐隐传来低低的谈话声。嗯?爹娘还没睡,这是躲着在说什么呢。
志文胡乱套好衣服,轻手轻脚地潜到门边听墙根儿。
“你大伯,白天又让老四来借钱了,”志文娘语气透着不满,“被我回了。”
“没借就没借吧,”郑三赞同道,“咱家现在这个情况,哪还有什么可借的。”
郑三又说:“倒是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沉默了好久,志文娘才幽幽说道:“他们好歹在你爹死后照顾了你几年,还出钱给你,帮咱们成了亲。”
“别提这个,”郑三突然来气了。
“那是我爹给人做活,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临走前交给他们保管,本是打算给我开蒙用的,谁想被他们拿去给老二成亲用。”
“这才害我没读成书,咱俩成亲还回来,那是应该的。”郑三明显动了怒气。
志文娘似乎也不知道这事儿,好半天才弱弱地问了句:“这么些年,你就这样闷在心里?”
“不然还能咋滴,真个和他们翻脸分家?里长那里过不去的。”
“不对啊,那他们种的地干嘛没你的份?”志文娘还是有点精明的。
“我也不清楚了,我爹在世时就没和他们一起种过地,都是在外面给人做物件儿赚钱。”
“我也懒得和他们挣,以他们那脾性,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志文在门后不敢乱动,腿都麻了。
“睡吧。”良久,志文娘低声地说了一句。
趁着风小了点,这天一大早,志文还没睡醒,就被他爹用手从床上提溜了下来。
烧水、洗漱,志文机械而茫然地做完后,郑三左看右看,感觉还是不满意。
一把抢过那块洗脸用的破布片,狠狠地把志文的脸又擦了一遍,把志文疼的嗷嗷叫。
“行了,他爹,轻点,别把志文脸弄破了。”志文娘说着话,已经把糊糊抬上了桌。
“来趁热吃,别耽误功夫。”
“囡囡呢,还没起吗?”志文趁机摆脱了郑三的蹂躏,边吃边问,“起这早作甚?”
“你爹一会儿带你去拜王学究,去晚了怕不礼貌。”志文娘回道。
“村里的王学究前几天已经收了袋白面做为你的束了,”郑三接过话头,“今天爹带你去认认门,把师拜了,年后就去他那儿开蒙了。”
刚一出门,尽管风已经很小了,志文还是冷得打了个冷颤,刚才为了把脸洗干净,可是搀了热水的,忽热忽冷的,这小身板儿还真耐不住。
积雪不厚,踩在上面吱吱乱响,气温很低,倒是不用担心积雪会被踩化从而浸湿鞋子。
就在志文脚都要被冻僵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郑三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砖房,由于黄土高原风尘太大,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整个都黄扑扑的。
听郑三说,这是村里的里正免费提供给王学究居住并开蒙用的。
“王学究,俺是郑三。”志文他爹并没有上前敲门,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就停下脚步,高声喊道。
隔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了。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儒生从房内走了出来,身上的儒衫洗得发白。志文眼尖,分明看到那半开的门缝伸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飞快地探了一眼又缩回门后。
“是郑三啊,”儒生开口了,“嗯,你来作甚?”
“特携犬子前来拜师。”郑三恭恭敬敬地回答,然后转身朝志文说道:“还不赶快上前拜见老师。”
“慢来慢来,我已决定闭馆了。”王学究急忙摇摇手,“村里愿意开蒙的娃娃,连上你家的,也才三户,实在难以维持生计。”
王学究有点落寞地说道,“前天你家郑四从我门前路过,我特意请他帮我通知村里几户交了束的人家,你不知道么?”
“啊!”郑三大吃一惊,“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学究不管俺们村的这些娃娃了吗?”
首先关心的,却是王学究闭馆的事情。
微微叹了口气,王学究说道:“我也于心难安啊,但为了养家糊口,却也不得不如此了。”
“不知学究下一步如何打算?”郑三说话也被带得文绉绉的了。
“先去县城找地方安顿下来,有条件的话,过完年在县城找个地方开馆授徒吧,毕竟那里人多点。”王学究情绪仍然低落。
“这两天都忙着收拾东西,又兼自身年老体弱,三户人家的束实在没法亲自一一送返,故请郑四告知各位,前来自行取回束,还望见谅。”王学究说完长长施了一礼。
志文在旁边倒是有点佩服这老儒生了,吃进去的还能吐出来,那可是一袋一百斤的白面啊,省着点,够一家四口好几个月的口粮了。
不过自家没有谁上门告诉这件事儿啊。志文抬头看看郑三,发现郑三也低头看了他一眼,两父子心里都冒出不安的感觉,别是郑四借钱不成,把主意打到这束上了吧。
王学究可能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了,但还兀自接着说道:“昨日郑四上门告诉我,说郑三你不在家,他三嫂妇道人家不方便上门取回束,就拜托他来代为拿回。因他是你堂弟,我不疑有它,也就托他将束送回,失礼了。”说完又长长做了一揖。
话音刚落,志文就见郑三双拳紧握,青筋暴露,随后又深深吸了口气,才缓缓松开拳头。
然后双手抱拳向王学究施了一礼,“多谢学究告知情况,还祝学究到了县城能桃李满天下。”
“借你吉言。”王学究还了一礼。
“那就告辞了,学究。如需帮忙,只管差人告诉我,县城我还算熟。”郑三又施一礼,转身领着志文就向来路走了。
志文抬眼望了他爹一眼,见郑三面无表情,眼里隐含怒火,知道是为他四叔冒名诳走那袋白面生气。
志文对这四叔毫无印象,没什么了解,自然出不了什么主意,只能紧紧跟着郑三前行。
“爹,咱们去哪儿呀?”志文边走边问。
“去找你四叔,被诳走的那袋白面,得想办法拿回来。”郑三头也不回地在前走着。
第4章 智讨束脩
“爹,那袋白面能要得回来吗?”志文问道。
他可有点急,家里眼看就要断顿了,郑三的工钱又还没拿到手。
虽说一天三顿,可正常情况下,吃的就是比米汤稍浓的糊糊。
志文娘偶而带回来的剩菜,志文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变成了后来的无比盼望。
郑三这会儿冷静下来了,想了一会儿,说:
“全部要回来的话,就得彻底翻脸了,不过,爹有办法,多少能拿回来些,过年好包饺子。”
当郑三带着志文走到村西头的一座泥墙小院门前时,已经快晌午了。
其实雪不厚,在野外路还好走,进了村子,主要的道路被人踩得稀烂,雪水和着烂泥,又被冻结成冰,志文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自然走不快。
不是没想过撒撒娇,让郑三抱着走,但心理上始终是三十岁的人了,实在没脸开这个口。
而郑三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志文的窘况,只牵着志文的手,一路默默地想着心事,看样子是在为怎么讨回那袋白面想招。
志文也很愤怒。
那可是一袋白面啊,自打穿越而来还没见过呢,更别说吃了,以前觉得一点都不稀罕的馒头、面条,还有面包,算了,不能再想了。
只是这读书的事儿就悬了,老师没了,志文还想着要考科举呢。
他还对那素未谋面的伯祖父一家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家奇葩,能这样借钱不成,又骗粮的。
那个四叔,也是个人才,借钱不成,又半路截胡返还的束,这种招数,实在下作到了一定的段位,让人不服不行。
这种人,他想法设法弄来的东西,舍得交回给一大家子用?
想到这儿,志文觉得倒是可以从这方面想想辙,毕竟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爹,那袋白面,四叔会交给伯祖父吗?”志文也顾不得什么旁敲侧击的了,直接把自己刚想到的说了出来。
郑三低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爹心里有数。”
说完,牵着他的手走进了那扇半掩的院门。
才进大门,郑三就高声喊道:“大伯,大伯娘,在吗?”
语气颇为平静,不复刚才路上的压抑和愤怒。
这是一座小院子,院门后没几步路应该就是堂屋了,房子已经有点破败了,院内也颇为凌乱,就连院门到堂屋的这小段路,积雪都没有清扫,泥泞不堪的。
堂屋内先是一声低低的惊呼,然后极力掩饰的碗筷碰撞声,快速的吞咽声,脚步声等等,此起彼伏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消停下来。
“郑三啊,进来吧。”一个声音这才响起。
志文有点无语,这是怕我们来混饭吃?
堂屋内还残留着食物的气味,炕桌却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个中老年妇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低着头炕上补衣服,看着倒是忙忙碌碌的。
炕的另一边,一个分不太清年纪的中老年男子脸上颇有点尴尬地看着郑三父子,全然没留意自己的胡须上还挂着汤水。
“大伯,大伯母,小妹。”郑三脸上堆着笑,全然不提刚才那一幕,又让志文上前打招呼。
“伯祖父好,伯祖母好,小姑好。”志文无奈,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喊,也不知会不会弄错称呼穿帮。
“哦,志文这是开蒙了?连称呼都变了,原来都是叫我们爷爷奶奶来的。”男子呵呵笑着,连吃没吃过都不客气一下。
听到开蒙,郑三脸色微变,然后也是颇为惊奇看了志文一眼,这才开口说道:“这开蒙一时半会儿是不成了,王学究年前就要走了。这孩子莫不是听谁学来的。”
又转头对志文说:“还是叫爷爷奶奶吧,别生分了。”
“对对对,别叫生分了。”老头连声接口道。
“随他吧,”旁边老太太淡淡地开口了,“亲孙子亲孙女我自家也有好几个的。”
“娘。”那小姑倒是有点看不下去了,“志文,过来让小姑瞧瞧长高没有。”
志文无奈,只好边甜甜地喊了“爷爷,奶奶”,边向小姑走去。
郑三和老头老太太又寒暄了一会儿,不经意地问道:
“今年年成怎么样?大伯。”
“还不那样,”老头回道,“老天爷赏脸,咱就能多口吃的。要是不赏脸的话,嘿嘿。。。”
“还不是那几个好吃懒做的东西,”老太太一旁突然发飙了,“平日里要是多浇几桶水,也能多打几斤粮食。”
“那今年这年能好过点了。”郑三没接老太太的话。
“这租子和税赋一交,哪还能剩多少。”老太太急忙回说,生怕郑三想借钱借粮,把以前的债讨要回去。
郑三笑了笑,“大伯,大伯母,是这样的。今年我那东家仗义,赏了我一袋百斤的白面。这么好的东西,大家一家人,都好几年没吃过了,都尝尝?”
“老三,你有心了。”老头倒还矜持。
“哦?粮食在哪儿,要不要我们帮忙驾驴车拉回来?”老太太不淡定了。
就连一旁逗着志文的小妹都转头看着郑三。
“咦,你们不知道?昨天我回来得太晚了,还没到村口遇上老四,我就躲了个懒,让他先把白面拿到这儿,今天连上我,大家凑一块儿分了。”郑三满脸的惊讶。
志文在一旁却是佩服,这看似老实巴交的爹也不简单啊。
“让老四拿来了?”老太太还没等郑三把话说完就叫了起来,“五妹,去把老四和其他你那几个没良心的哥哥一块儿叫来,咱们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一旁的老头脸色也是不好看,老头老太太却是知道郑三向来忠厚,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没多久,三个眉眼相似的北方汉子就跟着志文小姑进了堂屋。
“老四,你来说说,昨晚老三让你拿回来的白面哪儿去了?”老头沉下脸问道,居然还颇有几分威势。
其他人在路上就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也是一脸不善地看着老四。
郑四这厮奸猾,见事情败露,知道若是还想私吞,必定犯了众怒,那白面他是无法隐瞒了,赶紧求饶:
“在呢在呢,爹娘,这不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嘛,我这就去拿来,让爹您老人家亲自分。”
最后老头拍板,郑三这一辈儿五兄妹,一人二十斤白面。
郑大、郑二还有五妹,那是兴高采烈,平白得了二十斤白面,虽然还没分家,要上交家里,但最后还不是吃到自己嘴里,这个年要好过不少了。
老头也挺高兴,自觉这白面分得挺公平。
老太太似乎对老头没把老两口算上不太满意,又不能拆自家老头的台,只好闷声不出气。
郑四看着也是笑呵呵的,还专门找到郑三,“三哥,多谢了,这些年的恩情,兄弟我都记在这儿呢。”
说完拍拍胸口。
要不是因为王学究,志文对整件事非常清楚,还真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面容粗旷的北方汉子,先做下这令人不齿的事情,现在又没事儿人似的来表忠心。
这人得小心提防,志文在心里默默给郑四打上了标签。
回家路上,志文实在忍不住开口了:“爹,这四叔。。。可会忌恨我们家?”
“咱们以后尽量和这家子人少打交道,”郑三肩上扛着一小袋面,经历过今天的事情,倒是基本不再把志文看作小孩,边走边说,“特别是你四叔。”
“只是你这开蒙,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郑三更在意的还是志文的学业。
父子二人回到家,志文娘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情绪还算平静,看来以前没少在这家人身上吃亏,只叮嘱郑三尽快结到工钱,要过年了。
第5章 地狱模式下的生存游戏
没等几天,郑三又踏着雪进了一趟城,赶在晚饭前回到家。
看样子是拿到了工钱,背回了两袋粮食,志文眼巴巴地看着,总算放心了。
家里的杂面今天刚吃完,要回来的那二十斤白面,郑三夫妇平常根本舍不得吃,说是要留着过年包饺子。
一天还是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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