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病患者1
夕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也许正是为了这个原因,那天我的心情非常好。
当时我把背包放在旁边,坐在刘东华的水果摊前和他天南地北的闲侃,即使旁边那个人的吃相很不雅,也没有败了我的兴致。
我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可是却从来没有不拘小节到如此可笑的地步。那个男人大约四十岁上下,此刻正蹲在地上,背包放在脚边,用刘东华的刀子削着一个苹果,一边削,一边迫不及待的切成小块往嘴里塞,甚至都等不及全部削完再吃,这家伙几天没吃东西了?
说老实话,我不喜欢那个人,可是更不喜欢刘东华。我这样说并非觉得自己的社会地位高于他,而在因为这家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尤其让我气愤的是,他似乎从骨子里面对我有一种蔑视。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他越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越觉得奇怪,总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卖水果的家伙竟敢如此目空一切,所以几乎每个周末下班以后都要在28号楼的拐角这里和他斗一会嘴。
当时我住在东郊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里,相对繁华的市区,这里显得有些冷清,我喜欢这种静谧的氛围。
那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刘东华仍旧少言寡语,我也仍旧在想方设法的想惹他生气,当然,和往常一样,他也仍旧不上我的圈套,可是偶尔说一句话就能把我噎个半死。
“我说老刘,卖水果可赚不了大钱啊,多可怜,老婆都娶不上啊。”
我一边这样调侃,一边看着他干净的衬衫袖口,觉得这家伙简直是个迷,一个水果贩子为什么总像个猫儿一般把自己弄的那么干净?这一点连我都自愧不如。
对我的非难他笑而不答,但是却嘲弄的看着我的眼睛。
我有些恼火,这个该死的小贩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在他的面前我总感到自己有些猥琐,真是邪门了。毕业于国内一流的名牌大学,工作轻松,固定的收入,可是在他的面前,我觉得自己优越似乎一文不值,真是不可思议,所以我在生自己的气。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就像在动物园里面看着一个关在笼子里的猴子一般:“钱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你干吗要卖水果?”我的气不打一处来。
他怜悯的冲我摇了摇头,似乎这么简单的问题根本就不值得争辩,我越发气愤了。
“摇头?好像你根本就不在乎钱,虚伪。”
“要钱还不容易?”他的语气显得稀松平常,好像摆在案板上的不是水果,而是几百公斤大额钞票一般。
我气急反笑:“好啊,既然那么容易,你拿个十万出来给我看看!”
“我不喜欢那东西,干吗费事拿它出来?”
“哈,你不喜欢可以拿来给我啊!”因为气愤,我觉得自己发抖了,其实他是否拿得出十万元钱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我受不了如此嘲弄,所以语气中充满了挖苦之意。
“你真想要?”他缓缓的抬起头来,定定的盯住了我的眼睛,太阳射下的最后一丝光线照亮了他的眸子,瞳孔里似乎有一抹血红的光影摇摆不定。我忽然感到浑身发冷,本能的预感到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如果那天不是因为气急了,我肯定会给他留点余地,可是愤怒的感觉让我变得像一条毒蛇,恨不得把所有的毒液都喷到对方的脸上:“你拿得出来我就要!”
“你不后悔?”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没有一丝温情,仿佛冰一般的冷。
心脏病患者2
“孙子才后悔!”仿佛有一个魔鬼在操纵着,我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两个耳光。
“好,你已经有十万元钱了。”他看我的眼光里充满了憎恶,然后一脸颓唐的表情,把头转到了一边。
“在哪儿?”我嘲讽的问了一句,刚想说几句刻薄的话,可是却忽然被打断了,旁边那个吃苹果的人突兀的以一种极其笨拙的姿态站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他大大的瞪着双眼,直视着我,双唇灰白,满脸惶急,手中的刀子和吃剩的小半个苹果落到了地上,左手握紧喉咙,右手抓住胸部,一声不响,似乎见了鬼一般。
我吃了一惊,连忙立起来向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了?”
血色慢慢涌上了双颊,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但是他的眼神分明在向我求助。
我恍然大悟:这人肯定是心脏病发作了,于是连忙扶住了他:“慢慢坐下,救心丸在哪儿?”
他死死抓住我,指着自己的咽喉,似乎要对我说什么。我顾不上打哑谜,连忙在他的衣袋里一通乱翻,希望尽快找到急救药,可是什么也没找到,与此同时,他已经陷入半疯狂的状态,拼命的冲我跺着脚。
我慌了:“别急,我去买!”
挣开他,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附近的一家药店奔去。
时间似乎凝固了,一切都陷入静止状态,甚至连路上的行人好像也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感到自己似乎在时间中独自穿梭,一种神圣的责任感鼓舞着我:拿到急救药,挽救那个人。
我把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扔在柜台上,在剧烈的喘息中吐出了几个字,营业员刚从架子上拿到一个小小的盒子,我就一把夺了过来,飞一般的回到水果摊前。
等我回来时,病人已经面色发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他双眼上翻,嘴里流出长长的一道涎水,目光已然没有了半点生气。
我连忙倒出几颗药塞进他的嘴里。等了一会,没有反应,我又塞了几颗,仍旧没有效果,病人摊手摊脚的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
“别费事了,他死了。”声音空洞而又冷漠,是刘东华在对我讲话。
“什么?”我后退一步,险些踩到另外一个人的脚。抬头看,以我和那个病人为中心,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围观者的脸上是惊奇、僵化而又显得有些鬼气森森的表情,我打了个寒战。
“怎么会这样?”我惊魂未定的看着刘东华:“怎么办?”我像个孤独的行走在恶梦里的孩子,想大声的告诉自己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是费尽心机就是无法醒来。
路灯亮了,青白色的光照在刘东华的脸上,看上去比躺在地上的那个死人的脸还难看。“还能怎么办?报警吧。”他把三轮车推了过来,开始往上面装水果。
“喂,帮帮忙啊!”我用微弱的声音向他喊道。
“我帮什么忙?你又能帮什么忙?”他对我说,似乎也是自言自语。
“有人能去报一下警么?”我求助的看着周围的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没有一个人讲话,他们好像一群生命的影子,一点声音也没有。我感到心胆俱裂,抖抖的挎起我的背包,黯然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人生真是奇怪透顶。刚才这人还狼吞虎咽的吃着苹果,可转眼之间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分开众人,走到路边的电话亭,拨了110,告诉对方,这里死了个人。
是刑事案件吗?不,不是刑事案件,啊,不,也不是黑社会仇杀,有人心脏病发作去世了。什么?不该找你们?那我该找哪个部门啊?不,我不认识他。不,我也不是居委会的。哦?好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心脏病患者3
我麻木的放下电话,回过头来,远远的见刘东华推着三轮车蹒跚的走远了,这边,一个脑满肠肥的人分开众人走到尸体的前面:“怎么回事?”
我犹豫了一会,转身走了。
的确不关我的事情,我想救人,但是救不活,我想报警,却根本不需要报警。不该我管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去操心吧。
往回走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整个事件似乎有点不对头,可是究竟毛病出在什么地方却说不上。我本能的觉得,如果搞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恐怕我的生活轨迹就此要发生偏离了。
这件事情的发生改变了我的生活习惯,路过刘东华的水果摊,我不再和他聊天,也不再攻击他了。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象征性的点头打个招呼,以后则连招呼也懒得打了。
这样的变化让我有些尴尬,也有些难过。
当初我们相互攻击挖苦的时候,谁也不曾把对方的话当真,每周至少有那么一次,我们在这样看似无聊的玩笑里度过轻松愉快的几个小时,有时还一起到酒馆里面泡上一壶老酒,天南海北的闲侃一通,开心得要命。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居然是我听的多,他说的多,这让我很不舒服,我不肯承认自己在知识层面上比这个小贩差一筹,因此随时随地的和他唱反调,于是在无穷无尽的唇枪舌剑中度过了很多难忘的夜晚,尽管如此,我们从来都没有伤过和气。
如今,由于和刘东华的疏远,我的生活没有了那些乐趣,并且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似乎多了一个迷题,迷题是什么我不知道,更不要说揭开谜底了。
我经常想起发生事件的那天,因为那是我和刘东华最严重的一次语言冲突,并且伴随着两人之间的冷嘲热讽,突发的心脏病夺去了一个陌生人的生命。我知道那个人的死活和我们没有关系,但是却感觉这个事件成了一个象征性的阴影笼罩在我们的头上,宣布了我和刘东华之间友情的终结。
随着时间的流逝,刘东华差不多彻底走出了我的视线,因为我总是多绕一段路来避开他。
秋天来到了我所居住的这座北方小城,金风起处,枯黄的树叶满街飞舞。到了夜里,强劲的西风拍打着窗户,让我加倍的感到孤寂,没有朋友,也没有女人,晚上我只能独自喝上一杯红酒,然后倒头睡到天亮。
十一假期,我玩腻了电脑游戏,也不再想看那些新出的美国大片,于是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买的几本书还没有看。
那些书自从买来以后就一直没有拿出来过。
那天,我背着那个新买的黑色书包逛了一趟新华书店,买了几本侦探小说,回来的时候路过二十八号楼,和刘东华开了一会玩笑,之后就发生了那个不幸的事件。
我对那个心脏病患者急救的时候,放在水果摊上的书包被带到了地上,病人临死前把它压到了身底。我带一种厌恶的心理从他的身下把包抽了出来。——尽管我不迷信,但是书包被死人压在身下毕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此回来后顺手扔到阳台,以后再也没有动过。
我把包拿到楼道,把上面的灰尘掸干净了,回到客厅打开了包,可是当拉开拉链的时候,我明显的感到不对头了。
里面没有记忆中的侦探小说,却有几张VCD光盘和一个报纸包着的方方正正的小包裹,包裹的外面细心的用细绳捆扎着,在后面的一个格子里还有一个不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小的纸包。
心脏病患者4
我的大脑蓦然间变得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的书怎么会变成这些东西,于是机械的拿出那几张光盘大致看了一下,光盘封面粗劣的印刷着性感撩人的裸体女人或者男女交欢的图片,这是哪里来的?
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不得要领,我又打开那个塑料袋。那里面是二十几个很小的纸包,同样的纸张,同样的大小。我抖抖的打开一包,里面是白色的粉末。这是什么?海洛因?
这不是我的包。谁偷偷的换了我的包?我的包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有人在策划着针对我的阴谋?想用毒品陷害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该报警吗?
我呆呆的坐着,绞尽脑汁的回想那天的经历。买书,坐公交车回来,水果摊前和刘东华闲侃,事故,把书包从那个人的身下拿出来回家,然后扔到阳台。应该不会有人潜入房间给我栽赃,况且书包上面落满灰尘,肯定几个月都没有动过。
那天只有在刘东华聊天的时候,我的包才没有放在身上。
我忽然想起,那个心脏病患者也带着一个黑包,当时我还觉得他的包和我的颜色很接近,难道是我错拿了他的包?
莫名的惊慌攫住了我,冲动之下我提起电话想拨110,想了想,又放了下来,我应该好好检查一下。
书包里没有车票或者其他任何票据,没有片纸只字能说明书包拥有者的身份。
忽然间我的眼睛一亮:那个报纸包还没有打开,里面是什么?那份报纸说不定也能提供一点线索。我犹豫一下,心想是不是应该让警察来打开,可是回头看到已经打开了的塑料袋,便不再犹豫,拿剪刀剪开了绳子,展开了报纸。
纸包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并排放着的两沓崭新的百元大钞。我目瞪口呆的跌坐到沙发上,心脏狂跳起来,当时即使从里面钻出一条蛇也不会让我惊吓到如此程度。
我的内心深处有了不祥的感觉,长久解不开的谜底如今已经初露端倪了。
我拉上窗帘,打开灯,然后用发抖的手拿起那些钱,慢慢的数了起来,数到最后我几乎无法呼吸了:一共九万八千元。
我和刘东华斗嘴的时候,曾经让他拿十万元来给我,然后他说我已经有十万元了,与此同时,那个陌生人心脏病发作,再后来我错拿了那人的包,直到今天才发现里面居然真的有差不多十万元现金。
想到这里,我感觉浑身的寒毛根根直竖:刘东华难道是巫师?莫非他早就知道那个人的包里有那么多钱,早就知道他会忽然发病,也早就知道我会错拿了背包,因此才和我斗嘴?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可是不对,好像最先提出十万元的是我而不是他,如此说来,倒是我像个巫师了。如果当时我说的不是十万,而是五十万或者一百万,也会有这样的结果吗?
一切都是巧合,我在吓唬自己而已,虽然过程看上去很复杂,可是归根结底不过是我错拿了那个人的背包,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样自我安慰着,我的感觉好多了,可是看到那些小小的纸包,心里不免又是一沉:如果真的是毒品,那么每个小包也许能卖到百元上下,二十个小包大约价值两千元,再加上九千八百元现金……
恐怖似乎笼罩了整个房间,我慢慢的缩到墙角,惊惶的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那些东西,似乎它们随时都可能忽然跳起来变成各式各样的怪物向我袭来。
是刘东华搞的鬼!他要干什么?冲动之下,我恨不得把这个恶毒的小贩撕成碎片。找他去!
我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冲出房间,急匆匆的奔向了28号楼的那个拐角。
街边的摊贩1
表面上看,刘东华并不特别引人注意,但他绝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刚刚搬到来时,我没有留意到这个小贩,可是不久就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每次路过28号楼的那个拐角,都能看到他没精打采的坐在水果摊后边看着一本破旧发黄的书,偶尔他也会给人称点水果或者和遛弯的老头老太太聊几句天,但是对于生活他似乎没有半点激情。
他不像其他摊贩一样热心兜售自己的商品,别人买与不买仿佛与他无关,对行人,对自己的生意,甚至对自己,他都表现出一种超然的冷漠,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厌倦,可是他的生意却比其他人的要好很多,尽管如此,他并不觉得开心。
他默默的做自己的事情,对别人的提问总是淡然一笑,很少正面回答,可是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潜在的威势,让任何人也不敢轻视他。
小贩大概三十岁上下,穿着不太整齐,看上去有点邋遢,但是我却注意到他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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