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鉴赏大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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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鉴赏大辞典-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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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没有游人,无限伤心,无限凄凉,大有使人肝肠寸断的笔力。
 
  “忆昔霓旌下南苑”至“一笑正坠双飞翼”是第二部分,回忆安史之乱以前春到曲江的繁华景象。这里用“忆昔”二字一转,引出了一节极繁华热闹的文字。“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先总写一笔。南苑即曲江之南的芙蓉苑。唐玄宗开元二十年(732),自大明宫筑复道夹城,直抵曲江芙蓉苑。玄宗和后妃公主经常通过夹城去曲江游赏。“苑中万物生颜色”一句,写出御驾游苑的豪华奢侈,明珠宝器映照得花木生辉。
 
  然后具体描写唐明皇与杨贵妃游苑的情景。“同辇随君”,事出《汉书。外戚传》。汉成帝游于后宫,曾想与班婕妤同辇载。班婕妤拒绝说:“观古图画,圣贤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汉成帝想做而没有做的事,唐明皇做出来了;被班婕妤拒绝了的事,杨贵妃正干得自鸣得意。这就清楚地说明,唐玄宗不是“贤君”,而是“末主”。笔墨之外,有深意存焉。下面又通过写“才人”来写杨贵妃。“才人”是宫中的女官,她们戎装侍卫,身骑以黄金为嚼口笼头的白马,射猎禽兽。侍从豪华如此,那“昭阳殿里第一人”的妃子、那拥有大唐江山的帝王该是何等景象啊!才人们仰射高空,正好射中比翼双飞的鸟。可惜,这精湛的技艺不是去用来维护天下的太平和国家的统一,却仅仅是为了博得杨贵妃的粲然“一笑”。这些帝王后妃们哪里想得到,这种放纵的生活,却正是他们亲手种下的祸乱根苗!
 
  “明眸皓齿今何在”以下八句是第三部分,写诗人在曲江头产生的感慨。分为两层。第一层(“明眸皓齿今何在”至“去住彼此无消息”)直承第二部分,感叹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悲剧。“明眸皓齿”照应“一笑正坠双飞翼”的“笑”字,把杨贵妃“笑”时的情态补足,生动而自然。“今何在”三字照应第一部分“细柳新蒲为谁绿”一句,把“为谁”二字说得更具体,感情极为沉痛。“血污游魂”点出了杨贵妃遭变横死。长安失陷,身为游魂亦“归不得”,他们自作自受,结局何等凄惨!杨贵妃埋葬在渭水之滨的马嵬,唐玄宗却经由剑阁深入山路崎岖的蜀道,死生异路,彼此音容渺茫。昔日芙蓉苑里仰射比翼鸟,今日马嵬坡前生死两离分,诗人运用这鲜明而又巧妙的对照,指出了他们佚乐无度与大祸临头的因果关系,写得惊心动魄。第二层(“人生有情泪沾臆”至“欲往城南望城北”)总括全篇,写诗人对世事沧桑变化的感慨。前两句是说,人是有感情的,触景伤怀,泪洒胸襟;大自然是无情的,它不随人世的变化而变化,花自开谢水自流,永无尽期。这是以无情反衬有情,而更见情深。最后两句,用行为动作描写来体现他感慨的深沉和思绪的迷惘烦乱。“黄昏胡骑尘满城”一句,把高压恐怖的气氛推向顶点,使开头的“吞声哭”、“潜行”有了着落。黄昏来临,为防备人民的反抗,叛军纷纷出动,以致尘土飞扬,笼罩了整个长安城。本来就忧愤交迫的诗人,这时就更加心如火焚,他想回到长安城南的住处,却反而走向了城北。心烦意乱竟到了不辨南北的程度,充分而形象地揭示诗人内心的巨大哀恸。
 
  在这首诗里,诗人流露的感情是深沉的,也是复杂的。当他表达出真诚的爱国激情的时候,也流露出对蒙难君王的伤悼之情。这是李唐盛世的挽歌,也是国势衰微的悲歌。全篇表现的,是对国破家亡的深哀巨恸。
 
  “哀”字是这首诗的核心。开篇第一句“少陵野老吞声哭”,就创造出了强烈的艺术氛围,后面写春日潜行是哀,睹物伤怀还是哀,最后,不辨南北更是极度哀伤的表现。“哀”字笼罩全篇,沉郁顿挫,意境深邈。
 
  诗的结构,从时间上说,是从眼前翻到回忆,又从回忆回到现实。从感情上说,首先写哀,触类伤情,无事不哀;哀极而乐,回忆李、杨极度佚乐的腐朽生活;又乐极生悲,把亡国的哀恸推向(禁止)。这不仅写出“乐”与“哀”的因果关系,也造成了强烈的对比效果,以乐衬哀,今昔对照,更好地突出诗人难以抑止的哀愁,造成结构上的波折跌宕,纡曲有致。文笔则发敛抑扬,极开阖变化之妙,“其词气如百金战马,注坡蓦涧,如履平地,得诗人之遗法”(见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四)。
 
                (张燕瑾)
 




 



喜达行在所三首(其二) 
             喜达行在所三首(其二)
 
                 杜甫
 
  愁思胡笳夕,凄凉汉苑春。
 
  生还今日事,间道暂时人。
 
  司隶章初睹,南阳气已新。
 
  喜心翻倒极,呜咽泪沾巾。
 
  这首诗表达的是一种极致的感情。至德二载(757)四月,杜甫乘隙逃出被安史叛军占据的长安,投奔在凤翔的肃宗。历经千辛万苦,他终于到达了朝廷临时所在地(“行在所”),并被授予左拾遗的官职。他刚刚脱离了叛军的淫威,一下子又得到了朝廷的任用。生活中这种巨大的转折在心底激起的波涛,使诗人简直不能自已。
 
  冒死来归,“喜达行在所”,是应该高兴的时候了,可是诗人仿佛惊魂未定,旧日在长安近似俘虏的生活如历目前:“愁思胡笳夕,凄凉汉苑春”,“凄凉”、“愁思”,那是怎样一种度日如年的生活呵!倏而,诗人的思绪又回到了“今日”:“生还今日事”。今日值得庆幸;可是“生还”也只有今日才敢想的事啊!昨日在山间小路上逃命的情形就在眼前,那时性命就如悬在顷刻之间,谁还会想到“今日”!“间道暂时人”,正回味着昨日的艰险。诗人忽而又转向眼前“中兴”气象的描写:“司隶章初睹,南阳气已新”。这两句用的是汉光武帝刘秀重建汉室的典故,南阳,是刘秀的故乡。刘秀把汉王朝从王莽篡政的逆境中恢复过来,不正如眼前凤翔的景象吗?中兴有望,正使人欣喜至极。然而诗人却“呜咽泪沾巾”,哭起来了。这啼哭正是极致感情的体现,是激动和喜悦的泪水。从表面上看,这首诗的结构,东一句,西一句,似乎零乱而不完整,其实,艺术来源于生活,运用这种手法倒是比较适合表现生活实际的。诗人九死一生之后喜达行在所,感情是不平常的。非常的事件,引起的是非常的感情,表现形式上也就不同一般。在杜诗其他篇章中亦有这种情况。如《羌村》,诗人写战乱与家人离散,生死未卜,突然的会见,使诗人惊喜万状:“妻拏怪我在,惊定还拭泪”。本来应该“喜我在”,生应当喜,怎么反倒奇怪了呢?说“怪”,说“惊”,说流泪,正是出乎意外,喜极而悲的情状。这首诗也是如此。所以宋人范温《潜溪诗眼》说:“语或似无伦次,而意若贯珠。”诗人真实地表达了悲喜交集,喜极而悲的激动心情。看来参差不齐,实则错落有致,散中见整。诗人从变化中求和谐,而有理殊趣合之妙。
 
                (王振汉)
 




 



北征 
                 北征
 
                 杜甫
 
  皇帝二载秋,闰八月初吉。
 
  杜子将北征,苍茫问家室。
 
  维时遭艰虞,朝野少暇日。
 
  顾惭恩私被,诏许归蓬荜。
 
  拜辞诣阙下,怵惕久未出。
 
  虽乏谏诤姿,恐君有遗失。
 
  君诚中兴主,经纬固密勿。
 
  东胡反未已,臣甫愤所切。
 
  挥涕恋行在,道途犹恍惚。
 
  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
 
  靡靡逾阡陌,人烟眇萧瑟。
 
  所遇多被伤,呻吟更流血。
 
  回首凤翔县,旌旗晚明灭。
 
  前登寒山重,屡得饮马窟。
 
  邠郊入地底,泾水中荡潏。
 
  猛虎立我前,苍崖吼时裂。
 
  菊垂今秋花,石戴古车辙。
 
  青云动高兴,幽事亦可悦。
 
  山果多琐细,罗生杂橡栗。
 
  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
 
  雨露之所濡,甘苦齐结实。
 
  缅思桃源内,益叹身世拙。
 
  坡陀望鄜畤,岩谷互出没。
 
  我行已水滨,我仆犹木末。
 
  鸱鸟鸣黄桑,野鼠拱乱穴。
 
  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
 
  潼关百万师,往者散何卒?
 
  遂令半秦民,残害为异物。
 
  况我堕胡尘,及归尽华发。
 
  经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结。
 
  恸哭松声回,悲泉共幽咽。
 
  平生所娇儿,颜色白胜雪。
 
  见爷背面啼,垢腻脚不袜。
 
  床前两小女,补绽才过膝。
 
  海图坼波涛,旧绣移曲折。
 
  天吴及紫凤,颠倒在裋褐。
 
  老夫情怀恶,呕泄卧数日。
 
  那无囊中帛,救汝寒凛栗。
 
  粉黛亦解包,衾裯稍罗列。
 
  瘦妻面复光,痴女头自栉。
 
  学母无不为,晓妆随手抹。
 
  移时施朱铅,狼藉画眉阔。
 
  生还对童稚,似欲忘饥渴。
 
  问事竞挽鬚,谁能即嗔喝?
 
  翻思在贼愁,甘受杂乱聒。
 
  新归且慰意,生理焉得说!
 
  至尊尚蒙尘,几日休练卒?
 
  仰观天色改,坐觉妖氛豁。
 
  阴风西北来,惨澹随回纥。
 
  其王愿助顺,其俗善驰突。
 
  送兵五千人,驱马一万匹。
 
  此辈少为贵,四方服勇决。
 
  所用皆鹰腾,破敌过箭疾。
 
  圣心颇虚伫,时议气欲夺。
 
  伊洛指掌收,西京不足拔。
 
  官军请深入,蓄锐伺俱发。
 
  此举开青徐,旋瞻略恒碣。
 
  昊天积霜露,正气有肃杀。
 
  祸转亡胡岁,势成擒胡月。
 
  胡命其能久,皇纲未宜绝。
 
  忆昨狼狈初,事与古先别。
 
  奸臣竟菹醢,同恶随荡析。
 
  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
 
  周汉获再兴,宣光果明哲。
 
  桓桓陈将军,仗钺奋忠烈。
 
  微尔人尽非,于今国犹活。
 
  凄凉大同殿,寂寞白兽闼。
 
  都人望翠华,佳气向金阙。
 
  园陵固有神,扫洒数不缺。
 
  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
 
  这首长篇叙事诗是杜甫在唐肃宗至德二载(757)闰八月写的,共一百四十句。它象是用诗歌体裁写的陈情表,是这位在职的左拾遗向肃宗皇帝汇报自己探亲路上及到家以后的见闻感想。它结构自然而精当,笔调朴实而深沉,充满忧国忧民的情思,怀抱中兴国家的希望,反映了当时的政治形势和社会现实,表达了人民的情绪和愿望。
 
  全诗五大段,按照“北征”即从朝廷所在的凤翔到杜甫家小所在的鄜州的历程,依次叙述了蒙恩放归探亲、辞别朝廷登程时的忧虑情怀;归途所见景象和引起的感慨;到家后与妻子儿女团聚的悲喜交集情景;在家中关切国家形势和提出如何借用回纥兵力的建议;最后回顾了朝廷在安禄山叛乱后的可喜变化和表达了自己对国家前途的信心、对肃宗中兴的期望。它象上表奏章一样,写明年月日,谨称“臣甫”,恪守臣节,忠悃陈情,先说离职的的不安,次叙征途的观感,再述家室的情形,更论国策的得失,而归结到歌功颂德。这一结构合乎礼数,尽其谏职,顺理成章,而见美刺。不难看到,诗人采用这样的陈情表的构思,显然出于他“奉儒守官”的思想修养和“别裁伪体”的创作要求,更凝聚着他与国家、人民休戚与共的深厚感情。
 
  “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痛心山河破碎,深忧民生涂炭。这是全诗反复咏叹的主题思想,也是诗人自我形象的主要特征。诗人深深懂得,当他在苍茫暮色中踏上归途时,国家正处危难,朝野都无闲暇,一个忠诚的谏官是不该离职的,与他本心也是相违的。因而他忧虞不安,留恋恍惚。正由于满怀忧国忧民,他沿途穿过田野,翻越山冈,夜经战场,看见的是战争创伤和苦难现实,想到的是人生甘苦和身世浮沉,忧虑的是将帅失策和人民遭难。总之,满目疮痍,触处忧虞,遥望前途,征程艰难,他深切希望皇帝和朝廷了解这一切,汲取这教训。因此,回到家里,他虽然获得家室团聚的欢乐,却更体会到一个封建士大夫在战乱年代的辛酸苦涩,不能忘怀被叛军拘留长安的日子,而心里仍关切国家大事,考虑政策得失,急于为君拾遗。可见贯串全诗的主题思想便是忧虑国家前途、人民生活,而体现出来的诗人形象主要是这样一位忠心耿耿、忧国忧民的封建士大夫。
 
  “缅思桃源内,益叹身世拙。”遥想桃源中人避乱世外,深叹自己身世遭遇艰难。这是全诗伴随着忧国忧民主题思想而交织起伏的个人感慨,也是诗人自我形象的重要特征。肃宗皇帝放他回家探亲,其实是厌弃他,冷落他。这是诗人心中有数的,但他无奈,有所怨望,而只能感慨。他痛心而苦涩地叙述、议论、描写这次皇恩放回的格外优遇:在国家危难、人民伤亡的时刻,他竟能有闲专程探亲,有兴观赏秋色,有幸全家团聚。这一切都违反他爱国的志节和爱民的情操,使他哭笑不得,尴尬难堪。因而在看到山间丛生的野果时,他不禁感慨天赐雨露相同,而果实苦甜各别;人生于世一样,而安危遭遇迥异;自己却偏要选择艰难道路,自甘其苦。所以回到家中,看到妻子儿女穷困的生活,饥瘦的身容,体会到老妻爱子对自己的体贴,天真幼女在父前的娇痴,回想到自己舍家赴难以来的种种遭遇,不由把一腔辛酸化为生聚的欣慰。这里,诗人的另一种处境和性格,一个艰难度日、爱怜家小的平民当家人的形象,便生动地显现出来。
 
  “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坚信大唐国家的基础坚实,期望唐肃宗能够中兴。这是贯串全诗的思想信念和衷心愿望,也是诗人的政治立场和出发点。因此他虽然正视国家战乱、人民伤亡的苦难现实,虽然受到厌弃冷落的待遇,虽然一家老小过着饥寒的生活,但是他并不因此而灰心失望,更不逃避现实,而是坚持大义,顾全大局。他受到形势好转的鼓舞,积极考虑决策的得失,并且语重心长地回顾了事变以后的历史发展,强调指出事变使奸佞荡析,热情赞美忠臣除奸的功绩,表达了人民爱国的意愿,歌颂了唐太宗奠定的国家基业,从而表明了对唐肃宗中兴国家的殷切期望。显然,由于阶级和时代的局限,诗人的社会理想不过是恢复唐太宗的业绩,对唐明皇有所美化,对唐肃宗有所不言,然而应当承认,诗人的爱国主义思想情操是达到时代的高度,站在时代的前列的。
 
  综上可见,这首长篇叙事诗,实则是政治抒情诗,是一位忠心耿耿。忧国忧民的封建士大夫履职的陈情,是一位艰难度日、爱怜家小的平民当家人忧生的感慨,是一位坚持大义、顾全大局的爱国志士仁人述怀的长歌。从艺术上说,它既要通过叙事来抒情达志,又要明确表达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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