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含糊地点点头,“我想我是真得走了,风越来越大了。”
“风总是摧毁我的花园,”保罗太太说,“吹掉花朵,吹散叶子和枝杈。而今年夏天又有土拨鼠,我的园丁向我保证,花再不会遭多久的殃。砒霜药力强,反应迅速。”
话音刚落,接着他听见钟的响答声。他接着喝完茶。
“我怕它使我丈夫的死亡拖长,”保罗太太说,“我想他的死是没有痛苦的,毒药致死一定是很痛苦的。我想我谈到毒药,一定让你感到抑闷,对吗?”她放下茶杯,“现在,我该和你谈些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两个人知道的事。那是一件保罗隐匿终身的秘密……”她抬起头,“菲比先生,你怎么啦?不舒服?”
不对劲的事情是,菲比刚刚有一个想法,一个可怕的想法,直到此刻,他敏捷的头脑都不曾把两件事联系起来。这杯怪味的茶,她说的砒霜。不可能吧?
是的,她可能,她一直在计划。
他的手忽然抓住喉部,从椅子里站起来,惊恐地呻吟一声,又坐回去。他发不出大的声音,只有含糊痛苦的声音。
“你一定是有蛋糕鲠在喉咙里,”保罗太太说:“放松,深呼吸。”
“砒——砒霜,”他想喊,却只能低低他说:“救救我。”
但是,很明显,保罗太太并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正像我刚才说的,保罗先生没受什么教育。他很小时候父母双亡,很小的时候就自己闯天下。”
菲比没听见她说什么,只觉得胃里在的烧,灯光似乎也越来越暗,他惊恐万状,她怎么能坐在那儿,镇定自如,若无其事地品尝复仇的快感?她一定疯了。
他努力挣扎着站起来,用喉音说:“保罗太太,打电话叫救护车,我得在来得及之前赶到医院。”
“来得及?菲比先生,”她唇边有微微的笑意,“可怜的保罗躺在汽车里,发动机还在转,那才是还‘来得及’。”“他自杀可不是我的错。”
“你承不承认你利用他?你现在招不招,你用诡计利用他?”
“好,是的,如果还不行,我——我来弥补你,我所有东北饮料的股票都给你,求你别浪费时间,救救我。”
她慢慢地,慢慢地站起来,俯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她说:“那封遗书,是你写的,你从他的签字模仿他的字体,然后再谋害他。”
“不!”不过现在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是的,我用钳子打昏他,我——我不得不那样干,他怀疑我,威胁到我。我承认上切,只求你救救我。”
她没有一个人当见证人,回头他就会否认——如果他没死的话。
“站起来,菲比先生,你真蠢,我在茶里没放过任何东西,没人下毒。”
“什么?”他挣扎着站起来,觉得如卸重担,但心里很愤怒,他被戏弄了。他喘着气说,“你用诡计,我什么也不会承认……什么也不会承认!我会否认一切,他们永远不会信你,他们也没法证明什么。”
“他的签字,菲比先生,我丈夫只会写他的名字,其他字他一个也不会写,更不会看,他根本没读过书。”
他瞪着她:“不可能,那他怎么开得了一个公司?”
“我帮助他,我曾想警告他,不要接受你的安排,但他不听。当警方交给我遗书的时候,我知道他是被人谋害的。而他的死,只有你能得到好处。”
他又冷静了,他估计着机会,没人看见他到这儿来。于是他只需要上前几步,扼住她的脖子。
“他目不识丁,我不在乎。我们相爱,那种爱你不会了解,因为除了你自己,你从不爱任何人。”
再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用力,一切就都解决了。
当饭厅的门滑开时,他转过身子。克斯律师,警所的警长向他走来。
有一会儿四个人僵立不动,只有窗外的雨在哗哗地下,风在吼叫……
《 完 》
出清存货
“我相信你是有一百零一个好借口,瓦尔,”警长生气他说,“可是,我要告诉你,你这种卖法必须结束——立刻结束。假如你不的话,这个镇上的人有一半会死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报纸,摊开,并且吼着说,“准听说过这种事?瞧这个‘出清存货,千载难逢’!我从没有听到这样讨厌的事。”
“人人都登广告,”瓦尔坚持己见说,“镇上每个人都那样出清存货,为什么我就该与众不同?”“因为你是承办殡葬的人,”警长吼道,“一个承办殡葬的不可以出清存货!”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可以。”瓦尔不乐他说。他是个高个子,一头黑发,两道浓眉,不论他说什么的时候,总是缓慢而细致,“我得把这些棺木拍卖掉,我店里要新货,不仅卖棺木,礼簿、骨灰罐等也要全部出清。阿德,你得看看那些罐子,只要一百五十元一个,连同税金,我可以给你选一个最美的——”“别把话扯远!”德警长用手帕擦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单纯,不行就是不行!”
瓦尔疑惑地看着他的朋友,他说:“好,阿德,你说吧!这事好像不是一个人和他的生意问题,除非你这五年里变了一个人。”
五年前德决定结婚,结束他光棍的舒适生活。瓦尔曾企图警告他,结果没有效,阿德和山顶村的巴小姐进教堂说誓言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在不幸中。
巴妮达是个心性很强的女人,她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管住阿德的言行和交游,驱开他所有的老朋友——包括瓦尔。
那是一段痛苦的时光。瓦尔和阿德成人后,每星期四晚上,一定一手端着一杯啤酒,一手拿着烟斗,对弈一盘。以前没有感觉到,一直到这种光阴逝去后,他才领悟到友谊的意义。
哦,最初他会为此事和巴妮达争吵,他想告诉她,她不能选择他的朋友,不管怎样,他还是要与瓦尔下棋。
可是,巴妮达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开始在镇上造瓦尔的谣言,说些可怕的事,说瓦尔偷工减料等等。
警长太太的话在镇上是很有效力的,因此阿德终于放弃下棋的事,以免看见瓦尔的生意被毁。
阿德已五年没有来这个房间了。它是一间舒适的旧书房,典型的男人房间。棋桌仍然摆在火炉边,有一会儿德警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郁郁地看着那张桌子。
“我不常下棋了,”瓦尔告诉他,“偶尔拜克来玩,我总是怕他骗棋,所以都不能集中心思下棋。”他看看警长,两眼闪烁着,“我说,你这事可以等一等再办吗?我们坐下来喝杯啤酒,也许下一盘棋。”
警长摇摇头,“瓦尔,你拍卖棺木这件事,使我们镇上周死亡率增高,你别说你没有注意到。”瓦尔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嗯,那倒是事实,自从上周一登出广告后,我一直忙得团团转,可是这也没有什么不对,是那些人运气,碰到我大拍卖,出清存货。”
“但愿你别再那样说!”阿备有些不高兴,“你难道不觉得太巧合了吗?每个人从上周开始死亡吗?”瓦尔迷惑地看着他,“阿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理由这样认为,那些躺在你半价优待的棺木里的人都不是自然死亡,我敢打赌,几乎没有。”瓦尔很是费劲地咀嚼这句话,他敲掉烟斗里的烟丝,陷入沉思。“你是不是告诉我,那些人是被谋害的?”“正要告诉你是那样!阿德暴跳如雷。“假如不停止大拍卖的话,死亡也不会停止!”
“可是,他们大都意外死亡,”瓦尔认真他说:“哈沙丽在她的后门廊跌倒,脖子被拧断;韦思,晤,人人都知道,假如他不停止使用罐装的火,他早晚会有麻烦,至于达门——”“他们都太巧合了!”警长说,“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下毒案发生,或者能找出证据的,可是事实上这些人都是垂死的,他们的亲属都希望他们早些结束生命,趁此节省部份葬仪费用。”
“哦,那也可能,”瓦尔说,“可是,我仍然看不出为什么我要停止拍卖。”
“就拿哈沙丽的死来说吧,”阿德警长很耐心他说,“谁都知道她留两万元给她的侄子杰克。”瓦尔微笑说,“好家伙,他不是正回来过节吗?”
“可不是!”阿德在叫,“刚刚回来把她推到,领她的两万元。现在,拿韦思……”电话铃响了,瓦尔去接电话。
“是的,”他说,“唉,真意外,不是吗?真遗憾,是的,是的,我就来。”
当瓦尔挂上电话时,两个男人互相盯视。“又一个?”阿德问。
瓦尔点头、“露茜死了,跌进磨坊边的池塘里。”
警长摇头,说:“瓦尔,这就是说明了,镇上人人讨厌露茜,她经常散播谣言,恶意中伤每一个人……”电话铃又响了。瓦尔去接电话。
“阿德,是你太太,”他说着,神情肃穆,“她要和你说话,她听起来很生气。”
阿德想:这女人身上大约装了雷达。他并没有告诉她今天要来这儿。现在,他才来十分钟,她就来电话要他回家。
她的声音尖锐地在房间里划过,好像她的话是对瓦尔说的,她知道瓦尔会听到的。
两个男人紧紧地站在一起。阿德把听筒拿离耳边,每次她停止说话,他就说:“是的,亲爱的。是的,亲爱的。”
当警长挂上电话后,他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的老朋友。
瓦尔神情愉快,缓缓他说:“阿德,你知道,拍卖再延一天不会有错的,也许会有帮助。”
镇上的人都说阿德警长太太的葬礼是最排场的了,没有一样费用是被缩减的,又加上拍卖时期,又增加许多额外的。巴妮达是因刹车失灵而死亡的。
这阵拍卖之后,瓦尔就没有多少生意,事情又恢复以往的老样子。事实上,他和阿德警长还商议,每周一、四来对弈一番。现在,“存货”是真正的“出清”了。
《 完 》
出狱
当莫德听见走道上的脚步声时,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牢房的铁栅。自从数年前他被送进死囚牢以来,这种情形已经经历过五次。这段时间里,他培养的一种憎恨情绪,已达到痛苦的敏锐点。
这种憎恨竟发泄给现在正走近牢房的人。此人叫奥里夫,是监狱的典狱长,这时正由两位警卫陪伴着。来人面部凝重,但表情里有一种令莫德全身发冷的东西。他那表情充满如同殡仪馆管理员想在丧家面前显出哀伤的虚假。
莫德准备接受最坏的消息。他由于自学的技巧,一再提出上诉,因而名噪一时,成为传奇人物,但是现在他的运气差不多完了。典狱长站在牢房门边,开口说话之前,莫德觉得时间像是好几分钟。
“法庭已经驳回你最后的上诉,莫德,我刚刚和州长通过电话,他已经拒绝考虑最后的暂缓处决。时间恐怕已安排在明天上午。”
“恐怕,恐怕!”莫德嗤之以鼻,“自从进这里以来,我第一次看见你快乐。每次你宣布延缓执行,我就看出你难过。晤,我不准备卑躬屈膝哀求,或捶胸顿足嚎哭,或给你任何满足感,我要别出心裁,独创一格,离开此地。”
典狱长转身离开牢房。两位警卫杰弗里和韦恩却留下来。他们都很喜欢莫德,但爱莫能助,只有沉默不语。他们想,在行大刑之前,沉默是最佳之策。
“莫德,我正为你难过。”杰弗里鼓起勇气说。
莫德不动声色,保持冷静,只有抓紧栅栏的手显出他内心的激动。
现在是下午四点零五分。监狱执行死刑的时间是上午六点整。莫德的生命时限只剩下十四小时不到了。他曾依靠法律的漏洞延缓执行,想凭藉大众舆论的力量判决说他已受够折磨,免他死刑,但是国际上和本国内对这问题的反应,只是将他为争取生命与法律争斗的消息刊出来。一年前,他是一位诉讼名人,如今,是位败诉者。
莫德坐下来,两眼凝视前方。他听见的唯一声音是翻阅报纸声——两位警卫均在读报,都很不自在。莫德闭上眼睛,开始想到狱方为他提供的东西。药丸会扔进桶里,氰化物的毒气就会无情地溢出来,使他死亡。
在大限来临之前,他一生的经历是否如猜想的那样,一一浮现出来?
晤,假如会的话,那么,那部心理上的影片将是不快乐的。他曾经欺骗自己,且又怀疑,为什么要他花费如此漫长的时间和辛苦来争取,为的是保留这一条一直是伤心可怜的命?
他从小就赢弱不堪,总是生玻他时常休学耽误功课,因为经常卧床,不是肺炎,就是严重的过敏症,要不,就是胃部不适。医生说,那是由于紧张所致,但他父亲却诊断为纯粹而简单的逃学方法,莫德严肃地想到父亲,一个冷酷、从无笑容的男人,以机械师为职业,他逼使妻子藉酒浇愁,还憎恨病弱的儿子。莫德曾经想以调皮蛋来博取父亲的关注,所以转而犯些轻罪,至少,这是感化院的精神病医生告诉他的。他的回忆被警卫走近的步声打断了。
“莫德,你晚餐想吃什么?你可以随心所欲点菜。我知道那种规则很蠢,一个人吃不下上的时候,却要请人吃。”“今晚奥里夫来不来这儿?”
警卫神色迷惑地,“不,典狱长已经下班,他明早才会来。”
“我知道他明早会来,他来监督执行,仅仅是职责,不含有其他意思。他真正是想看药丸子扔进去。”莫德停了一会儿,好像在品尝一个想法的滋味。
“哦,我告诉奥里夫,我将以别出心裁的方式出狱,”他继续说,“首先我要点一份大餐,而且要全部吃下去。你可以告诉奥里夫,最后一餐,正是我所想要的,而且要昂贵的!给我一份青蛙加猪肉炖的羹,烤龙虾,法国炸鱼,小虾沙拉,苹果饼和咖啡。是的,也来点好面包,让差劲的政府去付这份账单吧!”
下午七点三十分,警卫把莫德的晚餐端到牢房来。警卫看到这些菜,感到反胃,不知莫德如何咽下去!“办伙食的管理员哇哇叫,不过还是弄下来了,抱歉不能为你多做些什么!”莫德一语不发,看着警卫从小洞里塞盘进来。警卫回去看报的时候,莫德开始吃。
二十五分钟后,当里边传来巨大的气喘声时,两位警卫跳了起来。他们冲到牢房前,等他们打开牢门时,莫德已经卧倒在地。他的面部肿胀,是青蓝色,呼吸困难。
“韦恩,打电话给大夫和典狱长。”几分钟后,大夫挥走正在做人工呼吸的年轻警卫,检查躺在地上的人。最后,他抬头看典狱长,宣布说:“全停了。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瞳孔扩大,你的囚犯已死了。”
“该死!大夫,这怎么可能?几分钟前他还活生生的,这一来麻烦可大了。猜猜,他是不是心脏病?”
大夫看看讨厌的典狱长。“没有验尸,我不可能肯定死亡的原因。不过,我希望了解事情的发展经过。我只知道韦恩打电话,对我说:‘快点来,莫德出了紧急情况!’”大夫死死盯着餐盘,龙虾的爪子像两对难看的钳子,他似乎被那对爪子叉住了。典狱长心神不定,办公室门上响起轻敲声,他惊跳起来。
“进来!典狱长狂叫一声,懒得掩饰声音里的慌乱。
太阳高升,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却也不能使他好过些。莫德昨夜的突然死亡,已经搅乱了监狱的常规。门打开了,进来的是大夫。“哈,大夫,验尸啦,怎么样?心脏病?”
“不,他不是因心脏病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