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牵眯校郧匏剑倚ψ潘担湍悴灰谎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4(1)
米高梅的人为了保险起见派了一个塔希提人去阿纳乌。我告诉他们我的父亲不识字,我母亲不习惯读小写的印刷字母。我的合约被翻译成法文。那个塔希提人在出发前来看过我,我们一起聊了聊我的父母,我们那个离瓦塔佩很远的村庄,我的小弟弟们还在上学的那所学校,读圣经的星期天早上,七月的节日,妈妈的亲戚阿苏的杂货店。如果他找不到车去阿纳乌,就让阿苏用小卡车带他去……
在他去博拉博拉的这两三天时间,我特别地想念我的父母。我试着想象他们在得知我已经离开热带酒店而成为演员时会是多么地惊讶。演员!从没去看过电影的他们会怎么想这个职业?或许他们在我走后去看过一两部查理的电影……合约里明确指出我在未来七年里属于米高梅公司。它还写道我将被带到好莱坞的摄影棚拍电影,因此会阶段性地在洛杉矶生活。洛杉矶在太平洋的另一端!一想到我有一天将去那么遥远的美国,我的心就充满了恐惧,我还那么年轻。对他们来说帕皮提已经是世界的顶端了,父亲的第一反应曾是阻止我去……这次他们许诺给我很多的钱以作交换。但正像我同白德温先生说的那样,我爸爸对钱毫不在意。不过幸好有妈妈。妈妈应该为女儿感到骄傲,我确信。
但我错了!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拒绝签字。那个塔希提人失望地回来了。塔丽塔,他们不愿意你走。——什么?——他们说美国很危险。——那你告诉他们是去演电影了吗?——电影,他们才不管呢。他们不愿意你走,就这样。我们的女儿不能去那个美国,永远不能!我们不能签您的那些合同,我们的女儿永远不会去的,去美国不好,那里的人不认识你……他们轮流着给我讲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个消息让我目瞪口呆了。米高梅会怎么办呢?我越想越觉得他们肯定会另选个女演员。想到这里,我感到失望极了,我意识到自己的运气在刚刚伸向我的那一刻就到达了尽头……
在好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回想着近来发生的离奇的事情,进热带酒店,参加舞蹈队,舞蹈队被米高梅公司雇佣三个月,最后被指定为饰演迈米提的演员。从美国人面试过的几百个候选人中脱颖而出,这简直是个奇迹!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后,我又要流落街头,没有工作,像我来帕皮提的第一天一样,仅仅因为我的父母不愿意让我去美国!
米高梅公司没有放弃。他们决定邀请我的父母来帕皮提并且说服他们。我知道这个决定后终于松了口气。马龙·白兰度是否插手了呢?我不知道。白德温先生很信任我,并对我很满意。他看上去充满了信心。
父母在帕皮提的这段时间对我以后的生活意义重大,但直到今天,它留给我的仍然是一段非常忧郁的记忆。美国人当然十分在意地接待了他们,但父母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悲痛的面具,像是预感到如果签了合约,我就将有怎样的命运似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一见到我就哭。他们能够理解美国人需要我去拍电影,但他们不能理解我已经同意,并已准备好离开塔希提,博拉博拉,跟随这些人去另一个世界。他们正是为这个才来的,听我亲口说出,证实那个塔希提人说我愿意去好莱坞当影星并没有撒谎。
你们以为我想回博拉博拉吗?一辈子都做家务,种咖啡和香子兰吗?不,我不想。在博拉博拉,那里的人都百无聊赖,他们没有任何消遣,没有电影,没有汽车,没有商店。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但是塔丽塔,你不认识美国那边的人啊。——我无所谓的,我不怕,我想去!——塔丽塔,你还不懂事。我们不愿意签那个让你去美国的合同。以后等你哭都来不及。你再也回不了塔希提了。——这是我的生活,不是你们的。这里没有工作,没有钱。这里什么都没有。必须签合同,要不然我永远会想是因为我父母的错使我失去了机会。
他们不相信我。他们认为决不能相信一个十九岁的女孩的话,但这时他们已无力再反对我了。他们在内心深处或许觉得已经给了我足够的看护,而不能带着让我失去机会的遗憾回到博拉博拉。最后,他们谁也不回答我。他们看着我只是不断地哭,不时地摇头表示拒绝。但后来,他们终于签了,先是妈妈,然后是爸爸。于是,我如愿以偿了。
今天,当我回想起这一幕,看到我周围的兄弟姐妹都已成家,过着幸福的生活,我才深刻体会到他们当初挽留我是对的。在我们家里,只有我走过了一条铺满了悲哀和痛苦的路。如果我能回到从前,我希望我的父母能撕掉那份合同,它标志着我与家人的生活彻底地决裂,而那才是他们为我设想的生活。
现在我属于米高梅公司了,拍摄可以继续了。我们从迈米提和克里斯蒂安在树下接吻那一幕重新开始。我发现白兰度自得其乐,没有丝毫的顾虑,这促使我也开始轻松对待了。他用手臂拥抱着我,用他的鼻子摩擦我的鼻子,我们大笑。我们真地大笑。我第一次感到了轻松自在。白德温先生很是满意:好,塔丽塔,你很自然,就应该像这样!我逐渐领会了该如何表演。
马龙·白兰度不再邀请我吃晚饭。他不像是在恨我,但在拍摄之余他也不和我讲话。只是,当我偶尔抬起头,我常常会发现他正注视着我。他目光斜视,嘴角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有点嘲讽,有点作弄人的味道。我想这个人,总摆着诱惑别人的姿态,他以为所有的塔希提女人都会拜倒在他脚下,但他的眼睛让我毫无感觉。听说他在海滩上的家里夜夜歌舞升平,我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他们玩弄女人。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4(2)
这时,约翰重新回到了我的生活。他的眼里早已经没有了我,但当他得知我将饰演迈米提时,他立刻对我另眼相待。我告诉他一切都已结束,我不会再回去了。然而他继续向我靠近,我没有拒绝。他重新变得温柔体贴,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的内心依然感到幸福。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想念他,或许我比自己想象的要更爱他。于是我回去了。
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约翰很快开始嫉妒一切了。他始终是厨师,为维纳斯海角上的人准备午餐,而我现在则是众人眼里的明星。塔丽塔,明星,报纸上给我的相片加这样的注解。我始终被给我建议和照顾我的人包围着,哈罗德·白德温和翻译,雷奥·朗戈马兹诺,他曾为马龙·白兰度转达共进晚餐的邀请,现在逐渐地把我引入社交场合,还有制片人阿隆·罗森博格,他一直为我的精神状态担忧,最后是白兰度,他按照剧情拥抱我,吻我。
约翰可能尤其嫉妒白兰度,但我不十分确信。他无法忍受自己在我心目里失去了以前的权威地位,就像我当厨师学徒,学做煎蛋的时候那样。他给我脸色看,恶狠狠地盯着我,当我无法照顾他的时候,他就发火。一天晚上,我们又吵架了,他开始打我。我抵抗着,哭着,那可怕的一夜。
第二天,当我骑着自己买的小摩托车来到摄制组时,米高梅的人似乎被吓呆了。第一任导演卡罗尔·瑞德用不安的眼光看着我,问我是不是生病了,他即将被利维斯·米勒斯通接替。哈罗德·白德温把我拉到一旁。我对他可以吐露事情的真相,我的男朋友打了我。但现在还好,我说。——不,塔丽塔,不好,你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你知道,卡罗尔立刻就发现了……我想我们今天无法进行拍摄,这真让人心烦。制片人阿隆·罗森博格参与进来。他问我住在哪里,男朋友是谁等等。从今晚起,他说,你不能再和这个人住在一起了,我们为你在普纳奥亚租个带走廊的平房,和其他演员住在一起。我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我太惊讶了,但我很快就决定:我要去那个平房,再也不回约翰那里了,不能让这个男人毁掉我的机遇。我想成为一名演员,为米高梅工作,我不允许任何人摧毁我的机遇。我就是这么想的。
搬进那座平房使我与过去的生活彻底地决裂了。我再也不像其他塔希提女人一样,为明天担忧,任那些给你工作的人随意支配,利用你的脆弱和你的年轻。我以后住在普纳奥亚,那里已经被认为是帕皮提的高级郊区,而法阿阿由于修建机场的工地和沿海地带的取缔越来越成了平民居住地。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子!不是草房,也不是带铁皮屋顶,下面挂着储存雨水器具的木棚,而是一座真正的房子,有窗户、电、浴室以及用钥匙锁的大门……这一切立刻让我有一种受尊重的感觉,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价值,有了力量,而在此之前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是啊,我值钱了。我最大的幸福是让我的父母享受享受。我用米高梅付的前几笔钱为父母在博拉博拉买了一座新房子,一座露兜树叶屋顶的塔希提房子。他们就可以把旧房子出租,每个月赚点额外的收入。我的新生活无忧无虑。唯一的奢侈品是我的小摩托车,我骑着它去散步,或去维纳斯海角的摄制组。不过,公司更愿意给我派辆汽车。现在,我和摄制组的人已经很熟了,不论是技术人员还是演员。我白天很高兴和他们呆在一起。不管我们拍摄与否,米高梅都要求我们从早到晚都必须留在组里。生活是多么的愉快,大家都注意到我现在生活安适。我喜欢中午和他们一起吃午饭。我学会了笑,如何放松,渐渐地还学了几句英语。
但我晚上不出门,这和他们不一样。晚上,我呆在家里。我的父母是这样教我的,我的整个童年也都是这样度过的。我独自住在我的房子里并不觉得不幸。听说马龙·白兰度常常举办晚会后,我更想把自己紧锁在家。听说他并不住在米高梅给他在普纳奥亚租的那所大房子里。他自己租了一个海滩上的草房,每晚都在那里和一群女孩子玩鼓乐,她们就在那里过夜……
一天晚上,有人敲我的门。一看,正是他,带着他惯有的斜视,奇怪的微笑,他的神情看似在等待你曾经许诺却又忘记的东西。他想干什么?我对他没有作过任何许诺……晚上好,塔丽塔,我可以进来吗?而我,我不敢说不,也不敢说是,什么也不敢说,他自己进来了。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点气喘,我听见他在笑,嘴里嘟嘟囔囔着我听不懂的话。接着我听见他说你为什么一个人关在这里?为什么不来玩呢?我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好。——啊!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好……我只点了点头,他又开始笑了。我不喜欢他的笑,不喜欢他走来走去的样子,像我们传说里的那条蓝色鲨鱼依雷,它在海底不安地翻滚着等待涨潮。然后,它随着海浪突然出现,来吃我们的小孩。我等着他离开,同时暗自祈祷上帝。你怎么不说话?我来你家,你却什么也不说。我耸耸肩,我太害羞了,不敢说我想让他离开。他的人,他的一切都令我觉得陌生。他让我害怕。好吧,他终于开口说道,既然这样,我只好走了。他像个魔鬼一样地笑着走了。
但他另一个晚上又来了。我始终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想要我的什么。我感到恐惧、胆怯,一动不动地只能用是和不是来回答他的问题。但这次,他没有笑,或者说没有嘲弄,他的目光从他那宽大的额头下久久地注视着我,好像在问我为什么如此与众不同。但我才不在乎他怎么想呢。我宁愿他把我看作一个傻瓜,让他离开我的家。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4(3)
一天,电影的摄制进程终于有了变化。在塔希提的拍摄就要结束了。我的大脑里第一次开始想美国了。他们真的会让我去吗?我并非完全地相信,但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我就感到极度的不安。如何能够在一个不懂它语言的国家生活?那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啊!想象中的美国大得无边无际。一天,我问能否把帕皮提和洛杉矶相比,非常友善的剧组服装师说不,塔丽塔,帕皮提和洛杉矶是无法相比的。洛杉矶比整个塔希提还大,你无法想象洛杉矶有多大……我试图想象过,半夜里醒来,我被几十个问题缠绕着:我住在哪儿?我如果迷路了怎么办?我不懂英语,怎么吃饭穿衣?我怎么和父母联系?
我害怕了。但在白德温先生确认我会去美国的那一刻,兴奋战胜了一切。出发!就像那些在热带酒店里从天而降的美国游客一样,我们总是怀着惊叹的心情看着他们,心想自己一生也未必能有他们刚完成的体验:从云中穿越海洋!我害怕坐飞机,也害怕其余的一切。我仿佛被卷进了一个漩涡,没有片刻的停留。我数着出发前剩下的日子,时而想全力以赴,时而想退缩,永远不要出发。
人们开始拆除维纳斯海角上的临时营地。群众演员们羡慕地看着我们,他们只能留在这里等待下一次奇迹。这时,白德温先生突然想起我还没有护照!赶快,赶快,收集证件,去公共事务所,那是办理护照的地方。那里倒是愿意给我办护照,但我是未成年人,所以如果没有我父母的同意,什么也办不了。于是我的父母再次受到了米高梅的邀请。自他们上次签合同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他们肯定经常谈论我去美国的事。但时间并没有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想法。他们沮丧的神色让我心里难受极了。
雷奥·朗戈马兹诺将开车带我们去公共事务所,他现在已成了我的保护天使和翻译。他让我父母坐下,把文件向他们一一解释,说没有他们的同意,我就不能去美国。爸爸和妈妈含着眼泪郑重地表示同意。但让他们签字时,他们又摇头拒绝。他们肯定不愿意签字。我们的女儿不能去美国,他们反复地说。他们哭了,他们不停地哭,我也哭了,我为让他们如此痛苦而难过,又为看着机会顺势溜走而愤怒。我的愤怒战胜了一切,我对他们说了些严酷的话,这些话让我后悔不已,他们终于妥协了,和上次签合同一样。
那重大的一天终于来了,准确地说是那个重大的晚上。夕阳下,一架飞机停靠在已部分开放的法阿阿机场的崭新跑道上。一架庞大的四轮飞机,带着TAI三个字母(TransportsAeriensIntercontinentaux洲际空运),将把我们带到火奴鲁鲁,然后我们转乘美国的飞机去洛杉矶。如何想象我们将坐一夜的飞机呢?
我的家人也在跑道上。我的兄弟姐妹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被眼前的飞机惊呆了。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父母含着泪,我一年没见的亲戚朋友都从博拉博拉赶来庆祝这一重大的时刻:我的出发!他们看来为我感到骄傲,为认识我而感到骄傲。一个演电影的博拉博拉女孩!而我就是这个女孩。上帝的安排。这是命运,上帝的决定,我紧紧地抱着父母对他们说。此时此刻,我也深信不已。如非上帝的意愿,我就不会被选中。我父母也相信如此。上帝会陪伴我度过漫长的旅途,这个想###略微缓解他们的痛苦。
《马龙我的痛我的爱》5(1)
飞机的轰鸣不绝于耳,像一场不停的暴雨。我感觉飞机随时会破裂,而我们就会像雨水一样掉进潟湖里。我确信上天不会原谅这些人,他们斗胆向它挑衅,撕破夜幕,逆风而行,蔑视亡灵和空中游荡的沉默灵魂,这些人怎能以与上帝平等的姿态自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