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A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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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扬.A卷-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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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并且把他抱在怀里。也许只有人和动物才能如此亲密地相守着。
  我的葵花似乎是听见了我对她的召唤,她终于在某一天长出了小小的芽,宛若初生的婴儿般惊惶地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这一切她曾经在黑色的泥土中无法看到的景致。而阿卡便是她降生之后第一个遇见的朋友。他那个时候已经养成了每天都去后院散步的习惯。在某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他突然兴奋地跑了回来,用形状分明的爪子抓住了我的裤角,他的头使命地向外伸着,这个时候我明白了它要带我去后院。
  来到那里之后,我看到了我亲爱的葵花,我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企盼着她开花的宝贝啊。终于长出了偏于苹果绿和嫩黄之间的奇异颜色的幼苗,她是这个季节赐于我的最丰盛的礼物,如同绚烂的礼花般在骤然间击中了我的神经末稍。我望着她柔弱的身躯在南方最和煦的春风里微微地摇曳着,不禁兴奋地想要亲吻我的狗。
  我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神奇的力量让我的葵花以一种异常快的速度生长着。发芽,长叶,开花,似乎都是在一小段非常短促的时间里完成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太忙了,都没有时间照顾她,我总是让阿卡代替我去后院看看,每次他都会微笑着回来,在他棕黄色的毛皮上总是泛着一层红晕,宛如天边的晚霞般沉醉的色彩。我想,一定是我的葵花长得太过美丽了吧,阿卡为我们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而感到一种热烈的兴奋。
  后来的几天里,我发现了一件我一直不愿意相信的事。我的狗和我的葵花相爱了。我看到阿卡站在那株明艳的葵花旁边,朝她微微笑着。花朵的清香冲到了他的鼻子里,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而葵花依然保持着在她还是一颗葵花籽时的羞涩,红着脸。然后阿卡做了一件他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事情,他踮起脚,把头触到花朵旁边,用嘴轻轻地碰了碰那灿黄的花瓣。我始终把那称为吻,阿卡温润的嘴唇雨点般地盖到了葵花饱满的额头上,我亲爱的花朵在阳光下突然间开始流曳出一种奇异的华彩,她一直都喜欢有密度的,实心的光,那么现在她也得到了一份有密度的,实心的爱吗?我终于知道在很久以前,在葵花还是一颗粗糙的丑陋的种子的时候,阿卡就爱上了她。他像个骑士一样地守护着她,他把她当作生命中一个高贵的女神一样来膜拜和爱慕,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事就是那么的微乎其微,那个有阳光的午后,阿卡在土地上留下了他的脚印,也留下了他的心,属于一只动物的心,卑微的,弱小的,可是异常炽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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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梦怡:夜奔(3)
那一刻我身体里充斥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愤怒,我觉得世界就像个万花筒般唬弄了我,所有曾经的爱和美好都不过是一场五光十色的假象。就连我最亲爱的狗和葵花居然都背着我偷偷地相恋了。他们一定策划好了一常最丰盛的爱,并且也终于决定把一手把他们抚养长大的小主人给遗弃了。
  天知道我当时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总之我非常的生气,就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般怒气冲冲而不可理喻,我在阿卡的脖子上套了一条粗壮的锁链,他立即用哀怨和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从他出生到现在,我从未给他戴过任何束缚他的东西。平时走路时,他总是跟随在我的脚边,或者在他更小一点的时候,我则是抱着他前行。可是今天,我用一条冰冷的链子隐藏了所有柔和的爱,我的眼里再也看不到一丁点对他的疼惜了。
  我把阿卡关进了间暗暗的屋子,这儿没有窗户没有阳光,甚至连一盏形状尚好的电灯泡也没有。阿卡在这个屋子最隐蔽的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他用他那紫葡萄般的眼睛注视着我,他的眼神依然清晰干净地没有一点点的不满和怨恨,只是透着一种深楚的失望。这样的眼神让我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我不由地颤抖了一下。但是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也没有即使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只是冷漠地转身,带上门离开了。
  我想我一直低估了他们之间的爱。我以为只要把他们分隔几天,他们便会忘记那些瞬间的激情。可是当我在第二天早上去那间屋子的时候,发现门已经被撞开了,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斑驳的血迹。我的大脑像是在突然间停止了运转搬彻底地空了,我不知道我可怜的狗是如何有这样惊人的力气撞开这扇门的,以至于他的身体被门上坚硬的铁器所割伤。我甚至可以想象当时阿卡义无反顾的样子。
  来到后院后,一切证实了我的猜想,他们私奔了。那片土地剩下的只是葵花残碎的根和阿卡因为太过用力断裂的牙齿。只是他们做这一切似乎费了很大劲,所以我追出门去没多久,便看到了他们。阿卡的嘴里叼着葵花,他正以一种非常奇异的姿态奔跑着。
  他依然是一只头脑简单的狗,他不知道葵花断了根,离开了土地,他就无法再存活了啊,他不知道那些流进他嘴里的透明液体是她的血啊,他不知道他心爱的葵花正流着无色的血液在疼痛中逐渐死去。
  而她亦是一株头脑简单的葵花,她不知道如果一只狗失去了尖利的牙齿和爪子就不能再去寻找食物。他已经非常饿了,他的肚子如同瘪掉的汽球般软软地贴着。可是他还是持续地奔跑着,可怜的阿卡终有一天会饿死或者累死。
  他们都是卑微的生物,可是他们就是这样头脑简单地相爱着。他们把生命当作了爱情的筹码,甘愿在彼此的呼吸里死去。我震惊了,我看到的是多么惨烈的壮举,多么盛大的私奔啊。那场不休的爱情在每时每刻都席卷着我的心,我亲爱的狗和我亲爱的葵花,他们选择了同生或者共死,再也不会分开了。如此卑微大的生物,却可以这般伟大,即使在黑暗的夜里,亦能明媚的爱着。
  我想起了海海,想起他好看的笑容和脖子上银色的十字架。我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绿野仙踪》里的铁皮人般,在最后一刻终于得到了心。我的身体里仿佛又重新流进了一股热忱的爱。那些曾经因为他的离开而在灵魂中刻着的辉章,那些绝艳的伤口,痊愈了,或者说它们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消失不见。
  我相信海海会回来的,是的,我应该好好地等着他,等着这场在我最单薄的岁月里演绎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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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筱雅:雪白的鸽子(1)
李进到这里来已经两年了。大学一毕业,他就被分配到这儿来了。
  这地方究竟叫什么名字,李进总是记不住。母亲接过李进分配通知的时候,瞪着眼睛将分配地点看了许久,始终觉得那名字不吉祥。
  “听那名字,就知道鸟到了那儿都拉不出屎。”母亲说。
  这名字,似乎是哪个民族的语言,用汉字谐音化来的。一个村子里没有几户人。村子靠在山脚下,从来不受到黄沙的侵袭。小小的村子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幅画。村长牵上村子里最好的两匹马,套上车,在马脖上挂一个渗出斑点的銮铃,叮当叮当地站在了李进面前。他的脸黑红黑红的,更准确地说,是红透了的紫色,像是家乡的特产荸荠。村长接过他的行李,在车上小心地放好,又丁当丁当地出发了。
  过了一个村,人家零零散散地分布着,炊烟升起来,在空中打几个转,不见了。高原尽头白茫茫一片,村长说那是雪山。銮铃丁当丁当的声音传出去,扩散在茫茫的土地上,很快也消失了。马蹄踏在地上,有节奏地响着,和銮铃的声音一个前一个后,哒哒哒,丁丁当。村长话不多,脸上的棱角很坚硬,可是一笑起来,脸上的线条就变成了一条弧线。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让李进不自觉地想到他父亲。村长挨着马车头坐着,偶尔回过头来看他,嘿嘿一笑,又把头转过去了。
  又过了一个村。投进眼睛里的,是好大的一片油菜花。一眼看过去,全是金黄的。阳光照下来,那金黄明亮亮地耀人眼睛。碧绿模样的是麦苗。一垄一垄的,排得整整齐齐。李进原先没见过麦苗,师范学校里组织过下乡,母亲怕他受不了苦,托人开了假病条,把下乡的活动给推了。
  村子在一片焦黄色的土地上。进村不多远就能看见小学校。这一片土地上,就这村里有一个小学校。房子矮矮的,像是受了重负抬不起身一样。一群小男孩在学校前追逐。村长立住车,喊了声“明子——”,立刻有个灰头灰脑的小男孩跑出来。村长说:“学校里来了个老师,就住你们家了。”明子点点头,像鲤鱼一样,一跃就跳了上来。
  车子继续往前走了。
  村长让李进住在明子家。明子家三口人,一个大妈,明子,妮子。村长说,家里没有男劳力,李进住这里,也好给他们帮个手。大妈没名字,长得很粗糙,脸上坑坑洼洼,像是小雨落在湿地上,溅起了浅浅的坑。她看人总是带笑的,什么活都能干。家里没有管事的。明子刚生下来没多久,她男人就到外地去谋生活,一去再也没回来。大妈一个人把活全部担了起来。妮子明子还小的时候,她一个人忙里忙外,从早到晚不得歇。后来明子妮子长大了,能帮上手了,她比先前就轻松多了。可是忙惯了,她闲不住。田里一垄垄的麦苗子,都是她一个人操持的。院子里的一大群鸽子,也是她养的。早晨起来,天一亮,鸽子就咕咕地叫了。她起得比鸽子早,拌食、扫院子,忙完了这些就生火做早饭。妮子让她歇一歇,可她还是闲不住。妮子想了个办法,她比妈起得更早,一起床就屋里屋外忙活。等大妈起来一看,什么都做好了。就这样时间长了,大妈才习惯了。
  妮子是大女儿,跟妈长得不一样。大妈说她长得像她男人。眼球圆溜溜,看人的时候眼珠子鬼灵鬼灵地转,就像鸽子的眼睛。鸽子在她身上找到一股相同的味道,于是成天跟着妮子跑。妮子跑到哪儿,鸽子跟到哪儿。她跑过去的地方,呼啦啦一片白羽毛。妮子笑起来声音脆灵脆灵的,咯咯咯咯,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跟明子他们爬树、打仗,妮子毫不含糊。她把辫梢往嘴里一咬,袖子一挽,老高的一棵树,噌噌噌地就蹿上去了。大妈嫌她野,老大的人了没个正形,数落她:“要嫁人的人了,一天到晚还这么野!”
  她斜着眼睛看看大妈,一吐舌头,跑到院子里去了。院子里还是飞满了她的笑声。
  妮子还没人家,大妈正在托村长给妮子说媒。当地的习俗是婚事由父母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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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筱雅:雪白的鸽子(2)
明子是小儿子,和姐姐一样鬼灵鬼灵的。他很勤快,平常里帮大妈烧火,帮姐姐抖刚洗好的衣服,叫一声就来。他最喜欢给姐姐抖洗净了的被子底。被子底的布雪白,跟鸽子毛一个颜色。姐姐拽这头,他拽另一头。两个人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拽。姐姐在那边喊好了好了,停停停,他故意装作没听见,用力再一拽,姐姐就滑倒了。明子乐得嘿嘿直笑。明子是个仗义孩子,他能帮上忙的,叫一声就来;他帮不上忙的,也跟着后面想主意。他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主意就出来了。村子里的男孩子跟着他跑,大人都放心。
  明子没念过书。村里有小学校,可里头没老师。老师们嫌这地界穷,都不愿意来。村里有个中专生,凑合着教了半年。半年以后,他坐不住了,收拾收拾行李,上县里做工去了。妮子跟集子上的一个女售货员好,人家教了她几回,也算是认了字。村长为这事愁得很,接连地往镇上跑,最后终于等来了刚毕业的李进。
  小学校里来了老师,大家都新鲜。小孩子们跑到明子家里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进看,眼睛一眨也不眨。明子很骄傲。人越来越多,把明子家里给塞满了,到后来,院子里也满了。院子里的鸽子惊了,哧啦啦地全扇着翅膀飞了起来。来家里的都是孩子,要不就是年轻的姑娘小伙。年纪长的很少来,他们觉得李进待不长。村长的脸上泛着红亮亮的光,眼睛里反射出灯光的色彩。他挡在门口,把手一挥,说:“不看了不看了。老师叫你们看坏了。”
  人群里轰地爆发出一阵笑。
  村长又说:“走了走了走了。老师走一天了,吵吵嚷嚷的,没法睡觉。过两天上课,小孩子都得来。”说着,就把人往屋子外头轰。等人散尽了,村长又走回来,对李进说:“李老师,过两天上课。这几天休息休息。有什么说的让明子传一声。”说罢嘿嘿一笑,背着手走出去了。
  两天以后开始上课了。村里的孩子都来了,大人们也来了。两天的时间里村长带领着村子里的男人们把小学校里唯一的教室刷得崭新。原来灰黄的墙壁一下子变得雪白,明晃晃的,乍一看过去还觉得睁不开眼。李进走到讲台上站着的时候,还能闻到有些刺鼻的味道。六十多个孩子老老实实地坐着,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村长说:“李老师,你上课,你上课。” 年轻的姑娘小伙都扒着窗户看,叫村长看见了,全给轰走了。人散干净了,李进才开始上课。
  六十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里闪着流动的灵光。他们的脸真好看,油光闪亮的,像是六十多颗被晒黑了的太阳。黑板上写着端正的粉笔字,李进指着念一句,讲台下的孩子就跟着念一句。他们把嘴张得尽可能的大,李进站在上面,能清楚看见他们转动的舌头。
  一排白色的小脑袋在教室的窗台上咕咕地叫着。有些孩子把目光移到窗子上,窃窃地笑了。李进抬起头来,看见那群白色的脑袋当中闪着一颗黑色的脑袋。他走到临窗的桌子边,故意冲着窗外的脑袋咳嗽了几声。窗外传来了低低的窃笑声。他打开窗子,妮子窜起来,脑袋正好撞上了窗户。她疼得一咧嘴,眼睛鼻子都挤在了一块儿。教室里的男孩子哄地一声全笑了。妮子摸了摸脑袋,冲李进嘿嘿一笑,窜着跑远了。那群白色的鸟儿呼地一下飞起来,窗外全是扑棱棱的声音。
  教书闲的时间里李进改改作业,完了就给大妈帮忙。
  这一片的主要作物是小麦。冬天里就开始平整土地,明子要学习、做功课,帮不上什么忙,在家烧水做饭。工作都落在大妈和妮子身上。两个人每人每天都挖差不多十方土,装到架子车上,妮子在前面拉,大妈在后面跟着,土都拉到要平整的田里去。春天来了要犁地,要䎬地、播种、施肥、锄草、浇水。李进跟着去锄草,晚上回来的时候,腰也直不起来了,眼前尽是草的影子在蹿。村里人夸大妈农活做得好,又生个好闺女,顶得上一个儿子。大妈听了,脸上的褶子都笑在了一处。
  

徐筱雅:雪白的鸽子(3)
麦季的时候小学校里放十天假,孩子们都跑家里帮手去了。大的帮个手,年纪小的不会做,端个茶,送个饭。明子能干了,早早地就下田,割得挺快。太阳热辣辣地烤着,田里的一股湿气带着热升起来,把脸给蒸热了。妮子顶着草帽子走在前面,揽起一把麦,挥着镰刀哧啦一下,就把麦割下来。她将镰刀夹在腋下,将一把麦子从中间分开,把麦穗和麦穗交在一头,轻轻一拧,做成麦腰子,踏在脚底下。割到一定数量,妮子就把麦腰子的另两端提起来,使劲挤在一起。散落的麦子被她捆起来,成了麦个子。接着再打腰子,再捆。李进学着她的样子割,手被麦子剌得火辣辣的,留下紫红的印子。妮子在前面快快地走着,李进跟不上。眼看着妮子从地北头割到南头了,李进还在离北头不远的地方。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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