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凌厉的杀气便向楚春城席卷而来。这股杀气似乎是从对方骨髓里发出的一样,充满了果敢和凶狠的气息。楚春城只感觉对方如天杀星下凡一般,真不知道这个人曾经杀过多少人才会蓄养出这样的杀气来。在他平生的印象中,他只在常遇春的身上感受过这样的气息,自从常遇春病逝后,多年以来他还是头一次领教到这样的杀气。
而另一个斗笠客的身形却要矮小一些,体态也较为瘦削一些,从屋顶落下时身法轻盈曼妙,如一片树叶飘落于地。可是在他双足落地的一刹那,楚春城只觉得脚下的地面轻颤了一下,却也同样没有发出丁点声息。那人的双目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周身上下也被那种妖异的气息所包容着。那种妖异的气息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印证着楚春城的判断。在此之前楚春城还从来没有从别人身上感受过同样的气息。
楚春城的面色开始变得有些凝重。来者不善,仅面前的这两个人就不是可以轻易打发的角色。从他们俩刚才飞身纵下屋顶的身法看来,这两人的武功纵然不如李越前,可是也与李越前相差不远了。更何况这两个家伙还带来了那么多的帮手呢!
楚春城再转睛向两边屋顶望去,却见“阴阳秀士”杜守真、“剑仙”明白羽以及“散花仙子”谢武娘等众多高手立于屋上。看来街心这两个人的来头不小,连杜守真这样的人物也要听命于他们。在杜守真等人的身侧一排排黑衣人半跪在屋顶之上,一个个弯弓搭箭,一排排利箭已经对准了自己。
楚春城知道此刻自己的处境实是凶险无比,可是他却并没有显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反而镇定自若地笑道:“我道是何方神圣敢在京城里摆下这等阵势,想不到竟然是‘白莲教’余孽!没想到楚某没有带人去踏平贵教在‘五义庄’所设的香堂,贵教居然先行找上门来了!”
街心那个稍矮一些的斗笠客开口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强大的诱惑力和煽动力,也同样给楚春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楚大人不去铲除敝教在‘五义庄’所设的香堂,主要还是因为害怕敝教会在更为隐秘的地方暗设香堂,从而使楚大人日后更加难以找寻。另一方面,楚大人是想待到敝教首脑人物齐聚‘五义庄’时,好将敝教首脑一网打尽!所以敝教也不会承楚大人的情。”
楚春城见对方将他不剿灭“五义庄”的用心一语道破,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愣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问道:“这么晚了,贵教如此兴师动众埋伏在这里,是不是想在此地杀了楚某人?”
那稍矮一些的斗笠客道:“楚大人言重了。我们此来只是劝楚大人弃暗投明!”“弃暗投明?”楚春城笑了起来,“怎么弃暗?投什么明?”那稍矮一些的斗笠客道:“我想楚大人应该知道,当今皇上早年也是我‘白莲圣教’弟子。可是他一旦得势之后便忘记了敝教对他的帮助,反过来指责我‘白莲圣教’是邪教!是妖教!并对敝教弟子大肆屠戮。而阁下不但不对朱元璋进行劝阻,相反却助纣为虐,你的双手沾满了我‘白莲圣教’弟子的鲜血!今天在下代表敝教奉劝楚大人一句,希望楚大人能够迷途知返,加入本教门下,本教则对楚大人以住的行径既往不咎。否则……”
第十五章 众星捧月(九)
楚春城冷笑了一声,他曾经逮着过不少想行刺皇上的“白莲教”,他们也都拿皇上当年是“白莲教”弟子的事情说事,对这种陈词滥调楚春城早已经听得厌烦了。因此当即他就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道:“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楚某人的忌日!是不是?”对方叹了一口气,道:“楚大人知道就好。其实敝教教主一直敬重楚大人,每次提及楚大人时都称赞不已。在下也不想与楚大人为敌。可是楚大人一定要与本教为敌的话,在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楚春城道:“不错,皇上以前的确是贵教弟子。皇上在起事之初的确得到了贵教很大的帮助。可是这大明的江山也是凭着皇上自己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最终皇上叛教出门却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那是皇上自己的选择。而楚某的职责则是护卫皇上的安全,贵教指责楚某是皇上的帮凶也好,不指责楚某也好,楚某只知道楚某只对皇上的安危负责。至于贵教与皇上之间的恩恩怨怨与楚某没有半点关系!总之,谁想对皇上不利,楚某就对付谁!相反对于皇上的叛教,贵教一直觉得委屈,总是想扳倒皇上,想重新捞回点什么来。可是你们想过没有?皇上的安危牵系着天下的安危,你们一旦刺杀了皇上,必然会导致天下大乱的后果!可是当今天下初平,人心思安,你们却要如此倒行逆施,究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贵教张教主的一己之私,贵教的一教之利?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一旦你们行刺得已成功,那么中原势将刀兵再起,天下生灵再遭涂炭,你们又于心何忍呢?”
楚春城这番话确实是苦口婆心,却又义正词严。可是他对面的那两个斗笠客却根本不为所动。那个稍矮一些的斗笠客只是道:“如此说来,楚大人是不想弃暗投明了?”楚春城冷冷地道:“对不起,楚某恕难从命!我只想奉劝贵教一句:群雄并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无论谁再妄想挑起天下大乱,天下英雄必将合力而诛之!”
那个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的斗笠客这时却向他的同伴道:“早说过楚春城是朱元璋最忠实的走狗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回头的!你同他说了半天废话还不是白费口舌?依我看早点收拾了他便得了!”楚春城冷笑一声,道:“阁下以为就凭你们这些人手便吃定我楚春城了?”那高大的斗笠客却怒道:“怎么了?我们这许多人加在一起难道还对付不了你一个人?我们今天就是吃定你了!你小子想不服气也不成!”
楚春城淡淡地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一个声音道:“在下对阁下的看法却不敢苟同!”这句话当然不是出自楚春城的口中,当然也不是出自于“白莲教”众高手的口中。而且“白莲教”众高手听了这句话几乎是人人色变,他们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那个如梦魇一样的人又在这关键时刻赶到了。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声音是从所有人的头顶上传来的。所以众人皆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向上方望去。
却见街道一旁的民居内斜生出一株参天大树,在树梢的顶端站立着一条孤零零的人影。那人好似一点重量也没有,立于树梢末端,柔弱的树梢竟然无丝毫的弯曲,一阵清风徐来,那人就好象是树梢上生长的一片树叶,随着树梢不疾不徐地摇晃起来。那人就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街心和屋顶上的众人。即使在这样的月黑风高的夜里,楚春城也可以清晰地辨认出那人便是吴天远。楚春城倒没有被吴天远所显示的绝世轻功所震惊,却心惊于他此前竟然没能发现吴天远已悄悄潜至自己的近前。
那个稍矮一些的斗笠客却向树顶的那人道:“来人可是吴天远?”吴天远微微一笑,答道:“不错,正是在下!”那稍矮一些的斗笠客苦笑一声道:“吴大侠看来是要与本教作对到底了!好象无论本教在京城做什么事情吴大侠都非要插上一杠子!”
吴天远却道:“本来在下是不该管贵教事情的,可是这位楚春城楚大人却是舍弟的朋友。他既然是舍弟的朋友,也就是在下的朋友。所以在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此中伏,当然要管上一管了!”
对方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吴大侠曾经与敝教有过井水不犯河水之约,吴大侠怎么忘记了?”吴天远道:“那个约定是有的,原先在下对这个约定是念念不忘,不过贵教却从来没有遵守过,屡次想取在下的性命。上一次贵教的杜守真差点便要得手了,若不是吴某还有几个朋友在危难时刻拼死相救,吴某这条小命早就断送在贵教杜守真的手下了。请阁下评评这个理,在下凭什么还要遵守这样的约定?”
对方道:“敝教教主想与吴大侠再次定立这个约定,我也认为这对我们双方都有益无害。”吴天远冷冷地道:“对不起,恕在下难以从命!在下可不会再上一次当了!”
而楚春城在旁听得也是十分纳闷,他没有想到吴天远居然与“白莲教”的人相互熟识,而且在他们之间似乎还有一些理不清的恩怨,在此之前还有过一个什么约定。他听着吴天远与那斗笠客的对话,心中也颇为紧张。毕竟眼前的这些“白莲教”高手已经很难应付了,若是吴天远这样的绝顶高手再插进来一腿,他可当真应付不了了。
那个稍矮一些的斗笠客也知道依照现在的情况,吴天远已经不可能再与他们订立什么新的约定了。于是他沉吟了一会,突然道:“吴大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其实吴天远早就对这个人的身份感到怀疑了,只是他一直忍着没问,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想竭力避免问这种事情。如果他的推想正确的话,会让他很为难的。可是对方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也就不容他回避了。他只有问了一句:“敢问阁下与彭莹玉彭大师有什么关系吗?”
第十六章 拜师结义(一)
对方轻笑了一声,揭下头上的斗笠,露出如婴儿般红润的面容,道:“贫僧正是彭莹玉!”这个答案着实让吴天远和一旁的楚春城大吃一惊。楚春城以前也只听说过彭莹玉的名声,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传说这个人早已故去,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他会在京城遇见这个传奇式的人物。他忍不住多看了彭莹玉两眼,心想:“原来‘白莲教’红军西支的缔造者、曾经令大元王朝闻风丧胆的彭莹玉便是这般模样!”
吴天远本来认为下面的这个人不过是彭莹玉的弟子之类的人物,可是他没想到下面的这个人竟然是彭莹玉本人。显然,他比起楚春城来得更为吃惊。他当然也没有见过彭莹玉,彭莹玉当年纵横天下,矢志推翻大元王朝的时候他吴天远还没有出生呢!不过吴天远却曾听师父描述过彭莹玉的相貌,与眼前的这个人极为相似,再者二人的年岁以及所身怀的武功也基本相同,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彭莹玉,这是不会有错的。
吴天远并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惊奇,却也没有忘记礼数,他在树梢之上向彭莹玉微微一躬身,道:“小侄吴天远见过彭世伯!”彭莹玉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贤侄不必多礼!”
吴天远紧接着便追问道:“先师在世时曾向小侄言及彭世伯于至正十二年在杭州战死,先师还为此痛哭过几次,难道是先师所得消息有误?可是小侄至今日方知彭世伯依然健在。先师生前与彭世伯是挚交好友,为什么彭世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与先师联系?”吴天远的话语虽然颇为恭敬,可其中多少也有些责问的意味。
楚春城对彭莹玉尚在世间也觉得有些纳闷,心头却又升起一丝凉意。他眼见彭莹玉与吴天远攀上了交情,而且还是吴天远的长辈,一旦吴天远与“白莲教”的人联起手来,这可不好对付。
只听彭莹玉长叹一声道:“难得尊师还记挂着贫僧。贫僧也不是想故意欺瞒青山老弟。当年贫僧与项普略下徽、杭二州,正准备分兵浙东、浙西。谁知元将董抟霄突然从濠州奔袭杭州,我们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杭州城转眼又被元军所占,项普略战死。而于贫僧乱军之中为教主所救,这才幸免一死。教主救下贫僧后,对贫僧说:‘徐寿辉无才无德,只不过相貌雄伟而已,其人终是难成大事,你也不用回去帮他了。还是留在教内帮着我处理教务吧!’自贫僧成立红军西支以来,对我‘白莲圣教’总坛之命便不怎么答理了。贫僧万万没有想到教主竟然不记前嫌,在贫僧危难之际,亲自出马,施以援手,贫僧实是无以为报。而另一方面贫僧也知道徐寿辉没什么才能,可是他长相不错,人缘关系也挺好,又是贫僧自己推举他出来任西支红军首领的,贫僧就这样离开他,贫僧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因此我就对教主言道:‘既然如此,教主就不要贫僧获救的消息传出去。否则,贫僧实在是无颜面对徐寿辉。’教主当即便答应了贫僧的请求。贫僧也就这样苟延残喘了二十七个春秋,幸得蒙教主厚受爱,委贫僧以重任,贫僧也只有一直在暗中行事。到徐寿辉被陈友谅所杀,贫僧也没能再暴露身份,也不敢去见青山老弟。直至青山老弟仙逝,贫僧也没能去见他最后一面。若不是今日在京城遇上贤侄,这个秘密还不知道要瞒多久下去。”说到这里,彭莹玉想起李青山对自己情深义重,不觉黯然神伤,眼角也闪烁起一点晶莹的泪光。
吴天远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小侄倒是错怪彭世伯了。”他停了一下,便又伸手指向彭莹玉身边的那个斗笠客,道:“彭世伯,你身边的那位朋友一手‘八荒断魂刀’倒也是武林一绝,请恕小侄眼拙,不能识得这位英雄,还望彭世伯为小侄引荐一下。”
楚春城听得心中一惊,他倒不是惊讶于彭玉莹身边那人会什么“八荒断魂刀”,而是惊讶于那人自始至终除了展示了一手轻功外,别的武功什么也没使过,而吴天远却一口报出对方会使“八荒断魂刀”,这也太神了吧!吴天远是凭什么猜测出来的?楚春城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彭莹玉,而彭莹玉的眼神也告诉他,吴天远说得没错。这使得楚春城更加感觉太过邪门。
彭莹玉也不介绍身边的那位斗笠客,却笑道:“当年贫僧曾与尊师谈及蒙古人正在收集我中华武学,而且也收集到了不少我中原武林几近失传的绝学。而尊师却向贫僧道:‘蒙古人能收集我中华武学,为什么我们自己不去收集?彭兄志向高远,自当以起兵反元为己任。但这收集天下武学的事情便由小弟来承担。小弟虽然没有办法与大元王朝相抗衡,却也得想法子让这些武学不在我中原武林失传!’后来我听说青山老弟每每给武林中的朋友治病都要让对方留下一门独门绝技。世人都认为尊师这是在趁火打劫,可是这世上只有贫僧知道尊师的良苦用心。贫僧也没有想到,尊师在多年以后居然调教出了贤侄和李越前这样的旷世奇才,青山老弟收了个好徒弟、生了个好儿子,着实让贫僧羡慕啊!”
以前吴天远也搞不清楚师父为什么每次给武林中人治病都要让人家传一项独门绝技给他,直至今日吴天远才明白师父的用心何在。他略带感激地向彭莹玉道:“多谢彭世伯告知先师往事。彭世伯称小侄与愣子是旷世奇才,小侄与愣子也愧不敢当!”
彭莹玉身边的那个斗笠客好不容易等到彭莹玉与吴天远交谈结束,也不等彭莹玉介绍,便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苍老而暴戾的面容,道:“老夫破头潘!”吴天远与楚春城听了对方自报姓名,心中再度震惊不已。他们当然都知道破头潘是“白莲教”红军东支盛名卓著的悍将之一。楚春城心中暗道:“他就是破头潘?难怪身上有那重的杀气。”
第十六章 拜师结义(二)
而吴天远却道:“原来阁下就是随关先生、冯长舅、刘沙二等人转战千里,破城无数,却不留一兵一卒守城的破头潘?”吴天远对破头潘可就没有对彭莹玉那么客气了。不过吴天远说得也没错。当年关先生与破头潘的大军转战千里,破城无数,一直从中原打到高丽,可是他们却从不留一兵一卒守城,其战略战术便与流寇无二。所以他们所破城池,总是在不久之后便又为元军所占,最终其余部还是投降了大元王朝。只是破头潘的下落一直不明,吴天远和楚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