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道:“你说的不错啊。李越前,你想想看,如果父母不将儿女卖了,他们自己又没有饭吃,能养活儿女吗?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儿女死掉,还不如将儿女卖了换粮食吃,这样大家都能活命。所以,穷人家将自己的女儿卖到妓院去,虽说是迫不得已,其实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啊。到了那里,毕竟还有一碗饭吃,还有一条活路。”
李越前仔细想了想,觉得朱元璋说得不错,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突然间想到什么,便道:“穷人家没有饭吃,还可以去和别人家借些粮食来吃吗,又何必卖儿卖女呢?”可是他的话一出口,便想到祁承宗一家的事情来,祁承宗只向刘员外家借了一贯钱,却一不小心将自己的女儿给卖了。
而朱元璋却是冷笑一声道:“借粮食?向谁借去?朕小的时候,乡里久旱无雨,地里有蝗灾,村子里又闹瘟疫,有钱人都跑光了,向谁借粮食?便是想卖儿卖女也没地方卖去。那时朕的家人也染上了瘟疫,没半个月便都过世了,家里只剩下朕的二哥和朕两个人了。朕和二哥的身上没有一贯钞,一钱银子,便是想买口棺木将家人安葬都是不能。那时候,朕几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眼看着人都快饿得不行了,亏了隔壁的汪大娘让我去‘皇觉寺’出家,朕的这条性命这才保了下来。”说着说着,朱元璋也动了情,虽是多年之后,一提起那段令人酸心的往事来,他的眼角也不禁有些湿润了。
第十四章 对牛弹琴(七)
李越前听着朱元璋的口气好象穷人家有地方可卖儿卖女,倒似有天大的福份一般。不过他却没想到朱元璋这个皇帝小时候竟然吃过那么多苦,还挨过饿。他一直以为皇帝一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生活条件无比的优越。而说起这挨饿的本事来,李越前自忖朱元璋多半不是他的对手。李越前一连饿个十多天,却也没什么大碍的。若论起吃饭的本事来,朱元璋就更不是李越前这个超级大饭桶的对手了。以前李越前也常听人家说起朱元璋是一个讨饭的和尚,到今天才知道朱元璋是如何出家的。可是朱元璋如何又成为讨饭的和尚,李越前便不知道了,可又不敢问。于是乎,他便如听故事一般,向朱元璋问道:“那后来呢?”
朱元璋道:“再后来啊,旱灾越来越重,连‘皇觉寺’里也没有吃的了,师父便让我们出去云游挂单……”说到这里,朱元璋突然明白过什么来,住口不说了,而是向李越前道:“你现在明白了没有?这官妓,朕是不会下令取消的。”
李越前道:“可是陛下说的都是前朝的事情,现在是大明朝的天下了,老百姓都有饭吃了,为什么还有人卖儿卖女?”
李越前这个问题倒是问得十尖锐,不禁令朱元璋刮目相看。朱元璋心想看来这小子一旦聪明起来还不是一般的聪明,这样的问题居然能问得出来。朱元璋沉吟了一下,方道:“李越前,你知道不知道?那些没饭吃的穷人家也种地,为什么会没饭吃?”
李越前想不出来,只是道:“自然是因为他们穷了,正因为穷,所以才没饭吃了。不然怎么叫穷人家呢?”
朱元璋摇头道:“不对。这其中的原因很多,其中有些是因为天灾,有些人是因为懒,而有些人是因为运气不好,还有些人则是因为不会营生。有些人很勤快,天天拼了命的在地里忙活,可是他们家地里的庄稼就是没有别人家长得那么好。一算收成,总是比别人家少了许多。这样一来,他们的家里便没有余粮,一遇上天灾人祸,便不得不卖儿卖女了。”
李越前想了想,道:“那是那些人家的地不好。我以前在村子里听别人说起过,说好的田地里,长的粮食就是比别的田地里的粮食长得多。”
朱元璋闻言却道:“地不好只是一个方面。不然的话,朕便在京城附近割几亩最好的地给你种种看,看看是你种出来的粮食多,还是别人家种出来的粮食多。我想你若是靠种地吃饭的话,也早就被饿死了。”
李越前闻言便笑了起来,若是让他去种田,估计可收不了几颗粮食。当下他也敢不再追问妓院的事情了,他可不想当真让朱元璋封他几亩田来种上一种。其实洪武时期的农民破产大部分都与粮长制度有关。而朱元璋虽然知道,却又无力更改,所以便轻描淡写地将责任都推到运气与营生的本领上。
李越前又与朱元璋闲聊了数句,便向朱元璋告辞。临行前朱元璋告诫李越前,不要将“霸王秘府”和他将要微服出游的事情说出去。而李越前却说楚春城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朱元璋只是说楚春城是聪明人,不会将这件事乱传的,这才放李越前离去。
李越前离去之后,朱元璋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来他对付起李越前来也不是那么轻松。他皱着眉头,在水池边坐了一小会,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想通之后,他这才拍了拍手。
掌声还没结束,却有一条人影如幽灵一般在朱元璋的面前闪现。来人瘦瘦弱弱的样子,身着一身太监服饰,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双眸子黯淡而无光泽,异常的浑浊。看上去不过是个不中用的老太监,却没人能想到他的身法竟然如此迅捷。
朱元璋向那老太监道:“胡惟庸这些年来动作不少哇!一方面收罗了那么多高手,另一方面还在江北建了个什么‘霸王秘府’,如果李越前不向我说起,我还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呢!安忠,你给我派几个人去查一查,顺便再看看胡惟庸有没有建了别的什么秘府、秘宫或是秘殿之类的东西。一定要给我查仔细了,一样也不能给我漏掉。”
安忠点头道:“是!陛下!”然后又望着朱元璋,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果然,朱元璋又道:“朕估计楚春城现在也在查这件事情,你的人去查的时候要小心些,可别让楚春城发现了。”在安忠点头应命之后,他又向安忠问道:“那个李越前,你看着怎么样?”
安忠道:“那个李越前的确是个人才。武功既高,人也很聪明,只是欠缺了一些历练。刚才老奴远远地观察了他一会,觉得这个人心思根本就不在做官上面。这个人不可以利诱,不可以用权势威逼。而让这种人听话最好的办法,找一个令他最为崇敬的人来,才可以控制住他,只是这种人稀世难求。是以老奴认为这个人最终还是不能为皇上所用。”
朱元璋却道:“只要是个人才就行,朕就不信他不能为我所用。你去办事吧!”安忠见朱元璋不信邪,叹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李越前离开了朱元璋之后,便出了宫去寻齐云逸等人。只是他连自己的办公衙门在哪里也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所说的四个人,只得再度入宫找来一名侍卫,将自己要找的人吩咐那名侍卫去找来。那侍卫当然识得李越前,知道这家伙可是好招惹,别说让他去找四个人来,就算是去成百上千的人来,他也不敢推托,因此那侍卫二话没说便匆匆去了。
第十四章 对牛弹琴(八)
李越前在右掖门外等了好久,却也不见齐云逸等人到来。正这时,李越前却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宫城外转悠,好象想偷着进宫城一般。这个人皮肤黝黑,身材较为短小,从衣着上看来,也与李越前平日城见到的人并不一样,属于奇装异服之类。而李越前从这人的步伐和呼吸上看,这个人并不会什么武功,便是闯进宫去也翻不了什么大浪,因此李越前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深究。
又过了好一会,齐逸云等人才与那名侍卫一齐赶到了。齐逸云等人一见李越前,便上前施礼,问道:“李大人召我等来有何贵干?”李越前则道:“你们先为我找个僻静的地方再说。”
齐逸云想了想,道:“如果说僻静的地方莫如去玄武湖了。”
李越前当然知道玄武湖在什么地方了,立时便带着齐逸云等人往玄武湖行去。可他刚行出两步去,却见那个怪人却连跑几步,赶到了众人的前面,拦住了李越前等人的去路。李越前一皱眉,向那怪人喝道:“你这个人拦住我们是作什么?”
那怪人却躬身向李越前深施一礼,道:“敢问这位李大人是不是经常能见到皇上?”李越前还没说话,文怀忠便抢着道:“这不是废话吗?我们李大人可是皇上御前的大红人!这不?李大人刚去江北公干两天,皇上便想得他紧,立刻便又将他调回京城来,一回京城便被召进宫中见皇上了。”
那怪人喜道:“这回总算是找对人了。李大人,你能不能领我去见皇上?”
沙天耀却道:“皇上是你想见便能见得到的吗?你别在这里瞎搅活了,否则捉你下大牢。”那怪人闻言忙道:“其实我是……”齐逸云却伸手将那怪人推了个跟头,眼见那怪人摔得十分狼狈,众人不禁都大笑起来。在众人的笑声中,沙天耀道:“你是什么人都没有用,我们李大人要干正事去,可没功夫同你蘑菇!”
李越前却皱起了眉头,他可瞧不惯自己的下属仗着自己有武功欺负人,当时便向齐逸云喝道:“你干什么?这个人又没有功夫,你怎么这样为难人家?今天皇上还跟我说,说我已经是大明的官员了,行事不能莽撞,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朝庭的体面!皇上的话我会照着作的,既然我已经照着办了,你们也得跟着我照办,否则,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权力,能如何处置自己的这些下属),我也不要你们跟着我了。免得给朝庭丢脸!”
沙天耀闻言吓了一跳,他知道如果李越前不要他跟着李越前,那可就是把他给撤职了,按今天的话说就是给单位开除了。他可不能为了将这个怪人推得摔一跟头,便将自己好好的饭碗给砸了。当时他急忙向李越前道:“李大人说的是,属下不过是一介武夫,可没有李大人考虑得那么周全,差点便失了朝庭的体面,属下今后再也不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怪人扶起来,又向那怪人问道:“这位仁兄,刚才真是对不住了。有没有伤着你啊?”
那怪人对沙天耀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无礼举动毫不在意,而是直向李越前跪下,道:“李大人,求你无论如何,也要带我去见见皇上。”说完便一个劲地向李越前磕头。
李越前心想自己刚刚从皇上那里出,一件正事没办,却又要为这个怪人去皇上那里一趟,他的心里可有些不愿意。当下,他向那怪人道:“我现在有正事要办,也没功夫领你去见皇上。如果你有空的话,便在这右掖门外等我,我办完了正事就回来找你。到时候,我再听你说为什么事情找皇上,如果可以的话,我便进宫去为你向皇上说一声。至于皇上见不见你,我也作不了主。”
那怪人听到这里大喜过望,又连着给李越前磕了几个头,道:“多谢李大人,小人现在便开始在这里守着,一定会等到李大人来。”
李越前这才领着齐逸云等人到了玄武湖畔,他们找了个僻静之处。李越前这才对众人道:“皇上说过几天他便要出去宫去散散心,让我领几个人一起去护卫他。于是我就在皇上面前提了你们几个人的名字。”
齐逸云等人的武功虽然不错,可是自从进入仪鸾司和亲兵督卫府以来,只能远远地见到皇上,却一直没有机会接近皇上,因此官阶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们可没想到,他们只与李越前喝了一顿酒,李越前便将他们推荐到皇上的身边。一旦到了皇上的身边,只要自己的心眼放机灵一些,遇事果断英勇一些,日后升官发财的指望可就大了许多。因此,齐逸云等人听到李越前的话,一个个喜笑颜开。他们知道自己能混到这种差事可都是李越前的功劳,因此一个个对着李越前大拍马屁。
可是李越前却不吃他们这一套,没等齐逸云等人说上两句,便道:“你们也知道现在京城里很不太平,我听说北元的那个阿古拉带着一大帮高手到了京城,‘白莲教’里好多人也来京城了,所以想保护好皇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得给我好好的练习武功。”
齐逸云等人听了李越前的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想武功我们都练了多少年了,一天也没有闲下来过,还要怎么练?可是李越前这个人是他们的上司,另外他们也很少与李越前接触,也弄不清李越前的脾气,因此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恭恭敬敬,不敢流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云再骄第一个跳出来向李越前表决心:“李大人说的是。我们哥几个今天一回去,便闭门不出,好好地修习自己的武功,一定保护好皇上。”
第十四章 对牛弹琴(九)
李越前点头道:“知道就好,现在我就开始传授你们武功。”齐逸云等人闻言,才知道跟着李越前这位上司不但能接近皇上,还能学到武功,天底下原来还有这等好事?一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
李越前看了看众人,然后向云再骄道:“现在我便使一套枪法给你看看,虽然与你以前所使的‘柔云枪法’有些不同,却也十分接近。你可得瞧好了,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虽然我也不要求你使得如我一般好,但也不能差得太远了!”说到这里,李越前才发现自己和云再骄的手里都没有枪,于是纵身到了湖边的大树上劈手截下一根弯弯曲曲的树枝充作长枪,在云再骄演试起来。
云再骄愣了一下,他不太明白李越前是怎么知道自己最擅长的武功是“柔云枪法”的。他也承认李越前在武功上的见识比自己高强,李越前若是传他刀法、剑法或者是其他什么兵刃上的武功,他也会虚心接受。可是李越前传他的却是枪法,而他自己便是使枪的大行家,因此心中未免对李越前的话不以为然,心中暗道:“你的枪法就算再高明,我看上一两眼还不就学会了?又何必说得如此郑重其事?”他的心里虽是这样想,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来,只是带着恭谨的微笑望着李越前。
李越前有兵刃在手,双目中神光陡变,一股凌厉的气势刹那间便从他身周散发开来,立时便不再是那个说话颠三倒四的傻小子了。似乎全身的力量转眼之间便已注入双手中的那根树枝之中,而那根树枝也似活了一般,在李越前的双手之中跃跃欲出。
单看到这一情形,云再骄等人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惊讶。他们以前也曾听说过李越前的武功高强,至于李越前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地步,他们也没有亲眼见过。今天他们总算是见到了,单凭李越前手执兵刃时全身散发出的气势便足以让他们矮上一大截。而云再骄便更是惊讶了,自己从六岁开始修习家传枪法,如今已近三十年了,可是手握长枪之时,却也不能如李越前这般让手中长枪看似活了一般,这得向长枪里注入多少力道?精气神与长枪之间又得达到何等的统一?李越前只是手握长枪的一瞬间,便足以令云再骄自叹弗如了。
树枝在李越前的手中疾舞起来,那树枝在半空中往来纵横,轻灵舒展,飘逸无痕,那变化无方的招式纷至沓来,只看得云再骄眼花缭乱。他本以为自己家传的“柔云枪法”已将长枪的的变化推向了极至,可是他看了李越前所施展的枪法之后才知道枪法之中竟然还会有如此精妙的变化,而自己以前也的确是坐井观天。心如春风吹过的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看着这样的枪法真让人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只是这样神奇的招式他根本就看不过来,他只觉得看了下一招便忘了上一招,所有的招式却只在他心间留下了极为模糊的影子,当真让他回忆起来,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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