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我挺意外:“你不踏实什么啊?”
要嫁人的又不是他。
“嗯,算起来,从以前就是我和师傅两个人在一块儿,虽然说不算一路顺顺当当,可我也没饿着冻着,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有时候我就想,这辈子,我得好好孝敬师傅,不过我那会儿可没想过,将来会有个什么样的师公,我一直觉得咱们象一家人,师傅有时候象师傅,有时候象我姐姐,还有时候象我妹妹……”
毛说话颠三倒四的,不过,我却明白他的意思。
我又可尝不是呢?有时候我觉得大毛象我的徒弟,有时候觉得他象个弟弟似的,更多时候,大毛倒是反过来照料我,洞里这些年不都是他打点的么?我哪有这份耐心细心管这些事情?
“我本来也挺担心的,不知道将来日子会怎么样,也可能师傅成了亲就会扔下我们,和师公两个人过好日子去了……”
我插话:“不会,你这才是胡思乱想呢。”
“所以啊,师傅也别胡思乱想了。虽然说明天是大事,师傅要嫁人了,可是嫁了人师傅还是师傅,盘丝洞还是盘丝洞啊,师傅你说是不是?”
“嘿,大毛你这家伙。”我笑了。
原来他绕这么个弯来开解我。
“对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师傅你不要嫌弃。”灰大毛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包包放在桌上。
“嗯,多谢。”
毛走了之后,屋里就剩我自己。
很安静……安静的让我有点茫然。
我打开大毛送的那个小包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盒子里是一颗黑
珠子。
奇怪,这是什么珠子?
没光泽,沉甸甸的,摸在手里有点温,也没有气味。
毛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我把盒子放在一边,珠子顺手塞进荷包里头。
这一天过的出奇的快,采玫师姑她们午后回来了,最后把嫁衣首饰和明天要用的东西都整理一遍,然后命令我早睡,因为第二天要早早起来。
我躺是躺下了,可是却没有睡意,翻了好几个身,脑子里象是塞满了草,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来。
凤宜这会儿干嘛呢?
明天……嗯,明天我们就要成亲了。
窗子上忽然被人轻轻弹了两下,我一惊,谁在外头?我一点儿没发觉。
“睡了吗?”
呼——我吁口气,抱着被子坐起来,低声说:“你怎么来了?师姑说咱们不能见面的。”
“没见着啊,”他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笑意:“隔着窗,天又黑,规矩没说我们不能说话啊。”
这个人还真会钻空子。按礼是不能见面,那意思,既然两个人不凑到一起去,话当然也就说不成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跳的很快,低声说:“让师姑看见一定会发脾气的,你快走吧。”
“不要紧,她们在前头,这儿没别人。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哦,你想说什么?”
我靠着床头,紧紧抱着被子,好象怕他会突然推开窗子闯进屋来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但是……
心跳的真的很快,脸也热热的。
“这几天累不累?”
“累死了!”我低声抱怨:“真不公平,凭什么你就不用受这样的折腾?”
“嗯,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很柔,柔的让我觉得胸口有个地方莫名的一软。
“想不想我?”
“呸,谁想你啊。”
他又低声笑,笑的我有点心虚。
“三八。”
“嗯?”
“你把窗子开开。”
“我不!”我马上拒绝。
“我就是想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不行不行。”我一边严辞反对一边摇头,不过我摇头他也看不到:“反正明天就看到了,这会儿黑糊糊的你也看不见什么,咱们就这么说会话吧。”
我还担心他会再要求,不过他却说:“好吧,那咱们说会儿话。”
“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嗯?今天么?陪师伯师叔一起喝了几杯……”
“你喝酒啦?”
“只几杯。”
唔,不只几杯吧?怪不得他的口气和态度不大象平时。
他好象是靠在窗子上,我听到窗扇喀的响了一声,差点跳起身来。
我看着窗子,外面也是昏暗一片,看不到他的身形。
不过我可以想象出来。他现在一定是一副慵懒模样,斜倚在那里,眉眼可能都比平时显的柔和,唇角可能会有一抹笑。
我慢慢下地,走到窗子前,手轻悄的按在窗扇上。
心里有点期待,又有点怯弱。
我轻声喊:“凤宜。”
声音比刚才还要轻的多。
“唔?”他有些含糊的应声:“想说什么?”
“你将来,会不会有一天扔下我不管不问?”
他呵呵低笑:“怎么,怕我变心?”
我的额头慢慢靠过去,抵在窗子上。
他就在那一边,我们离的很近,就隔着一层窗纸。
“想要我不变心,那你就要好好的巴结我,讨好我啊。”
“呸,你这个厚脸皮!”
隔了一小会儿,他说:“三八,我不会负你的。”
我心里象是浸了蜜酒,嘴里却说:“好听话谁不会说。”
“嗯,那就我不说。”
“你,”我真让他气的哭笑不得。
“你把窗子开一点。”
“不开!”
“乖,开一条缝就行,我不看你,你也闭起眼不要看我。”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听话,开开。”
我觉得他象大灰狼,在骗小白兔开开门。
但是好象手不听使唤,被他的温柔蛊惑了一样,把窗子轻轻的掀开一点。
凤宜的手从窗缝中伸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颤了一下,手向回抽了一点,没抽出来。
他的手掌比平时热,掌心就象是有火一样。
我站在那里,听着他在外面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他的温度,似乎可以把我的手暖化一样。
心里奇异的,渐渐的平静下来。
他低声说了句话。
他的声音很低,很柔和。
吐字却很清楚。
他说:
执子之手。
——————————
好累好困。。今天折腾了一天。。
正文 一七二 成亲
子之手
与子偕老。
我梦里,又看见那满天的桃花。
我们就这么拉着手,隔着窗子,一直站到半夜。
得,本来采玫师姑说了八百遍要早睡早起养好精神的,这下可好,我感觉还没刚刚躺下,做了一个桃花梦……
然后就是一阵喧闹声把我吵醒。
我打着哈欠,困的了不得,采玫师姑和其他前辈,还有小蜘蛛们一起涌进房里来把我弄醒,离天亮还早着呢,我痛苦的呻吟,脸上忽然一阵冰麻刺痛,不知道谁拿雪水浸了帕子直接就没头没脑的给我乱擦了一通,睡意一下子全不见了。
采玫师姑叉着腰,指挥着屋里的人团团转,她们捧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奔来走去,转的我头晕眼花。
就算到很久以后再想起那天来,我还是只记得那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
梳头,化妆,更衣,采玫师姑激动的不停的擦眼泪,知道的明白她是娶侄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嫁女儿。
我一边感动,一边痛苦。
为什么这些前辈们明明有法术。却还要艰难地用梳子头油钗替我弄头型呢?而且居然还拿出棉线来给我绞脸!!!就不能用个法术来。快捷方便利索地把这事办好吗?
不过这个念头只能放在心里。采玫师姑好象前几天说过。这些吉礼事情不能马虎取巧。不然会不吉利啊等等之类地一大通话。要是不想被她再教训。我想懒省事地提议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头上地饰很沉。身上地吉服也很沉。脸上糊着一层粉。唇上涂了很香地却让我很不适应地口脂。但是最痛苦地事。是那双大红地鞋子。那鞋子是高底地!乖乖。我当然见过别人穿高底地鞋子。大部分都是木地。还有铁底地。可我从来没穿过这种鞋。鞋底很硬并不舒服。院子里有很多人。听声音都是女客。还有小孩子。吵吵扰扰地。非常热闹。
我有种错觉。
好象我不是一只妖精。只是一个普通地小姑娘。现在要出嫁了。亲朋好友都来庆贺……
后采玫师姑过来。她眼睛红红地。脸上也红红地。脸红是刚才被张前辈偷空抹了一大捧胭脂。
我觉得我好象忘了什么事……嗯,但是这会儿我实在想不起来。
她把一块红盖头蒙在我头上。
然后我的眼前变成了一片喜庆的,无边的艳红。
采玫师姑和张前辈送我出门。
我忽然觉得住了很久的盘丝洞变的陌生了,地下洒满彩色的纸花,谷子,豆子,穿平底鞋肯定会觉得硌脚,穿高底木鞋则担心会站不稳,底下都是细碎圆滑的谷子豆子,我每一步都得当心。不过两旁有人扶着,所以踩滑了也不用当心摔倒远处近处都是沸腾的人声,大家在说着,笑着,议论着,时不时可以听到一声叫嚷:“新娘子露露脸儿啊,让咱们瞧瞧!”
采玫师姑就会笑骂回去,但是并不着恼,一片喜气洋洋的。
我耳朵里先是被这些声音灌满,然后锁呐声,锣鼓声,敲的热火朝天,爆竹也放了起来,劈里啪啦,震的耳朵嗡嗡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不,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惟恐跌倒。喜堂就布置在前厅,平时也就三五步的事,今天却觉得走了好玩,才踏上了前厅的台阶。
台阶上铺着厚密柔软的红毯,上头还绣着大朵的并蒂莲花。
我刚要迈步上台阶,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哗啦啦从头而降,砸在身上啪啪响,掉在地下还乱弹乱蹦。
呃,金橘?
挺漂亮的,一个一个滚落在红地毯上,金红相映,好看的很。
可是这东西砸人够疼的。
这些婚俗我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完全不知道这个扔金橘又有什么说法,反正应该是又一项吉祥的象征。
然后到了堂前,采玫师姑笑着将我朝前轻轻一推,我差点没站稳,不过另一双手臂很快扶住我。
这双手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废话,昨晚刚握了那么久,手感太熟悉了,认不出来才怪呢。
刚才一直在喧哗声里浮动的心,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好象海上流浪已久的船,进了港了。
鞭炮声总算停了,不过鼓乐声却没停。
一拜二拜连三拜。我们拜了天地,拜了长辈,然后夫妻对拜。
旁边有人快嘴说了句:“凤王这辈子除了天地君亲师,这恐怕是头一遭膝盖点地吧?”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起来,又有一个说:“嘿,跪跪老婆有什么打紧,再说新娘子不是也跪了他嘛,扯平!”
这些人!嘿,真是……
其实我觉得蒙着盖头也挺好的,我的嘴从开始拜天地就一直咧着,合不拢。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笑啥,反正……脸都笑酸了,还在笑。
要是凤宜看
可惜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
然后还有敬酒,不过是凤宜敬,我手里也被塞了杯酒。
一敬天地,佳偶天成,天长地久。
酒泼掉了。
二敬长辈,凤宜的那杯应该是敬给了他师伯,我这杯则是递给了采玟师姑。
第三杯是交杯酒。这倒是不一样,我以前看,交杯酒是洞房里挑了盖头才喝,但是这里却是在厅上就喝的。旁边的人把酒杯递给我,酒杯上绑着红绸带,绸带另一头当然是拴在凤宜那个杯子上。
我接过杯子,看着里面颜色姜黄,一股甜香的酒液,一时倒没判断出来这是什么酒。
不过不用我想,旁边又有人起哄:“哈哈哈,松子酒,送子酒!这酒不能白喝!新娘子得加把劲儿,明年这会儿就添个大胖小子才是啊!”
“正是正是,三年抱俩!不过我说,这事儿新娘子一个也办不来,还得凤王也多多尽力相帮啊。”
咳……
我差点让酒呛着。
这酒……咳,这阵仗上辈子也不是没见过,反正这酒也是取个吉利,别人打趣就打趣吧,反正不是恶意。
我把杯里剩下的酒也一饮而尽,后头居然又有人说:“看看!新娘子多豪爽,这就等不及啦!”
我定定神,把酒杯放回托盘里。
然后凤宜也把杯子放了回去。
礼成,又是鼓乐齐奏,鞭炮炸响。厅里的宾客纷纷鼓噪叫好。
“来来来!快掀盖头,让咱们看看新娘子的容貌啊!”
呃,我没参加过这时代的婚礼,这盖头也是在喜堂就揭么。
不过,我的视野里,出现一只手。
凤宜的手,挺好看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圆润整齐。
现在的关键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手握住了盖头的边缘,然后,缓缓的掀起。
眼睛看久了那片喜庆的红色,红色一被撩开,视野中出现了别的颜色时,反而让我觉得有些晕眩。
凤宜的身形出现在我的眼里。
他穿着一件红色的袍子,很久没看到他穿这个颜色了。宽袍大袖,更显的他身姿挺拔,态拟若仙。
然后,看到他的脸。
他的脸庞带着一层融融的光晕……其实我知道,这是因为眼睛看了半天红色,然后再看到不同的颜色才会如此。
但是……凤宜真是……很美。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这句话突然就从我脑子里冒出来,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但是觉得形容此时我眼中的凤宜,份外妥帖。
凤宜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笑。
突然旁边有人冒出一句:“嗯,新娘子是宜男相,将来一定子嗣绵长!”
噗——我差点吐血。
“嘿嘿,我看也是……”
得,我就当自己是聋子好了。
周围的人纷纷打趣,凤宜倒是一反他平时的脾气,全盘欣然笑纳了。虽然他没象我刚才似的傻笑不停,可是也能看得出,这做新郎果然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
我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再喜笑颜开,以免给别人留下“这个新娘子乐傻了”或是“这个新娘子很花痴”又或是“这新娘子很……”
厅里这就开了席了,人头涌涌,一眼望去也不知道今天来了多少贺客,凤宜说了几句道谢之辞,无非是多谢今天各位宾朋前来道贺,招待十分简慢不周,请大家多多包涵之类。
然后我们朝满厅宾客敬杯酒,就退出后堂了。
新房就布置在这边,挂红结彩,红烛高照。一些宾客嘻嘻哈哈的跟着过来,结果被采玫师姑几个拦阻喝斥都赶出屋去,凤宜把门一掩,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忍不住说:“看你挺轻松的,原来也要顶不住了啊。”
凤宜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抹笑……
呃,那抹笑怎么看起来有点不怀好意呢?
“好,来来,让你看看是不是顶不住了。”
我吓的朝后一跳:“喂,你想干嘛?”
凤宜不紧不慢,先把头顶的飞翼绕云冠解下来,说:“你猜呢?”
“呃,你……”怎么看起来象个流氓似的。
他的手伸过来,我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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