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含笑道:“这有何难?只是妾身许久不碰这些精细玩意儿,都生疏了。恐郡主见笑,可别扫了雅兴才好。”遂盈盈起身,上前打开红木小柜式茶炉套另取出一套粉彩茶具烹煮起来。
雨霏见她焚香,煮水,侯汤,洗杯,烫壶,赏茶,投茶,冲水,洗茶,泡茶,分茶一套皆信手拈来,纤细的柔荑舒缓起伏,动作慢条斯理。自有一番说不出的清静恬澹,气定神闲之韵。禁不住暗暗点头赞叹道:“‘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想不到姨娘竟有如此玄妙的技艺,真真教人叹为观止。想这阖府上下怕无一人能及了。”
一旁斜倚着玉石阑干半晌沉默无语的王淑明此刻却冷笑道:“若非如此,姨娘当年怎会独独被父亲挑中。不过是些微末之技罢了,却因此生生断送了一辈子。”
彼时,孙姨娘一手捧着画珐琅仕女采芝图花式茶盘,上面放着粉彩凤尾锦地折枝梅开光茶壶,几个宜兴紫砂胎珐琅彩四季花卉盖碗,以及粉彩荷叶形紫砂公道,一手提着靛青缎地暗花绣竹叶纹马面裙缓缓而来,不知怎的脚下一滑,便失了重心,盘中等物哐啷作响,整个人眼看就要越过阑干往湖中倒去。丫头婆子们慌忙上前拦阻,却都因离得太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孙姨娘即将落入水中。谁知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人影从亭中抢出,疾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孙姨娘。
那孙姨娘面无血色,嘴唇哆嗦喘着粗气儿,只觉手脚绵软,犹自惊魂未定。手上捧着的茶壶,茶盅,杯盘等物早已七零八落,摔得满地都是。众人见孙姨娘安好无恙这才缓过神来,望着桥上迎风颤颤巍巍立着的二人,不由得大惊失色,皆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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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别有幽愁暗恨生(四)
却说那孙姨娘不知为何摔了一跤,险些便要失足落水,幸得一人不顾安危疾步上前扶住,这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在旁众人惊悸之余皆长舒了一口气。待到回过神来,定睛看去,却又是唬了一大跳,禁不住目瞪口呆,膛目结舌。眼瞧这伫立桥边,红裙飞扬,花容失色的女子,不是三小姐王淑明,又是哪一个?
孙姨娘经此一番折腾,早已是手脚酸软,惊魂难定,忽见一旁扶住自个儿的恰是自己的女儿,顿时慌了手脚,忙撤回手来,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将王淑明推倒在地。
因哭道:“傻孩子,自个儿看不见还这般不顾前后的,虽说是母女连心,自有灵犀相通。可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教我怎么活!”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异口同声称赞王三小姐舍生相护,孝感动天,竟然让一个盲女在间不容发时如同明眼人一般,及时救了亲娘于危难间。
雨霏轻笑了一声,吩咐杜若和桔梗上前扶了孙姨娘母女过来亭中,命人熬了两碗酽酽的疏邪定惊汤来亲眼看着二人服下,又宽慰了几句。瞧着她俩脸色渐渐舒缓,神情也不似方才那般惊慌无措,众人只管又上了盅新茶来,便被撵了下去。只余郡主与孙姨娘母女自在水阁里闲话家常。
孙姨娘见雨霏半晌沉默不语,只是用似深潭般叵测难懂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王淑明,嘴角边挂着嘲讽揶揄的浅笑。遂局促不安地扭过身去,挡住了王淑明大半个身子。不安道:“郡主赎罪!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浪费了一道好茶叶子。”
雨霏不以为意笑道:“这有什么?看来这里真如姨娘所说有些古怪。害你受惊倒是本宫的不是。幸亏三妹妹眼疾手快,否则教本宫如何向侯爷交待。”
孙姨娘干笑了两声,尴尬道:“郡主言重了。这孩子也是孝心诚,这一回完全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罢了。”
雨霏见她说的粗鄙,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过头去对王淑明柔声道:“妹妹这会子觉得怎么样了。瞧这一脑门子的冷汗。要不去我那儿歇一会。前几日娘家举荐了一位太医,最是号得好脉息。听说又是治疗眼疾的杏林圣手。不如请他来瞧一瞧,兴许就能药到病除了。”
王淑明闻言霍地站起身来,不顾一旁孙姨娘的拦阻,怒道:“够了!郡主也不必左试探右讥讽的。有什么就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我们母女虽然落魄了,但也堂堂正正的,经不得这般作践。”
孙姨娘一听这话,登时慌了手脚,噗通一声就硬生生地跪了下来,脸色惨白,磕磕巴巴地哀求道:“这孩子方才受了惊吓魔障了。她都不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郡主就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雨霏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盅,轻轻儿吹去上面一层细密的浮沫,斜瞥了一眼一脸怒气的王淑明,方笑道:“姨娘这是做什么。还是快请起来吧。妹妹的心里可清楚着呢。这些天本宫耳边的谎话,虚言已经听得够多的了,如今倒真想听听妹妹的真心话儿。”说罢,瞧见王淑明因方才一番拉扯,头上松动的翠翘金雀玉搔头委然垂入湖水中,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后溅起一圈涟漪便沉了下去。
遂又冷笑道:“行事堂堂正正,好一个堂堂正正!原本以为妹妹是个淡泊无求,清静自守的女子,没想到心里头的弯弯道道儿竟然也有四五门子呢。”王淑明一惊,脸色突变。随即掩去怯色,头一扬,正色谨容道:“郡主这话淑明可当不起!若是为了我掩饰病已痊愈一事,敢问郡主这府里谁没有这般自保的小心思。若非如此,只怕我们母女早就被人吃的连骨头也不剩了!”
雨霏见状,将手里茶盅重重磕在打磨得光可鉴人的石桌面上,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明哲保身,但求无过虽是虚无自了之行,
但也不失为君子所为。但陷害亲妹,毁人清白,却打着这种洁身自好的冠冕堂皇的名义,那就太令人心寒,也太可恶了!”
王淑明闻言瞪大了双眼,眸子里满是莫名的惊恐,似乎不相信自个儿方才听到的。孙姨娘也被唬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冷。
一阵骇人的死寂后,王淑明方讪讪道:“郡主此言何意?七妹妹自个儿言行失当,做出丧德败行的事儿,险些陷阖府于不义。淑明也唯有自叹薄命,往后只求安静度日,侍奉娘亲终老,并无半句怨言。淑明不知七妹妹亦或是母亲对殿下说了什么闲话。竟令得您如此咄咄逼人。”
雨霏闻言眼角微翘,面上涌起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冷冷道:“七妹妹自恃甚高,心气又大,就算是想做什么有损名节的事,也断不会选一个家世门第人品皆如此出人意表的来。况且说句不好听的,七妹妹向来瞧不起妹妹你,又怎会去招惹与你有关的人?”
王淑明强辩道:“既然郡主知道七妹妹素来与我不和,凡是我的东西,她皆要抢去。这回的事儿也算不得什么稀奇。”
雨霏嗤笑道:“为了作践你,反倒将自个儿的终生幸福,大好良缘都赔进去。七妹妹可真是作茧自缚,糊涂的紧呢。”
王淑明强做镇定说道:“人要害人天不肯。害人先害己,她也怪不得别个。
雨霏沉默了半晌,方道:“是啊,害人终害己。这话真真不错。但愿妹妹也能牢牢记住自个儿方才说的。本宫该说的也说了,该给你的机会也给了。只盼着妹妹能得偿所愿。”
说罢,丢下亭中二人欲自行离去,忽的转念一想,回头用清晰低沉的语调一字一句道:“对了。还有件事儿本宫忘了告诉妹妹。郡马爷前几日曾经向本宫提起,三皇子听闻妹妹端庄贤淑,德行出众,又觉你清贫寒素,身世堪怜。故有意纳妹妹为侧妃。只可惜,经此这一闹,侯府姑娘们的闺誉皆受此累。况且本宫能想到的,别人也定能猜到一二。妹妹想凭她素来的心机手段,你们母女往后的日子。。。。。。唉,本宫言尽于此,这儿风大,妹妹早些扶了姨娘回房歇息吧。”
王淑明闻言,呆若木鸡,面色惨白,顿觉天旋地转,眼前那清莹莹绿油油的湖水,却似毒蛇猛兽一般要将自己一口吞没。。。。。。
正文 56: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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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孙姨娘居住的西跨院就传来了三姑娘淑明不慎落水身亡的消息。湖边仅留下了王淑明的一只绣鞋和一方染了泥土的丝帕。几个深谙水性的家丁下去打捞,许是时间太久沉得深了些,皆一无所获。孙姨娘直哭得肝肠寸断,一时哭,一时笑,竟似染了疯魔症一般,遇见谁便叫他还女儿来。因怕她伤人,遂连夜远远儿打发到不知哪一个庄子上将养去了。
江雨霏闻讯,呆立了半晌,不禁又想起那一日在湖边亭内,王淑明神色凄然,眼眸空洞,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幽幽道:“郡主金枝玉叶、娇生惯养,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庶女的苦。粗衣粝食,残羹冷炙,这些都还远远比不过心里日复一日加剧的纠结与痛楚。府里人都道三姑娘是天生的盲女。可我却记得三岁那年,寒冬腊月里只裹着一床破薄被,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我看见娘跪在一个低等杂役婆子面前,含泪舔着她那满是污垢皲裂的脚趾,只是为了给我换一碗热汤。我还记得五岁那年,不小心碰翻了七妹妹放凉了的燕窝粥,被罚扣了七天的膳食,我和娘被关在破旧的小柴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一口水一盏茶也没有,就要活生生给渴死饿死之时。我又亲眼目睹娘为了讨些水和饭菜,就被后院那群畜生给。。。。。。从那一刻起,我便宁愿自个儿是瞎子,聋子,就可以不再看到娘为了我一次次忍受屈辱和糟蹋,也就不再听到那即使捂住了耳朵却还能不断砸在心上放肆的讥笑声。肖氏那个杀千刀的贱人,做尽了伤天害理的恶事,将我们母女逼到这步田地,却依然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凭什么她的女儿就能好处占尽,嫁入显赫勋贵之家为嫡妻继续过着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尊贵日子。而我却只能嫁给一个无赖做妾,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卑贱的身份。我不服,不服!既然天不公,我又为什么不能为自个儿争一争。反正在侯爷大人的眼里,我和淑雅都只是他联姻获利的棋子罢了。只要能达到目的,加官进爵,哪一个女儿嫁给谁他都无所谓。若是淑雅那草包坏了名节,便注定是要嫁进谭家的了。那郑家,舍我其谁?”
说罢,转头妩媚一笑,道:“说起来连老天爷这回也帮了我一把,教我无意中得知半夏原来是李管事养在外边的女儿。姓李的那日鬼鬼祟祟和玉香那蹄子在假山后边说话。他们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妄想偷了田契变卖成银子,远走高飞。哼,有了这个把柄在手,半夏那蹄子为了救他老子,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复又走到雨霏面前,俯首贴耳吐气如兰:“当然,这也要感谢郡主殿下助了我一臂之力呢。若殿下执意要将其中关节告诉人去,淑明自然是拦不住也不敢拦。只是怕郡主您的秘密也会随之公诸于众。欺君大罪,可是比我这点小错儿要重千百倍呢。”
想到这儿,雨霏心中嗟然:这深宅高院如同饕餮怪兽的血盆大口,吞没了一个又一个单纯洁净的灵魂。复又想起初见淑明那日,她穿的那件湖水蓝对襟褙子,上面绣的竟然是火红的虞美人,当时便觉那花虽柔顺又美得触目惊心,却是有毒之物。如今想来那是美人虞姬的鲜血化成,一场悲欢,生离死别。想不到竟应到了今儿。
恍惚间,外边儿却热闹了起来。原来是早起打扫的小丫头在院门口发现了一株盈盈欲湿的莲花。翡翠盘高,玲珑雪瘦,养在青花双鱼纹山水缸内,是难得一见莹白胜雪的水芙蓉。凌波翠盖,凝露流光,亭亭净植,香远益清。底下的丫鬟皆引以为罕,赞不绝口。
却听一梳着双螺髻,插着绿色绢花的丫头啧道:“这玩意儿好生稀奇,也不知是什么人摆在这儿的。要是能赏我就好了。”
另一个梳垂鬟分髾髻,着粉红夹袄的丫鬟啐道:“好个不害臊的小蹄子。凭他是谁送的,就是等它谢了烂了轮不到你头上。依我说这必是外头献于郡主娘娘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懒散省事的,也不支吾一声,就这么放下跑了。”
又过来一个戴银镯子的丫头笑道:“我看这八成是给杜若姐姐的。谁不知道咱们郡主娘娘喜欢的可是梅花,倒是杜若姐姐偏爱荷花,偏生她素日里穿的又是些素色衣裳。配这花儿岂不是妙极。”
那粉红袄的丫头呸道:“没脸的贼蹄子,你向来和杜若她们交好,自然巴不得这劳什子归她,自个儿也好跟着沾点光。不过是花儿草儿罢了,又不是金子银子。值得这般装腔作势,攀东附西的嘛。杜若算什么东西,左右不过和咱们似的,都是伺候主子的,也值得费这心思拉扯上这些?咱们在王府见到的还少啊,不说别的,就那次王爷为五夫人做寿,湖广总督送来的石莲才真真是难得的稀罕物什呢。”
那戴银镯子的丫头不屑地回嘴道:“胭脂姐姐说的是,我们自然是眼皮子浅比不得你见多识广。若是姐姐不随着郡主娘娘陪嫁过来,说不定现在也能得着别人送的石莲花。只可惜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丁点儿。。。。。。”遂又冷笑道:“明明也不招人待见,贬到这儿来的。谁又不知道谁的底儿似的?摆什么主子的谱!”
胭脂一听这话,俏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直憋得说不出话来。也顾不得边上还有好些人,就冲了过去一巴掌挥向方才说话的丫头,二人遂扭打成了一团。其他丫鬟有胆大不怕事的欲上前拉开二人,也有胆小怕事的远远儿避开了,又有和二人素来不合的,在一旁呐喊助威,一时热闹非常。
正在慌乱间,从屋内走出一人,鹅蛋脸,削肩膀,正是她们方才口中提到的杜若。只见她娥眉倒竖,薄怒于色,喝道:“一大清早的,你们不说安安静静做事儿,竟在这里吵闹不休,还有没有点规矩。若是惊扰了郡主,你们这些小蹄子就等着去嬷嬷那儿领板子吧。”
众人闻言,这才安静了下来。让开一条道儿,露出了门口青花小水缸内的白莲。杜若见了,也是一惊,暗自纳罕。忽见下面压着一张精致的纸笺儿,上面隐约有几行字迹。遂抽出来一看,心中冷笑不已,回头正色道:“这回就饶了你们,还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花儿倒是素雅新奇,我自个儿端进去给郡主瞧瞧。”
不远处葳蕤扶苏的树后转过一小厮,鬼鬼祟祟地向这边张望,眼见杜若捧着白莲进了院,这才转头急不可待地往远处跑去。。。。。。
正文 57: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下)
屋内雨霏正为了王淑明魂沉湖底,香消玉殒而自责难安,嗟叹不已。周遭诸事此时都不萦于心,适才外边的喧哗吵闹之声虽隐隐约约传入耳中,却也无力无心也懒得理会。直到杜若捧着一坛芙蕖轻悄悄步缓缓挪进屋里,见那花儿含羞欲诉、婀娜娉婷、风姿绰约犹如凌波仙子魂兮归来,又似月里嫦娥玉簪坠波,着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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