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单无寂比他出色,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两人的这个样子落到苏氏夫妇眼中,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苏夫人歇息时凑到丈夫耳边说道:“易姑娘与单公子似乎互相有意,我看梦云那丫头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苏瑾徵说道:“单公子一表人才,为人又如此侠义,本来我也想若是女儿喜欢,不必论他是什么出身,只要他能对女儿好,我们便认了他做女婿。咱们的女儿也不输于人,有你当年的风范,才貌俱佳,谁料想这世上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易姑娘竟是各方面都将女儿比了下去。她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就冲这一点,也要劝云儿想开些,不要与人去争!”
“我知道,我不是正与你商量吗?”苏夫人嗔道,连声叹息,“可惜了,如此佳婿,竟落不到我苏家!”
“你也别叹息,姻缘姻缘,不就讲求一个缘字,当年你我又何尝想到会成为一家人,你如今跟着我,难道过得不好么?莫非你还在想着那人?”苏瑾徵打趣道。
“去你的,老不正经!自嫁了你,我便一心对你,再无二意,倒是你,常拿那凌家姐妹比来比去,要不是看你对我们娘儿好成这样,我倒要疑心你心中是不是一直记挂着她们呢!”苏夫人拳头抡向丈夫,半途被他截住,紧紧握在手心。
“凌家姐妹,一个我是不屑其为人,一个我是敬佩其所为,我爱的,唯夫人一人而已!”苏瑾徵郑重说道。
苏夫人深情地看着丈夫:“你的心我怎会不知,说起来当年凌四小姐与我亦是惺惺相惜,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只一眼便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本来我以为会和她成为知己好友,谁知道世事无常,后来她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终至香消玉殒,可惜啊!”
易凝雪在马厩旁给火云洗刷,火云舒适地甩甩脑袋,水珠四溅,弄了她一身。她幽幽地盯着火云叹道:“火云,你是不是不喜欢跟着我?等我找到了哥哥,就把你还给他,不知道易江南那小子跑哪儿去了,出走也不叫上我,真没义气!”
“嗖”地一声暗器响,易凝雪身形斜斜移开半尺,将一物攥在手中,却是一颗炒豌豆。天下间怕是只有一人会用这东西作暗器了,她飞身掠上屋顶,抬眼四下看去,人影全无。
“江南,你这个臭小子,给我出来!”她怕惊动旁人,在屋顶压低了声叫道。
下一刻一个如同鬼魅的身影飘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爆栗:“丫头,这么没规矩,臭小子是你叫的么?”
易凝雪见到他,很是开心,一把拉住,倚到他怀里,问题连珠炮般地涌出:“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上我?我早告诉过你我也要出谷,太不够意气,居然扔下我一个人跑了,你知不知道我花好大劲才瞒过师叔公和长老偷跑了出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易江南先是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忽然警觉,一把推开易凝雪,后退了一大步:“丫头,别靠近我!我这衣衫是新买的,你可别见着哥哥太激动,把眼泪鼻涕口水什么的一股脑儿往我身上蹭!”
易凝雪眨着眼笑呵呵地说道:“江南,已经晚了!”这是他们两兄妹从小的游戏,一直玩到大,其他方面易凝雪斗不过他,这方面却从来未输过!易江南的右肩上,多了一大滩水渍。
“哇!你怎么那么多口水?”易江南低头看了看身上。
易凝雪白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是我的口水么?我的口水还不舍得浪费在你身上,这是你心爱的火云,刚刚流下的,新鲜口水,哈哈哈!”
“丫头你又损我!你把我的火云偷出来我还没找你理论呢,枉我回谷一听到你失踪就寻了来,居然敢暗算我!别跑!”话未毕,易凝雪已经飞下屋顶,易江南立刻追了出去,两人身形一前一后,如闪电般在院中窜来窜去。
“易姑娘,出了何事?”单无寂听到动静,提剑步出房门,见易凝雪身后有人在追,挺剑刺去,将易江南拦下。
“咦?凝雪,这么快就有护花使者了?”易江南一边躲开单无寂的剑,一边笑道。
“单公子住手!”易凝雪见玩笑开大了,急忙出声喝止,“我们是闹着玩儿的!”
单无寂收了剑,疑惑地看着他们。易江南走前两步,伸臂揽住易凝雪的肩头,将她拥在怀中,嘻皮笑脸地说道:“我与凝雪是闹着玩的,这位兄台不必当真,咱们这就叫做打是亲,骂是爱!”
单无寂见他无所顾忌,脸红了一下,眼光瞟向一边。易凝雪趁机狠狠给了易江南一拐,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凝雪,你还是这么不待见我,既然你这么不愿见我,我还是离去吧!”他故意皱着眉,苦哈哈地说道,眼睛斜睨着,注意着单无寂的动静,那人却不动声色,他顿觉没趣。
“好啊,你走吧,你遇见了我不管我,自己应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易凝雪笑着说道。要是让爹娘知道了,易江南可就有得受!
“坏丫头,没同情心,看哥哥受爹娘欺负你很得意是吧?哎!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妹妹!”易江南叹道,“好吧,哥哥就陪着你一块儿寻爹娘去,不过你不许叫我名字,得叫哥哥!”
易凝雪一听他肯留下,立马甜甜地叫了声哥哥,易江南听她这么一叫,火气顿消,乐得合不拢嘴。
单无寂在旁边一脸惊谔,他没想到这两人竟会是兄妹,他们的感情还真是好呢,想到自己母亲早亡,兄弟姐妹也无一个,从小孤单至今,不禁有些羡慕。
“单公子,这是我哥哥易江南,哥,这是单无寂公子。”易凝雪为二人作着介绍。
“你好!”易江南笑嘻嘻地伸出手,单无寂犹豫了一下,递过手去与他相握。易江南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饶是他平日自负,此刻心头也不禁暗赞,好一个翩翩佳公子!考察一下,要是人品不错,就拐来做妹夫,早点把易凝雪给嫁了,他就可以少受些欺负了!单无寂见他笑得不怀好意,一种不祥的感觉掠过心头。
易江南先行离去,第二日一早就来到驿站,易凝雪向苏氏一家作了介绍,兄妹便一同与苏氏进京。苏瑾徵和夫人韩惜影见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出色,不禁感慨,也不知是谁家养出如此灵秀的人物,真正好福气,于是一路上便不时地打探起易单两家的背景来。
“易贤侄名叫江南,难道是江南人士?”苏瑾徵问道。易凝雪把火云让给了哥哥,自己和苏夫人苏小姐坐在马车中。这几日相处下来,大家都熟了,苏瑾徵为人也和气,以子侄称呼他们。
“苏大人猜对一半,其实我父亲是容国人,母亲是南越人,我父母性喜游历,四海为家,这次我和妹妹出来,正是为的寻他们。我出生在南越,妹妹凝雪则出生在容国,我们现在居住的地方,也不知是属于铁勒还是乌然国,所以啊,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算是哪里人!”易江南笑道。
“看贤侄的性情,就知道你父母一定是豁达之人!”苏瑾徵点头微笑道,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奇怪,自己怎么会觉得这易江南与她想像?他叹了叹气,没有再问下去。
“苏大人为何叹气?”易江南却是个不怕麻烦的主儿,见此情形于是追问道。
“我觉得易贤侄很像我一位故人。”苏瑾徵说道。
“哦?”易江南来了兴趣,除了娘亲,难得听见有人说他像别人,“那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小侄倒想见见!”
“她是当年威国公府的四小姐,虽身为女子,却是为人豪爽,不逊男儿,”苏瑾徵感慨道,“当年的威国公府,是何等的风光!自那凌四小姐故去后,渐渐败落,幸得皇上念着恭圣皇后的情,将六小姐指给了郡亲王作王妃,如今凌府就靠着郡亲王府这点关系,这才勉强支撑下去。”
“凌府?”易江南愣了愣,舅舅不也是姓凌么?他与母亲到底是不是亲兄妹?他忽然对自己的家世产生了怀疑。记得小时候他和妹妹翻箱倒柜的,曾找出几幅画像,画中人有些是他认识的,有些则不认识,但从穿着看,应该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他隐隐觉得这凌府,似乎与他家有关。
单无寂也在一旁听着,听到凌四小姐时,他的眉不自觉地跳了跳。凌四小姐,就是父亲让他寻找的那个人吗?不过听这苏大人又扯到什么恭圣皇后,不禁一头雾水,插言问道:“苏大人,这皇上怎么会因皇后而照顾凌家六小姐呢,难道皇后与凌家有什么关系?”
苏瑾徵叹道:“当今皇上只封了一位皇后,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皇后娘娘便是凌四小姐,皇上对其宠爱有加,谁知她于大婚前几日亡故,她是故去后才被追封为恭圣皇后的。”
“大人既与恭圣皇后是故交,可知她名讳?”单无寂与易江南不给而同地问道。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讶异。但更惊讶的是苏瑾徵,他们如此问,难道与她有着什么关系?一个故去二十年的女子,要打听她的闺名做什么?何况这个人还是一国之后!
他看到了二人眼中的急切之情,沉吟片刻,说道:“告诉你们也不妨事,但对他人不可再提,毕竟她是当朝皇后。”
“苏大人你快说吧,咱们不提就是!”易江南催道。
“她叫凌云萱!”苏瑾徵说道。
“啊!是她!”易江南与单无寂又同时说道。
苏瑾徵奇道:“怎么,你们认识?那为何对她的事一点也不知晓?”
易江南难道地没有抢话,沉默不语。单无寂奇的是父亲让他找的人竟是当朝皇后,还是个死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讷讷半天才说道:“想必她就是我那没见过面的姨娘了,只是二十年未通消息,我竟不知她已不在人世。”
易江南的目光飞快地在他脸上扫过,心中思忖好了答案,说道:“这名字我是听师弟叶锐扬提过,他母亲二十年前是凌四小姐的丫环。”应该是吧,银笙姑姑经常叫母亲小姐,如此看来,母亲就是凌四小姐,必定无疑了!
“哦?原来叶轻尘的儿子是你师弟?这么多年不知他夫妻二人行踪,原来是到了塞外。”
“苏大人也知道我叶伯伯?”易江南问道。
“当年我初入仕,每逢宴席,必看到他站在昭王爷身边,怎会不识呢?他对昭王爷可是忠心一片啊,王爷不在了,他亦无心官场,退隐江湖,若是当初不离京,如今只怕也功成身就了!”
易江南兴奋莫名,昭王爷?叶轻尘的主子?这又是哪一出,会不会是母亲不愿当皇后,假死与父亲私奔了?她一个富家小姐身怀绝世武功,这对于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他还有一丝不解,既然她是凌家小姐,是什么时候到古意门学的武功呢?六岁那年他亲眼见几大长老与师叔公摆阵与父母亲比试,若不是三叔公他们使诈对付父亲,而父亲不敢伤着长辈,那场比试不会最终战平,他们肯定要输给父亲和母亲。母亲的功夫明显是门中第一,只有她教别人的份儿,轮得到谁来教她?后来她不是以武功作交换,让父亲卸下了掌门的担子?母亲叫父亲师兄,却又没见她叫谁师傅,越想越糊涂,乱成一团,只有见着了父母再问他们了!既然母亲来历如此大,他亦不可能泄露出她还活着的事实。
晚上歇脚的时候,他找了个空对易凝雪说了此事,看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易江南很是开心。“想不到吧?咱家一定还有很多秘密,咱们俩这次天京之行有意思了,没想到我们还有个王妃姨娘呢,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不知道她和娘长得像不像!”
“你可别张着嘴到处乱讲,不然爹爹和娘亲要给你害死!”易凝雪横了他一眼,担心地说道。
“我怎么会?你把我也看得太白痴了吧,要记住,你哥我可是天下第一英俊聪明智勇双全无敌大金刚……”
“得得得,有点创新好不好,这些词都是娘说的,你只会拣现成的拿来用,我都听腻了!何况第一英俊根本就不是你,表哥表弟,爹爹干爹都比你强,你最多排个前十名的尾巴,如今加上单大哥,你怕是连前十都挤不进去了!”易凝雪怕他一说下去又没完没了,赶紧将易江南的嘴给捂住,易江南下面的话被她的手挡了回去,变成了一串唔唔声。
“哎!”易江南好不容易摆脱开妹妹的魔爪,喘着气说道:“这么快就叫那姓单的小子大哥了?胳膊肘怎么老朝外拐呢你这丫头,叫别人大哥倒是叫得好听,叫我哥哥怎么就这么别扭!”
“什么姓单的小子,人家比你还大那么几个月,你也应该叫单大哥!”易凝雪白了他一眼。
“嘻嘻,还有个秘密我没告诉你!”易江南笑道,“你的单大哥也不是外人,他是咱们家亲戚!”
“瞎说什么呢你!”易凝雪不信,以为哥哥又在乱说话。
“骗你是小狗,他自己亲口说的,娘亲是他姨娘。”易江南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从来没听娘亲说过我们有姨娘姓单的。”
“哥,你糊涂了,他跟他爹姓,他娘当然不会姓单。”
“对啊,我怎么忘了,哈哈!”易江南笑道,“不如我们去找他问个清楚?”
“慢着,咱们两个先分析分析!他既然不知道郡亲王妃,那一定不是她的儿子,”易凝雪叫住了已蹦到门外的易江南,“这样说来应该是咱们的两个姨娘中某一个的儿子。可以排除云姨,你三岁时她才出嫁,不会生出个这么大的儿子,那么就只有一个了,柳,他娘一定是姓柳!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俩翻到的那些绘像吗?那其中最美的那个女子,娘说过是她的姐姐柳念瑶。当时就是看到那幅像,我才会想到要和娘亲学画。”
“不愧是我易江南的妹妹,聪明!”易江南赞道,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如果柳姨真的是单无寂的娘,那岂不是……”
“怎么?”易凝雪问道。
“我好奇嘛,大概问了一下他的家世,他说他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的爹悲伤过度,大病一场,好了后就有些呆,好多事不记得,似乎这两年才记起他有个姨娘,于是让他出来找,但没想到今日听苏大人说起,原来姨娘也不在了。”
“那快去,咱们快去证实一下,娘亲说过柳姨是她最好的姐妹,要是她知道我们找到了她儿子,不定多高兴呢!”
单无寂正提笔在纸上画着什么,见他兄妹二人进到屋里,忙丢了笔,请他们坐下。
“单大哥,你在画什么?”易凝雪走到案前,看到纸上画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眉目婉约,水眸含笑。还没画完,只能看到半截身子。
“单大哥,莫不是你的心上人?”易江南笑道,一边说一边看了一下妹妹的反应,易凝雪没有作声,屏住了呼吸听单无寂如何回答。
“是我娘!”易凝雪听他如此说,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