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手而立,那才见过一次面的康王束成孝,竟阴冷地看着我。
端木偁看也不看我一眼,淡然向皇帝回道:“多谢皇上美意!不过偁儿娶妻,定要找个似母亲那般通晓琴棋书画、文武双全的女子,条件缺一不可,否则偁儿宁可不娶!”
被人当场拒婚,饶是我脸皮再厚,也有些下不来台,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酸涩,我微怒地看向他。琴棋书画,文武双全,我确实不够格!我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种完美女子!
皇帝静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哎!像你母亲那般的奇女子世间又能有几人!这位凌姑娘却也当得才貌双全,已属难得,我看你还是允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唇角掠过一个讥诮的笑:“那是偁儿眼拙了,只怕还得辜负皇上的好意!”
端木偁,你竟如此傲气!拒绝便拒绝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难道你不知道很伤人么?我本来对他存着与别人不同的一丝好感,此时荡然无存。
“既然如此,此事便作罢,哈哈哈!他日朕再为云萱姑娘指个好儿郎,定要胜过你去!老七,你也该上场了,看你能否胜得了凌府千金?”如此一来,皇帝也不好再将我与别人相配,只得打了个哈哈掩盖过去,转移了话题。
束元晦脸上的鸡蛋已经瘪了下去,又恢复了他淘气的笑容,眼睛看向我,挑衅地说道:“父皇且看孩儿的手段!”
他弹奏的是当世名曲《朝天子》,琴声高昂,将宏大的场面淋漓尽致地用音乐呈现在了众人面前,此时的他神情专注,琴音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哪里还像个孩子!曲罢,满场喝彩之声。
“凌小姐琴音虽优雅,于高昂处却显劲道不足,过于柔弱了些,七皇子之琴,柔时如春风拂面,刚时似强努破空,指法娴熟,略胜一筹。”岑无寂评说道。
“还有何人自认能比得过七皇子?”
半晌无人言语,束元晦得意地看着我:“凌云萱,轮到你了,岑先生经常夸你,今儿我倒要看看,你可胜得了本皇子!”
除了那些开暗桩赌博的,没人想到七皇子会在明显胜出的情况下向名不见经传的我挑战,一听这话,都惊诧莫名。
“只怕云萱即使胜了,岑先生碍于七皇子的身份,也不敢公正判决!那又何必!”我淡然说道。
束元晦红了脸,说道:“我可是凭真本事赢的!父皇在此作证,岑先生尽管公正裁决,若你真能胜我,我决不二话,这韶阳宫中有你看得上的东西,你也尽管拿去!”
“皇儿说得好!赢便是赢,输便是输,敢于担当,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凌云萱,你放心,只要你能赢得皇儿,朕除有厚赏之外,还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
我正是要这两句话!人争一口气,我既躲不过,总不能让凌云萱三个字成为天京城永远的笑话吧,看不起凌云萱的人,这一次我会让你们输得很惨!
抬眼看了看端木偁,我对他微微一笑,起身上到高高的琴台,端坐于琴前。下面鸦雀无声,一晃而过的每一张面容上都刻着惊奇,尤其是凌明珠,她不曾想到,自己今日只是配角。
我低垂双目,凝神,心如止水。伸出纤纤十指,尖尖的银甲在空中划过一阵光芒。双手斜列琴弦之上,轻轻地按压,一串流淌的音符瞬间打破了寂静。声声慢似逐春风知柳态,悠悠然如随啼鸟识花情,琴声由缓入急,仿佛电闪雷鸣,诉说着人间的不公,无限悲哀怨恨倾注在指端,片刻过后,云消雨散,恰如百花瞬间开放,风中传来习习花香,有天使在齐声歌唱。
轻拨最后一个音符,一曲《梁祝》嘎然而止。眼前似有蝴蝶翩翩飞过,我轻轻一笑,看向台下,端木偁,我将你比作呆头鹅,你终竟不是我的梁山伯!
向众人施一礼,我走下琴台,回到原位,满场寂静无声,看向我的目光,有朦胧的,有明亮的,有热情的,有深邃的,有疑问的,有妒忌的……
“岑先生如何评价此曲?”皇帝开口打破僵局。
岑无寂深深地看我一眼,叹道:“此曲连臣亦甘拜下风,还是请皇上来评吧!”
“皇儿,你终是输了!”皇帝转头对束元晦说道,“云萱姑娘始终是技高一筹,令你师傅都甘拜下风呢。”又问我道:“此曲是何人所作,曲名是什么?”
“回皇上,此曲乃潞州一隐世之人所作,云萱喜爱此曲,便与他学了来,曲子名为《化蝶》。”
“哦,如今那人还在潞州么?”皇帝问道。
“他两年前离开潞州出外云游,此后我与他未通消息,如今也不知身处何方。”我胡扯道。
锋芒
皇帝失望地叹了口气:“如此人才,竟流落江湖,可惜!”
江湖上比宫中出色的人多了去了,就是比你这个皇帝厉害的也不在少数!我心下暗道,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父皇,说不定此人又回到潞州了呢,不如就由儿臣陪同凌小姐前往潞州一趟,寻访此人,若是寻到,就请他到宫中担任教习。”
皇帝略作沉思,说道:“既然如此,就由凌云封兄妹二人陪同平王前往潞州寻访此人下落。”
我抬头向二哥看去,他喜滋滋地对我使了个眼色。原来他说的有办法让我尽快去潞州,就是去请了平王帮忙,如今还劳动皇帝开了金口,爹爹不可能拦着不让我去了。只是,有平王跟着,这会不会是个麻烦?
此事就这么定了。
皇后卫婉茹带着探询的目光看着我,对皇帝说道:“这凌四小姐与上次菊花宴上相比,竟不像是同一个人呢!”
我总不能说是不想嫁给她弟弟而故意为之吧,赶紧回道:“回娘娘,这都是岑先生的功劳,多亏了他的教导,否则臣女的琴技只怕还是上不得台面呢。”
岑无寂看我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皇后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下去,要是再问下去我还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这曲子因何叫做《化蝶》呢?”皇帝身旁的一个美貌少女问道,看打扮不像是后妃,想必是个公主。
“那人说,此曲的来由缘自一个故事……”
怕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吓着那些整天将礼教挂在口边的卫道士,我只得稍加改编,陈述了一遍:据说有两家人各有一儿一女,一对年轻人自小订亲,青梅竹马,但男子后来家道中落,女方家嫌贫爱富,将女子许给了旁人。男子得知后抑郁而死,女子被家人迫嫁,出嫁当日经过男子坟墓时,天空雷电交加,坟墓被天雷崩开,女子跳入坟中,坟墓又奇迹般地合拢,之后雨收云散,地上开满了鲜花,坟墓中的两人化身为蝶,在花间翩翩起舞。
“想是那神仙也感此忠贞之情,才令二人变作蝴蝶。”皇帝的几位妃子纷纷说道。梁祝的故事很有震撼力,让这些在深宫中的女人听得心有戚戚焉。
“皇上之前所说,胜了七皇子,会答应臣女一个要求?”我试探地问道,怕这皇帝一会儿要提前退席,把这茬给忘了。
“确然如此,不过世人皆传凌侯之女均是才貌绝佳,你琴艺已然如此出色,相信文采也必定不差,现下朕要考考你,你就以琴为题作诗一首,作得好了,无论是何要求朕都答应于你,决不食言!”皇帝笑着说道。
刚刚都说好了的,赢了束元晦就行,现下又加试一场,不是食言还是什么?不过他是皇帝,我总不能跟个皇帝说他在耍赖皮吧,那我还要不要我的脑袋了!我本想像以前一样说我不会作诗,不过,一个要求啊,到了这步不要的话实在是可惜!
我咬咬牙,说道:“臣女不才,思绪较慢,一时之间难以作出,还请皇上宽限些时辰。”
“不妨,朕就给你半个时辰,你慢慢想!”
不知道皇帝的儿子们给他说过我什么,今日他对我也是甚是有兴趣。我想着,要是作“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话,好像太过了一点,别人还以为我是在夸自己呢。对了,白居易有一首诗不是写的夜筝吗,就用它了!还好今晚天气好,有月亮,还算应景。
想好了,我慢慢挨到半个时辰过去,皇帝开口问道:“凌云萱,你可想出来了?如若作不出,你这个要求也就免了罢!”
我回道:“请皇上评鉴!”念道:“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暗低容。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好诗!”首先给出评价的却是状元苏瑾徵。
“哈哈!状元公都说是好诗,那自然是好了!凌云萱,琴棋书画,你可还有涉猎?”这皇帝疯了,要是让他知道我会武功,保不准会下场来和我打一架,那些个书法绘画,还是别提了,让我继续陪他玩下去,还不得把我折磨死!
懒得陪他瞎耗费时间,我说道:“回皇上,臣女也就只琴艺拿得出台面来,作诗都花了这么长时间,很是费力,别的是真的不行了。”
皇帝一听笑了,说道:“你也别谦虚,就凭这两样,你也当得才女之名。”
终于为自己正名了!不过谦虚是美德:“皇上过奖,京中才女甚多,就拿韩相之女韩惜影姐姐来说,琴棋书画样样出色,比臣女优秀多了,臣女这点小技量,比起这真正的才女,那是差远了。”
韩惜影见我提她,有些错愕。
“韩相之女确实很出色,不过你也不差,有什么要求,这就说吧,朕答应你!”
眼睛轻轻掠过端木偁,我说道:“臣女想请求皇上答应,臣女的婚姻能够自行作主,嫁或不嫁,自行决定,任何人不得干涉!”
谁也想不到我会提这样一个要求,顿时全场响起一片抽气之声。
这个时代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帝要是答应我,显得于礼不合,若不答应,却又有言在先,他左右为难:“这个……”
“皇上说过臣女的任何一个要求您都答应,君无戏言,请皇上成全!”我上前跪下。
皇帝被我这一声君无戏言将得死死,只得说道:“好,朕答应你,任何人想娶你都需经你同意方行,就是朕也不能逼你嫁与他人!行了吧?”
“臣女多谢皇上!”这旨意已下,我再不用怕凌府将我当礼物到处送了!
明日皇帝还要早朝,于是和他带来的众嫔妃先行退席,只剩了一群束元晦请来的年轻人,没有了拘束,一时间玩得甚是欢娱,猜酒行令,射覆藏钩,灯下闲谈,言笑晏晏,只有凌明珠闷闷不乐,自称身体不适,带着丫环绿萼独自坐在一旁,不理苏状元的殷勤之语。偶尔她的目光投在我身上,还显出一丝忌恨。
是了,我可以婚姻自主,她却不能,怪不得如此恨我!我不想看她的眼神老在我身上瞟,干脆起身离座,向二哥走去。
二哥正为赢了一大笔钱而高兴呢,见我向他走来,迎上前来悄声说道:“四妹妹,你真行!今日你可为二哥争了口气,咱们总共赚了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巴掌。
“五万?有这么多!”
“不是五万,是十一万五千,他们最后押到一赔五!”天啊,这么多!怪不得二哥嘴咧得这么宽。
我摇摇头,这些公子哥儿还真是有钱啊!其实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一定能赢,早知道可以多赌点。
我和二哥边走边悄声说着,来到了一个僻静坐下,干脆分起了赃。
“都是银票,全在这儿了!”二哥从胸口掏出一扎银票点起来,我顺手接过他递来的七万庅,放进了袖袋。
“四妹妹,你可得拿好,别丢了!”看二哥那副模样,我不由得好笑。“没事,比这多的我都拿过,丢不了!二哥,没想到你是请平王想办法帮我去潞州?”
“对啊,二哥的话爹不会听,但平王一定能办到,我一说他就答应了。”我猜的果然没错。
“平王没说别的?”我问道。
“没有,他说他明日也正想去潞州,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带上你。”这一切还真是巧啊!我觉得很有可疑。
“对了,皇上待端木偁的态度好奇怪啊,倒像是比对几个皇子还要和蔼呢!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不经意地问道。
“四妹妹你不知道吗?端木偁是平王的表弟,端妃是他的亲姑母!”
“端木偁不是武林第一世家的二少爷吗,武林中人和皇室,怎么也没想到二者会有关系。”我没想到,端木偁竟是这样的身份。
“武林第一世家的当家人端木长卿,与当今皇上是结义兄弟,当年两人一起攘外敌,平内乱,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却在皇上登基后携夫人挂冠而去,在江湖创下了武林第一世家的基业,若是这人还在朝堂之上,大将军也轮不到爹爹来当。”
“二哥知道的倒是不少。”我笑着说道。
“那是当然,好些人都不知道这些事呢,你二哥那是跟在平王身边,所以才得知。”二哥得意洋洋。
“四妹妹,你打听端木偁,是不是因为他拒婚,你很生气?”
“他不娶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生气。我还要忙着赚钱呢,嫁了人就不自由了,我若想嫁,何必还向皇上讨旨。”
二哥一听正色道:“其实四妹妹这么聪明,他不娶你是他的损失!”
我笑拍他一下:“二哥你就会往自家脸上贴金,比你妹妹好的人多了去了,见到端木偁的话,还要谢谢他拒婚呢,否则你妹妹我就不自由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你妹妹我,喜欢的是自由!”
二哥揉揉我的头,笑道:“看你平时装得那么可怜,原来咱们几兄妹中,你和我是最像的。这话说得好,这次去潞州,你可得带二哥好好地转转,咱们快快乐乐地自由够了才回来!”
“好啊,”我挤挤眼睛,“不过二哥,既然咱们跟着平王去,花销应该都算他的吧?”
“那是当然,咱们兄妹俩什么也不用出,哈哈!”二哥开心地笑道。
遭袭
束元晦居然没忘记跟我说的话,走时硬是要我将韶阳宫中看得上的东西带走。我倒是想把韶阳宫全部搬空,不过只能想想而已,不可能付诸实践,想着自己那个砚台被锦书不小心打了个缺,就趁这机会在这里挑了个好的。
“你不是财迷么?怎么只拣了这一样不值钱的小东西?”束元晦很是奇怪。
我但笑不语。在这些人眼中,我也就是一个财迷,其实真正懂我的又能有谁!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对钱财何尝认真过,平日里紧抓着它不放,不过也是为了有很多人需要它罢了!
来时坐的是束连成的马车,我们告辞出宫之时,他的车内坐了他的王妃,我们自然不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