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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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兮云飞扬-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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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可小看老头子(上)
正是隆冬时候,天气严寒,万里长空中满布着彤云,朔风凛凛,漫天雪花纷纷扬扬的投落大地。

  长安城外不远的太白山中,已是山如玉簇,林似银妆,极目苍穹野岭尽是茫茫混沌一片。山霭游移拂散处,峰回歧路之侧,几棵枝桠歪斜的古树下,有一方柴扉掩映的茅舍,乃是一家山野酒垆。此时,红泥火炉上白气缭绕,腾腾沸起的,却不是老酒,而是新取来的雪水。几个骨格清奇的老头儿随意或坐或卧,或敲击着窗前摘下的大冰锥子轮番做歌。一白衫老头,鹤发童颜,门齿尽缺,正纵声歌道:

  “声利掀天竟不闻,草衣木食度朝昏。

  遥思山雪深一丈,时有仙人来打门。”

  歌毕,一群老头儿大笑:“果然是糊涂叟,糊涂得好不快活!”

  旁边一个老头儿,满头银发上竖簪着一枝滴艳的红梅,拙稚可爱,递给糊涂叟一块才烤熟滋拉拉甜浆直冒的山芋:“歌唱得好,贺你一个!”

  糊涂叟吹胡子瞧了瞧身边泊然公手上的山芋,不满道:“逍遥叟,你偏心!他那个大,我要和他换!”

  发上插红梅的老头儿一白眼:“他比你唱得好!”

  泊然公正美滋滋地大啃着烤山芋,望向糊涂叟笑道:“明相时你的大嘛!”囫囵下肚后,拎着山芋皮顽皮地晃向糊涂叟:“瞧,就剩皮了,换换也好啊!”

  众老头儿看着眼巴巴的糊涂叟哄然一笑。

  糊涂叟眨眨眼睛,闻闻自己的山芋也是清香扑鼻,不再气恼,也安心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还不忘向一直默不作声守在垆边烤山芋的不羁叟道:“喂,黑脸的!没想到你在酒垆里烤出的山芋格外好吃!今日就你还没唱过一曲,还不快快唱来!”

  不羁叟黑面玄衣,松形鹤背,平日不苟言笑,瞥了一眼众人,挥手从窗外摘下两注晶莹剔透的冰溜子,击而沉沉作歌:

  “山寂寂兮无人,又苍苍兮多木。

  群龙兮满朝,君何为兮空谷。

  文寡和兮思深,道难知兮行独。

  悦石上兮流泉,与松间兮草屋。

  入云中兮养鸡,上山头兮抱犊。

  神与枣兮如瓜,虎卖杏兮收谷。

  愧不才兮妨贤,嫌既老兮贪禄。

  誓解印兮相从,何詹尹兮何卜。”  

  众老头放声喝彩:“果然是不羁叟!山芋烤得不俗,歌亦作的有味!”

  独有泊然公,心领神会,拊掌大笑:“好你个小老儿,这明相时《离骚》里化出来的,难为你将我心思摸的精准,待我也做歌和你!”

  就见他面容清矍,“一”字胡须,广袖生风,青袍曳地,身形修长飘逸,若有仙气。略一沉眉低吟,泊然公仰首一笑,朗朗歌道:

  “山中人兮欲归,云冥冥兮雪霏霏。

  水惊波兮破冰扉,孤雁忽兮翻飞,君不可兮褰衣。

  山万重兮一云,混天地兮不分。

  树晻暧兮氤氲,猿不见兮空闻。

  忽山昏兮日暮,见东皋兮远村。

  平芜素兮千里,眇惆怅兮思君。”

  众老头“哄”然赞叹:“上下联诗意混成,珠联壁合,真乃天然无界!”

  “泊然公虽然高雅脱尘,淡泊致远身在山野,但到底与我们这捆太白野叟不同。”众老头玩笑吃芋,独有不羁叟弯起眉毛,饶有意味地笑道。

  泊然公大饮一口茶水,眉间隐隐现出几分沉郁已久地怆然:“老马思伏枥,长鸣力已殚。奈何?”

  “不然,‘水惊波兮破冰扉’一句,何等气魄锐志?”逍遥叟忍不住插言道:“想我们大央开国历经太祖、世祖与吾皇三代而治,国力稳中有升,就有些须不足之处,当今建武陛下明君英主,又有镇国公莫大人统领群臣相辅安邦,能有什么大忧患?”

  “莫休老儿也不过是个老孱头!”泊然公不已为然,叹口气淡淡道:“只愿不是祸起萧墙,或者大乱还可缓上一缓。”

  众老头闻言惊异的望了望泊然公,若不是素仰他气度品格,怕就要群起攻之了,镇国公莫休三朝###,德高望重,亲民爱民,一生为天下人造福颇多,关于他的不少传奇故事,民间都是妇孺皆知。

  见所有人神情凝重一片缄默,泊然公歉意地“呵呵”笑道:“人世无常,祸福难断,老夫不该扫了大家的兴头!久入尘网,循返旧林,得遇你们几个老神仙,才叫老夫心里羡慕得紧!切盼有朝一日,能长住山中,朝朝与你们唱和,那才叫不亦快哉呢!到时候你们不许嫌老夫烦!”

  “这是哪里话?我们盼不来的!”逍遥叟向泊然公饮茶的一截粗竹管中续上热水,笑道:“泊然公每年下雪时节都要来荒村和我们几个野佬儿喝茶谈天,雪一消便走,如是几年,叫我这个小老头心中十分奇怪。”

  见问到此处,泊然公目中沉郁之色顿扫,烦恼立抛,捋须大笑:“家门不幸,养了个淘气包!极是爱看下雪,还说漫山大雪才足味,老夫不忍违其愿,又不放心,所以年年陪着一起来。顺便蹭你们茶喝,消闲几日。”

  竟有这样宠溺儿孙的!要知道山中此时酷寒不算,且道路艰难,七旬开外的老头子特地带儿孙来看雪,怕是辟出太白山以来,除此外再没有过!几个老头儿纷纷结舌,心中纳罕,不知横生怎样骄纵顽劣的子弟!但又想有这样纯净的喜好,其人大约也有几分趣味,好奇心起,遂笑着追问:“却不知令孙儿今年多大了?”

  “不知不觉,小淘气都十六了。”虽说央朝十六岁已到了婚嫁之龄,不过泊然公宠溺的语气中,他的孙儿是永远长不大,提到孙儿,泊然公兴致盎然:“虽顽劣无比,但不是孙儿,乃是孙女!哈哈哈哈!”

  品度泊然公,他调教出的孙女会是什么样,众人益发有了兴趣:“泊然公风度如此,调教出的孙女岂会顽劣!只怕针黹女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

  泊然公满目慈笑:“这丫头毛手毛脚,针黹女红我怕伤她的手,一概不许她碰。就是诗书曲乐也在次,闲时解闷,冶养性情而已。老夫主要还是希望能引着她有一份常人难得的心情,有着博爱众生万物的心,这样她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仍然是最快乐幸福的人。这才是为祖父的,最想送给孙女的礼物啊!”

  就在这时,半声脚步响不闻的,一名三十不到,身形矫健的年青人闪了进来,只见他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抱拳向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径直走向泊然公,低声附耳几句。

  泊然公口中茶水一噎,双目发直,一扫方才的淡定从容,“霍”的立起身来,失声道:“什么?这个淘气鬼!”

  一面只有向众老头作揖:“深是抱歉,我那顽劣的小孙女儿又不知哪里闯祸了,老夫这就找她去,先走一步!” 

  急急匆匆,泊然公胡子一撅负手走在前,那名年青人默契的在后为他撑起一把伞,迎着风雪出了这家野店。

  众老头只觉得这祖孙俩十分有趣,想必祖孙感情也是极深的,感慨一番后,又恢复长歌说笑。没多久,忽然,一阵寒风“嗖”的穿门吹了进来。两名身着锦袍佩着宝刀威风凛凛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目光严肃,直让人望而生畏。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双拳一抱,恭敬谦和的问道:“请问各位老人家,镇国公莫休莫大人可曾来过?”

  众老头面面相觑,只有逍遥叟道:“那样的大人,岂会到我们这小店来?”

  “可是莫府总管分明说到这里来了,想是大人未说明身份,莫大人瘦瘦高高,一字胡须……”其中一个还要在往下描述,另一人急急掏出禁卫令牌道:“我二人是朝廷派来找莫大人有急事的,还请诸位不要隐瞒。”

  逍遥叟这里幡然大悟,一副欲撞墙的表情:“来过,来过!方才有人来说莫小姐失踪,莫大人亲自找去了。从哪条路走的,小老头实在不知道。”

  两位大汉听了,两张铁骨铮铮的面庞顿时垮了下来,天啦!都知道镇国公孙女骄纵上天,这一失踪,天知道哪里去找!这小女子实在可恶!

  “喂,想撞墙的,你看那地上的点点红梅,可比你发上的美?”不羁叟仍是冷着面,一伸手指戳了戳身旁的逍遥叟。两大汉走后,逍遥叟犹喃喃自悔,早知道是莫大人,一定要向他讨幅山水画的,莫大人的山水意境悠远,笔墨淋漓,气势也独步古今,活着见上一眼,也值啊!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往地上看去。因为茅庐天顶漏风,所以不时的有雪花飘下来落在地上存住了,却见雪白的墙根地上有几点殷红的血滴,格外诡媚。

  “这,这,这哪里来的血迹?”逍遥叟又惊又惧,大声喊了起来。

  “方才那两名禁军的,不过,他们锦袍宝刀,举止非凡,不只是禁军,极可能是御前贴身侍卫。”不羁叟眉宇冷淡,缓缓答道,其时众人已能猜知,圣驾遇险。

  逍遥叟忽然疑惑的看向诸人:“怎么你们都不惊不怪的?”

  “糊涂蛋!”糊涂叟边又啃着一枚硕大的红心山芋,边鄙视他:“方才我们不说莫大人去向,是怕来人对他不利。你不是才发觉泊然公就是莫大人吧?”

  风雪中茅庐上青烟悠起,不多时,仍是一帮老头儿的笑语歌声传过歪脖老树的枝枝桠桠,送入拂散游移的山蔼里:

  “朝见太白云,暮见太白雪。

  云山无断绝,吾思日纷纷。

  “不可小看老头子!”峰回歧路之侧,云烟飘忽,不知什么时候行来两名女子,皆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披着羽缎披风,一个着浅粉色,一个着天蓝色,蓝衣女子听了歌声心中若有所动,明眸慧转,朗朗笑道。

第一章  不可小看老头子(下)
“不可小看老头子!”峰回歧路之侧,云烟飘忽,不知什么时候行来两名女子,皆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披着羽缎披风,一个着浅粉色,一个着天蓝色,蓝衣女子听了歌声心中若有所动,明眸慧转,朗朗笑道。

  “言近意远,颇得高风旷古之趣;群老合声,歌尽苍天白云之意。”粉衣女子笑容温婉,心有灵犀一般替蓝衣女子道出了心头感慨。

  “哈哈,就你最知道我的心!”蓝衣女子眉宇恬淡,仰首望着漫天投落的白雪,幽幽一笑:“浮云朝暮匆匆过,我总想有一颗自在的心,如云闲游天庭一般,一直到老,到死,可以任性地变成山颠洁净的冰雪,精神魂灵,俯仰天地——”

  “姑娘!”粉衣女子嗔了她一眼:“你除了贫嘴尽剩下胡说,好好的,又死的活的起来!”

  “我是说老了以后才死——”蓝衣女子目中尽是无辜,心中不免抱憾,这小妮子心中纯是太平。忽然眼波流动:“雨轩,你闻到兰花香了吗?呵呵,前面不远一定就是幽兰谷了!”

  两个女孩加快脚步,沿着山径逶迤而下。二人身影纤丽轻盈,衣袂迎风飘起,一时恍若仙子降下。

  幽兰谷位于太白山脚,谷下临一深潭,偏此潭水内接地热,因此隆冬时节谷内依然温暖如春。谷中丛生着各样兰草,缘于谷内温暖,目下虽飘着大雪,兰花们竟自笑雪而放,别有生趣。

  这两个女孩因听人说幽兰谷有兰花雪中盛开的奇景,才于下午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

  看着潭边雪中卓立的兰草枝枝俊秀有神,清介修挺,二人不由连声赞叹,尽兴观赏了一回。蓝衣女子笑道:“咱俩今日能见这样的美景,好福气!雨轩,木钵快拿来,我要把好福气也给老淘气带点回去!”

  雨轩会意一笑,从袖中取出木钵递给她,自己撑着伞,看她细心地从兰花的花蕊上将雪收入钵中。

  很快就有了大半钵,却隐隐听见寒风中似有行动呼吸之声,二人心惊,回首一看,身后竟站着一位陌生的老先生,撑着把伞,抚髯微笑看着她们。这老先生六旬上下,眉宇轩昂,虽布衣布鞋,但穿戴十分整洁得体,犹未说话,却自有一番威严统摄着身周空气。

  雨轩一见生人,一时不敢言语,蓝衣女子缓缓从幽兰边立了起来,温和笑道:“老先生好啊!”

  老先生“呵呵”笑道:“好!你们两个小姑娘,冰天雪地的不在家里呆着,在山野里干什么呢?”

  “冰天雪地的,你老也没家里呆着呀!”蓝衣女子微微蹙眉,她向来反感旁人追问她的行动,几分稚气地说道:“我们不问你做什么,你也不用问我们做什么。”

  不过,老先生看到她俩倒是颇有几分兴意:“你不告诉老夫,老夫也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只可惜了好茶,怕有人无福享用喽!”

  两个女孩听言,忍不住互换了下眼神:“雪水取回去确是烹茶所用。可后半句的意思,我却不明白。”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老先生瞥了一眼苍天又望定蓝衣女子,目中似有深意。  

  “想来先生也爱喝茶了?”蓝衣女子倒也没追问,反一笑岔开话题。    

  “茶嘛,自然是喜欢的,从前老夫也每每叫人收集梅、竹、柏上的雪化水烹茶,想来兰蕊上的雪更有一番风致!”老先生又道:“旁人取了雪水回去做什么,老夫未必清楚,莫大小姐,就必然是为祖父烹茶了。”

  两名女孩闻言,皆是雷然大惊!雨轩怔怔看着身旁的蓝衣女子,就见蓝衣女子略想了想,方谦谦一笑:“晚辈失礼了,老先生一定与我祖父相识,不然怎会猜出我是谁,猜出这钵雪的用处?将来汤沸茗香之时,晚辈定亲奉一杯谢罪。”

  “小丫头好机灵!”老先生“呵呵”笑道:“老夫和你祖父也打了几十年交道,交情甚厚!你这时候在谷内,不怕么?”

  “这时候万径人踪灭,还怕什么?既清净,又自在啊!”蓝衣女子眸光澄明,果然不见一丝畏色。

  老先生亦点头深叹:“站在万人之中看的是繁华热闹,心在万人之外品味的却是无尽落寞。面前人来人往,没有片刻清静,可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你个小丫头却洒脱,干脆撇了众人,独自逍遥哇!”

  “先生过奖了,你现在一样空谷中遗世而立,身与幽兰为伴,不也是片刻清净?”

  “哎!”老先生复又长叹:“家国天下,浮世纷争,缠在心里,这心不静,也不敢静——”

  “先生这样想啊,人活世间就如一个行程,每日心情便都随行程中的风景时时变换。譬如,先生现在到了幽兰谷,就大可放下谷外一切,在谷中,你就想着谷外也是没用。你只管尽心欣赏这空谷幽境,当自己是个神仙,也不错!待你复返谷外,再去忧烦那是非名利间的事务,也不迟!说到隐居山野,珍惜的也许还是理想中的心情吧,如论静心,现在就可开始。”

  小丫头亲切真诚,说话声音又轻灵婉转,幽谷中听来格外动听,老先生威严惯了眼睛中也禁不住流露出十分的赞赏:“小丫头真是玲珑剔透!一席话说的老夫心里畅快舒坦!就是马上天崩地裂,泰山压顶,此刻老夫也不敢烦心了,哈哈!”说毕,心中品度这个女孩子,只觉得灵透清逸,默叹:“真乃天人矣!”又道:“毕竟风寒雪重,你们还是——”

  话未完,忽听有人喊道:“阑阑,叫爷爷好找!”

第二章  偶遇婆婆发如雪(上)
那女孩一转身见是爷爷;飞一般的跑了过去:“爷爷;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亲自来了?”

  不用说;这追踪找来的青袍老者;就是方才与一帮太白老头唱和的泊然公;也就是位居当朝一品的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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