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一怔，不想此联竟有人上台接对。
来者自然是柳轩筠。杨珣在阁楼上也是一怔，丫鬟道：“小姐，怎么是那书生？”
“哪来的穷小子？”前面那位纨绔公子道：“穿得这么寒碜也敢到书场卖弄。”
柳轩筠不顾台下人的眼光，在纸上挥毫写下五字：“烽销极塞鸿”。
宋祁一看此联便怔住了良久，道：“好句！此联流传至今数百年，无人对出。不料在下有幸，竟能在此见识公子这等学识。佩服佩服！”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妇人与杨珣商量后，方才道：“两位公子才华横溢，今夜定有一人能上贵宾之座。下面有请两位公子各出一联，以此对弈，决出胜负。”
第十章
“在下宋祁。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宋祁作揖道。
“见过宋兄。在下柳轩筠。”
“柳公子，既然杨姑娘意欲如此，在下倒有一联，数年来未能求得下联，柳兄若对得上，在下甘拜下风。望柳兄指教。”
“不敢。宋兄请。”
宋祁随即在纸上写下一联曰：“冻雨洒窗，东二点，西三点”
柳轩筠解析道：“此为拆字联。冻为东二点，洒为西三点。整句通俗雅致，难怪数年来无人以对。佩服！佩服！”
“柳兄过奖，请。”宋祁让出笔墨，示意柳轩筠写出下联。
台下众人见如此精彩对弈，连连道好，喝彩之声再一次铺天盖地。
此联要在短时间内对出下联，实在很难。柳轩筠斟酌好久，也不知如何下笔。
台下人已有些躁动。那纨绔公子更是嘲弄道：“对不出就赶紧下去，别丢人现眼了。哈哈哈哈”
阁楼上，丫鬟轻声问道：“小姐，您心中是支持哪个才子呀？”
“多嘴。”杨珣看似有些紧张了。
不久，柳轩筠写下下联曰：“切瓜分客，上七刀，下八刀”。
宋祁一看，道：“切，拆为七刀，分拆为八刀。切瓜分客！妙哉妙哉！不想风新城竟有柳兄如此才子，今日幸会！幸会！”
众人鼓掌之声雷鸣贯耳。
“宋兄过奖。”
“宋某惭愧。今日虽折戟风新，却见识了柳兄这等才华，真不枉此行。他日有幸再见，再与柳兄切磋一二。”宋祁拱手而去。
妇人随即道：“既然已柳公子胜出，便有请柳公子移座阁楼雅座，与杨姑娘止谈风月。”
“好！”台下掌声久久不散。
“小姐，柳公子赢了！”丫鬟陪着小姐进了雅间。
柳轩筠虽赢了，却不见杨珣脸上挂有一丝笑意。
那纨绔公子见此，在手下耳边道了几句。几个随从即刻聚在一起。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吕尚冰道：“南雪，去教训教训那小子。切记别伤人性命！”
几个大汉正要向柳轩筠走去，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握着剑，双手交叉在胸前，动也不动。几个大汉愣住了，只听后面那纨绔公子道：“哈哈，又多了个美人，给我一同抓回去！”
没有对话，没有寒暄，只不过那公子喝了口水的时间，五个大汉全数倒下，周围桌椅掀翻一地，几人在地上翻来滚去，疼痛得不得了。
书场内好戏连连，有些爱看热闹的都聚了上来，也有些怕事的客人见此逃之夭夭。
宫南雪慢慢走近那纨绔公子，那公子傻眼了，道：“姑娘尊姓大名啊？”
只见宫南雪一脚扫中那人的头，还没他趴下，又一脚踢中他的肚子，他整个人飞出几丈远，重重地把桌子都给摔烂了。当他满身疼得不行，嘴角还挂着血，抬起头时，却望见了吕尚冰。
“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杀了你。”吕尚冰轻声道。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几个大汉赶紧扶起那公子，匆匆离开书场。
书场内小小的插曲并未令某些客人散去了兴致，反而对此冷艳女子倾慕相看，连连叫好。
妇人又上台道：“各位看官稍安勿躁，以下有请秦淮十三钗为看官们吹弹歌舞，追欢取乐。”
好！众人又被提起了兴致，连连喝彩。
柳轩筠被丫鬟领上楼去，在一厢房前，叩门等候。
“进来吧。”厢房里传来一个很甜美的声音。这个声音，或许柳轩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柳轩筠推开门，踏进房中。房里弥漫着令人慵懒的香气，明灭的几个灯火照耀得屋里的气氛很是暧昧。眼前是一条轻薄的红纱帘，隐隐约约，帘内一个婆娑的女子，绰约多姿，令人沉醉。
丫鬟关上房门离去。
“柳公子，请。”
柳轩筠拨开纱帘，只见杨珣已冲好茶，坐在石凳上，虽很平常的姿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茶几造型蜿蜒曲直，匠心独运，是由整块白玉石砌成型的，连同石凳都是统一风格的整体。
“虫虫。”
杨珣不否认，也不应答，只是伸手向石凳，又说了一句：“柳公子，请。”
“我何时已成了柳公子？是不是我也要称呼你一声杨姑娘？”
杨珣无言以对。她此刻的心中好是纠结。
沉默。无奈的沉默。
杨珣沉默以对，在她看来，胜过千言万语。她总是怕一开口，泪水又会泫然而下。
“烟锁池塘柳！上次一起在竹林的时候，我们曾讨论过此楹联。我还记得当时你说，你已对出了下联，还把下联写在画上。”柳轩筠说到此，却止住了。
“轩筠。不要再说了。”杨珣的眼睛似乎有些红了。
“为什么？”柳轩筠的心中有千万个为什么。
“不要再问了。”杨珣的眼睛故意逃离了柳轩筠的视线。
“其实……这次我来，是想来提亲的。我……”柳轩筠突然不知从何说起，他偷偷看了杨珣的表情，似乎她有些颤动。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不要再说了，轩筠。”终于还是流泪了。“你改变不了我的命运的，我会害了你的。”
“不会的。不会的。”柳轩筠说的斩钉截铁。
“你走吧。我不想听你再说下去了。再说也是徒劳，你走吧。”
“不，虫虫，你听我说。”
“你走吧。你快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想再见到我？”柳轩筠此时的心比被扎了千万支针还要痛。为什么？为什么不想再见到我？他没问，他除了走出屋子，再没别的选择。
下了楼去，书场依旧如火如荼。
吕尚冰见他失魂落魄，问道：“贤弟，怎么样？”
“她……她让我走。”柳轩筠早已失魂落魄。
“这……”吕尚冰这下也很无奈，只得道：“此处人太多。我们先回去再说。”
四人走出书场，回了柳家。 。 想看书来
第十一章
回到柳府，夜色已深。
柳轩筠独自安静地坐在书房内，直到天明。原来，我们的确只是朋友，或许，她喜欢的是宋公子吧。可是她已被人强迫下嫁了，而且是嫁给一个好色的纨绔公子！柳轩筠想到这，心中便隐隐发痛。
天亮后，吕尚冰一醒他便迫不及待地去找他商量。
“大哥。我想救她。”
“哦。”很奇怪，吕尚冰只说了一个字。
“大哥的意思是？”
“救。当然要救。”吕尚冰道：“只怕……”
“大哥尽说无妨。”柳轩筠看似有些焦急。
“哈哈哈。”这时吕尚冰却笑了：“只怕此刻那姑娘已经赎回来了。”
“真的？”柳轩筠欣喜若狂。
“昨夜我已让行风去找掌柜，替杨姑娘赎身。至于那位城主的公子，我过几日再捎给城主一封信，他知道是我逍遥门的贤媳，决然不敢因一点私欲得罪逍遥门。贤弟就放心吧。接下来讨不讨得到媳妇，就看你自己了。”
“太好了，大哥。只要能把虫虫先救出来就行。”
吕尚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书场阁楼。
“小姐，老爷要见你。”
“不见。什么人也不见。”
“小姐。那我先把饭菜端进来吧，你总不能不吃不喝啊。”
“不必。你下去吧。”
“下去吧。”是杨老爷的声音。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丫鬟退去。杨老爷扣了扣房门，道：“珣儿。”
“你们走。我什么都不想吃，什么人都不想见。”
“你不见也得见。”杨老爷道：“我已经把你的卖身契带来了。”
他见房里没有反应，又道：“珣儿啊，我现在就要把卖身契给这位公子，你收拾收拾东西跟他走吧。”
杨珣这才推开了门，看见眼前的尹行风，更是恼羞成怒道：“凭什么你要把我卖给谁就卖给谁？我又不是东西。你不把我当做义女，你至少也要有点良心吧？我强颜卖笑替你赚了多少钱，如今你却把我当做一件东西说卖就卖。今天卖给这个，明天卖给那个。”
泪水又一次不忍地从眼睛里泫然而下。
“珣儿你听义父说。义父也是为你将来着想，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总是呆在书场这种烟柳之地，只怕会误了你一生呀。”
“是谁把我带来这等烟柳之地的？那时你怎么就不这样说了？”
“形势所逼，义父那时也有些窘迫，也是无奈之举呀。”
“窘迫？三餐山珍海味吃不完就倒掉，你竟然说你形势所逼，无奈之举？”
“杨姑娘先别急。”一边的尹行风突然插话道：“在下是奉命前来接杨姑娘回去的。”
“奉命？奉的又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命？”
“柳公子。”
“柳公子？”
“柳轩筠，柳公子。”
“轩筠？”杨珣突然惊喜交集。“这……这怎么可能？”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哦，对了，你若真恨他，我可以替你杀了他。”尹行风指的是杨老爷。
杨老爷一听，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不，不必了。”
此时还不到正午，柳轩筠和吕尚冰正坐在后院的石桌上下棋。柳娘拿着扫把在一旁扫落花。
“义母，这些事就让下人去干吧。您老都这把年纪了。”
“你们就别拦我了。我打扫家里这么大的后院，心里高兴得很。不然闲得没事做，心里发慌。”
“日后有媳妇陪着您，哪里还会发慌。哈哈哈。”吕尚冰大笑着。
“大哥就别取笑我了。”柳轩筠赔笑道。
“媳妇？对了轩筠。你说的那个姑娘呢？”
“应该就快到了。”吕尚冰道。
“我本想等杨姑娘来了直接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那么着急，竟是追着问。哈哈哈。”
“大哥，娘在这呢。”柳轩筠很不好意思。
“娘怎么了？就不能让娘知道呀？不就讨个媳妇嘛。这有什么不能让娘知道的。”柳娘笑道。
“哈哈哈。”吕尚冰又是一阵笑。
这时，下人进来禀报，“老爷，尹先生回来了。”
“真的？”柳轩筠急忙出去。
“说到就到。义母，咱们也一起去瞧瞧。”
“好啊。”
厅堂里，一女子望着墙上的画出神。
“虫虫！”
“轩筠！”虫虫更是惊喜。“真的是你？”
柳轩筠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你……你怎么突然之间？这真的好突然。”虫虫也有些语无伦次。
这时，柳娘和吕尚冰等人都进了厅。
“哈哈哈。”吕尚冰笑道：“虫虫姑娘，还是吕某还跟你介绍吧。这位是我义母，也是轩筠的娘。吕某是轩筠的大哥。”
“是啊。虫虫，这一切都多亏了大哥。”
“虫虫见过老夫人，见过吕大哥。”
柳娘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虫虫姑娘请坐。”吕尚冰随即吩咐下人上茶。
几人坐下。虫虫随即起身道：“吕大哥、柳公子和老夫人的救命之恩，虫虫今生无以为报。我本是漂泊无家之人，沦落如此，且已卖身与柳家。若是柳家不弃，虫虫愿在柳家一生为卑为奴。”
“此言差矣啊！”吕尚冰笑道：“虫虫姑娘。在你来之前，我同贤弟就已商量好了。从你走出书场那刻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从此没有人能再强迫与你。即便你心有所属，也不受任何羁绊。”
“这……”虫虫有些受宠若惊。
“哈哈哈。”吕尚冰又笑道：“我看要不这样。若姑娘意中无人。我柳贤弟与姑娘青梅竹马、才子佳人，可谓天生绝配。不如我吕某今日替你等做媒，结下这门亲事。如何？”
“这……我……”
此刻，最为紧张的自然是柳轩筠了。
“恐虫虫身世卑微，出身烟柳，配不起轩筠……虫虫想问轩筠和老妇人，两位若是答应，虫虫自是愿意。”
“答应答应！当然答应！”柳娘笑得开心极了。
“太好了。”柳轩筠此刻似乎是这一生最为高兴的时刻。
“哈哈哈。”吕尚冰道：“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立马令人操办婚事，后天便拜堂成亲。”
第十二章
直到如今，这一切都还是那么完美。从一无所有，穷困潦倒，到如今家财万贯、娶了一生至爱的女子，日后再生上几个孩子，一家人共享天伦、吟风赏月、相夫教子、与子偕老。这将是多么美好的一切。若真是如此，再诗情万丈的笔也该黔驴技穷了。可惜……。或许我只能说，可惜。
吕尚冰不能再多留了。
“义母、贤弟，弟妹！今日是贤弟大喜的日子，我本不该扫兴。只不过，此处我已不可久留。逍遥门还有大把的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所以，贤弟今日拜过堂，我明日便走。”
“大哥，再多留几日吧。”柳轩筠很不舍。
“是啊，尚冰。何必这么匆忙呢？”柳娘道。
“义母，逍遥门树敌甚多。我身为一门之主，不好在此久留。日后有的是机会，到时我再接你等过去团聚。”
“既然如此，今夜的喜酒，大哥一定要喝个痛快。”
“那是自然，哈哈哈哈！”
喜宴上请了原先柳家村的邻居。柳轩筠一家实在没有什么亲戚，那时那么贫困，连朋友都没交过几个。好在柳轩筠还请了茶楼的掌柜和伙计，还有原先在茶楼里认识的林公子、秦公子，书场里一见如故的宋祁，这才把场面撑得热闹起来。
虫虫没有娘家，所以直接省了上花轿，接新娘这一段。放过鞭炮，拜过天地，送入洞房，柳轩筠就要出来陪客人们喝酒。
婚宴上的酒席都是请了临福客栈最有名的几个大厨掌勺。烧的都是平常百姓很难吃到的佳肴。婚宴的一切都显得蓬荜生辉，盛筵难再。
“信送出去了？”吕尚冰喝了很多酒却并无醉态。
“送出去了。”尹行风道。
“那就好。明日一早便起程。”
柳轩筠喝了不少，被众人灌得叮咛大醉。他摇摇晃晃地进了新房。
红烛明灭，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即便等了好久，也一动不动。新房内溢着淡淡的香气，令柳轩筠更醉了。
“虫虫。”
“相公是该叫我做娘子了。”
柳轩筠拿着喜秤，慢慢掀开盖头。凤冠霞帔，淡粉轻脂下，岂是一句倾国倾城了得。
“我是在梦里吧？”柳轩筠似醉非醉。
虫虫故意掐了一下柳轩筠。“痛吗？”
“痛。”
“那就不是了。”虫虫笑了。
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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