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早有一位十七八岁的美丽女孩,不时地偷偷观察着杰布。她的装束和其它少女有些不同,穿着一件薄薄的青色粗布坎肩,蓝色的粗布短裤,足蹬一双奇特的豹皮短靴,右脚靴子外侧插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肤色略黑,五官匀称协调,自然卷曲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个头不高,发育得很好,身体的曲线分明,倒也显得娇小玲珑,一看便知是一位活泼大方,透着几分野性的部落女孩。杰布脖颈的哈达便是她大大方方地走到近前献上的。
没有人认识她是谁,聚在一起的部落中人原本也不能识别出每个人的身份。或许是他们各自居住得太分散,亦或许是部落的族人们历来对陌生人报着友善的态度,没有探听他人秘密的习惯。
杰布却是没有留意,只是在接受她的哈达时,被她火辣辣的眼神看得脸色发红,心里咚咚直跳,甚至于不敢抬头盯着她大胆直接的目光。他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这个神秘部落,从方方面面观察和研究着,见到杰尔法师的法杖之后,心思又全放在了这根法杖上面。
到了杰布法师的近前,杰布按照阿里的习俗,礼节性地向他致意,杰尔法师冲着杰布笑了笑,低了低脑袋,算是还礼致意,邀请杰布坐到他的地毯上。除了巴拉王坐着一张木制的座椅,部落的族人们全部席地而坐。此时,巴拉王的表情肃穆,似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在不停地转动着,或许他在思考着什么,或许这也是他和他的臣民们独特的相处方式。
那位美丽活泼的少女,在火光的映照下,脸上泛着兴奋和羞涩的红光,待众人的歌声低下之后,她停止了舞动,伸出胳膊,顺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忘情地唱了起来,歌声高亢嘹亮,很好听,却是听不懂她唱的内容。钱教授对古今藏语研究得很深,倒是能听懂其中的几句——
……
啊,雪山啦
啊,雪山啦
我愿变作一朵洁白的云
飞在你身旁
我愿变作一把悠扬的琴
伴你把歌唱
……
杰布坐下之后,礼貌地向杰尔法师问道:“大师,我可以看看您的神杖吗?”
杰尔法师的目光在杰布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似是在迟疑,随即,便把法杖双手递给了杰布,看上去,他对这根法杖很是恭敬。
杰布伸出双手接过法杖,放了下来,低下脑袋,借着火光,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没错!这根法杖和他在古格秘道中得到的威玛神杖一模一样。杰布记得他阿爸说过,威玛神杖是辛绕米沃祖师曾经留在象雄的神器,后来象雄被松赞干布灭掉之后,法杖便传入了古格。奇怪的是,杰尔法师怎么会有这么一根一模一样的?难道这两根法杖中有一根是复制品?难道这个隐秘深谷中的部落和象雄、古格有什么联系?杰布皱起了眉头,一边端详着,心中一边胡乱地猜测着。
“索朗占堆,索朗占堆,你在做什么?”是钱教授着急的声音。
钱教授的声音尽管被歌声遮盖着,还是传入了杰布的耳际,打断了他的思索。杰布抬起头来,看到索朗占堆正惊愕地向着巴拉王走了过去,对钱教授的叫喊似乎充耳不闻。
难道巴拉王在召唤他?杰布的目光转向了巴拉王。当他的目光落到巴拉王之时,杰布也有些惊奇起来,不知何时,巴拉王的怀抱中坐着一只奇异、漂亮的银狐,小家伙眯缝着小眼睛,似是在安祥地享受着部落族人的歌舞。
待冒失的索朗占堆走到近前,银狐从巴拉王的怀抱中立了起来,伸出两只前爪,调皮地对着索朗占堆凌空挠了两下,似乎是故人相见。巴拉王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银狐的脑袋,银狐便安生地坐了下来。
索朗占堆看着银狐,突然显得有些激动起来,快步走到杰布近前,大声说道:“杰布少爷!就是这只银狐!”
坐在火堆前的巴特尔,眼睛也死死地盯着银狐,他也再次确认,这只银狐和他在营地守岗时碰到过的确是同一只。
杰布看了看银狐,又看了看索朗占堆,诧异地说道:“索朗占堆估秀啦,银狐怎么了?”话刚说完,瞬间便明白过来,杰布记得索朗占堆在他家中曾经详细描述过他初次碰到“雪山女神”和跌落古格秘道入口时的起因,便是因为他先见到一只银狐的缘故。
索朗占堆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杰布少爷!就是这只银狐!”
杰布明白了,索朗占堆想告诉他,这只银狐和他曾经在雪山中看到的是同一只,杰布再次仔细打量起巴拉王怀抱中的银狐,就是因为这只银狐,引发了他们这一连串的奇遇。或许冥冥之中,天神真的是早有安排,一步步地把他们引领到这里,最终将会把他们带到美丽的香巴拉王国?如此真是如此,那么,天神究竟要赋予他们怎样的使命?
杰布笑着对索朗占堆说道:“索朗占堆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切说起来,是仁慈的天神安排了我们这次美妙的奇遇,让我们一起感谢天神,静静地等待着天神将要为我们揭开的秘密。”说完,杰布对着索朗占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索朗占堆开心地坐了过来,和正直、善良、和气的杰布少爷坐在一起,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坐定之后,索朗占堆又看了一眼巴拉王怀抱中的银狐,脑袋便转向了部落族人中那位神秘的女孩。的确,她长得很美丽,歌声很好听,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巴拉王一直很沉静,对他们的话似是充耳不闻,好像心中什么都明白,亦或许,他对这些话题毫无兴趣。
对于杰布手中的法杖,索朗占堆倒并没有在意,他还以为这是杰布在古格秘道中得到的那根,只不过此时拿出来赏玩而已。
杰尔法师明白了索朗占堆和杰布对话的意思,一定是他们曾经遇到过这只银狐。他也看了银狐一眼,然后友善地对杰布解释道:“这只灵狐是天神赐予我王的守护神。它可以到达天庭,从天神那里得到圣明的谕示转达我王。”
杰布淡淡一笑,“哦”了一声,说道:“这只银狐很漂亮,很可爱,看上去很有灵性。”杰布此时也想明白了,这只银狐定然知道深谷那条通向外界隐秘的通道,也就是部落中人传说中关角神山通天的梯子。有时候,许多人类未知的秘密,那些灵巧的动物们却能发现一些端倪,自己的好兄弟扎巴不也是很出色吗?
杰尔法师说道:“是的!英俊的杰布啦,它是天神的使者。和你一样,都是天神的使者。我知道,你们来的目的,还有包括那些魔鬼。”
听了此言,杰布惊讶地看了杰布法师一眼,随即笑道:“哦?那大师说说看,我们到底为什么而来?”杰布明白,杰尔法师所说的魔鬼一定是指伤害过他们部落族人的黑猫特种部队。过来的路上,钱教授、马强向诺日朗询问过枪战的起因。诺日朗向他们简单地解释过,还反复地交待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杰布法师犹豫片刻,没有正面回答杰布,眼睛盯向了正窜着火苗的火堆,似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将心交给神灵,心中便会明亮如同太阳;将心归于贤王,心中便会自由自在不再彷徨。欲求财宝的人很多,达到愿望的却很少;欲求好猎物的人很多,得到的收获却很少。不管怎么样,沿着天神指引的道路,永远不会走错。”
杰布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不便多问,眼光投向了火堆。杰尔大师的话语似是在点化他什么道理。看着一跳一跳的火苗,杰布的心中猛然地想:我们为什么要去寻找香巴拉?一时的好奇?一时的冲动?或许仅仅只是为了去印证一下这个千百年来让人魂牵梦绕美丽的传说?亦或许,自己仅仅只是当作一次考古之旅?显然,这些答案都不是杰布心中真正所想。为什么要去寻找香巴拉?杰布此时在心中自问,自己却也难以回答。
杰尔法师的目光在他们这群不速之客每个人的身上扫了一遍,又转向杰布,说道:“只有努力寻找和历经磨难,才能找到你心中真正需要得到的。智慧之门只会对扣门的人开敞。天神会佑护你们!”说罢,杰尔法师向杰布伸出了手,意思是想要回他的法杖。
听了杰尔法师的话,杰布的心中很受触动,感激地说道:“感谢大师智慧的启示!您的话语似一盏明灯,驱走了道路上的黑暗。我会牢牢记住的。”说罢,杰布将法杖递给了杰尔法师。
杰尔法师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法杖,放入怀中。
看着杰尔法师对法杖恭敬虔诚的态度,杰布不由地问道:“大师,我可以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杰尔法师点了点头,默许了。他从没有打听过杰布的任何事情,他的心中却是一直觉得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很不寻常,浑身透着一种正直、善良和刚毅的品格,给人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一见到他便让人感受到了他那种友善的亲和力。
杰布指了指杰尔手中的法杖,说道:“是关于这根威玛神杖的。我听我阿爸说,这根威玛神杖原本是辛绕米沃祖师的法器,曾经在象雄国传教时留在了象雄,后来又传到了古格。您怎么也会有这根法杖呢?”
听了杰布的话,杰尔法师的双手猛然地抖动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愕地看着杰布。杰布准确地说出了法杖的名称和来历,让他很是震惊!
看着他的神情,杰布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局促地解释道:“大师,怎么了?如果我的问话唐突,我收回我刚才所说的。我向天神起誓,我并无恶意。”杰布以为自己的问话冒犯了他的禁忌。
杰尔法师诡异地一笑,说道:“没什么,善良的孩子。遗憾的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威玛神杖。你能够说出威玛神杖的来历,让我感到很吃惊。因为,这是一个古老的秘密。想必天神已经选中了你!给了你很多的谕示。你的到来,将会是整个魏摩隆仁的一道光芒!”
杰布明白了,这可能是杰尔法师出于对神杖的虔诚和崇敬而复制的一根。杰布还是第一次看见杰尔法师的笑脸,笑得又是如此怪异。听到杰尔法师说起法杖是一个古老的秘密时,好奇的杰布,顿时起了兴致,说道:“大师,我也有一根相同的法杖。我去拿来你看看。”说罢,杰布起身去了帐篷。
挤在友好的部落族人中间,马强如同大猩猩一般扭动了半天,早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却是很开心,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如此惬意过,仿佛自己成了原始部落中一名普通的族人,白天打猎耕种,夜晚和族人们聚在一起,如此尽情地享受着生命的原始和快乐。在北京时,他时常也会约朋友们一起,喝得微醉,到迪厅狂舞。这两种感觉却是天壤之别,在这里,朦胧之中,马强似乎对生命产生了一些新的认识,在他四十多年的人生旅途中,经历过生死,经历过贫贱,经历过富贵,人世间的善恶忠奸、世态炎凉,他曾经一直认为自己什么都看明白了,人生就是那么一回事,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快快乐乐,活一天算一天。一堆堆跳动的火焰,半裸的部落族人们一张张纯朴的笑脸,诡异的面具,咿咿呀呀的原始歌舞,在这神秘而又让人亢奋的氛围中,他忽然间觉得生命或许还有另外一重意义,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忽然间觉得,内心一直抑制不住的那份浮躁开始渐渐地平静。
看到诺日朗一直静静地坐着,怀中始终抱着冲锋枪,舞动的马强很清楚诺日朗的心思,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是不敢放松,表面上不动声色,却一直在为众人警戒着。这是一名优秀特种军人的素质,防患于未然。马强一边擦着汗,一边微笑着走到诺日朗的身边,坐了下来,说道:“这么多美女就没一个你看得上眼的?怎么不过去一起唱唱跳跳?”
诺日朗轻轻一笑,说道:“我这一不会唱二不会跳的,献什么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马强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等以后出了谷,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就千难万难喽。你愿不愿掺和,那是你个人的私事,我也懒得管。趁这会儿工夫,我想和你正式地谈件正事。”
诺日朗说道:“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马强说道:“好!那我就直说了。关于指挥权的问题。”
诺日朗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指挥权的问题?怎么了?”
马强把脸一板,显得很严肃的样子,说道:“目前的形势,你是知道的,很严峻。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我们必须军民团结,携手合作,才能消灭敌人。”
诺日朗有些不耐烦,说道:“到底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吧!你也曾经是位军人,直截了当,痛快点。”
马强说道:“关于指挥权的问题,伟大的红军就曾经数次经受过考验。最终把指挥权正确地交给了毛泽东同志,中国革命才一步步地走向胜利。这是历史带给我们的启示。既然我们合作了,那么首先就得解决合作后的统一指挥问题。我的意见是,由我负责统一指挥。”
诺日朗一听此言,乐了,看着马强说道:“你?指挥权交给你?我知道,你曾经当过兵,真枪实弹地打过越战,可你现在不是军人,多少年没摸过枪了?枪还会使吗?”
马强急道:“敢说我不会使枪?我实话告诉你,我在战场上玩枪那会儿,你小学还没毕业呢,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说你那会儿小学没毕业,你得承认吧?”
诺日朗顿了片刻,说道:“这个,这个我承认,行了吧?此一时彼一时。我不和你多说这些没边没谱的,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马强说道:“你还别不服气!钱教授都说过,我马强有将帅之才,要是不退伍的话,没准儿这会儿混个少将军衔,我一个少将指挥你们几个,不算过分吧?”
诺日朗无可奈何地苦笑道:“你少来了!即使你真的是少将,我只能说会尊重你的意见,未必会听你的!执行任务中,我只服从于我的上级。况且,你目前的身份,只是一名老百姓,我怎么路上听钱教授说,你这个考古探险队队长的职务还是自封的?”
马强见没有唬住诺日朗,口气软了下来,说道:“这个钱教授!专揭我马强的短。下次再到我店里去买古董,我非拿假货蒙他不可!”
“又准备算计我什么呐?”钱教授乐呵呵地走了过来。
马强笑道:“钱教授,你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好家伙,我这还是头一次背后夸你,居然还让你给撞上了。你老人家来了正好,坐下坐下,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大事,这可是事关生死!”
钱教授坐了下来,笑道:“有这么严重?”
诺日朗正色地对钱教授说道:“钱教授,这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够重视,都怪我当时一时糊涂,让老马给唬住了,竟然同意了你们入谷。你们考古队每个人的人身安全,确实是个大问题,我希望你们在以后的工作中,能够小心一些。”
钱教授说道:“老马这人啊,标准的北京人特点,有话不好好说,非得绕点弯子,时常说些没谱的话。不过,我说句公道话,他人倒是不坏,也有两下子,需要的时候,可以给你们搭个帮手。”
马强笑道:“我说钱教授,你这是夸我呐还是批评我?你到底跟谁一头的?”
钱教授笑道:“我当然是跟解放军一头的!你呀,不靠谱。”
马强刚要着急,诺日朗适时地打起了圆场,拦住了马强的话语,笑道:“马大哥说话很幽默,这是他的特点,话又说回来,毕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