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教授说:不累,抓紧赶路吧。我估摸着,就快到了。
不知何时,天空升起了一弯月牙儿,朦胧的月色照着众人匆匆赶路的身影,似乎也在催促着他们,脚步再快一些吧。
大半夜时分,众人已经穿越了几条小溪,过了几个小树林,离山下不远了。月牙儿似是和大伙儿捉起了迷藏,忽然躲到了云彩的后面,夜色悄然转暗,辨认道路变得有些困难起来。一路上,出于安全隐蔽的考虑,诺日朗没有同意使用照明工具。对于小分队来说,暗夜行军自然不是什么困难之事,对于失魂落魄的马强和钱教授,深一脚浅一脚的,黑暗成了最大的障碍。万一摔伤,也会是一个麻烦。无奈之下,诺日朗准备拿出强光手灯。
恰在此时,不远处,一个如同萤火虫一般的亮点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很快,亮点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又变成了四个,如同原子裂变一般,越变越多。亮点飘忽不定,散发着诡异的微光,直到形成蜂群般大小,亮点不再增多,如同一个荧光灯笼,悬浮在五米多远的地方。道路却是被隐隐地照亮了。
众人都觉得十分诧异,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奇观。
钱教授不以为然地说道:“赶紧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国内一些宗教名山曾经多次出现过这种现象,人们称之为佛灯或是圣灯。”
吕哲疑惑地问道:“钱教授,那你说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形成的?关于圣灯现象,我以前也曾经听说过,今天还是头一回见,真是神了!”
钱教授若有所思地答道:“暂时没有人能够给出让人信服的合理解释。在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未解的谜团。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神灵,或者说存在着拥有极高智慧的生命,他们总是在人类妄自尊大的时候,送给人们一些警示或是启迪。”
吕哲快步向前紧赶,想要走到圣灯近前,探个究竟,圣灯似是和他开起了玩笑,也跟着飘忽向前,他快灯也快,他慢灯也慢,始终和他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吕哲怎么也走不到近前。
众人愈发地惊奇,“活菩萨”格桑平措说道:“钱教授刚才说得太好了!在人类妄自尊大的时候,面前却始终摆着一些解释不了的谜团,是警示也是启迪!圣灯像是在为我们引路,我看我们就跟着圣灯走吧。有一点,我始终相信:如果真的有神灵,神灵也会佑护正义和真理!钱教授,你信奉宗教吗?”
钱教授答道:“我不信奉任何宗教,但我尊重任何一种导人向善的宗教。同时,我也相信,世间存在着超出寻常科学、超乎人类的感知与想象之外的神秘力量!这种力量不断地诱惑着人们去叩响智慧的大门。这不一定和宗教有必然的关联,某些时候是人们强加的联系。我也不否认,有些宗教中确是存在一些方法或是仪式,能够激发人的潜能。”钱教授如此说,也似是在安慰自己,心中暗暗地祈祷,但愿神秘的部落少女能够找到救法杰布的办法。
钱教授的话语让众人更加地疑惑和不解,钱教授所说的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到底从哪里来?或许,这个谜团始终会困扰着整个人类,人们永远也无法找到真正的答案。这也成为了人们孜孜不倦地探索和思考的动力源泉。这不是钱教授这样的学者能够解释清楚的。
跟着飘忽的圣灯,大约走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蜂团状奇异的圣灯,却在突然之间又消失了。到底是哪来的圣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还是在向他们启示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他们引路?亦或许只是一种巧合?
众人疑惑之际,朦胧之中,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顺着林间的一条小道,众人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诺日朗寻思着,穿过这片竹林,怕是就要到王城的神庙了。
进了竹林,众人再次惊诧起来,根根竹枝和片片竹叶,一根接着一根,一片连着一片,仿佛在突然之间,渐渐地发了淡淡的若隐若现的荧光,洁净的竹干上触摸不到一丝的灰尘;奇特的竹叶似婴孩的小手,分出五个岔来;叶片上偶尔见到的露珠儿似珍珠一般透着微光,整个竹林如同是翠玉精雕细琢而成,在黑暗中显得秀美而又壮观。
好奇之际,谁也没有慢下脚步,边走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林中的小路曲曲折折,众人一直走到天光大亮,还是没有走出去。
走着走着,吕哲终于忍不住地说道:“豹头,我觉着有些不对劲,这竹林中的路曲曲折折,像是迷宫似的。”
诺日朗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一听此言,各自心事绵绵的众人也回过神儿,全部停住了脚步,立在原地,四下查看起来。
晨光透过高高稀疏的竹叶照进了林间,竹上的荧光早已不见,青翠的竹枝、竹叶,如同碧绿的翡翠,泛着淡淡的油润光泽,一根根的竹干秀气地挺立着,一眼看不到边,再找来时的路,早已记不得到底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连一直默记着方位的诺日朗也有些迷茫起来。眼前的小路,弯弯曲曲,如同一条长长的小溪在林中蜿蜒着,看不出还要走多久才会走到尽头。
诺日朗咬了咬牙,说道:“沿着路,继续往前走!总不会平白无故地留着这么条小路。你们看,这路上肯定是有人走过。”诺日朗指了指地上的一些踪迹。
吕哲问道:“豹头,我觉得奇怪的是,不知那位叫达哇的姑娘走的是哪条路?她骑着白马又是如何翻过的大山?”
梅青接过话来,说道:“她住在这里,当然熟悉这里的地形,熟悉这里的道路。说不定,还有别的近道呢,只不过某些人带错路而已。”说完,梅青嘲弄地看了诺日朗一眼。
诺日朗说道:“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走到了此地,暂时我们先不要再去讨论是不是走错了路,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走出去。从大的方向上看,这里距离王城神庙绝不会很远。不管对错,总不能再走回去!接着走!就算是走错了路,也错不到哪!出了竹林再说。”
诺日朗刚说完,林间忽然飘来一阵好听的琴声,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际,众人很是诧异,不由驻足。
只听得那琴音浑厚醇和、空灵清澈、宁静飘逸,袅袅回旋的余韵,让众人的心情不由得舒畅了许多,精神为之一振。
梅青叫道:“哎呀,我听过这首曲子,弹的是《秋水》,以前我们还用这首曲子配过舞蹈!”言罢,很自豪的样子。
钱教授说道:“是古琴的声音!谈的正是一首《秋水》,著名的蜀派传曲,取自《庄子》篇名,又叫《神化引》,借用庄周梦蝶的典故,弘扬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
钱教授话音刚落,又听得一个豪放洒脱的中年男性声音伴着琴声唱了起来,只听得他唱道:“十指生秋水,数声弹夕阳。不知君此曲,曾断几人肠……”
曲子尚未唱完,马强急道:“都愣着做什么?光听琴声不见人,赶紧找找去呀,找到弹琴的人不就可以问问路了?”
诺日朗一拍脑袋,回过神来,说道:“对!对!对!看我这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琴弹得真是好听!”诺日朗也沉浸在好听的琴声之中。
让众人奇怪的是,琴音仿佛就在不远处传来,透过稀疏的竹林间,四下环顾,却是找不见一个人影。顺着林间弯曲的道路再往前急赶一阵儿,找了半天,还是见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此时,一曲《秋水》已然唱罢,琴声一转,又弹起了一首《平沙落雁》。伴着琴声,那人又唱道:“世路崎岖,堪羡那平沙雁,翔翔自如。逍遥乎不与人争,结友海鸥,天地为卢……”
众人一筹莫展,钱教授却叹道:“好一曲《平沙落雁》!天高云淡,雁落平沙,委婉流畅,清新隽永!唱得好、弹得更是好啊!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
马强气恼地说道:“好什么呀好?是神是鬼还闹不清,就跟着叫好!”说罢,马强又对着竹林间大声喊叫起来:“你是神还是鬼?卖什么关子?有种站出来,老子要问个路!”
梅青说道:“有你这么问路的吗?”
琴声如故,歌声如故。那人也不应声,似是充耳不闻,依然我行我素地唱着:“上九天,九天九天上九天。鱼龙的也潜深渊,深渊变化在深渊。天海相隔几万千,日沉海底复升天……”
马强怒斥梅青:“有你什么事?没你不掺和的!”
梅青正待反唇相讥,钱教授不耐烦地说道:“瞎嚷嚷什么呐?苍蝇似的,扫兴!”
马强正待要和钱教授理论,不远处的林间小道上却忽然走过来一位十几岁的年轻喇嘛,穿着五彩的僧袍,戴着一顶奇特的僧帽,长得清朗俊秀,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又似是突然出现的幽灵,到底从哪来的,却是没人留意到。
众人一直找不到出路,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突然间来了位小喇嘛,让众人欣喜若狂,赶紧迎面走了过去。
很快到得近前,不待众人问话,年轻僧人合什行礼,朗声说道:“让诸位久等了,主人命我恭迎诸位。请随我来。”说完,他便转身。说得居然也是汉话,发音特点和少女达哇倒有几分类似。
众人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那位小喇嘛,疑惑着,却又犹豫起来。
钱教授说道:“依我看,不如先随他过去去看看再说。”
众人赶紧快步跟在他的身后。
一边走着,马强狐疑地说道:“闹的什么妖?神神刀刀,仿佛天上掉下来个小喇嘛。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喇嘛却不多言,只顾走自己的路。马强喋喋不休地低声嘟囔着,众人听不明白他到底是发什么牢骚,也没有人接他的话茬,都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小喇嘛到底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按理说,竹林并不密实,远处出现行人,依稀是可以看到的。
走了大约十几米远,小喇嘛忽然离开小路,脚步迈进竹林间隙,进入竹林,众人跟紧。又走了一小会儿,又是同样的方法转了个弯。
此时,诺日朗才留意到,看似稀疏很不规则的竹林,似是有些规律可寻,大多竹子之间的间隙,无法容身,有些地方明显地宽敞许多,可以轻松通过。他们一直只顾着寻找那明显的常规道路,却没有想到,宽敞的竹林间隙竟也是路。
诺日朗不由问道:“小师父,想不到,这竹林间还隐藏着是非难辨的道路。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小喇嘛却不转身,平静地答道:“主人称这个林子为‘竹林德吾’,主人曾说:世事如同竹林德吾,看似是路,未必是路,有时候真正的路途就在眼前,世人迷茫,往往视而不见。”“德吾”在藏语里指的是智慧。
钱教授叹道:“好一处竹林德吾!竟藏着如此玄机,发人深省!想必这片竹林之中一定还藏着许多秘密,居然有人能够弹出如此美妙的中原古琴名曲!”
小喇嘛自豪地说道:“主人说,辛饶米沃祖师就曾经在这里修行过。主人时常会来这里静修。美丽的公主也是时常在这里随她的一位拥有大智慧的上师修行。”
钱教授听到小喇嘛说起辛饶米沃曾在这里修行过,心中一颤。
小喇嘛笑道:“前面就快到啦,主人在等着你们。”
一路上如同在迷宫中穿行,小喇嘛领着众人在竹林间又绕了几个弯,众人懵懂之际,一栋精致的木制阁楼庭院赫然出现到了众人面前,连院墙都是木制的,班驳的墙面透着一股弥久的沧桑。诺日朗很是诧异,从大致方位上计算,这座阁楼庭院似乎离小喇嘛最初出现的位置并不算远,完全在可视范围内,不知何故,他们居然却看不到端倪,这个竹林真是奇怪,难道真的隐藏着什么隐秘玄机?他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
院子门口又有两位衣着相同,面目清秀的小喇嘛,似是早已站在门口恭迎。
两位小喇嘛先是向众人合什行礼,一言未发,面无表情,向着众人示意,随他们进入正开敞着的院门。
一路之上,琴声和歌声一直未停,此时的歌声正在唱道:“旭日映窗纱,未向桃源问仙槎。肃肃兔置在烟霞,鸿雁落平沙!”唱罢此句,恰是一曲终了。
原来,美妙的琴音竟是传自这里。
众人随着小喇嘛入院,院中一所池塘边的凉亭下,一位精神健旺的老人,正手扶古琴微露笑意,温和地盯着他们。绕着池塘边的幽径,两名小喇嘛将众人领至凉亭,随即躬身退至一边。
到了近前,钱教授看得分明,这位老人大约六十多岁的年纪,国字脸,相貌和善,头上戴着一顶奇特而又华贵的帽子,耳边两侧垂着两条过肩的白色绒带,似是动物的皮毛做成的,身着朴素的淡青色丝绸长袍,质地精细,做工精美,纹饰间似是嵌着金丝银线。老人的神态儒雅,气宇轩昂,眉目之间隐隐透着一股威严的气势。
老人的身后站着一位书童模样的仆人,也是穿戴考究。凉亭边立着两位面色冷峻、腰挎弯刀、身材魁梧的健壮武士。两名武士手握刀柄,正神色警惕地盯着众人。
钱教授按照藏地的礼仪,上前向着老人施礼,微微笑道:“不速之客侵扰贵地,打扰了老先生的雅兴。”从庭院的规模,精美的建筑风格,院中的环境,以及老人身边的从人,钱教授已然看出这位老人的身份绝非一般!
老人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着话,眼神轻描淡写地在每个人的脸庞上快速扫了一遍。
马强却死死地盯着老人面前的古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柄古琴长约三尺六寸左右,古琴的长度大多是三尺六寸五,象征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宽约六寸左右;厚约二寸;墨色的琴身下部扁平,上部弧形凸起。象征着天和地;琴身绷着七根弦,弦身微微泛着银光。古琴最初只有五根弦,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据传,古琴原为伏羲所造,五弦。后来周文王被囚于羑里,思念其子伯邑考,加弦一根,是为文弦;武王伐纣,又加弦一根,是为武弦。故合称文武七弦琴。
老人面前这柄琴古朴简捷,整体如凤身一般。熟识古董的马强认得这是一把中正大气的伏羲式古琴,也是许多古代名琴经常采用的式样。著名的唐琴“九霄环佩”便是伏羲式。从琴身细细的断纹初步判断,这是典型的最古老的“梅花断”。能够自然产生断裂细纹的古琴,至少都会有百年以上的历史,这也是鉴别古琴的常规方法之一。老人的这柄琴至少有千年左右的历史,市场价值在千万以上。马强又如何不惊?
钱教授说道:“老先生的琴声与歌声如清风明月,淡泊宁静、超然洒脱,令人清心静欲,真乃一曲仙境佳音!”钱教授的话语突然之间变得有文绉绉起来,或许为琴声和环境感染。
老人笑道:“快乐时唱歌使人欢笑,愁苦时弹琴安慰人心。陋音粗喉,见笑,见笑!此处非说话之地,众位风尘仆仆,一路劳累,随我入内室饮清茶一杯如何?”说罢,站起身来,便要离去。
诺日朗却抢着答道:“感谢老先生的盛情,冒犯打扰之处,请老先生多多见谅!我们还要急着赶路,请问老先生,这里距离王城神庙还有多远?”
老人欣赏的目光看了看诺日朗,似乎在暗暗赞许他的健硕威武,老人笑道:“要说王城,这里便是了。你们在挂怀那位勇敢的年轻人吧?请不要心焦,大地不会枯萎有灵气的雪莲,天神不会无视智慧的明珠。经受磨难的大鹏迟早也会腾空飞翔。”说罢,老